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也想結婚
喬梧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岑淮舟的眸色很深,是很純正的黑色,像是漩渦,被他看着的時候總覺得要被吸進去。眼波流轉,遙遙瞥來的一眼卻望進了她的心底,叫她不由自主地亂了心神。
他總是能那麽輕易地撥動了她的情緒,然後生出許多漣漪來。
喬梧早在初見岑淮舟時就發現了這一點。
他的眼睛是很标準的雙眼皮,眼皮安靜地延伸開來,眼尾綴着一顆淺褐色的小痣,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察覺到。
她曾數次在兩人耳鬓厮磨時吻上那處,而後便能感覺到男人因情動喘息而起伏的呼吸聲漸重,下一秒她落入那個炙熱的胸膛裏,在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窺見了天光。
想起那雙眼睛,喬梧不禁晃了神。
掉落的筆打斷了徐青言和岑淮舟的對話,岑淮舟停了下來,徐青言不明所以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身邊的喬梧,再看着喬梧盯着岑淮舟走神的模樣瞬間了然。
在學校的時候,岑淮舟就是最招女孩子喜歡的存在。他原以為,喬梧是不一樣的。
徐青言抿了抿唇,卻不願用責備的語氣。他伸手輕輕敲了敲喬梧的小本子,靠近了她低聲提醒:“小梧!”
聽見呼喚聲,喬梧立馬收回了目光,偏頭對上徐青言提醒的眼神,笑了笑,從包裏又摸出了另一只中性筆,不再分心。徐青言的面色這才一點點好看,唇角也舒展開來。
身上的那道視線依舊,喬梧不再去看岑淮舟,對着徐青言笑了下後便低下頭。
徐青言這才重新看向岑淮舟,笑着打圓場:“岑醫生,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小梧第一次跟着我出來,有點緊張還請見諒。”
他開口,岑淮舟的視線才從喬梧身上不緊不慢地移開,迎上徐青言隐隐帶着探尋的目光時也依舊沒什麽表情,神情冷淡。只有在提及喬梧的時候才又瞥了眼端坐在沙發上的安靜人兒,淡淡地移開眼:“無礙。”
徐青言見狀又笑着說起和岑淮舟是同校的事情,“說起來也巧,小梧高中也是晨華的,大學又在我們學校對面。”今天來醫院想了解的方面差不多都聊完了,徐青言看出來樓院長還挺看重岑淮舟,有意和他多攀談幾句,拉近些關系。
喬梧身體一僵,心下無奈地嘆了口氣,擡起頭接受着兩道存在感都不低的目光“檢閱”,老實地點了點頭:“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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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來,我和喬小姐還真是巧。”岑淮舟意味不明地扯唇一笑,但那笑意很淡,似乎并未達眼底,直直地看向喬梧,視線直白得反倒叫喬梧看不透他在想什麽了。
喬梧覺得岑淮舟今天說話一直在暗暗刺她,哪有醫生對傷者說話這麽陰陽怪氣的。
又或者……
是只對她這種暗暗挑刺的态度。
想來也正常。
喬梧垂眼斂去情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順着他的話往下接:“是啊,巧得驚天動地。”
徐青言沒聽出來喬梧語氣裏的異樣,輕笑起來,聲線溫和向她講述岑淮舟大學時取得的成就,說着說着就歪了方向:“我還記得每次上課的時候,你們學校好些女孩子就會跑到教室蹭課,就為了看岑醫生。”
喬梧聞言,笑了笑沒說話。
偏偏徐青言又cue她,“你在學校聽說過嗎?”
