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願雖然不認同蕭雲硯這個人,但還是贊賞他的政見的。

尤其是修繕律法,以“法制”治理亂世這一點,無疑是當世之光。

或許這才是他存在的意義。

一個在死牢裏待了近七年,見慣了監獄的黑暗血腥,官僚的徇私枉法,以及各色死囚犯的帝王,要更懂律法的重要。

他在那片夜色與血色中紮根成長,也算開出了讓後世驚嘆的花。

但他還是洗不白。

在陳願看來,拆我cp,雖遠必誅,而且他一拆拆兩對。

安若和蕭元景也難逃悲美學。

在《鳳命》原來故事裏,是蕭雲硯親自來到徽州,替安若改頭換面,重置身份入宮,成全了罪臣之女和新帝的相愛相殺。

最後雙雙殉情,死在大雪夜。

高太後只有這一個兒子,還沒來得及生下孫子,不得不退出政|治舞臺,讓蕭雲硯繼位上任。

不過高氏一族還沒倒,反派的事業之路依然艱辛。

只是陳願不明白,在書中蕭雲硯親口承認,說感念安家小姐兒時的出言相助,又為何送她赴死?

那年狩獵宴上,是安若挺身而出,用溫婉的嗓音大聲說:他是個人!

不是籠中白鶴。

是活生生,該有尊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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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公然反駁沉默的大多數,這是何等的勇氣?

陳願在床上翻了個身,蕭雲硯這多少有點不地道呀。

她大概是沒看番外就穿書了的原因,并不知道在故事的最後,已經統一各國的帝王替安氏一族沉冤昭雪,還了安家家主太醫院院判之名,又替安若供奉了千盞長明燈。

番外的結尾是這樣一句——

仗義執言,孤不敢忘。

還有,來生和我皇兄好好過。

……

這點陳願并不知曉,所以她現在有個大膽的想法,她要試着救救副cp,蕭元景死活無所謂,但安若那樣的女孩子,不該離世。

她是書中除了女主姜昭外,陳願第二喜歡的角色。

毋庸置疑,她最最讨厭蕭雲硯了。

陳願打了個哈欠,剛有些困意時,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清脆的響聲,像是石子打在發黃的窗紙上。

誰呀?

大半夜不睡覺?

陳願緊了緊面紗後,輕手輕腳隐至窗後,确認外面沒有人影了,才小心開了一道窗縫。

淡薄的月色灑在外面的窗臺上,陳願瞅見了一個長匣子。

她小心翼翼挪到窗內,放在了臨窗的暖閣上,做好準備打開一看,竟是一把清冽如雪的新劍。

陳願眼底的警惕化去,慢慢爬上星星點點的笑意。

她有新老婆了。

陳願把劍抱在懷裏,上床睡覺。

床邊的燈盞被吹滅,一室寂靜,屋外的月光更加清華。

此刻房頂上,在自己家做賊心虛的綏王殿下松了口氣,唇角微揚。

他這個人向來是非分明。

你救我一次,我還你長劍。

絕不會讓你因為救我有所損失,也絕不會寒了跟随者的心。

行軍打仗多年,蕭綏的原則一直堅硬如山:以真心換真心。

可惜,教他這個道理的人已經為他而死,他也從當年驕傲自滿的小将,成長為了所向披靡的沉穩将軍。

走至如今,他不僅僅是蕭綏,還帶着無數同袍未完的心願。

好在戰火已熄,春風拂過南蕭大地,遍地的生機綿延,這太平盛世花團錦簇,離不開黃泉下将士們白骨的滋養。

蕭綏在月色遮掩下回到書房,繼續翻閱金陵傳來的信件。

他是挺能熬夜的,這一點蕭雲硯可以和他拼一拼。少年經常枯坐一宿,只為了從醫書上找到的一線靈感,近乎成癡。

在下|毒害人這條路上,蕭雲硯一騎絕塵,這或許就是他雖然戰五渣,卻還能茍到最後的原因。

反正熬死其他選手。

他就贏了。

月華如水,從金陵駛向徽州的客船上,室內一燈如豆。

耳畔傳來風浪聲,燈芯燃起的火焰搖搖晃晃,一如蕭雲硯的心,始終沒想明白。

他翻出新帝蕭元景賞賜的鶴氅,在這件由純白羽毛織成,繡有朱紅丹鶴的披風裏,蕭元硯找到了藏着的小字。

——空隐寺,遺诏

寥寥五字,竟不知是高奴暗中縫制的,還是蕭元景的意思。

可是遺诏的話,蕭梁帝死後不是公布了嗎?舉世皆知,傳位給太子蕭元景。

莫非?還有第二道遺诏?

