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墓……墓葬啊?!”

夏明若笑着說:“得了吧豹兄,跟着舅舅這麽久了,膽子也該練出點兒來了吧。”

“那是,那是,”豹子心有餘悸地往洞口看,“我是怕老黃在裏面。”

夏明若聞言,靜默地凝望了豹子一會兒,緩緩說:“老黃,出來吧,被識破了。”

老黃探出腦袋,抖了抖身上的沙,然後跳回夏明若肩上。

豹子旋走。

夏明若兩手比槍狀抵住他的後背:“不許動!”

豹子說:“哼!殺了我一個,還有——”

夏明若說:“乓乓!”

“啊——”豹子以手捂胸,“好狠的心哪,兄弟也下手,要我幹嗎?蓋墳?”

“至少弄得和周圍環境一樣。胡子剛剛宣布的紀律,我們科考隊供給有限,最遲明天就得繼續上路,所以這次只能粗線條梳理下赤奢城地面遺物而不發掘,發掘耽誤了時間,就等于拿生命開玩笑。所以如果遇見古墓便保持原狀,回去報告。這個墓已經開了口,不掩蓋就會被風沙繼續破壞。”夏明若說,“你先弄着,我去抱點兒枯枝來。”

豹子問:“要不要弄點兒記號?給你們那個什麽什麽新疆所?”

“千萬別,”夏明若擺手,“記號都是替盜墓賊——很大概率是替你師父——弄的,絕大部分情況我們都遲他一步。”

“啧,還真麻煩。”豹子撓撓頭,半蹲着小心翼翼向墓口挪去,接近了剛想伸脖子,結果古墓又塌了一塊。

豹子怪叫一聲随着掉下去,夏明若聞聲猛然回頭,大喊:“不能踩!!”

塵灰飛騰中,豹子條件反射地蜷起腿,雙手急速亂抓,碰到硬物後趕忙扒在上面,牙關緊咬,面孔上青筋直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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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忘記了你比我重!”夏明若沖過來,“豹子!”

豹子被沙眯了眼睛,表情十分猙獰:“我……我沒踩!快救我!!!”

“來了來了!”夏明若一邊咳嗽一邊扣住豹子的手腕,“抓緊了,不能踩棺木!”

“不踩!”豹子上吊縮腿撅屁股,姿勢十分痛苦,身下僅五厘米,就是絕對不能踩的千年古棺。

“堅持!”夏明若也嗆得不好受,“我拉你上來!”

“哎喲,快點兒吧,小哥哎!”豹子號,“小哥哎——!我的哥哎——!”

“我拉不動你!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去湖面上喊人!”夏明若亟亟說,“千萬別踩啊!萬一踩壞了是要槍斃的!”

豹子哭說:“哎喲,還不如趁早槍斃了我呢,等你把人喊來我早就踩下去了,算了吧,小哥你讓開點兒。”

夏明若往後三步。

豹子深吸一口氣,大喝:“哥們兒好歹練過!”兩臂驟然發力,猛地就——猛地就沒能出來,倒把棺板踢飛了。

“……”夏明若垂手直立,站在坑邊看他。

豹子也仰頭看他:“我有遺言。”

夏明若說:“我槍斃你。”

“別!別!拉我一把!”豹子求饒,又忍不住偷偷往下看。此時天色已經微亮,視線一觸到棺材,豹子號叫起來,“死人!死人!”

“廢話!”夏明若重新伸出手,吼道,“快給我上來!”

“我的媽啊!”豹子聲嘶力竭,攀着地面奮力扭動,“死人在笑!他媽的他在笑啊!啊嗷嗷!”

“別怕!那是面具!”夏明若喊,“抓牢我!絕對不能再破壞墓葬內部!”

豹子又驚又懼,竟然借力蠕動了上來,可使勁中卻把右腳的鞋掙脫了。

足有兩斤重的大頭軍皮鞋準确地砸在死人臉上,騰起一蓬細灰。

“啊!”豹子癱倒在地,臉色慘白。

“沒有關系!”夏明若跳起來,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截紅柳枯枝,伸下墓坑,“不要急,鞋子嘛,夠出來不就行了,包他神不知鬼不覺,看我的,看……看……啊呀!”

他扔掉木棍,捂着臉長嘆。

豹子驚慌道:“咋啦?咋啦?沒夠着啊?”

“我也有遺言,”夏明若輕輕嘆口氣,“我把古屍的面具給挑掉了。”

“同志們——!讓我們感謝夏明若與宇文豹兩位同志!”熊熊的篝火前,大胡子高舉着搪瓷茶缸,充滿喜悅地號召,“感謝他們讓我們離敗血症又近了一步!幹!”

衆隊員同舉杯:“幹!”

大胡子酒勁上來,跑去拉夏明若的手:“感謝你啊感謝你!”

