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你說那孩子,”大叔偷偷問楚海洋,“難不成真是妖怪變的?你都沒見他中午時候流多了少血,嘴唇都是白的。”
“這我也說不清,”楚海洋低聲說,“我印象中他爸就帶點兒妖氣。”
“別說了,”大叔打了個冷戰,“我這人膽最小了,就怕這些妖啊怪啊的,看見個把僵屍還吓半天呢。”
楚海洋說:“你見過僵屍?”
“見過好幾個,”大叔與楚海洋并排前進,“江西一個,湖北一個……可惜舅舅我膽小啊,又是黑燈瞎火的,所以摸完東西就逃了,都沒敢好好兒看。”
楚海洋邊聽邊笑:“說吧,僵屍什麽樣?”
大叔摸摸下巴上的胡楂:“李老爺子告訴我,其實我們所謂的僵屍就是你們口裏的幹屍,千年不爛的那種。我給你說個我看得最清楚的,哪一年來着?”他撓頭:“記不清了,反正就是那幾年,鎮壓反革命、三反五反你知道吧?”
楚海洋說:“怎麽可能不知道。”
“死了不少人啊,也冤死了不少,這個不談了。”大叔擺手,“就談某村鬥死了一個地主。這老東西是罪有應得,曾逼死過佃戶家的姑娘,姑娘才十七歲,再有兩個月就嫁人了。”
“老地主死了也沒辦法,村裏人就随便找個地方要把他埋了。但當時是夏天,怕屍體腐爛傳染疾病。村民們便在葬坑裏撒了好些石灰,要知道石灰是吸水的,所以沒過多久,老地主便成了一具幹屍。”
“但村民不知道,過了幾年,陽春天氣,公社開河。當時可沒條件用炸彈,開河全靠人力,我流落此地也被拉進了挖土方的隊伍,與我同組的社員有三個,其中有個壯漢叫老雷。”
“老雷矮墩墩,全身腱子肉,是個幹活的好手。”
“有一天放工,人們各自散了,我和老雷也準備上生産隊長家吃晚飯去,老雷卻說要到河裏洗洗腳。我說:‘行,我等你。’”
“老雷便彎腰卷褲管,順便把手裏的洋鎬往地下一插,結果老地主‘騰’地就從地裏直挺挺地站了起來,與老雷臉對着臉。”
“挺好的漢子,就這麽被吓死了,可惜啦!”大叔長嘆,“那洋鎬正好插在了僵屍腳上。”
楚海洋問:“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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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說:“後來不知道,後來我就走了。”
陳年舊事讓兩人都靜默了一會兒,眼見夏明若他們已經進入雅丹深處,連忙揚鞭追趕。
“到了!紅柳!”大夥兒争先跳下駱駝,紮好營地,然後貼着植物的根部開挖,掀開了兩米多深的沙子就看見了凍土層,再往下掘,不到一米,沙土中便滲出了水。衆人歡呼起來,錢大胡子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到嘴裏便吐了:“呸!鹽鹵水似的!”
“也就是駱駝能喝點兒,人就忍着吧。”
“要不拿試劑中和一下?”
正七嘴八舌地說着,楚海洋回頭望了駱駝一眼,這一眼發現了蹊跷:“哎?我們有多少只駱駝?”
炊事員古力姆說:“二斯六(二十六)啊!”
楚海洋又細細數一遍,連比帶畫說:“額上有白色瘢痂的那頭呢?古力姆!就是替你背炊具的、你叫它肉孜的老駱駝!去哪兒了?”
古力姆愣頭愣腦:“啊?”
“你還‘啊’?”楚海洋好氣又好笑,提高嗓音問,“肉孜是誰騎的?”
“沒人騎,那老家夥都快累死了,這幾天一直拴在隊伍的最後面,連器材都沒給背。”有隊員回答。
輪值到照顧牲口的豹子第一個急起來,翻身就上了自己的坐騎:“我……我去找!”
還是夏明若眼睛尖,指着地面說:“有蹄印,往這條溝的更深處去了。”
“一起去,”楚海洋也跳上駱駝,彎腰再拉夏明若上來,“抱緊了,不許撓我癢癢。”
夏明若把老黃交給古力姆,笑嘻嘻說:“切,誰稀罕。”
錢大胡子頗為擔憂,吩咐他們:“駱駝沒了就算了,人得盡快回來啊,水帶了嗎?指南針呢?帶支獵槍。”
“您放心吧,兩小時之內找不着我們就原路返回。”楚海洋一扯缰繩,對豹子點點頭,“走!”