喬梧只得配合地往下順了兩句,“聽說過的,我當時的一個學妹也是因為岑醫生才決定轉去學醫。”
她這麽一說,徐青言也想起來一些昔日聽到的花邊傳聞,看着對面男人冷淡疏離的模樣不由得心下感慨,這還真是個坐懷不亂的人。
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麽過去了,喬梧的視線剛重新回到筆記本上,男人清清冷冷的聲音就在對面響起。“聽說得還挺多的。”
話音落下,會議室裏瞬間陷入了沉默,徐青言茫然了一瞬,看向身邊神色自然的喬梧,喬梧對他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等徐青言轉回了頭,喬梧眼底的笑意漸漸冰冷,握着筆的手指指節泛白。
那句話一出口,岑淮舟就後悔了。
他滾了滾喉結,嗓音微啞:“抱歉,今天情緒不太好。”
喬梧心裏也憋着氣,聞言嘲諷似的扯了扯唇角:“沒關系,岑醫生。”話是如此,好看的臉上卻是神色冷淡,垂眼盯着筆記本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岑淮舟。
徐青言很快反應過來,笑着岔開這個話題,房間裏的氣氛總算緩和一些。大概是因為前面的小插曲,說了一小會兒,徐青言就提出告辭。
喬梧眼底劃過一絲驚訝,因為按徐青言的習慣來說,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很顯然,岑淮舟是樓院長很看重的醫生。
徐青言笑着站起身:“那岑醫生,我們就先行告辭了,還麻煩您待會幫我們和樓院長說一聲。”樓院長早在岑淮舟來後,便帶着助理離開了。
岑淮舟也沒客套挽留,微微颔首,神色冷淡:“好的,辛苦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喬梧的視線早已迫不及待地飄向門外,在這麽壓抑的氛圍裏繼續待着怕是要無聊死了。
岑淮舟看着徐青言,餘光卻将她的不耐盡收眼底,眸光深了深,垂下長睫收回了視線。
徐青言往門口走了兩步,忽然察覺到身後沒人跟上來,轉回頭發現喬梧還站在原地沒動,對上岑淮舟的視線,無奈笑笑,很是自然地解釋:“別看我這小師妹呆呆愣愣的,人還是很聰明的。”
岑淮舟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睜睜地看着徐青言走到喬梧身旁,很是自然地抽走了她手中的筆記本,輕笑:“走啦小梧。”
手中的空落感瞬間叫回了喬梧,聞言,她立馬跟上徐青言,伸手想拿回本子:“師兄我自己來吧……”
徐青言沒依她,輕笑着開門,“跟師兄還客氣什麽,寫了那麽久,你的手肯定酸了。”
喬梧見他這樣,想了幾秒便也不再繼續堅持,轉身準備将會議室的門關上。
門縫一點點變小,她看見岑淮舟還站在那裏,悶不吭聲地盯着她,隔着遠,也瞧不真切男人的表情。
喬梧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腦海內畫面飛快閃過,卻怎麽也沒想到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算下來三年沒見了,她對W市都陌生了許多。
不遠處徐青言疑惑的呼喚聲傳來,喬梧一頓,看也沒再看房間內一眼,立馬關上門小跑着跟上他:“來了!”
岑淮舟站在沙發前,看着兩人并肩離去,隐約間還能聽見門外飄進來徐青言笑着問喬梧中午吃什麽的聲音。
他靜立良久,轉身半跪在地毯上,在沙發下方摸索片刻後如願找出了一只黑色鋼筆。黑銀的搭配很簡練大氣,上面還寫着一串英文,他摩挲着細細拼讀,發現這是一只被作為獎品的鋼筆。
岑淮舟心頭一動,四下尋找後在對面的沙發角落裏發現了一只筆帽,正是這只鋼筆的。
筆尖因為摔下時的碰撞多少有些歪,但并不是很大的問題,修一下就好了。不難看出這只鋼筆的主人平時很愛惜它,以至于筆身上的磨損很小很小。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這只鋼筆幾秒,眸色微沉,而後利落地把筆揣進了口袋裏。
臨近中午要查房,事情比較多,岑淮舟索性不打算吃午飯。
路過護士臺的時候看見好幾個小護士正圍在一塊,他沒甚在意,在快要走過的時候一個小護士的感慨聲忽然飄進了他的耳朵裏。
“那位喬小姐的字真的好好看啊,就,就說不出的大氣又清秀!”
腳步一頓,岑淮舟停下,轉頭盯着那個托着下巴說話的圓臉小護士,眉眼沉沉:“你說誰?”
小護士們被他突然的插話吓了一跳,都有點不知所措,岑醫生向來嚴謹,不愛聽這些八卦,難道是要批評她們?
可他也不愛管閑事啊……
面對着岑淮舟嚴肅的表情,幾個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茫然。還是圓臉小護士最先反應過來,拿起幾個人中間的紙張遞給岑淮舟,向他解釋:“是剛才和徐代表一起來的助理喬小姐,我們在說她的字很好看。”
她這話一出,旁邊圍着的幾個小護士也回過神來了,聞言紛紛點頭:“對啊,這是那位喬小姐不小心掉的草稿紙,我們就看看……”
岑淮舟垂眼看着那張紙上熟悉的字跡,喉結滾了滾。
靜默片刻,岑淮舟終于有所動作,修長的手指夾着草稿紙折了幾折,在一圈滿眼期待的小護士注視下把紙塞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裏,似笑非笑:“還沒到換班時間,沒收了。”
而後轉身快步離開,留下幾個苦巴巴的小護士們。
奇怪的氣氛中,圓臉小護士擡頭看了眼時間,遲疑着說出了一個可怕的真相:
“難道……我們不是已經換班了嗎?”
