第54章 你眼裏可曾有朕
又到了黃昏時分,運河上的點點燈火接連亮起,兩岸蘆荻瑟瑟飄動。
大運河分為七段,他們恰堵在太浦河一帶,一旁就是平望古鎮,在甲板上,還能聽到兩岸熙熙攘攘的交流聲。
船已經在此處賭了整整一日,船上的人都已煩不勝煩。
商沅一直呆在逼仄的船艙上,又冷又餓,早早蜷縮着躺下了。
正值冬末落日時分,夜風吹動江水,帶來一陣陣的寒涼之氣。
認真裹緊被子,商沅唇色被凍得發白,雙手依然下意識的護住了小腹。
盡管不承認,但腦海中仍開始惦念起暴君溫暖的懷抱——
說來也是無語,明明是冷戾的君王,可霍戎的體溫卻總是熱騰騰,只要貼在他胸膛,熱氣便會遍布全身。
只是他自然沒那個膽子,要麽是暴君主動攬了他去,要麽是他睡着了,無意識的蹭過去。
一想到此,商沅心中不由輕輕抽動一下。
離自己出京已經三四日了,也不曉得霍戎是否發現他并未去京郊。
商沅垂眸。
霍戎那麽忙,也許根本沒察覺,也許聽罷自己離宮的消息,根本沒有仔細想,或者只是淡淡一笑就過去了。
他那麽忙,又不常在後宮,至于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君後,是在宮中還是京郊,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知為何,想到自己跑出來許久還沒被發現,商沅并未松了一口氣,反而湧上心酸。
畢竟已經是夫夫,可自己離宮出走好幾日,夫君都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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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真是可憐啊。
商沅想着想着,終于再次墜入到沉沉的夢裏。
這一次,竟然夢到了霍戎。
而自己的肚子,也如鼓起的球一樣,遮無可遮。
商沅瑟瑟發抖,霍戎卻不似以往面沉似水,語氣反而透出前所未有的柔和:“阿沅,別再跑了,來,到朕這裏來。”
商沅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君王,并未提步前去——
他這可是剛跑路被抓,暴君素來不會放過背叛他的人,不論他逃跑的緣由是何,想必霍戎都不會輕易的放過他。
暴君的“到朕這裏來”,在商沅聽來,和爹媽發飙前僞裝出的和善笑容毫無區別。
“阿沅,別傻了。”夢中的霍戎語氣近乎寵溺:“你不告而別,逃出宮的确有錯,但也是朕有錯在先,傷了你的心,那薄子朕也看了,早已知曉你的心意……”
“你既已懷了朕的孩子,朕又怎會追究往事?”霍戎露出前所未有的溫柔:“想不想吃好吃的?”
夢中的暴君透出從未有過的深情,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更何況,望着那些琳琅滿目的吃食,商沅已經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了——
叉燒酥,姜汁奶撻,菠蘿包,蜂蜜果脯……
都是他這幾日想吃,卻在船上吃不到的。
商沅沒出息的想要靠近,試探的邁步道:“只要我過去,陛下就既往不咎?”
他想好了,也不要什麽富貴威權,只要把暴君手裏的吃食都拿過來,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盡管商沅清醒的知道暴君不可信,但奈何夢中的自己已經完全被那些吃食迷惑了頭腦,終于一步步的朝手拿糕點,面帶微笑的暴君走去。
“陛下……”已經一日沒進食的商沅咽咽口水,小小聲道:“叉燒酥……”
“你的小冊子朕已經看了,”霍戎像是變戲法一樣,手裏的吃食登時都沒了:“之前朕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朕以後……會真心待你。”
商沅怔住,一時之間竟然覺得,若真如霍戎所說,那回宮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霍戎的聲音再次傳來:“想吃點心?”
商沅猛然點頭。
霍戎道:“你來,朕喂你。”
暴君親自獻殷勤喂他?
就算是夢,商沅都覺得離譜。
待他又向前幾步,那吃食也沒有再出現,反而是霍戎的手掌,倏然覆上了自己的小腹。
暴君的手掌很寬大,似乎一只手就能把他圓滾滾的肚子覆蓋。
商沅幾乎能感受到暴君掌心的溫度,他正要開口說話,忽聽咔噠一聲,垂頭一看,手腕上已經挂上了一條細細的金鏈子。
霍戎的臉色倏然冷了幾分:“一跑再跑,你眼裏可曾有朕?”
