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原的農村,或是田耕上,或是小橋頭,甚至是居民家旁的巷子口,并且在夏秋季節,月明星稀微風輕拂的晚上。
所以盡管研究者一直在努力剔除這件事的迷信色彩,民間仍在傳言“冤魂索命”,說什麽前頭開路無常鬼,後邊押隊夜游神,越傳越玄乎。
夏明若此時還沒空想這個,他只是被好奇心所驅使,純粹想去看看。
大叔自然攔着:“別別,咱們好手好腳地回去。”
夏明若都不耐煩了:“你知道的嘛,這就是全息……”
“全息影像,”大叔說,“你給豹子科普的時候我也學了一點兒,但問題是這如果是影像,那1948年和我一起沖撞了陰兵的小夥子為什麽到今天還沒有回來?”
夏明若扭頭:“呃?”
“為什麽?”大叔沖他撅起小胡髭,裝模作樣要生氣。
夏明若轉身坐了起來,想了想,又雙膝跪地爬走了。大叔無可奈何再扯他回來:“你小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反手利落地将夏明若“砰”一聲劈倒,踩在地下,嘴裏又嘀嘀咕咕:“您老人家天上有靈思想放紅光照遍亞非拉……快把這姓夏的孩子給鎮壓了,太難帶了……”
遠方立刻響起了嘶啞的呼喊:“別信——!舅舅——!哪兒哪?人哪——?”
“夏明若!向導——!”
“你們在哪兒啊——?”
大叔發了一會兒呆,頗為感觸:“還是主席靈啊……”
回應他的是千奇百怪的風聲,天邊的巨浪又聚集湧起,仿佛一天黃黑水再次潑将而來,沖得鬥大的卵石乒乒乓乓地撞擊滾動。
楚海洋終于趕在狂風前頭找到了夏明若和大叔,他髒得像團泥,而且氣急敗壞。他揪着大叔的衣領子拼命搖晃:“舅舅!你你你你你你!”又把夏明若提起來搖晃:“別信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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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若慘叫連連:“啊——啊——”
楚海洋連忙停手:“怎麽了?”
夏明若繼續慘叫:“哎呀——沒啦……”
“什麽沒啦?”楚海洋更緊張起來。
“陰兵沒了……”大叔無力地垂下頭,“你把陰兵喊沒了……”
“嗯?陰兵?什麽?”楚海洋仰頭想了半天,猛地一拍手,“哦!那個陰兵!那不是因為我沒的,是風的緣故。”
夏明若跪坐着抹眼淚,委屈極了:“媽勒個巴子的楚海洋,老子再也不理你了……”
楚海洋吼道:“都說了不是我了!”
他氣鼓鼓地将面前兩人架起來,夏明若破布一般耷拉着腦袋,楚海洋轉頭問大叔:“陰兵什麽樣?”
大叔叽裏呱啦上下比畫,說什麽騎着高頭大駱駝啦,頭上戴着小白帽子啦,身上哪兒挂了刀,哪兒又裹皮毛啦,楚海洋連連點頭說:“哦……嗯……那是突厥的裝束。”
他對夏明若說:“少爺,我都解釋給你聽了,是突厥,敦煌壁畫上也有,回去時候陪你看個夠行不行?能消氣了嗎?”
夏明若指着大叔咬牙切齒,無聲地罵:“賊漢!編,給我編,哪能看得這麽清楚?你幫誰呢?你在給那小子臺階下呢。”
大叔甩着亂糟糟的頭發望天:“哼!”
楚海洋拍打着衣服上的沙粒,誰知剛拍幹淨,又是一陣狂風裹挾着沙子兜頭澆下來,他苦笑兩聲:“走,回營地。”
“那可不行,”大叔說,“回營地可是逆風,力氣稍微小一點兒就頂不住。咱們向導說這風暴裏還藏着黑龍,萬一被它卷跑了那可就找不回來了。”
“有龍卷風也沒辦法,剛才向導說了,”楚海洋蹲在他身邊,仍然不甘心又徒勞地拍着自己,“這場風至少要刮四小時,四小時後天就黑了,如果不回營地就全都要被凍死在外頭。這也是我為什麽着急出來找你們的緣故,誰曉得你們躲在這兒看聊齋呢。”
大叔說:“你不信陰兵哪?”
楚海洋懶洋洋說:“信,我那兒還有一大摞資料呢,說是什麽抗戰時期的東北,某莊老百姓天天晚上聽見關羽領軍大戰鬼子兵,可熱鬧了……別信!又去哪兒?”