岑淮舟查完房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裏面空無一人,其他人大概都去吃飯了。
靠坐在滑椅裏沉思片刻後,他倏地拉開抽屜,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喲,我們的大忙人岑醫生怎麽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岑淮舟輕笑幾聲,從口袋裏拿出那張草稿紙和鋼筆放在桌上,語氣輕松:“這不是上次你回國我都沒空給你接風洗塵麽,想看看還有不有機會補救一下我們的同窗友誼。”
聞言,電話那端的人頓時爽朗笑道:“那哪能沒有啊,我們倆那關系可是一起翻過牆的!”
岑淮舟唇角翹了翹,指尖點在折疊的草稿紙上,一點點撐開:“說起來你回來也有快一個月了吧,你那麽愛熱鬧,肯定是又去參加各種局了吧。要我說,小王,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
被他叫做小王的人嘿嘿一笑,“還是你了解我啊,這不我前兩天剛參加了個同鄉聚會,聽說有個也是晨華的小學妹也回國了。你說說,可不是巧麽!”
岑淮舟點着草稿紙的手指一頓,呼吸漸輕,他佯裝輕松随口笑道:“剛回國,那不是還沒找到住的地方麽,你沒給小學妹安排一下?”
王同學打初中起就是學校裏的百事通,出了名的熱心腸。
小王同學嘿嘿笑了幾聲:“我也想啊,不過那小學妹是性格挺獨立的,連她親師兄介紹的房子都沒接受。”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岑淮舟低聲輕嗤:“親師兄,還能是親生的不成。”
小王同學沒聽清他說的什麽,追問道:“你說什麽?”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打了個敷衍,“沒什麽,你聽錯了。”
小王同學“噢”了一聲,也沒多想,撓了撓頭發忽地眼前一亮,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說起來,過段時間就是國慶節了,群裏幾個同學都想着聚一聚,你有沒有時間來玩玩?”
岑淮舟沒說話,微微擡眼,辦公桌上的仙人球圓圓小小的,渾身長滿了刺,一點也挨不得。
見他沒拒絕,小王同學頓覺有戲,這年頭,不拒絕就相當于會答應了。他也不催,樂呵呵的:“淮舟你也不用那麽快給我回複,你想好了給我說一聲就行。”
秋日的陽光也依舊沾染着夏日的活潑熱烈,跳躍着從窗外鑽了進來,輕輕巧巧地落在白色的草稿紙上,仿佛這樣也能蹭上一些書卷的氣息。
岑淮舟垂眼看着,眼皮懶散地耷拉着,鴉羽般的睫毛纖細垂覆,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他輕笑着應了聲,和小王同學聊了一會兒後便找了個由頭結束通話。
長久的安靜中,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只黑色的鋼筆,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緒。半晌,直到陽光移動到了他的臉上,他才有所動作,把鋼筆收回了口袋裏,擡眼間眉眼透着疏冷。
趙陸着實不能理解,像岑淮州這樣家境好,長相還優渥的人有什麽煩惱能讓他皺眉。見他盯着一張紙發呆,不由得走過去,失笑:“什麽紙啊看得這麽專注?”說着伸手就去拿。
岑淮舟眼疾手快地抽回草稿紙,順着折痕折好,利落地塞進口袋,這才擡起眼瞥他:“你這麽快吃完飯了?”
男人“嗯”了聲,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想和你換個班,今天下午到明天中午我替你,你還我明天下午的就行了。”
聞言,岑淮舟挑了下眉,上下将人打量一番後輕輕一笑:“不是吧趙陸,白送我半天假?”
趙陸也笑,把腋下夾着的單子放在岑淮舟桌上,得意地晃了晃手腕,向他展示手腕上的橡皮筋:“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想給她好好過個生日,增進下感情嘛。”
岑淮舟的面色瞬間就黑了,抄起手邊的單子就往他身上打去,“趙陸,你是不是欠抽?”
“哎哎哎!”趙陸邊叫着邊劃着滑椅往後退,臉上得意的笑容更加燦爛,嬉笑着調侃岑淮舟:“岑淮舟,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一句話,成不成啊?”
被秀了一臉的岑淮舟面無表情地瞪着他,思索幾秒後點頭:“行,正好今天下午我也有點事情要去辦。”
趙陸也沒問他要去幹什麽,人麽,單身,閑,總得找點事情做做。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當着岑淮舟面說的。
“說起來,你在那個育明高中的那兩套房子現在還住沒住了?”趙陸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一個朋友要結婚了,想......”
“不賣。”岑淮舟眉尾微挑,神色慵懶地伸手摸了摸那盆仙人球的刺,邊拔邊道:“我也想結婚,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