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醉甜 謝屹辭,不如我們試一試?

片刻的靜默過後, 臉色不善的李侍郎輕咳一聲,與一旁的幾個大人交換了眼色,然後正色朝溫若行一禮, 才道:“聽聞公主昨日應信王妃之邀前往信王府做客, 想必昨夜王府內發生之事公主應當再清楚不過了吧?”

提及昨夜,溫若心有餘悸,小臉更蒼白了些。好在她早已想好了說辭, 稍微平複了情緒便輕啓櫻唇,“我......”

才發出一個字,便被謝屹辭打斷。他漆眸微頓, 面上露出不悅之色, 繼而朝溫硯道:“逝者已矣, 臣原想為信王殿下保留最後一絲體面, 将真相悉數禀告陛下,不願将此事放在明面上來說。然而諸位大人咄咄逼人,臣也不好再作隐瞞了。”

“昨夜之事, 起因着實荒唐。”謝屹辭喟然嘆息, 眸中閃過些許惋惜,“信王手下有一名府兵名喚李林, 身手不凡、儀表堂堂, 深得信王殿下器重。近日李林老家的表妹進京前來探望,信王恩寬, 便将人留在府裏小住, 以便于表兄妹團聚。只是前幾日信王多飲了幾杯,竟在夜裏将李林的那位表妹給......”

話說到這衆人皆能聽出其中的意思,一旁的李侍郎繃不住了,愠聲道:“信口雌黃!信王殿下光風霁月、胸懷磊落, 即便如今不幸殒故,也不容謝将軍如此诋毀!”

“何止是大人不信,昨夜我的反應與大人現在正是一模一樣。”謝屹辭神色無奈,“可事實确是如此。正如李大人秘密養在郊外莊子的外室,還有湘春閣的那位範大人的紅顏知己......有些事或許真是注定的。”

聞言,李範兩位大人皆是一愣,随即面色漲得通紅,再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他們心口震顫——

那些莺莺燕燕他們養得極為隐蔽,謝屹辭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見兩人呆怔在地,謝屹辭繼續道:“那李林與表妹乃是青梅竹馬,早有婚約在身。此事一出,李林便對信王恨之入骨,加之他在王府多年,便煽動了一些與他關系親近的府兵,意圖行刺信王。昨日公主應邀在信王府小住,臣因太過思念公主,故而夜訪王府,這才撞破李林等人的行刺之舉。”

溫若立在一旁,聽得櫻唇微張,眸中詫異萬分。謝屹辭是怎麽做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她忽然想起初次見面時在謝屹辭面前胡扯的那些話,怕是當時就被謝屹辭看穿了吧。論瞎說八道的功力,她何及他的千分之一?

不過想現下這種時候,她倒是可以配合他。

“多虧了驸馬,否則若若、若若怕是再也見不到皇兄了。”溫若眼眶紅紅,望向溫硯,半真半假地演,“李林他們見人就殺,好在驸馬及時趕到。驸馬本不欲傷其性命,可他們招招狠毒,為了保護府上衆人,驸馬才将其誅滅。”

頓了頓,溫若偏過頭眼露不滿,憤憤道:“誰料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做文章!”

李範幾位大人面面相觑,卻尋不出錯漏來,只得聽着溫若暗暗指責的話。而謝屹辭順着溫若的話繼續往下說:“被不知曉實情之人誤解倒也沒什麽,早朝後信王殿下邀臣到府上一敘,臣才知李林那位表妹昨夜失蹤了。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故再三囑咐王爺要倍加小心,誰知還是......”

謝屹辭眸中浮現哀痛之色,他朝溫硯颔首告罪:“是臣太過大意,早早離開信王府,才讓信王殿下出了意外。臣确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立在最右側的裴歲白安靜地聽完這一切,他淡淡睥了眼謝屹辭,唇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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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颠倒、天衣無縫,這位淵政将軍,的确不容小觑。

信王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倒也死得不冤。

有了如此說法,溫硯便是偏袒,也可以做得正大光明些。而裴歲白深谙帝王之心,從寒門子弟到官拜大理寺卿,裴歲白的心思才如寒潭深淵般深不見底。他忽然上前,正色道:“方才臣有一事未禀。仵作在信王的屍體邊上發現了女子的珠花,此物并不金貴,應當不會是王妃之物,更像是尋常女子的東西。”

