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好二爺,聽嬷嬷的話,您可別睡了,今兒還得去先生那裏讀書呢,您要去晚了,萬一又挨了老爺的罵可不好了。”

這是……奶嬷嬷的聲音?

賈敬剛剛還是個中了進士,又棄了官到城外的道觀去當道士的京城有名的二傻子。可轉頭,又回到了他年少的時候。

這年頭的話本子也沒那麽發達,各位文人們也沒能想出“重生”這麽個名詞來,賈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黃粱一夢這麽個典故了。

可是賈敬摸了摸自覺有些發涼的胸口,總覺得要是夢也實在是太真實了些,真實到他兄長的死就在眼前,真實到連他會試時的寫的文章他都還能默出來。

哪怕是近在眼前的那場漫天白色的喪事,賈敬也不敢在自欺欺人的說是做夢了。

賈敬從床上起來,只披了件衣服,趿了鞋子就往賈敷的院子跑過去。寧國府只有他和賈敷兩兄弟,兩兄弟的感情也十分深厚,深厚到兩人的院子也離得十分的進。

賈敷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剛剛在梳洗,披這墨黑的長發再配上白色的寝衣,賈敬進門的時候,就看呆了。

都說是女要俏,一生孝,這對于男子來說也是差不離的,特別是賈敷原本就長得格外的好看。

他們的母親劉氏,據說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雖然劉氏在賈敬兩三歲時就去世了,但是這從賈敷貌若潘安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

只是可惜的是,賈小敬同學他的基因顯然沒排好,管着容貌那塊的基因恰好來自他爹。

當然也不是說賈敬長得不好看,賈敬單單站着,也好歹能讓人誇一句玉樹臨風。但是,如果是兩兄弟站一起,那基本上就沒有賈敬什麽事情了。

是的,賈敷除了身體弱這一點外,幾乎樣樣都比賈敬出挑。

但是尴尬得是,身體弱還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

大戶人家的孩子,打小嬌生慣養的,身體弱的也是慣常有的,只要不是很嚴重,打小精細養着也就沒事了。

可賈敷卻是胎裏帶來的弱症,打小從街面上的坐堂大夫到宮裏專門給皇帝老爺看病的禦醫都瞧了,卻只是沒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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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好,賈代化雖對長子寄予厚望,可也不好再逼着兒子去學武,統共就兩個兒子,消耗不起。

然而學文也不是那麽好學的,“三更燈火五更雞”這也得熬油似的熬。

更何況科舉這一道還得經過縣試府試鄉試會試殿試,且不說後面那兩道關卡,就說縣試,這還得去祖籍所在地考。

不巧的是,賈家的老宅在金陵呢,半大的小子就沒幾個家長敢放出門的,哪怕身邊有世仆跟着。更何況,賈敷的身體還得小心将養着呢。

所以賈代化只能把振興門庭,把賈家從武将泥腿子往文官書香門第上發展的重任交給活蹦亂跳的二兒子賈敬。

“敬兒怎麽來了?不會又想逃課吧。”賈敷顯然也是見慣了賈敬往常不想讀書了,就往他屋子裏一躲的,便含笑問道。

“啊?”他這時候應該也快十二了吧,原來也竟跟個小孩子似的愛逃課?

也是,雖然這時候也已經有人傳着什麽敷大爺身體不好,敬二爺也該立起來頂立門戶之類的話。

可到底他也還是這個次子,上頭有個極為縱容他的哥哥,該有的淘氣是一樣也不少的。

想到這裏,賈敬又開始眼睛一熱,索性抱着賈敷的大腿開始嗷嗷的哭起來了。

賈敷看着弟弟抱着自己大腿,抽抽噎噎的哭着,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他們兄弟關系雖好,但賈敬也從沒有這種抱着他大腿哭的場面。

更何況,咱們敬二爺自打進了學以後,就一直覺着自己是個大人了,就連前幾日跟神武将軍之子馮唐打架,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也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這種敬二爺嚎啕大哭的大場面,敷大爺表示他讀書少,真沒見過。

難道真是昨兒先生布置的作業太多了,敬兒昨日沒做,今天怕挨了先生的手板所以才哭的?

也不對啊,他這個弟弟打小就是個愛玩的,這挨手板的次數還少麽,哪有能為了這事還哭的。

不過哭的這麽慘烈,今兒怕也是去讀不成書了,賈敷只好慢慢拍着這賈敬的後背安慰道:“你有什麽事情也別瞞在心裏,倒是跟我說一說。”

賈敬抽噎了半響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哥哥講,難道說我是幾十年後重生過來的。那個時候大哥你被流言蜚語逼死了,我生了不孝子,把咱們家玩完了?