夏明若埋首在古力姆的身後,緊緊地攀着人家的背。

楚海洋笑着說:“躲什麽呀英雄?你看豹子多放得開,邊跳舞還邊脫衣服。”

“就是!”錢大胡子接茬兒,“別誤會啊我的學生,老師是真高興!同志們也是真高興!這次野外考察的批文本來就限得太死,如今終于有東西可挖,我們很幸福啊!偷偷地挖開,新疆所的人不知道,挖完了看一看,大不了再填回去,哇哈哈——!當然,夏明若同志,寫檢查你是逃不掉的。”

“考古考古,就是挖土!”他噴着酒氣站起來大喊,“同志們!為了表彰夏明若同志,讓我們來慶祝一下!”

隊員們一聽,呼啦啦向夏明若圍攏來,擡腿的擡腿,擡手臂的擡手臂,将他架到空曠處,齊心協力喊着號子往上抛:“烏拉——!烏拉——!”

夏明若尖叫求饒:“我怕高!我怕高!”

大叔端着酒笑罵:“小心點兒,別摔着那小子。”

夏明若終于被放了下來,頭暈眼花地爬回楚海洋邊上,那幫人瘾頭沒過夠,竟然又跑去扔豹子。豹子可沒這麽好運,扔兩下倒要被摔一下。老黃也頗感樂趣,喵嗚喵嗚地随着豹子騰躍。

錢大胡子樂不可支,往沙面上一滾,四仰八叉躺着。大叔扔完了徒弟跌跌撞撞地回來,也這麽就地一躺。

他們和隊員們忙活了一天,終于将赤奢城的地面情況基本摸清。這個城大小是高昌古城的一半,也就是半平方公裏,城周還有耕作痕跡。所以當年城裏除了有佛塔敵樓,有兵營,有衙門府第,還應該有一條熱鬧的街道,上百間民房,有茶鋪、酒肆,有客店、車馬驿……

天色一亮,城市便醒來。

守門的士兵會在晨曦中放進第一支商隊,領主整裝要去歡迎大唐遠道而來的使者;城外的農夫開始在河流哺育的綠洲上勞作,攤主夫婦捧出熱騰騰的金黃的烤餅,鐵匠和他的徒弟配合默契地掄着錘子,美麗的姑娘站在酒肆前吆喝“來喲來喲”;年輕的僧侶告別了師父,牽着駱駝,踏上了去往遠方的征途。

赤奢水,母親河。

當她終于失去了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憐憫,改道流淌向他方,這個生機勃勃的城市便也與西域無數的廢墟一樣,成為瓦礫與殘垣斷壁。詩人形容:“就像天幕下一具碩大無比的扶箕沙盤。”

“我的朋友,”錢大胡子咂了咂嘴,長嘆說,“考古啊,它的誘人之處在于能夠通過蛛絲馬跡去還原早已逝去的歷史,或悲或喜,歷歷在目。”

大叔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點頭:“外人哪裏懂得!”

錢大胡子嘿嘿笑,突然爬起來跳上身邊的半截兒土牆,喊道:“今天,我們膚淺地還原了一個城市的歷史;明天,讓我們去還原一個人的歷史。明早七點,起床挖墳!”

“胡子,好!”大叔不失時機地起哄,“弟兄們,再歡呼一次!”

半醉的科考隊員們又将豹子抛起來:“烏拉——!”

一個人的歷史,或者準确地說是少女的一生。

她十六歲,墓室壁畫上寫得清清楚楚。

她生活于漢文化廣泛西傳的年代,中原強大的王朝設立了西域都護府,經營也是警惕着許多芥子般的小國。看得出赤奢城受影響極深,壁畫上除了有一小段佉盧文題記外,其餘均是漢字,而這段佉盧文題記根據以往經驗判斷很可能只是壁畫作者的簽名。

墓室的主人處在畫面的右下端,圓圓臉蛋,高個子,頭發卷曲貼在面頰上,眉毛很濃,眼睛又黑又大,鼻梁挺直。她長身玉立,雙手合十,遙望着西方,千年來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姑娘,拜佛哪?”大叔爬下墓室,輕輕地問她。

“不,”錢大胡子解讀着壁畫上的文字,“西方是她的故鄉,鄯善。”

“噢噢!樓蘭姑娘!”夏明若一夥趴在墓口上興奮不已。

“沒輕沒重!”大胡子擡頭吼道,“腦袋都給我縮回去,向後齊步——走!再把墓壓塌了壁畫就沒了!還有那個搗蛋的,你檢查寫沒寫好啊?”

夏明若吐了吐舌頭,翻個身坐在地上寫檢讨書,楚海洋環着手觀摩:“錯了。”

夏明若仰頭:“啊?”

楚海洋說:“夏白字先生。”

夏明若舉起紙:“哪個呀?”

楚海洋用手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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