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由之論 ·

沈青禾看他老神在在的點了一根煙,問道:“不用跑路嗎?”

“跑什麽?”

沈青禾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哥,屋裏可是個殺人犯。你就不怕人家半夜三更趁你睡着捅你一刀?

周霆鶴看出她臉上的未言之意。篤定的道:“他不敢亂來!”

話音剛落,女人就從屋裏出來了,看沈青禾碗裏的粥沒怎麽動,就有些踟蹰的問道:“飯菜不合您胃口?”

這是個怎麽看都十分純樸的女人,要擱在平時,沈青禾一定會不好意思,覺得辜負了別人的心意。畢竟為了他們這一頓,人家也算是傾盡全家口糧了。

可現如今,沈青禾只覺得這地方處處透着古怪和危險。恨不得立刻離開。可周霆鶴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等女人收了碗進廚房去,她看着他将吸完的煙把兒踩在腳下,沒好氣的道:“吸煙有害健康,尤其是二手煙!”

“怎麽?這會兒知道怕了?以前可……”周霆鶴本想打趣她,話說到一半兒卻想起兩人之前的兩次事故碰面都屬于不可說,只好轉移話題,“第二隊人馬上就進村了,我安排你到村長家去休息,等明天一早就回城。放心,我會留下幾個人盯着他的動靜的。”

周霆鶴做這些其實都是以防萬一。

只要知道大批的警察就駐紮在附近,這人再狂也不敢這會兒自尋死路。況且,他知道真正的內情是自從得了他的吩咐,那些閑幫不顧人還在醫院,就天天跑去恐吓,甚至還收買了那個被殺的護士時刻盯梢,這才把人給逼急了。

沈青禾問:“你呢?”

“我待會兒就回山上去。”周霆鶴答。

“那我要跟着你!”

“什麽?”他錯愕的看向她。

“我要跟着你!”沈青禾又重複了一遍。直覺告訴她跟着周霆鶴,遠比到村長家去睡覺要安全的多。

第二隊警察進村了,周霆鶴就在劉寡婦家門外招了個小警察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沈青禾離得遠聽不清,但看那小警察看了劉寡婦家大門一眼,點頭應了。然後招手叫了五六個人往村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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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是第三隊、第四隊……周霆鶴走時跟村長交代,今晚的一應花費,他方才給的那些錢不夠的,改日等回城就會派人來補上。

破天荒的時,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老總們突然有人性了。村長既惶恐又高興,點頭哈腰、千恩萬謝的送他們出村子。

回到山下,周霆鶴就将沈青禾安置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裏,并囑咐道:“沒事不要出來。”然後又帶着人上山去了。

沈青禾和衣躺在床上,明明眼睛都困的有些睜不開了,但還是無意識的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此時此刻,她真是無比後悔,為什麽要一時興起到此一游,不然的話,她現在肯定在柔軟的被窩裏做着美夢,才不是露宿在旁邊有一堆屍骨的野外。

剛才進帳篷前她看見又有警察擡着什麽東西下山來,并沒有裝車,而是存放在了山下。雖然周霆鶴不動聲色擋住了她的目光,但沈青禾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最要命的是一靜下來她就會忍不住想起。

不知什麽時候,帳篷簾子突然動了一下,沈青禾一下就被驚醒了,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睡着了。擡腕看了下手表,已經快淩晨兩點了。

帳篷入口處周霆鶴帶着一身寒氣進來,看到沈青禾一骨碌坐起來,問道:“我吵醒你了?”

“沒有。”沈青禾搖搖頭,道:“只是很久沒有在外面睡過覺了,總覺得睡不實。”她上次在外面過夜,還是上一世大學剛畢業單位上組織團建的時候。只是當時的心裏充滿了新奇,于今日的漫長等待截然不同。

“坑挖完了?”沈青禾邊問邊下床,她想将帳篷裏這張唯一的簡易木板床讓給周霆鶴,就被他一下就按住了。

“別動,我一會兒就走了。”他道,“只是進來告訴你一聲鎮寧村那人抓住了,這下你可以安心了?”說到後來眼睛裏有了一絲戲谑。

這麽多警察,那人既然已經被認出,定是難逃法網,但他們挖着坑還能抽空去抓個人,這效率還挺高的嘛。

沈青禾問:“怎麽抓住的?你們直接重進他家裏了?”要是那樣的話女人小孩兒是不是被吓壞了。

“不是。他半夜準備跑,被我們在村口逮住了。”

沈青禾就想起他在劉寡婦家門外低聲吩咐手下的情形。

“你早就預料到他要跑?”她不由驚嘆。

周霆鶴不置可否。

交代完了要說的,他就又轉身出了帳篷。

沈青禾這次反而睡不着了。她坐着發了會兒呆,就跟着出了帳篷。

外面好些警察似乎都已睡着了。他們直接以天為蓋地為席,蜷縮在地上,一個挨着一個。

被安排值夜的人員舉着火把在空地上慢悠悠巡着夜。

沈青禾看見周霆鶴站在不遠處的一顆樹下。她想要走過去,邁出一步又止住。不知為什麽,此時此刻她看着那背影,心裏突然湧上一縷情緒,那感覺就像——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步入社會進的第一個公司,帶她的第一個領導,當年上位失敗被一腳踢出公司的那個晚上,他站在三十三層的辦公室落地窗前,就是這樣的背影帶着淡淡的……凄涼……

是的,凄涼!

