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賈敬猶記得大姑娘嫁入江家沒兩年, 江家大爺就因為得了痨病死了。
本朝對于女子改嫁并不嚴格，甚至是鼓勵女子改嫁的。所以江家大爺去世以後，賈代善也曾想着要把大姑娘接回來。
因為江家不肯, 賈代善還跟江家在當今世上面前吵了一架, 被不少文官攻诘，也成了禦史們奏折裏的常客。
但是那個時候史氏跑了一趟江家, 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大姑娘并不願意再改嫁。
賈代善便也冷了心，不願意再管這個女兒。
可多年以後，賈敬再見到大姑娘時，大姑娘形容枯槁, 卻是怨恨娘家不為她做主, 接她回娘家。
“什麽叫做該為家族犧牲？難道對敏姐兒也是你這樣？”徐老夫人失望的說道。
與老夫人對這個兒媳婦兒向來不滿，從史氏剛剛嫁進來時, 他還願意教導兩句, 但史氏屢教不改，徐老夫人便歇了那份心。
對這幾個庶出孫女的婚事, 徐老夫人沒管。
一是因為徐老夫人之前一直身體不好，能照看着自己養大的賈赦就已經心力憔悴了，也顧不上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庶出孫女。
唉, 也是因為在徐老夫人的印象裏, 史氏一直是一個要面子的。徐老夫人想着, 哪怕史氏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也得給庶女們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但沒想到史氏居然是連臉皮子都不要了。
偏偏這會兒史氏還在那邊說：“自然都是如此，敏姐兒也得為兄弟們犧牲啊。”
老夫人只當史氏是死鴨子嘴硬, 閉上眼睛不願意跟史氏多說話。
但賈敬知道在史氏的心裏确實是這麽想的，前世因為賈敏不願意聽從史氏的吩咐，嫁入宮中。
史事便任由着賈政的妻子王仕克扣賈敏的嫁妝, 賈敏，那可是史家一門兩公唯一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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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出嫁時寒酸的模樣可能還比不上賈代善在時那幾個庶女出嫁的嫁妝。
親生女兒又如何？在史氏心裏恐怕最重要的也不是賈政，而是他榮國府寶塔尖尖的位置。
“不行，得把這門親事推掉。”賈敬想着前世大姑娘的樣子，站起來說道。
“這怎麽可以？”賈政這門婚事的利益既得者，已經享受了這門婚事給他帶來的好處，自然是不願意失去名師教導。
但是，賈政又是跟史氏如出一門的好面子，冠冕堂皇的講道：“大姐姐與內江家大爺都已經交換過庚帖了，這時候退婚，咱們家的面子往哪裏擱？”
“所以，你要拿你大姐姐的一生幸福去換所謂的面子？”賈代善眯着眼睛問道。
在賈代善心目中，賈政雖說有這有那的缺點，本身也沒什麽天賦，但好歹是個純孝的好孩子。
所以，大姑娘的這門親事，賈代善也只當都是史氏的罪孽。
賈政如今跳出來反對，倒是讓賈代善有些不認識自己的這個小兒子。
“兒子…兒子的意思是……若是退婚，大姐姐的名聲也不好聽。”賈政結結巴巴了半天，這才想出個理由來。
“你別是因為怕自己沒有國子監祭酒教導吧？”賈敬忍不住嘲諷道：“大姐姐退了婚哪怕名聲不好一點那也能再嫁，但是若是就這麽嫁過去，可就真要去守寡了？”
“難道你連這點都分不出來？”
賈敬說一句，賈政的臉色就白上一分，賈代善又如何看不出來呢，心裏越發對賈政失望了。
“善兒，你媳婦病得嚴重，也不好讓她再操勞了，日後史氏就好好養病吧，大丫頭她們幾個也大了，也正好學一學管家。”徐老夫人可不想再慣着史氏了，直接一錘定音道。
“我沒病，我是超品的國公夫人，你們怎麽能軟禁我……”史氏最在意的還是自己手裏的權勢，見徐老夫人言語之間就要奪了自己的管家權，立刻掙紮起來。
史氏敢這麽肆無忌憚，不過也就是想着，寧榮兩府只有她這麽一個當家太太，賈代善哪怕是為着管家和人情往來的交際也不會處置他。
“那人情往來，還得麻煩母親了。”賈代善根本不理史氏，對着徐老夫人做了一揖道。
“父親，你怎麽能這麽對母親呢？”這會兒賈政也怕了，賈政驚慌失措的想要勸，又轉頭看向賈赦：“你身為人子難道這時候不替母親說個好話？”
賈政心裏可明白的很，若是由史氏管家，那他作為當家太太的心肝寶貝，自然是府裏的獨一份。
