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然後拉着楚海洋和夏明若往派出所裏走。
派出所就在一間四合院裏,遠遠地就看見楊玉環穿着制服系着圍裙站在院子正中,夏明若嘶啞着嗓音喊:“媽……”
楊玉環嗷嗚一聲,撿了把笤帚就撲過來:“好啊!還知道回來?!我打死你這不孝順孩子!”
楚海洋背着夏明若跳躍着躲閃:“阿姨!阿姨饒命!”
“呸!”楊玉環甩了笤帚,眼眶都紅了,“海洋,你這孩子也性野,和我們家明若半斤八兩。我說你還不快回家去看看,省得你爸媽擔心。不過記得快點兒回來,我們等你吃飯呢。”
楚海洋乖乖地說“哦”,把夏明若交給她就夾着尾巴走了。
夏明若軟綿綿黏着她說:“媽哎,媽哎。”
“呸!”楊玉環揉揉眼睛回廚房,“滾蛋!”
夏明若忍笑黏到他爹身上說:“咱媽就會欺負人。”
夏修白說:“可不是。”
夏明若眼神一轉,竟然看見程靜鈞坐在牆根下曬太陽切蘿蔔,一邊切還一邊念念有詞:“白蘿蔔、紅蘿蔔、青蘿蔔、水蘿蔔……”
夏明若說:“哎喲!”
程靜鈞擡起頭,推推眼鏡,斯斯文文地笑。
夏明若抱着老黃和他坐到一條長凳上去,腦門上還敷着冷毛巾:“牛醫,您怎麽在這兒?”
程靜鈞說:“我現在不叫牛醫了,我現在叫無業青年。”
夏明若問:“你不是在準備考大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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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程靜鈞切完了一堆蘿蔔又開始切另一堆,憤憤地說,“但林少湖這小子不在家,沒人做飯給我吃,只能找楊大姐來了。林少湖也是,只說是有任務,去哪兒都不說一聲,也不說啥時候回來。”
夏明若心想,那能說嗎?
過會兒楚海洋和王國棟回來了喊吃飯,夏明若對程靜鈞說:“雖然你已經認識了,但我還是要正式介紹一下,裏面的那位是本派出所所長兼廚子兼保潔員楊玉環女士,眼前這位就是本所民警王國棟。”
王國棟趕忙敬禮說你好你好,過會兒反應過來:“別信你這壞小子,小程都在我們這兒搭夥快一個月了。”
程靜鈞點頭說:“那是那是,楊大姐手藝好啊。”
夏明若說:“還是革命好啊,你看這從小吃燕窩長大的,如今連我娘做的菜也肯吃了。”
不巧楊大姐聽見了,咆哮道:“說啥呢?!”
夏明若跳起來往楚海洋身後躲,沒走幾步就要摔,夏修白吼道:“發燒的回屋躺着去。”
楊玉環又在裏頭喊:“海洋,聽電話!你們老師的!”
“他不是住院嗎?怎麽打這兒來了?”楚海洋接過話筒,只聽一下就扔了。
夏明若問:“怎麽?”
“吓我一跳,我還以為是熊呢,”楚海洋重新撿起話筒,揉揉耳朵,和顏悅色地說,“錢老師,您別哭,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錢胡子號哭說:“嗚嗚嗚嗷嗷嗷!沒啦!沒啦!”
楚海洋問:“什麽沒了?”
錢胡子上氣不接下氣說:“嗚!嗚!樓蘭姑娘啊!連棺材帶人都沒啦!嗷嗚——我就知道我不能走啊,誰讓你們擡我走的啊,我一走了就沒人給她做主了啊!”
楚海洋耳膜嗡嗡作響,一邊捂着說:“您慢慢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錢胡子哭道:“新疆所說,咱們一走上面就下了命令,要把古墓給原樣封存。那古墓不是緊挨着一個屍洞嘛,而且還讓我們不小心鑿塌了一面牆,工作隊便先清理幹屍,這一清理就是五天,幹屍數量是333具,這個數字很奇怪,我還要研究……哎呀別打岔!第六天刮了場小風暴,工作隊回營地待了幾小時,回去一看,墓室裏空了,什麽都沒了!”
“全沒了?”楚海洋也吃了一驚,倒是夏明若氣定神閑地說:“我知道誰拿的。”
錢大胡子問:“誰拿的?”
夏明若擺手說:“那姑娘別找了,找不回來了。”
“胡說八道!”錢胡子大怒,說着便要挂電話,“那可是國家財産!你等着!就算終我胡子一生也要追回來!”