沈青禾不由閉了閉眼睛,她不明白心裏為什麽會突然有了這樣的情緒,好像全世界的壞情緒都湧進了心裏。

沈青禾輕輕吐出一口氣,想要趕走這種異樣情緒。睜開眼時周霆鶴恰巧轉身,他見了她。沈青禾重新邁動腳步,緩緩走近。

“怎麽出來了?”周霆鶴問。

“睡不着。”沈青禾習慣性的笑笑,又問:“你呢?坑不是挖完了嗎?”

“跟你一樣。”

“哦。”

“沈青禾,”周霆鶴突然叫她的名字,“你生活的地方是怎麽樣的?”

就像被什麽蟄了一下,從頭麻到手指梢。沈青禾只覺得腦子翁的一聲,臉上血色瞬間盡退。

她看着他,腦子飛快的轉起來,想着措辭。

周霆鶴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他繼續說道:“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很……自由……”他組織着措辭,“我經常聽到父兄在書房裏慷慨激昂,他們引以為傲為這個自由的國度添磚加瓦。可我總記得老師所說的自由,吾所為皆吾所想。”

“吾所為皆吾所想……”沈青禾重複他的話,緩緩笑起來,“你大概被你的老師騙了。”

“什麽?”周霆鶴驚愕的看向她。

沈青禾侃侃而談:“你老師所說的自由我理解為是一種絕對的自由。而事實上,絕對的自由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任何的角落,自由都是有限制的和前提條件的。最基本的前提就是道德和法律。”

她道:“所以你不開心就是在糾結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和老師說的不一樣?”

周霆鶴愣了愣,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也許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自由國度,或善或惡,就看你如何實現罷了。

“快回去睡吧?天要亮了。”周霆鶴重新恢複了以往的淡然,好像之前那個多愁善感的人并不是他。

沈青禾點點頭,轉身往回走。慶幸似的長舒了一口氣。

真的要吓死了,他還以為周霆鶴發現了什麽呢。那一瞬間她第一想法是抵死不認,反應過來這個世界的警察抓人好像不需要什麽證據然後立刻就下意識的看表,若是時機正好,她就能立馬給他來個大變活人。

還好他只是突發感想,純屬想找人聽他說說話罷了。可周霆鶴一個性子比冬日寒冰還冷的人突然想要向人傾訴,這似乎更讓人驚恐吧。

沈青禾仔細分析他一反常态的原因——好像他剛才站着發呆的方向是山上吧。可山上的坑不是已經挖完了嗎?還有什麽值得他惦念的嗎?

沈青禾回帳篷的腳步頓了頓,有了一個新的疑惑,那麽多的屍骨,真的是殺人狂魔一人所為?

哎呀,雞皮疙瘩起來了,不能再想了。沈青禾搖了搖腦袋,經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趕出腦海,快步回了帳篷。

天一大亮,周霆鶴立刻整肅隊伍回城。沈青禾打着,哈欠往他車上爬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二丫。

她沖着她跑過來,跑近了,停下問道:“姐姐,能不能把舅舅還給我?”

沈青禾看着她皺了一下眉,往四周看了看,在警察隊伍的最後面看到了劉寡婦的瑟縮的身影。

她伸手摸了摸二丫的頭發,告訴她:“二丫,我沒有看見你舅舅哦,不過,你頭上的斑,我好像有辦法,你回去告訴你媽媽,要是她願意可以随時到霞飛路彩妝店找我哦。”

沈青禾說完就上了車,再沒看那個瑟縮身影一眼。

大人做的孽,總想讓孩子幫着分擔。

沈青禾本可以事不關己的,可她從小到大好像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如此孱弱的孩子。剛才看她懵懵懂懂的被母親推出來,有些踉跄的跑過來,明明害怕,還要一字‘不差的複述大人教授的話語,她心裏的不忍心突然就飙到了頂點。

要是沒看錯,二丫頭頂的那片斑應當是頭皮脂溢性皮炎,這種病症初期可能只是瘙癢,可二丫頭上的分明已經很嚴重了,嚴重到已經讓毛囊受損,局部大量脫發。

沈青禾決定找個時機回現代先到醫院咨詢一下,就當是為了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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