又或者因為這第二道遺诏,自己才能夠從死牢中出來嗎?

少年的心思百轉千回,他蒼白的指尖在“空隐寺”三個小字上摩挲,很快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必須走一遭了。

他這次去徽州,南蕭的邊關,正是頂着要去空隐寺替亡母超度的由頭,哪怕少年的真實目的是想找到安若。

找到那個被流放徽州,能輕易牽動他皇兄蕭元景心緒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與蕭元景還有着殺父殺母之仇。

無疑,她是枚絕佳的棋子。

蕭雲硯雖然在暗牢中待了七年,但外面的風聲一點沒落下,這都源于高奴安排的送飯人。

在那每日三餐裏,總有辦法悄無聲息藏着外界的訊息。

此外,典獄們也會八卦。

蕭雲硯雖不得自由,但眼睛是明亮的,耳朵是清晰的,皮相下的那副心腸更是通透的。

許多細枝末節,只需稍一推敲就會有答案。譬如這場從天而降,猶如天賜的婚約,這不是什麽命中注定,而是高氏明擺着要打壓姜氏,想獨掌南蕭朝堂的信號。

若他所料不錯,攤上自己這樣一個廢物皇子,姜氏不會甘心,更不會心安理得吃下這啞巴虧。

他們一定會有別的舉動。

興許,還和他那位年紀輕輕,手握重兵的皇叔有關。

姜氏女?姜昭?

局面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蕭雲硯看向擺在桌面中央的骨灰盒,擡袖燃了支香後,忍着這種叫人厭惡的味道說:“母親,硯兒多了個未婚妻。”

“談不上多喜歡,一面也沒見,但我知道,娶了她就和姜氏息息相關,我想,我大概會待她好的,因為她是第一個,完全屬于我的東西。”

從小到大,蕭雲硯喜歡過的東西沒有一件留得住的,他習慣了這種感覺,但發誓絕不會再讓別人搶走他的東西,就算他不喜歡也不行。

少年推開船艙上的窄窗,讓屋內煙火氣散了些,他遙遙望着海上那頂孤月,想起高奴說過:母親不喜歡車馬,卻喜歡乘船。

蕭雲硯低頭一笑,那人對母親的感情,大概就是愛吧。

他不甚明白,只知道高奴的愛是願意作繭自縛,自己設局斷腿也要潛伏在高太後和蕭元景身邊,廢盡心機手段替蕭雲硯謀求一條生路。

這樣的忠誠,他不理解。

可是他感謝。

唯一遺憾的是,他有能力治好高奴的腿,卻不能這麽做。

一個廢物皇子,就該有廢物的樣子。

雖然被嫌棄,但是命長。

他似乎想起那幾位太醫給自己下的結論,活不過二十五歲。

可笑至極。

他的命數,又豈是那群只看了南蕭的醫書,只知道救人的老頭可比?在死牢的七年裏,他這雙手,甚至活生生解剖過屍|體。

蕭雲硯輕嗅着腥潮的晚風,仿佛又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時光。

他學醫,不為救人,只為殺人和自保。

也許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是個錯誤。

少年的眸底有異樣的光華,如果他是個錯誤,那他就糾正整個世界,讓這個錯誤變得合理。

……

清晨的陽光緩緩彌漫在整個江面,蕭雲硯褪下鶴氅,他一宿未眠,仍精神奕奕。

這大抵歸功于他體內的蠱蟲。

确如太醫院那些老學究所說,他這蠱蟲是從母體裏帶出來的,也注定他一出生就習不了武,還會短壽。

蕭雲硯沒有反駁他們。

既然習武救不了自己,那他就學醫,曲線救國。

再不濟,他學掌控人心。

威逼利誘也好,施恩裹挾也罷,他總能敏銳地洞察旁人的軟肋,然後毫不留情地拿來牽制住他們,再為自己所用。

換言之,他表現得溫和純良,不過是博取別人好感的手段。

等騙到別人喜歡他後,少年又會拿着這份信任捅人一刀。

甚至不會留下把柄,實打實的白切黑,這世界上大概還沒有人能看穿他。

蕭雲硯從無敗績,除了不久後第一個失手的獵物:他皇叔身邊的女影衛。

叫阿願。

那時少年還不懂,往往最高級的獵人,都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而陳願了解他。

了解這個書中單薄的角色。

甚至帶着一開始的偏見,如果說陳願對男女主蕭綏和姜昭的濾鏡有八百米厚,那對蕭雲硯的抵抗力,就跟接種了新冠疫苗一樣牢固。

用她的話說:我會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

嗯?小反派。

作者有話要說:

陳願:想攻略我?命拿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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