那他大哥大概會覺得他中邪了,然後找兩個道士上門給他灌上一碗符紙灰水吧。

而賈敷見賈敬不說話,只抽噎着哭,心下覺得自己猜對了大半,這小子肯定是今兒又不樂意去讀書。

也不知道是誰教了他這種法子,好歹也是一個爺了,哪有為着讀書的事情這麽哭的。

賈敷又覺得這樣的弟弟着實可愛,心下好笑,“我還能不知道你,行了,咱們一母同胞的,你也別再我跟前裝神弄鬼了,為着你今兒的一頓哭,我便許了你一日假吧。”

賈敬淚眼朦胧的看了他大哥一眼“啊?”

這劇情走向有些不太對啊,怎麽突然變成今天讓他放一日假了?

“我的二爺唉,大爺身體不好,您哪怕是真不愛讀書,也得看在大爺的面子上,把咱寧國府的門戶鼎立起來。”賈敬身邊的小厮蒼術勸道。

賈代化為着讓這個打小不太愛學習的兒子認真讀書,幾乎有空就會把賈敬身邊的人都敲打上一遍,讓他們眼不錯的好好勸二爺上進。

賈敬身邊的也都知道,大爺幾乎是二爺的死穴,哪怕是二爺正玩得興起的時候,只要提到大爺,二爺保管能立時拿起了書來。

所以賈敬身邊的人便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勸賈敬讀書,必提起賈敷來。

沒想到這次照例的說法,卻讓賈敬發起火來。

由于我們敬二爺的眼睛哭腫了,好歹是大戶人家的爺們,總不能紅着個眼去見人,所以這會兒正娘們兮兮的拿個個雞蛋敷眼睛呢。

蒼術也沒想到,他話音剛落,原本最是沒架子的二爺居然啪地把雞蛋摔在了地上,“青天白日的,空口胡咇什麽,我大哥身體好着着呢,我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們之中要是再有誰敢咒我大哥半個字,我這裏也就容不下你們了。”

賈敬向來是個平和的主子,大家都從沒見過他這樣疾言厲色的,別說是剛剛說錯了話的蒼術,就連其他在屋子裏伺候的人,也沒敢再說話的。

賈敬也正好趁着這會兒好好的捋一捋思路,上輩子他大哥的死,除了是因為身體原本就不太好以外,更多的,大概是因為他賈敬是賈家唯一的一個二甲進士。

賈家的族長,寧國府的當家人是一個病秧子和是一個京城勳貴子弟中萬裏無一的二甲進士,可是兩回子事情。

人言可畏,更何況賈敷又是個十足十的弟控。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未嘗不會覺得要不是自己占了嫡長子的位置,賈敬更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又有賈珍那個孽障,聽了那起子小人的挑撥,抱怨賈敷占了屬于他爹的位置。

賈敷原本就是在熬日子,這麽兩三件事結合在一起,直接逼死了賈敷。

其實他哥的身體只要精心調養着,也未嘗沒有好的可能性。賈敬想着剛剛蒼術的話,突然想到,要是他是一個像隔壁府的賈赦一樣纨绔,那他哥哪怕是為着他,這不也得打起精神養好身體。

不然,這家業被他這個不孝子給敗完了可怎麽辦。

當纨绔的哪有去學堂讀書的,他記得隔壁府的賈赦比他小了兩歲,可現如今去族學不過就是去應個卯罷了。

賈敬原先就覺得自己是個連進士都中過了的人,再讓賈家族學裏那個只有舉人功名的酸儒來教,自己都怕受不了。

現在又想到了這點,他自然是不會再想去族學裏遭那個罪了。

“爺,您這是幹什麽?”蒼術作為賈敬的小厮自然是認字的,所以他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賈敬正撕了他慣常用的論語生火,吓得聲音都變了。

這時候的人都是慣常迷信的,這燒論語可不是對孔老夫子不敬麽?這二爺要是得罪了孔老夫子,日後考不中進士可怎麽辦。

這年頭課本是個金貴的東西,一本論語也要近一兩銀子,當然這點對賈敬,哪怕是蒼術來說都只是小錢罷了。

但是這本論語可是賈代化重前科的狀元郎那裏“搶”來的,且不說這寓意了,就沖着這書上狀元郎的那些注釋這值的價格就難以用價格來估算了。

更不用說,要是被賈代化知道了自己這費盡心機搶來的書居然被賈敬這個傻兒子燒了,賈敬肯定逃不了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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