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曲畢,燈影随暗。

陳願抱起琴,和年輕的女孩子們一起落幕,來到後臺,她正想四處探查時,領頭的中年美婦忽然叫住她,讓她随行。

陳願心有忐忑,卻不得不從。

她低眉垂目,跟着這婦人走上樓梯,來到三樓的雅室,婦人推開門,喚她進去。

陳願不太樂意,那婦人卻沒給她機會,輕輕環着她,推她進去。

嘴上還說着:“我知道姑娘你是第一次來賣藝,但機不可失,有貴人點了名非要你。”

陳願身體一僵,不着痕跡扒住門框,婦人又說:“這貴人是秦樓之主,姑娘不會吃虧的,只管使盡渾身解數,飛上枝頭變鳳凰。”

陳願:“……”

她聽到秦樓之主後神色微變,尋思着将計就計把這裏的主人控制住後,自然就能知道安若在哪兒。

她松開手,任由婦人推搡她。

“姑娘想開了便好。”女人話落,不忘從外頭把雅室落了鎖。

陳願在屋內也沒閑着,她先是把燃着的合歡香熄滅,又四處尋找趁手的工具,試圖綁|架秦樓主人。

也并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通過床榻內側那堵牆面的暗眼傳到隔壁雅室,這暗眼用壁挂的畫作掩飾,屬實無恥又風騷。

是秦樓之主蕭遇之的手筆。

未多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陳願立刻警惕起來,她隐在門後,只等人進來一掌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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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人推開門後沒有進來,反而輕彈衣袖,待袖中粉末徐徐漾開後,蕭雲硯才安心踏進雅室。

門後,陳願已經盡快捂住口鼻。

但蕭雲硯的藥不是一般毒,陳願根本扛不住,她已經感覺全身癱軟乏力,即便意識清醒,卻無法動用武力。

陳願屏息,額際已生細汗,只好用最後的力氣彈滅了室內蠟燭,希望不被發現。

黑暗來臨,蕭雲硯轉身關門,還是感覺到了她。

少年确實無法夜視,可他鼻子靈敏,尤其記得陳願身上似雪松的味道,他也沒有即刻拆穿她,而是走上前重新點燃蠟燭。

燈火突明,少年人的笑容帶着一絲頑劣。

陳願反倒松了口氣。

不是她以為的秦樓主人,而是這小禍害的話,至少不會碰她。

在原著裏,蕭雲硯肯定是要為未婚妻姜昭守身如玉的,這太好了。

她長舒一口氣,怪不得這藥無法抵抗,原來是出自他手,也遠比世面上興盛的化功散要強勢霸道。

陳願放下心來,哪知蕭雲硯忽然說:“果然是我心裏想的那個。”

少年的音量刻意拔高,餘光掃向床榻內側的暗眼,冷芒一閃而逝。

他在死牢待了七年,最明白的就是這種暗眼,這是典獄用來觀察犯人,偷窺取樂的手段。

真是丢人現眼。

蕭雲硯已經生氣了,但神情一絲不顯,他甚至如隔壁雅室觀察的人所願,邁步向前,突然之間把陳願打橫抱起。

少女難免一聲驚呼,随即又惱怒地瞪向他,蕭雲硯唇邊漾起抹邪笑,抱着陳願放至床榻上後,他傾身下壓,擋住暗眼部分視線,在陳願掌心寫字:

有暗眼,配合我。

少女漂亮的鳳眼稍微睜圓,她輕咬紅唇,不再掙紮。

也确實沒力氣了。

蕭雲硯替她拭去額頭上冷汗,自己開始寬衣解帶,脫到只剩純白的中衣,少年的眼神慢慢變得幽暗,視線下落,在陳願身上游移。

暗眼後的蕭遇之以扇抵唇,忍着笑意,果然天下男人一個樣。

蕭雲硯餘光始終注意着那邊的動靜,他俯身下壓,輕輕埋向陳願頸間,看似親密無間,實際掌控着距離,端的是活色生香。

片刻後,少年白皙的指尖微動,似乎要挑開陳願胸前的衣帶,進行到這一步時,暗眼忽然合上。

蕭遇之雖然夠浪蕩,但絕不會多看一眼兄弟的女人。

他此生最恨的是奪兄弟所愛。

也是因為這恨,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世子爺徹底堕落。

他暗中成為了秦樓的主人,并試圖調|教一顆棋子,從徽州送到金陵,送到新帝蕭元景身邊,以報蕭元景的奪妻之恨。

這枚棋子,便是安若。

·

暗眼關閉後,蕭雲硯單手撐着床沿起身,他輕甩散亂的高馬尾,淡色眼珠清明幹淨,半點沒有方才的“情動”。

還是那副皎皎君子,質若美玉的禁欲模樣,他似笑非笑看向陳願,說:“你好像很失望?”

陳願颔首:确實。

她身體力行,證明了《鳳命》一書中的“世紀難題”——

蕭雲硯就是不行。

少女半點沒有臉紅,反而用憐憫的神色望向他:“你別難過。”

蕭雲硯唇邊的笑意一瞬淡去,他忽然把手伸向陳願的面紗,說:“看來是我對你太寬容了,以至于你開始懷疑我的能力。”

陳願連忙搖頭:“有話好說,別摘。”

蕭雲硯的指尖不安生地晃動,散漫地說:“叫聲哥哥來聽。”

陳願冷冷盯着他。

按照書中的年齡算,她胎穿的這個身份要比蕭雲硯大三個月。

她抿唇,閉上眼睛視死如歸。

少年忽然輕笑出聲,他正襟危坐,又斜靠在床邊,認真道:“你大可放心,我對你不感興趣。”

陳願:那最好。

她不想在這種事上糾纏,正色問他:“你認識秦樓主人,對吧?”