這話,便是在無形中幫了謝屹辭,将他所說之事變得更加真實。果然,溫硯順着話頭說下去:“此事需得徹查,便從李林那位失蹤的表妹入手,朕必要還信王一個公道。”

“是。”裴歲白沉聲領命。

謝屹辭目光微凜,悠悠瞥了眼裴歲白。只見他眸色深深,暗藏的情緒難以探測。謝屹辭歸朝數日,雖多在訓練場,但也暗暗将朝中衆人摸了個底。像李範這樣的庸碌之人甚多,只有裴歲白,雖出身不高,卻高深難測。

——比起溫殊那樣的猛虎,裴歲白才是隐匿在叢林裏惡狼。

謝屹辭忽然想起先前裴歲白望向溫若的眼神,心髒驟然一沉。溫若身邊虎視眈眈之人太多,等他出征之後,府內親兵總有疏忽的時候。

到那時,她該怎麽辦?

他實在難以放心。

信王之事暫告一個段落,幾位朝臣和裴歲白躬身告退離開。溫硯特意将謝屹辭和溫若留下。哪怕謝屹辭說得多麽滴水不漏,溫硯都是不信的。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溫硯皺眉問道。

“人是臣殺的。”謝屹辭淡淡開口,“信王,并無皇室血統。”

“什、什麽!?”

“其中種種,臣亦不甚清楚。還請陛下明察。”

溫硯聽得一臉不解。不管是昨夜之事還是信王的身份,謝屹辭都說得含糊不清。其中定然藏着些什麽,他眸光一偏望向溫若,問道:“若若,你來說,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溫若咬唇,說不出話。她可以騙旁人,卻無法說謊欺騙皇兄。

“陛下,公主身子不适,需回府靜養。”謝屹辭上前半步,将溫若護在身後。

見狀,溫硯怔了怔。看來昨夜之事,與若若有關......也罷,她既不願說,他也不會逼她。

“有關信王身份之事,朕會派人查清。你們回府去吧。”

兩人便颔首告退。

除了溫殊的身份,其餘在信王府時溫殊同他說的話,謝屹辭都不打算告訴溫硯。溫殊人面獸心、死有餘辜,可他說的那些話,謝屹辭卻覺得并非全部都是假的。

關于溫氏和謝氏,父親和他,還有兩年前在他及冠宴上發生之事,以及他身上的失憶症和蠱毒,皆包裹着層層謎團。

人活着,總該活得明明白白。

他會将一切查清。不論真相是什麽,他都得知道。

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溫若掀起車簾,重重地呼了口氣。然後才側過頭望向謝屹辭,霧眸中的驚愕仍未褪去。她眨眨眼,小聲問:“你真的把他殺了呀?”

謝屹辭沒答話,而是反問道:“今日可有夢魇?”

聞言,溫若臉色微變,輕輕嗯了聲。不多時,她又忽然笑起來:“那個大壞蛋一直追着我,不過後來你出現了,握着我的手把他給刺、刺死了......”

皙白的臉頰泛起紅暈,帶着絲絲雀躍。謝屹辭不禁笑了笑,說:“手刃壞人,高興嗎?”

“嗯嗯!”溫若彎起眼睛,直點頭。

“糖葫蘆吃了麽?”謝屹辭忽然問了句。

溫若微怔,然後搖頭嘟囔:“還沒來得及吃呢......”

——那個時候聽聞他被傳進宮去,她哪裏還吃得下呀。眼下過了這麽長時間,看來那串糖葫蘆應該也不能吃了。

這時,馬車正好穿過熱鬧的街。謝屹辭長指一挑,往外頭看了看,随即開口:“停車。”

車夫将馬車停下,跟在馬車邊上的仆從近身問道:“将軍有何吩咐?”

“去将那間糖鋪中所有種類的糖葫蘆都買來。”

當溫若看到眼前各式各樣、各種形狀的糖葫蘆時,不由地瞪大杏眸,小聲嘀咕:“這麽多,牙都要吃壞了......”

