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稀客啊
“這次看樓院長的反應,小梧你覺得他願意簽合同的幾率有多大?”
有服務生把飲品送過來,徐青言溫聲道謝後把果汁放在喬梧的餐盤邊,鼓勵她:“你大膽說,我們現在就是簡單的閑聊。”
喬梧才上了一個星期的班,幹得差不多都是些複印文件、端茶送水的雜事,對于徐青言要她回答的問題壓根說不上什麽專業評論。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我就是個外行人,但是從心理學來看,樓院長并非沒有繼續合作的意願,他看起來有些猶豫。我猜……大概是價錢的緣故,他表現得比較……冷淡。”喬梧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地猜測:“如果價格上我們不能做出退讓,或許這個幾率不大。”
聽完她的話,徐青言握着咖啡杯沉默了。
喬梧見狀,暗暗嘆了口氣,解釋道:“不過這是我個人的猜測,都不專業,師兄你随便聽聽就好了。”她一個師範生借着點心理學的猜測罷了,徐青言怎麽還真的考慮起來了。
想到還有大半個月才能到期的合同,喬梧不由得蹙眉憂愁起來。
“沒有,我覺得你說的确實有道理,我們回去再好好想想。”徐青言對她笑笑,“快吃吧。”
喬梧點頭應下,拿着叉子纏住意面,正要往嘴裏送,卻被徐青言叫住了:“小梧,你這手怎麽了?”
喬梧今天穿的是件秋款長裙,右手常用,吃飯的時候難免露出一點白色的紗布。不想被徐青言發現,所以她一直用的左手。剛才放下了一會兒,再拿起叉子時,還是會習慣性用右手。
“不小心刮了一下。”喬梧随便扯了幾句話敷衍過去,也不管徐青言信沒信。
快吃完的時候,徐青言提起續約的事情,“小梧,我覺得你這段時間做的都挺好的,考慮一下當長期員工?我也很缺你這樣一個細心的助理。”
喬梧吃飯的動作頓住了,心下暗暗嘆了口氣,擡頭看向徐青言,神色堅定:“不了師兄,我不太喜歡敏科的工作環境,也不喜歡這個專業。”
徐青言一怔,這是他第一次這麽直接表示出挽留,也是喬梧第一次這麽嚴肅的拒絕。平常時看着溫婉軟糯的南方女孩兒嚴肅起來時,反倒有種不怒自威。
徐青言無法理解喬梧所謂的“喜歡”,“喜歡不能當錢花。”他眉心微緊,溫聲猜測:“是有人欺負你,還是工資……你告訴我,我可以——”
“師兄,我們之前說好了的。”喬梧打斷了徐青言的話,語氣堅決,對于他剛才的說法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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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言見狀,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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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璐剛從公司裏出來就看見岑淮舟那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門口,男人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冷白的面龐上疲憊格外明顯。她走過去上了車,岑淮舟也緩緩睜開眼,啓動轎車操縱着方向盤,聲音像是被沙子磨砺過有些沙啞:“剛才你那邊怎麽那麽吵?”
岑璐舒适地靠着,揮揮手滿不在意地說:“一個找麻煩的小螞蟻而已,已經解決了。”
聞言,岑淮舟也沒再多問。
在快要經過一個綠燈的時候,後面突然快速地超上來一輛銀色跑車,将本可以最後一個過紅綠燈的岑淮舟別在了白線內,自己卻奔馳而去。兩車交會時,跑車的主人故意降了些速度,打扮潮流的小年輕探了半個腦袋出來,嚣張地看了岑淮舟一眼。
男人坐在駕駛座,靜靜地接受着他的挑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過是個慫·逼。
小年輕嗤笑一聲,随手一甩,指間的煙頭在空中劃過一道狂妄的弧線。踩着最後一秒的黃燈,銀色跑車“轟隆”飛馳出去。小年輕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男人安靜地搭着方向盤,漆黑的瞳眸透着一股森冷又危險的氣息,叫他莫名後背一涼。
這一分神,等他再擡眼看向正前方時,差點撞上站在斑馬線前的年輕女孩。好在她手裏牽着的那條大金毛扯着她的裙擺飛快後退,躲開了他。
一旁的行人吓得驚呼出聲,小年輕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定了心神,方向盤一打,腳踩油門從衆人眼前大搖大擺地開走了。大金毛兇狠地朝他瘋狂交換着,脖子上紅色的牽引繩緊繃着,年輕女孩似乎還驚魂未定,臉色慘白,死死地拽着手中的繩子,不讓大狗沖出去。
倒還挺好看,是個标志的美人兒。
小年輕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後視鏡。可惜了,他今兒趕時間。
身旁的男人面無表情得可怕,渾身的低氣壓仿佛能凝結成凍死人的寒冰,岑璐偏頭看向他,察覺到岑淮舟身上無聲彌漫開來的怒意。
壓抑,又滔天的翻滾。
剛剛被那小年輕的一頓騷操作整懵了,等岑璐回過神來時車已經沒影兒了,盯着跑車飛馳的殘影,氣急敗壞地捶了一下腿:“有病吧,這年頭什麽垃圾都能上路了,誰家沒教養的!”