蕭雲硯點頭:“你也認識。”

陳願眸子一亮,是蕭遇之,細細回想起來,這幾日她和眼前少年共同認識的,只有那家夥了。

蕭雲硯看着她,問道:“那你呢?又是為了誰而來?”

陳願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安若,也不可能暴露自己有上帝視角,畢竟安若在秦樓這事幾乎沒人知道,她随口亂說:“來長長見識。”

“為了我?”少年忽然道。

陳願:“……”

行吧,她接茬道:“為了你。”

蕭雲硯揚唇笑了起來:“我不信。”

陳願:滾。

她藥效散了不少,已經能随意走動,內力也在慢慢恢複,一盞茶功夫後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陳願試着推開房門,發現還是有人在外面落了鎖,她不得不把目光投向窗外。

這裏已是頂層,除主人允許外賓客禁止入內,陳願思考後,決定從窗戶飛掠出去,攀上屋頂,再掀開青瓦四處查看,總能找到安若。

窗外月色如水,她收回眸光,卻發現蕭雲硯在看她。

少女難得拘謹,避開視線後刻意寒聲說:“信不信我揍你?”

蕭雲硯還是那副腔調:“我不信,你舍不得我。”

陳願冷哼一聲:“你倒是舍得我了?動不動給我下藥。”

少年怔了一瞬,随即眼底浮上笑意:“事不過三,我保證。”

“你還想有第三次?”陳願抓住重點,言簡意赅道:“沒有下次。”

蕭雲硯:“我盡量。”

算了算了,陳願本身并不是話多的人,也不想跟小反派讨價還價,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姜昭,沒有那個資格跟蕭雲硯談。

沉默片刻後,少年忽然說:“為什麽和她們不一樣?”

陳願不解,蕭雲硯又看向她如水般光華潋滟的藍裙,問道:“姐姐,你為什麽不露腰,也不挂鈴铛?”

陳願再次沉默了。

你為什麽這麽多問題?

見她不語,少年顧自道:“看來姐姐是鐵了心要做賢妻良母的,真羨慕姐姐以後要嫁的人。”

陳願揉了揉眼睛,有點煩。

你好吵啊,蕭雲硯。

可她又不是當衆揭短的人,只好拿起桌上的糕點,遞到床邊說:“吃吧。”

“姐姐,你嫌我煩?”蕭雲硯擡起眼睛,明亮動人。

陳願:是,我快煩死你了,恨不得一把掐死你,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你這麽讨厭的。

她深吸一口氣:“沒有。”

蕭雲硯淡色的眸子光華流轉,可是姐姐,我感覺到了呀。

他天性敏感,對人的喜歡和厭惡尤其是,纏上陳願,不僅僅是她有着出色的武藝,絕對的忠誠,更是因為她比旁人都要讨厭他。

可他根本不知道理由。

蕭雲硯不想輸得不明不白,他努力靠近陳願,想找到答案,更想馴服她。

他想摘下這朵帶刺的玫瑰,從他皇叔蕭綏的園子裏。

一開始,他确實是這樣想的。

·

徽州渡口。

蕭綏坐在茶肆,從清晨等到深夜,姜氏的客船遇到風浪,也耽擱了他小徒弟的行程。

說起來,他對姜昭并沒有多少印象,記憶裏只在宮宴上見過幾回。

那姑娘乖巧知禮,喜歡笑,也很容易被吓哭,像小兔子一樣,是被家裏哥哥們千嬌萬寵養出來的嬌氣包。

蕭綏摩挲着茶杯邊沿,還不知道要怎麽和小徒弟相處。

他府中幾乎沒有女子,就連女影衛都屈指可數,更是第一次當人家師父,雖說面色如水,心中其實忐忑萬分。

倒是一旁裴先生笑道:“殿下,那孩子你見了就會心生歡喜的,她聽話懂事,極守規矩。”

這世上能得裴老贊譽的人不多。

蕭綏迎着晚風點點頭,心裏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似入口苦澀的茶。

他遙遙望向遠處船只,燈影與月色溶于水面,驅散江面霧霭,他心裏想的卻是月色和水色之外,第三種雪色。

這荒唐的念頭出現時,一貫沉穩的綏王再也坐不住,起身沿着木質長橋走向江岸,等船只停靠。

他已看清客船燈籠上墨色的“姜”字,姍姍來遲。

船到風止,蕭綏輕攏披風,清亮目光望向甲板,卻只見到幾個容色匆匆的玄衣護衛。

他們一躍上岸,單膝跪在蕭綏面前,抱拳道:“屬下不力,未能看護好小姐,使她染了風寒,無力走動。”

蕭綏皺眉:“随行的侍女呢?”

“回殿下,從金陵來只帶了一名貼身丫環,可惜她力氣小,無法将小姐帶下船。”

夜色已濃,城中早就宵禁,更是沒有女子的身影。

青年微抿薄唇,總不能讓拄着拐杖的裴老去抱姜昭吧,礙于男女大防,蕭綏只能從身上摸出一只細小的煙花,向着天空燃放。

這是急召影衛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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