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揍哭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兩人之間的氣氛也降到了冰點。
岑淮舟的面色未變,但周身散發着的低氣壓卻讓人很明顯就能察覺到他此刻心情的不愉快。
喬梧往後退了兩步,也沒遮掩,聲音疏淡:“不管你是抽什麽風,說出了剛才那樣的話,我都當做沒聽見了。謝謝你幫我付了餐費,回去後我會轉給你的。”
說完,她就準備走。
岑淮舟擡手握住她手腕。
沒讓她走成。
喬梧一頓,想再同剛才一樣掙脫開,卻沒得逞。
她執拗冷漠地側對着岑淮舟,半個眼神也沒分過去。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她,眸色深邃莫測。
半晌。
喬梧的手心裏被塞進一串車鑰匙,車鑰匙碰撞的輕微響聲像是觸到了湖面,漾起一圈圈漣漪。
岑淮舟的聲音很平靜,溫和:“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車牌號待會發你手機上。我剛剛沒瘋,既然——”
他停頓了一秒,“既然我被催婚,你也被催婚,為什麽不能一起裝個樣子,糊弄那些讨厭的催婚?”
“我沒瘋,那句話随時有效,只要你同意。”
“我們就結婚。”
說完,他也沒多呆,像是給喬梧騰空間利落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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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被人群吞沒。
.......
把岑淮舟和那些糟糕的情緒甩在身後,喬梧随着人流漫無目的地進了一家超市。這家超市人很多,喬梧出生時便在了。
坐落市中心,不少家長會帶着孩子來逛。
經過薯片擺放區時,一陣哭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和一個比她看起來要小幾歲的男孩子相對哭泣。小男孩放聲大哭臉蛋白白淨淨的,手裏還抱着一包薯片。女孩子臉上有幾道指甲抓破的指痕,站在離母親最遠的角落裏默默流淚。
那個母親看起來情緒也很不好,怒氣沖沖:“讓一下弟弟會死是不是?你們老師就是這麽教你的?這樣還讀什麽書,讀的書是被狗吃了嗎?”
語氣,措辭,極為惡劣。
作為一個成年人被這樣評論,都有被羞辱到。
喬梧微怔,心下微躁。看着這一家三口,她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恍然間想起來還在B市讀大學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比其他同齡人反應遲鈍,她的叛逆期比旁人來得都要晚。在大學的時候才冒出苗頭,脾氣也漸長。
她和喬朝之間隔了五歲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每放假在家,兩個人三天一大吵,一天數次小吵,有的時候還會控制不住打起來。邊打邊吵,被吵得煩了,喬母就會生氣地讓他們倆滾出家去打。
大一結束的那個暑假,喬梧要升大二,喬朝也在讀初中。喬父說,為了慶祝喬梧四級考過,決定舉家旅游一次。
定在C市。
喬梧異常高興。很多年了,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出遠門。上一次旅行還是七歲讀小學時,喬父單位組織的旅游。喬朝才一歲,便只帶了喬梧一人。
至于這樣隆重的一家三口都能出行,上一次是在喬梧幼兒園。
那時喬朝還沒出生。喬朝出生後的十幾年,喬梧再沒出過遠門。
C市的風土人情都是喬梧最喜歡的溫潤如玉,溫柔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兒。
喬梧知道,這次旅行的機會來之不易,錯過了,或許很長很長時間之內都不可能再有了。
所以她格外珍惜這一次的機會,一路上面對喬朝的各種言語挑釁和刺激,她都沒有搭理。即便在站臺時,被他對着鐵軌推了一把,雖然隔得遠,不至于摔下去,但也足以讓喬梧心驚肉跳。
所有的所有,喬梧都忍住了。
她知道,如果兩人鬧起來,吵起來,就會影響到喬父喬母的心情,屆時這場旅行肯定會被提前終止的。
她不可以給喬朝任何的回應。
意料之中的,喬父和喬母滿意極了。甚至,難得一見的誇贊了喬梧——
開懷地摸了摸喬梧的腦袋,“我們小梧好懂事啊,比阿朝聽話多了。你看,你們倆這樣不也是可以和和諧諧的嘛?”