岑淮舟沒說話,沉沉靜靜地盯着前方的斑馬線,清俊的面上渾身散發着逼人的瘆意。
岑璐氣還沒消,怒目圓瞪,沒聽見岑淮舟的聲音,一側頭卻看見他還盯着剛剛差點出事的斑馬線。想起剛才驚險的場景,心裏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別讓她知道是哪個沒教養的,上趕着去投胎。
岑璐敏銳地察覺到身旁親愛的堂哥情緒不太對。
岑家幾個孫子輩的孩子都是在一起長大的,從小就在岑老爺子的膝下養了好些年的,岑璐了解岑淮舟。他不是一個會輕易生氣的人,因為一個小富二代的挑釁生氣倒也不至于,可這次如此的反常,想來也是因為剛剛那個王八蛋真的觸怒了他。
岑璐順着他的視線往斑馬線掃了眼,等着過斑馬線的人群還因為剛才的驚魂一幕躁動不安着。背着書包的學生們,表情嚴肅的成年人們,幾個花白頭發的老年人。
她張望幾秒,忽然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見個很漂亮有氣質的女孩子牽着一條大金毛,好像是剛剛差點被小年輕撞到的女孩,瞧着臉色很是慘白,大概是被吓到了。不過也正常,剛才那樣危險的情況——飛來橫禍險些降臨,換誰都得一驚。
岑璐移開視線,心下默默排除了這個女孩子。
她這位堂哥哪裏都好,就是不太喜歡異性,除了家裏人,這幾年他身邊連狗都是公的。岑璐一直有個不敢說的猜想,按照小說裏的套路來說,岑淮舟可能......更喜歡男人?
一切正常,可是岑淮舟還盯着那兒看,岑璐又跟着瞄了幾眼,依舊沒看出來這個堂哥在看什麽。
她不解,好奇道:“淮舟哥哥,你在看什麽?”
她開口後,車內的氣氛才緩和了些許。岑淮舟看了眼還有好長時間的紅綠燈,視線又看向人群,身上的森冷氣息漸漸散去,漫不經心地擡手松了松領帶,喉結微動:“沒什麽,在想事情。”
“噢。”
岑璐無聊地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斑馬線的紅燈變成了綠色,人群開始翕動向着對面走去,年輕女孩被興奮的大金毛拖着,拽着往前跑,成了斑馬線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等斑馬線的紅燈亮起,他們也可以過去了。
原本等在最前面的老爺爺老奶奶們還沒走到一半,年輕女孩就被大金毛帶領着停在了一家燒烤店前,中午飯點前後店鋪前排了一長條隊。
隔着一條馬路都能看見店鋪裏面已經坐滿了人,伴随着肉香的孜然烤串香氣悠悠飄來,萦繞在岑璐的鼻尖,勾得她沒忍住咽了咽口水。要是一口咬下去,還能感覺到那股子碳烤的香氣伴随着辣滋滋的辣椒面在肉裏跳舞。
“咕咚——”車裏響起一聲難以忽視的咽口水聲,岑淮舟眉眼微動。
她看向身旁表情冷峻的岑淮舟,沒出息地摸了摸嘴角:“淮舟哥,我們去買燒烤好不好?我感覺我今天吃不到它,我會饞死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裏其實沒抱什麽希望,岑淮舟不喜歡別人帶食物進他的車上,尤其是會散發着濃重氣味的。這麽多年了,她就沒敢在岑淮舟車上吃過東西,因為那樣做的小堂弟已經被岑淮舟拎着衣服領子從車上揪了下來。
岑淮舟瞥了眼斑馬線,沒說話。
岑璐撇撇嘴,還好她早有心理準備。然而,當她發現岑淮舟把車停在了燒烤店附近的路邊時,瞬間笑成了一朵花,又驚又喜:“哥哥哥哥!”