回到謝府時,謝屹辭擔心她太早入睡又要做噩夢,便在邁進府門時側首望向身邊抿着糖的人:“想不想換個地方吃糖葫蘆?”

“換哪兒呀?”

話音剛落,溫若腰間一緊,随即身子騰空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屋頂。

“哇!”溫若在屋頂坐下來,望着天上的皎潔明月,不由地贊嘆,“原來在高處賞月是這種感覺呀!”

月色皎皎,繁星點點。

謝屹辭坐在她邊上,沉默着。溫若忽然湊近他,問:“為什麽要請我吃糖葫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昨夜出現時,手中也拿着一支糖葫蘆。

“不知道,”謝屹辭輕笑,“直覺吧,覺得你會喜歡。”

溫若忽然想起那次吃糖葫蘆又來了月信的窘況,看來謝屹辭雖是再度忘記了,腦海裏還是有些殘存的印象在的。

比如說,他還記得她喜歡糖葫蘆。

“喜歡的,”溫若彎唇,“非常喜歡。”

溫若嗜酸,從前吃糖葫蘆的時候她總是要刮去上面的糖漿,可今日她忽然發覺,那一層甜甜的糖化在嘴裏,會讓人漫出開心的滋味。

她吃完一串,又挑了串星形的,是她從未見過的形狀。溫若用貝齒将它輕輕咬開,甜甜的果香帶着微微的酒味融在唇齒間......

片刻過後,溫若再擡起臉時,柔白的膚上浸了一層淡淡的紅。她偏頭望向謝屹辭的側臉,忽然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可真是個好人!”

“......”

謝屹辭側過頭,瞧見溫若眸中有些迷離,便不由地皺眉。他拿過她手裏的糖葫蘆,輕嗅——

果然摻了酒。

什麽糖鋪子,居然往糖葫蘆裏面摻酒!?

他擡手虛搭她的肩,穩住她微晃的身子,“走,帶你回屋睡覺。”

“不,不要睡!”溫若使勁搖頭,順勢抱住謝屹辭的胳膊,嗡聲低語:“過去是我誤會你了,你不會怪我吧?可那個時候我不認識你嘛.......嗚嗚嗚,你肯定會怪我的!”

謝屹辭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只聽見她不住地低嗚,嘟囔着“你怪我,你肯定在怪我”。他輕嘆着揉了揉她微亂的發頂,“不怪你。”

“真的嗎!”溫若猛地直起身子,眸中泛起亮光,随即軟聲道:“你怎麽這麽好呀?什麽都好,長得好,人也好,演得也好......哪哪兒都好!”

謝屹辭怔然扶額,原來微醉的她是這樣的。

“你怎麽那麽會演吶,我都快被你騙了呢!”

“公主不也演得挺好?”謝屹辭有些失笑。

“沒有!我可不全是在演哦。”溫若的小腦袋搖搖晃晃的,柔軟的掌心撐在謝屹辭的胳膊上,蹙眉凝着他的狐貍眼,“你呢,你是不是都是演的?”

“......”

“算了算了,”溫若垂下眼,然後又擡起來,循環往複幾次後,她有些不自然地開口,将聲音壓地極低:“其實、其實我就是想知道,‘臣因太過思念公主’,這句話......是不是演的?”

謝屹辭漆眸一頓,心口好似被蟄了一下。許久才回過神來,再開口時聲音亦有些低啞:“我......”

“好了好了,”溫若忽然開口打斷他,氣呼呼地挪過身子,坐得離他遠一些,“我才不要知道!”

謝屹辭:“......”

冬日的夜風卻不是很冷,吹拂在兩人之間,将醉甜滋味裹纏着心尖。溫若捧着臉垂着腦袋想了許久,都沒想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她一會兒覺得自己很清醒,一會兒又覺得思緒有些混亂。一陣風吹過,她終于擡起眼眸望向謝屹辭,卻發現他也正望着她。

腦中混沌一片,嘴裏的話卻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她聽見自己一字一頓地說:“謝屹辭,不如我們試一試?”

謝屹辭的目光始終凝着溫若的眼睛,卻在聽見她清悅的事聲音後,視線悄然下移,望向她微微張開的櫻唇。

紅潤的唇瓣上沾了些許糖漬,顯得甜膩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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