商沅忙在夢裏掙紮了起來:“這……陛下答應臣不追究,以後好好過日子的……”
霍戎慢悠悠道:“朕說的話自然作數——把你用這鏈子鎖在宮裏,不也是好好過日子?”
此時甲板上一陣喧鬧,商沅吓得從夢中驚醒,額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這個夢,更像是對自己的預警——
警告自己萬萬不能因眼前的艱辛,就擅自動回宮的心思。
以書中暴君的行事風格,他一跑再跑,就算暴君還對他的身子有興致,那八成也是等他生下這孩子後打斷他的腿鎖在宮裏……
那如舊夢般的宮中歲月,他已經回不去了。
商沅緩緩閉眸,此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簡清踩着月光走進來。
他的面色不像是以往溫和,反而陰沉得吓人。
商沅坐起身子,不由得起了幾分警惕:“簡……簡兄?”
簡清上上下下打量商沅,語氣一字一頓:“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商沅擡眸,面上淡淡道:“簡兄很在意這個?”
“我聽見你在夢中一直喊陛下,”簡清沉沉地注視着他道:“你可知這會要了我們的命?”
此話一出,商沅登時一震。
他方才沉沉睡過去了,做的夢一直和暴君和崽有關……
莫非說到了什麽……才讓簡清有此一問?
正在思索間,雙手的手腕陡然一緊——竟然是簡清狠狠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來溫潤的面龐在昏暗的燭光中開始扭曲。
“簡兄……你冷靜……”商沅在狹窄的船艙裏根本掙紮不開:“你先松手!”
簡清非但沒放手,反而愈發用了幾分力,他居高臨下的一壓,商沅只覺得全身都已經陷在床板上動彈不得。
“我已經夠冷靜了!現在只想瘋一把!”簡清制服住想要掙紮的商沅,雙眸泛紅,聲音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君後!君後!我帶你逃出宮,已經夠瘋了!憑什麽我每日每夜像孫子一樣伺候你,你卻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今夜……我今夜非要……”簡清的話還沒說完,火光躍起,幾道身影倏然閃入他們的船艙,商沅随即身上一輕。
這麽一會兒,竟然有十幾個打着赤膊的漢子将他的船艙裏裏外外圍攏起來。
為首的那個人一把将簡清提起扔在船艙的地上,哼笑道:“這樣絕色的美人,老子還未嘗過,又豈能輪得到你?”
簡清情緒正找不到出口,又被人一把推在地上,也不顧他們人多勢衆,倏的從地上站起來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敢不經同意闖我們的私人船艙!我這就去找船家理論,讓他們把你趕下船!”
他氣喘籲籲的說完這番話,這些大漢非但沒有被唬住,反而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好似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找船家說理……”為首的漢子停住笑,忽然陰恻恻道:“告訴你!船家的人已經被我們殺掉扔河裏喂魚了。你若是想找他們評理,那我們也成全你!”
說罷,這些人又再次仰頭笑了起來。
商沅凝神朝他們看去,月光下,只見他們的粗布褲子上皆是血污,手中所持的刀刃也滲出血跡——
可見他們方才的确是剛殺過人,甚至已經劫持了這條船。
商沅不禁護住自己的小腹,輕輕打了個寒顫。
“喲,美人害怕了?”為首的漢子獰笑着靠近商沅,他越靠越近,胸膛幾乎已經靠在了商沅的肩膀處。
“你……你們放開他!”簡清怒目而視:“你們有事沖我來,休要動我的郎君孩子。”
“你的郎君孩子?”為首那人如同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你的郎君,方才怎麽連碰都不讓你碰一下呢?”
一語既出,簡清的面色登時慘白。
“啧啧啧,可憐啊——看這位美人如此絕色,想必家世定然不凡,你捧着他寵着他,然而在他眼裏,你只是一個路人,死了就死了,他連眼淚都不一定會為你流幾滴,而你,就準備為了一個別人的郎君和孩子,獻出自己的一條命嗎?”
簡清身形搖晃,如同受到重擊一般搖搖欲墜。
為首的男人這才轉向商沅,用輕浮的眼神上下打量道:“美人,你這身衣裳真的配不上你,不如扒下來給哥哥,讓哥哥再給你換一件更值錢的。”
話音一落,周遭登時響起哄笑聲。
商沅輕輕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速想脫身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