她看了看排在隊伍尾巴的大金毛和他年輕漂亮的女主人,情不自禁地趴在窗戶上對着大金毛的背影發出“嘬嘬嘬”的調戲聲,然而隔着玻璃,大金毛都沒回過頭。
岑淮舟随手解開安全帶,看了眼那只背對着他們長得油光水滑的大狗,眉眼微動。他收回視線,開了車鎖,聲音淡淡:“自己下去排隊。”
因着手臂受傷,喬梧被徐青言放了下午的假,她就想着回阚鹿家把小雞毛帶出來溜溜,出門的時候還被阚鹿交代了一些采購清單。
剛換好鞋,小雞毛就飛也似地帶着她沖出了家門。一路上碰見了不少鄰居,人們紛紛笑着和它打招呼,還很是自然親切地對喬梧誇贊小雞毛聰明乖巧。
喬梧一直以為他們只是被小雞毛軟萌的外表俘獲,沒想到小金毛還真是腦子好使,領着她熟門熟路的找到了阚鹿要吃的燒烤店,辨認方向絲毫不帶打岔的。喬梧自認高中在W市讀了三年,現在回來都沒小雞毛知道的多。
所謂禍不單行,喬梧牽着狗站在斑馬線前,突然間就有輛飛快地沖向她,刺耳的剎車聲中,喬梧被小雞毛拽着裙擺往後退,這才險險避開那輛跑車,周圍一群人吓得紛紛吸氣。
開跑車的男人見差點釀成大禍,非但沒有下車,反而用一種極為露骨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加速開走了。
小雞毛兇狠地沖着跑車吠叫,聲音不似平時的奶聲奶氣,嘶吼着想要追過去。喬梧手中的牽引繩緊繃着,勒得她右手生疼,連帶着牽扯着手臂上的傷口也隐隐作痛。跑車徹底離去後,她揉了揉狗頭,安撫着小雞毛的情緒。
綠燈亮起,小雞毛又恢複了興高采烈,拉着喬梧一路狂奔過斑馬線,一人一狗均是氣喘籲籲。
喬梧望着燒烤店前不動如山的一條“長龍”,總算是能暫時休息會兒了,她放松下來,揉了揉小雞毛的狗頭:“媽媽的好兒子,你比媽媽還清楚這怎麽走,看來你小鹿幹媽沒少帶你來這幹飯啊。”
小雞毛擡起頭蹭了蹭她的手心,眯着眼哼唧,“恩嗯~”不知道是認同她的話,還是在為阚鹿狡辯。
“狡辯也沒用,媽媽才晚回國幾天,你就胖了一圈!”喬梧輕笑一聲,看着發福的“金團子”發自內心地嘆了口氣,俯身敲了它腦瓜子幾下,操心道:“你這以後找不到媳婦怎麽辦,當一輩子媽寶汪嘛?”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個輕快帶着笑意的女聲:“那你可以給它找一個自帶小母狗的男主人。”
喬梧不禁唇角微翹,轉身對上一張明麗活潑的臉龐,大波浪卷垂在胸前,看着很是生機勃勃。女孩見她看過來,笑眯眯的彎了彎眼眸:“你的小狗很可愛。”
喬梧彎唇淺笑:“謝謝。”
“我剛才可沒出馊主意。”波□□孩對她挑了挑眉,“還不用你操心狗生大事,多好。”
腳邊小雞毛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前爪抱着喬梧的小腿開始哼哼唧唧,但是波□□孩還興致勃勃地和她說着笑,喬梧只能目不斜視地垂下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撫。
小雞毛把腦袋強行擠進喬梧的腿間,企圖躲避不遠處某個可怕男人的視線,抱着喬梧的小腿沒出息地哼哼着:“昂——”
喬梧一邊摸着小雞毛的腦袋,一邊也輕笑着說:“那我以後就找一個寵物店的老板當男朋友好了,自帶一群小動物。”
波□□孩子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倒讓等待的時間不那麽難打發了。她是個慢熱的性子,這個女孩不禁讓她響起了阚鹿,兩人都一樣的張揚外向。
交談間,喬梧隐約覺得好像有道難以忽視的視線盯在她們身上。她借着整理頭發的動作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可放眼掃去,卻又沒有異樣。