駱駝一路小跑,很快就将營地甩在後頭。沙面上的蹄印在月光下分外清晰,三人循跡而走,不知不覺竟出了雅丹群,開闊地并沒有延展多久,另一片雅丹又出現在眼前,豹子十分洩氣:“回去嗎?今天是上弦,再過一陣子月亮就下去了。”
“蹄印也不大看得見了,”楚海洋有些猶豫,轉身他又呵斥夏明若:“叫你別撓你還撓,哪天剁了你的手。”
夏明若賤笑不止,突然愣了愣,指着駱駝腳下問:“那是什麽?”
楚海洋順着他的手指看,也愣了。“……蘆葦?”他極不确認地說。
“沒錯,是蘆葦,枯死的蘆葦。”夏明若從駱駝上滾下來,急匆匆四處張望,大喊說,“我們這幾個笨蛋!這是一條河!紅柳、蘆葦,還有剛才看見的撐柳,我們一直在沿着幹涸的河床走!海洋,你看那邊!”
楚海洋眯起眼睛遠眺:“沖積河岸。”
“豹子,我們繼續前進。”他将夏明若摁在身前,一手拉缰繩,一手掐着那人的後脖子。夏明若說:“你可不許撓我啊。”
楚海洋催促着胯下駱駝前進,哼哼冷笑說:“撓不死你。”
豹子問:“那牲口還在前面?”
“嗯,”楚海洋說,“駱駝是有靈性的東西,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前方必定有比剛才更豐富的水源。”
大約走了一公裏,溝壑愈加密集,地面蜿蜒崎岖,甚至出現了幹涸的小水灣。三人縱鞭急行,掠過碎礁、鹽塊和大片的蘆葦,看見了月光下晶瑩剔透的冰湖。
那只叫肉孜的老駱駝正站在湖邊,煩躁地噴着鼻息。
楚海洋猛然想起了什麽,猛然勒緊缰繩:“豹子!下駱駝!”
豹子正疾馳得高興:“什麽——?你說什麽——?”
楚海洋拉着夏明若滾下地,兩人都摔得不輕,卻立刻跳起來奮力喊道:“下駱駝!”
豹子問:“到底說啥?”
話音未落,天旋地轉,豹子突然一個倒栽蔥砸在了冰面上,頭頂心着地,差點兒就見了閻王。摔他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身下的那頭駱駝。
另外兩人飛奔而來,夏明若拉起豹子,發覺鼻子裏就剩一絲涼氣了,着實吓得不輕。楚海洋想也不想,掄起巴掌劈頭蓋臉打下去,豹子一個激靈,醒了。
“我為什麽臉疼?”他趴在地上問。
楚海洋咳嗽一聲就去牽駱駝。
豹子問:“我摔啦?”
夏明若說:“剛才讓你下來你不聽。駱駝渴了快半個月了,見到水還不跟瘋了似的,它往前一沖一跪,不摔死你就算好的了。”
“可這水也喝不成啊。”
“蘆葦上有冰碴子,你當它不會舔?”夏明若笑道,“行了起來吧,我們回營地去,明天帶人來鑿冰。”
豹子晃晃悠悠站起來:“哎喲……跟了你們真是十條命都不夠送!喏喏喏!”他指着冰湖對岸的遠方,“夏少爺,您別告訴我那土墩是一個城啊。”
夏明若看都不看:“我說它是城它就是城。”
豹子氣呼呼舉拳吓唬他:“你小子!”
夏明若嘻嘻笑着躲閃,打鬧之間真看見了那只土墩,立刻隐去了笑容:“豹子,你剛才說那是什麽?”
豹子仍在玩笑中:“不是我,是你說的,你說那是一座城。”
夏明若靜靜地站着,楚海洋喊他:“別信!走了!”
他點頭爬上駱駝,一路若有所思,連豹子胡亂吹牛都不理。到了營地,別人都睡下了,他卻抱着一本古代地域地圖集拼命地翻,楚海洋催他關燈三次都未果。
最後一次,楚海洋生氣了,夏明若卻神神秘秘地說:“不得了了,海洋,我可能看見赤奢城了。”
就像一把散落的珍珠,西域大漠中藏有不同年代的數量驚人的古城,有的已經被發現,有的仍在無垠沙海間沉睡。夏明若說他看見了赤奢城,他鑽進大帳篷,将地圖攤開給錢胡子看。
“這一幅是宋代繪制的西域全圖,依照的是《漢書·西域志》,”他取來一支鉛筆,用筆尖指着,“這一片是蒲昌海,就是羅布泊,當時還是好大一片水面;這裏是塔裏木河,河往西南,經過流沙和白龍堆,就是危須,危須向西南是山國,山國向西南是鄯善,也就是樓蘭。”
錢大胡子舉高煤油燈,靠得很近,煙氣騰起很是熏眼睛。
“這圖比例尺完全不對,位置也很含糊,”夏明若說,“如今水域消失了,塔裏木河也早改了道,唯有白龍堆——就是雅丹——還在,總之,我們就在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