但是若變成幾個庶姐管家，且不論這幾個姐姐會不會因為報複特意苛待他，就說他原本那待遇肯定是沒了的。史氏也不可能再變着法子補貼他了。
“政二弟這話說得搞笑，代善叔叔如何對待嬸子了？不過是嬸子身體不好不能勞累，這才把管家權交給姐姐讓嬸子休息罷了。”賈赦身為人子自然是不能反駁賈政，但是賈敬就沒有這個顧忌了，直接說道。
因為大姑娘和那江家的大爺是定了親的，甚至連庚帖都交換過了，這退婚不僅僅是把當時定親時的信物退回去，還得把庚帖還回來呢。
但是，江家卻不願意退親了。
因為已經定下了大姑娘，沈家對于自家長子得了痨病這事也就沒有像之前那樣隐瞞得死死的了，雖說沒有正大光明的宣布出去，可也算是在世交家中流傳開來了。
這種情況下，若是退了婚，沈家大爺別說是娶個知書達理的人了，不從鄉下丫頭中低娶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所以，沈家自然是不可能同意。
沈家便仗着賈家這方是女子，自然不可能擺到明面上來撕扯，壞了自家姑娘的名聲，所以就打算着一面拖着，一面撒布謠言壞了大姑娘的名聲。
到時候大姑娘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至于到底會不會因此導致得罪了賈家，或者結親結成了兩家也變成了仇家，這沈家倒是無所謂。
畢竟他們日後還想着長子有個萬一得讓大姑娘守節，給沈家掙一塊貞節牌坊呢。到時候肯定也得得罪賈家。
更何況文臣和武将向來是兩個系統的，雖說賈家位高權重，可所有的人脈可是都是在武将那裏，沈家雖說沒什麽大官，可也是幾代的書香時間了。沈家自然是不慌。
先開始賈代善還想着好歹是自己打算退親，算是對不起人家沈家，所以還想着客客氣氣的交流，但是沈家卻是說什麽都不願意。甚至還放出話來，“哪怕是沈家大爺立時沒了，那也得讓大姑娘進門守望門寡的。”
賈代善本就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武将，聽了這話能忍下來那才怪了，你沈家不是要面子嗎？
賈代善直接就拉着當初沈家來下定的東西，到沈家門口嚷嚷着要退親。
沈家的主子們原本還不想出面，想着讓門房把賈代善等人請到裏面再說。
但賈代善也明白得很，在外頭鬧得聲勢越大，圍觀的人越多，這才越有利。
眼見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沈家太太這才忍不住出來，“親家這是什麽意思？有什麽話咱們進去再說。”
因為沈府這邊也都是跟沈家差不多的文官聚集的地方，所以圍觀的人裏頭不免有些在那兒小聲嘀咕的：“賈家到底是泥腿子，親家之間有什麽事情是不好敞開了說的，還得到人家府門口來鬧。”
“是啊，還是沈家知禮一點。”
賈代善卻不理那些人，名不名聲的又有什麽關系，到底還是女兒能過得好比較重要，只徑直說道：“倒也不用進去說了，咱們之間也談了不止一回了，我就還是這個意思，我們家要退婚，這是當初你們來下定時的東西，沈太太點點有沒有錯，沒錯的話，就把我閨女的庚帖還給我們吧。”
沈太太哪裏料得到賈代善居然會不顧女兒的名聲，大大咧咧的在外頭就這麽嚷出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呆愣。
但沈太太也算是人精了，向來是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沈太太愣了一會兒以後，還裝出一副第一次聽說賈家要退婚的樣子，說道：“好好的，這怎麽就要退婚了？是我們家哪裏做的不合規矩嗎？”
沈太太這話一出，圍觀的人裏，幾乎站隊都站到了沈家這兒來。
沈家雖然家世不顯，可那也是好幾代的書香世家，哪裏會有做的不合規矩的。
再說，退親不是什麽體面的事情，誰家退親不是兩家人暗地裏商量好，暗搓搓的退掉，哪有這樣大張旗鼓的。
“沈太太這話說的奇怪，我們家說要退親也跟您家說了不止一回了，若不是您家一直沒個回信，我們也端不會不顧家裏姑娘的體面，這麽來退親。”賈代善道。
“至于為什麽退親？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嗎？我們家的姑娘雖不能說金尊玉貴，可好歹也都是嬌養長大的，總不能嫁過來守望門寡吧。”賈代善這話一出，那就有些惡毒了，這是直接在咒沈家大爺了。
但是這會兒人群裏卻是沒人說賈代善的不是了，畢竟若是騙婚，那自然是沈家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