喬梧收回視線沒再多想,可能是她又神經敏感了。
前面的隊伍忽然有所松動,最前面的一部分人接過燒烤店老板遞來的串串離開了。盡管如此,但排在最後的喬梧和波□□孩子還得再等上一些時間。
岑璐正撸着狗,突然感覺到身下一陣暖流,頓時暗叫不好。
喬梧正聽着她說話,卻見波□□孩突然神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詢問,手心裏就被塞了一個號碼牌——
“我突然有點急事,能不能麻煩你待會幫我取下燒烤?”岑璐心下焦急,一動也不敢動,一副托孤的架勢:“或者你去找車牌W18888的黑色車,你讓他幫我拿一下。”
一個激動,就是堵不住的血流成河。
喬梧剛點點頭應下,就見眼前的女孩飛一般的消失在了不遠處的拐角後。
待波□□孩走後,喬梧拿着一個號碼牌和小雞毛面面相觑,大金毛不知道為什麽滿臉都寫着委屈,不高興,拉着長臉很是憂愁的模樣,喬梧沒多想,輕輕吸了口氣,安靜地排着隊。
就......感覺,現在的人似乎戒備心不太強,雖然價格不貴吧,但是這麽随意交給她幫忙,真的放心嗎?
喬梧想着也覺得有意思,一邊撸狗一邊等待,時間倒也過得快,就是太陽曬得燥熱起來。
“您拿好。”
“謝謝。”喬梧禮貌地道謝後接過老板手中的兩份燒烤,幾根手指拽着小雞毛的牽引繩。她轉身看了一圈也沒看見女孩,只好尋找女孩說的18888,片刻後,她的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上。
走過去的途中,她腦海裏閃過很多,要是女孩的朋友懷疑她做了什麽手腳怎麽辦,要是不相信她的話怎麽辦。直到已經到了車邊,她也沒想好這個怎麽自證清白。
她觀察了一下,看見駕駛室裏似乎有一個人靠着椅背在休息,她都走到了車邊也沒察覺到。喬梧想敲敲玻璃,但是兩只手都占滿了。
小雞毛有些反常,一直哼哼唧唧的。
車窗玻璃沒有貼防窺膜,喬梧下意識湊近去,在看見那人面容後,身形一僵。
男人靠在椅背上,頭側對着她的方向,纖長的睫羽安靜地覆在眼下,鼻梁高挺,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眼。襯衣上的領帶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身體随着呼吸輕微起伏,倒多了幾分随性和痞氣。
這是時隔三年後喬梧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見岑淮舟睡着的模樣,三年,說長也一眨眼地就過去了。說短,她又想起那些度日如年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熬得艱難。
大概是時間久了,腳邊的小雞毛開始“嗚嗚嗚——”的大聲叫喚起來,那聲音透着滿滿的不樂意。喬梧心下一緊,剛想去制止它的行為,右眼皮卻莫名地跳了起來。
喬梧下意識看向車內,車窗不知何時已悄然降下,露出來男人半張清冷精致的面容。
喬梧瞬間怔住,一時間忘了要做什麽,定定地看着他長睫輕顫睜開眼,對上那雙漆黑深邃得叫人心悸的眼眸。
喬梧被看得有點慌張,心跳都停了,好一會兒才找回呼吸。
岑淮舟歪了歪頭,眉眼平靜地瞧着她。
“稀客啊。”
他意味不明地說。
像極了青樓裏,漂亮姐姐們看見許久不來光顧生意的大佬時,幽怨忿忿的語氣。
就......挺禿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