夏明若聳聳肩,老黃嘆息:“喵……”
“竟然沒了,”楚海洋仰頭說,“我還想研究一下為什麽樓蘭姑娘和屍坑做鄰居呢。”
“我覺得是巧合。”夏明若明顯偏心漂亮姑娘。
“大概吧,不管了,吃飯!”楚海洋無奈地笑笑,“如果有緣,能再遇見舅舅,我們當面問問他,我老覺得他肯定知道。”
夏明若問:“能再遇見嗎?”
楚海洋望着院子裏陽光下的棗樹微笑說:“能啊,怎麽不能?”
就像行走在絲綢之路上的商人、士兵、僧侶與使者,就像合葬在一個墓中的青年愛侶,就像洞窟裏面容沉靜的供養人,就像遠遠眺望故鄉的壁畫上的樓蘭姑娘,甚至就像孤獨地葬骨于深山的濮蘇族娘娘,就像被貓鬼鎮壓着的隋國功臣……
誰說他們不仍在時間裏繼續?
只要繼續,就能相遇。
當然說這些都太遠了,太陽落下,太陽升起,揮別了舐血、狂潮與傷痛,随之而來的,是缤紛多彩的八十年代。
不如春暖花開,我們再出發?
番外:東南篇
青麓茶場,長江下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國營小茶場,主産青峰、雀舌、碧螺春,品質中上。
夏修白出現在此地是因為這兒是他的老家,而夏明若則是因公,所以兩人在茶場門口碰面時,雙方都覺得不可思議。
老黃嗷嗚一聲撲到夏修白懷裏,夏修白揉貓感嘆:“他鄉遇兒子,此所謂五大喜,不過這兒有什麽可挖的?哎對了,你媽給你做了一身新大衣,呢子的,賊帥。”
夏明若心想,新大衣又不準我穿,成天挂在衣櫥裏供着,別說賊帥,匪帥也沒用。
他就解釋了,原來茶場的這片丘陵被一條長江支流的支流——青麓河分割成兩個部分,在河灣北面的崗上,最近探出了一處新石器村落遺址,亟待發掘,但是本地縣政府人力財力都有限,加上不重視,所以沒能力組織一支考古隊,正好夏明若他們的隊伍流竄在附近,上級就幹脆派他們來看看。
夏修白極不以為然地說:“有什麽好看的,我真不理解你們,老把古人的竈臺子、糞坑子當寶貝。”
夏明若說:“嘿,此地的縣長也是這麽說的。”
夏修白說:“我要是有這個閑工夫……”夏明若飛撲過去捂住他的嘴,李長生帶着徒子徒孫微笑地經過,打招呼說:“修白?巧遇巧遇,你好啊!”
夏修白賠笑說:“都好,李老您辛苦了。”
兩人目送考古隊走遠,夏修白問:“你們住哪兒?”
夏明若指着小山頂上一座青瓦白牆的大宅院:“縣文化館安排的,據說離遺址最近,而且主人家也很歡迎。”
夏修白張望了半天,回頭一臉無奈的神氣:“你告訴他們,其實是咱家的老宅沒有?”
“哪敢呢!”夏明若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宅裏經常有古怪,說是別人家還好,萬一讓他們知道是我的,還不得頭一天就給挖了?一個個都跟穿山甲精似的。”
父子倆埋頭嘆息了一會兒,各自拎着行李上山。這時剛剛入梅,天氣涼爽,小山上雨霧彌漫,清香襲人,碧油油的茶樹一行行整齊地排列着,一直綿延到了視線之外。
夏修白告訴兒子,老家前些天來信,說相熟的幾個茶場都陸續被人承包了。夏家想承包茶場,但前些年那些事兒至今心有餘悸,就怕又犯什麽錯誤被人割了尾巴,所以喊夏修白回來商量商量,順便玩兒玩兒。夏修白是廠裏的着名老油子,當即遞了張病假條就跑來了。
茶場的場長王月香是夏修白的嫂子,正陪着考古隊說話,她看見小叔子老遠就扯開了嚷嚷:“老幺!快來!就等着你殺雞呢!”
夏修白趕忙做手勢說:“噓——噓——”
王月香嗓門兒大,一說話漫山遍野的回聲:“玉環怎麽沒來啊?”
夏明若幾個縱躍跳到她身邊,故意提高了聲音說:“大嬸你好,貴地風光真是宜人。”
夏修白緊随而上,熱情洋溢:“大姐好,初次見面,我姓夏。”
王月香愣了半天,夏明若拼命朝她擠眼睛,王月香心想這父子倆又搞什麽鬼名堂?李長生問:“修白啊,你怎麽會來?”夏修白說自己來買茶葉,李老頭兒哦了兩聲,竟然也沒聽出來忽悠。
夏修白此人,用北京話來說叫做“頑主”,正經事情不做,文化水平不高,但天南海北都知道一點兒,且沒有那份渾不吝,反而附庸風雅特別裝腔,正對了李長生的路數,李長生拉住他就侃,從三皇五帝一直說到中蘇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