夏明若體力透支,又流了點兒血,早就不成威脅,他一瘸一拐走了幾步,強忍着嗓子裏火辣辣的痛感說:“你們兩個,這回一定得相信我作為科學工作者的直覺。”
楚海洋說:“我看這陣風快過去了,別信,咱們得趁此間隙快走。”
大叔也覺得天色比剛才亮堂許多,不由心中一喜:“好極了!快走。”
夏明若擺手說等等,随後竟然朝着雅丹深處走去。他在剛剛陰兵經過的豁口停下張望,又走了十幾米,狂風把他的軍大衣吹得獵獵直響,終于他微笑着回頭,張開雙臂:“同志們,我立功了。”
楚海洋跑過去想把他拉離風口,卻也驚詫于眼前的景象:“這是……”
“紅柳!”緊随而來的大叔歡呼,“是紅柳!這下面有水!我們的駱駝有救了!”
稀疏的紅柳叢林蔓延到視線所能及的範圍之外,沙暴的無情肆虐讓其倒伏,但灌木們仍然艱難而生機勃勃地活着。
“回營地!帶駱駝!”楚海洋的喜悅溢于言表,畢竟無論是對駱駝還是對人,此時的水源都彌足珍貴。
夏明若滿臉微笑,不斷小人得志地強調:“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楚海洋拉起他發足狂奔,大叔緊随其後,三人剛剛跳進科考隊用鹽殼突擊築起的防風堤,新一陣黑風暴便卷土重來。
縮在帳篷裏的隊員們差點兒把這兩人掐死,錢大胡子紅着眼眶對夏明若說:“你要是有事了我怎麽對你爸爸交代,夏修白非把我削平了不可,他又不是沒這個膽……”
夏明若氣喘未定,一手摟着老黃,一手摟着錢大胡子不停安慰,最後才想起來紅柳叢這件事。另一名真正的向導茫然無知地搖頭表示從來沒有到那片雅丹群裏去過,因為科考隊正在經過雅丹群的最邊緣,通常是選擇繞行而不是橫穿迷宮。但沙漠植物的發現還是讓衆人高興不已,事實上駱駝的情況很令人擔心,有一兩頭幾乎是虛弱極了,他們豐厚的脂肪在漫長的旅途中被消耗殆盡,正變得骨瘦如柴。
豹子提議慶祝一下,說着便喜滋滋地從包袱裏拿出了一瓶大救星二鍋頭。夏明若和大叔幾乎是同時號叫,緊接着合力将豹子扔出帳篷外,讓其正面接受沙暴摧殘并且不許任何人搭救。
夏明若的鼻血終于止住了,但飽受虐待的鼻子已經毫無知覺,就像長在別人臉上似的。楚海洋違反用水規定給他拿來了漱口水,水太珍貴,夏明若沒舍得吐掉,直接咽下去了,突然又吐出舌頭問:“你拿的什麽東西給我?”
“大救星二鍋頭。”楚海洋說,“63°,高粱特釀,正好消毒。”
“噫——”夏明若咕咚一聲往後倒去,不省人事。
楚海洋滿意地抱緊了二鍋頭:“降妖克魔,這果然是寶物。”
傍晚時分,黑風暴終于停了,沙漠顯得寂靜而溫柔,天空飄落下幾顆零星的雪珠,氣溫降到了零下二十攝氏度。夏明若裹着一整張狼皮簌簌發抖,每一個經過的人都要在他頭上扭兩下:“小狼崽子。”
錢大胡子靠緊一匹虛弱的母駱駝,憐憫地輕拍着它嶙峋的脊背,決定冒着嚴寒拔營前進。
寒冷就像錐子,但仰頭就能得到安慰,因為那兒有西域的明月。考古學人,就是常常在這樣的月色下,穿越了沙海、密林、雪山、戈壁……長路漫漫而步履彌堅,艱險重重而不改初衷。
駝鈴悠悠,錢大胡子騎在駱駝上左搖右晃,突然唱起吐魯番情歌來:
葡萄架下的姑娘,你不要,不要再歌唱,
你的心兒要跳出了胸膛,你就像夜莺帶走了它,
把它拴在了你的辮梢上……
他唱完問夏明若:“好聽嗎?”
夏明若抽着鼻子說:“好聽極了,您再來一個。”隊伍裏有人接茬:“胡子!來一個——!胡子!來一個!”
錢大胡子立刻來勁了,掏出手鼓砰砰砰一陣拍:“那來個通俗點兒的!《懷念戰友》”
“噢——!”隊員們歡呼着。
手鼓響起來,錢大胡子那渾厚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回蕩,一曲終了,胡子對夏明若喊:“阿米兒!沖!”
夏明若哈哈大笑,兩腿一夾駱駝肚子便沖到了隊伍最前面,小手一揮豪邁地吆喝:“前頭就是峽谷!同志們——!跟我來!”
隊員們緊随着起哄:“噢噢噢!指導員——!跟上跟上!”
“小心!”大胡子一邊笑一邊喊,“夏明若你別摔着!小心沙崖!別把老黃舉起來!危險!……別扔老黃!”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