旅行的前一半就在這種“和諧”下順利走着進度條。如果美好能一直延續下去,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是。
意外總是會在最放松最快樂的時候降臨。
進包間的時候,喬父喬母先進去的,喬梧在餐廳外的小超市裏買飲料,喬朝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邊。
抱着飲料結完帳後,喬梧從超市裏出來,一輛經過改裝的跑車停在了路邊。在E市那樣的小城市裏,很少能見到改裝得如此酷炫的車,喬梧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這一眼看過去,恰好就看見了岑淮舟。
男人從車裏下來,旁邊還有幾輛其他跑車,也下來了幾個男人,幾人笑着勾肩搭背,看起來關系很好。
喬梧愣了幾秒。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岑淮舟疏冷的另一面。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下一秒,岑淮舟轉身。兩人對視了一眼,岑淮舟挑了下眉,輕笑。
喬梧動了動唇。
“你喜歡他?”喬朝突然出現在身邊,跟着望了過去,賤兮兮地捂着嘴笑道:“我要去告訴爸爸媽媽。”
說着,一路狂奔跑進了餐廳。
喬梧下意識地跟了上去,臨進去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岑淮舟剛好也在看她。見她目光,眉眼舒懶,眼眸流出疑惑。
喬梧一頓,很快跑了進去。
或許是超市人多,排隊等了許久,喬梧回去的時候,菜已經上了大半,喬朝正抓着個鴨腿啃着。
喬父喬母面色正常,看樣子是喬朝還沒說。喬梧稍稍安心。
吃到一半,喬梧捧着碗慢慢吞吞地輕啜着剛上的甜湯。
喬朝突然出聲:“媽媽媽媽,我跟你說,我剛剛看見姐姐喜歡——”
聽見這句話時,喬梧心下一緊,倏地看向喬朝,眼神森冷:“喬朝!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嗎?”
喬父喬母對喬梧的要求就是,大學不可以談戀愛,至少也得等到快要畢業。要是讓他們聽信了喬朝的話又得是一場難搞的談話了。
喬朝賤兮兮地搖晃着身體,朝喬梧做鬼臉:“略略略,你管我~你怎麽不閉嘴?”
或許是亂了心神,喬梧沒控制住怼了他幾句,字字珠玑。
喬朝急了,伸手就朝她揮來。
滾燙黏膩的湯水盡數潑在了喬梧的腿上。
一瞬間,被無數只螞蟻撕咬的刺痛像是潮水般瘋狂湧來,刺激着喬梧狀态本就不那麽好的神經。
她倏地推開了喬朝,或許是太過疼痛和憤怒,健壯的喬朝竟然被她推倒在地。
喬梧的眼眶因為疼痛,沒忍住,冒出了生理淚水,她死死地拽着喬朝的衣領子,瘋了般推搡着:“喬朝,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滾出去治病。我招你惹你了嗎,我忍你很久了!”
腿上的疼痛加深了她對喬朝的憎惡和憤怒,手下的力度也重了些,喬朝被喬梧歇斯底裏的狀态吓得聲音裏都帶着哭腔,手指卻使勁地掐着,抓着喬梧白皙的手臂。
喬梧也不甘示弱,反手還回去,兩人打得不可開交。可再如何,喬朝都是個同她一般高,卻又比她壯實的少年,喬梧吃虧極了。
耳邊,是父母着急的怒斥。
很快,兩人就被分開。
喬父在單位嚴厲慣了,面對子女時也改不了習慣,小時候,喬梧的好多朋友都挺害怕這個兇巴巴的叔叔。
他的一個眼神,就叫人膽怯。
喬父怒瞪着兩人:“你們倆是要造/反嗎?喬梧!你是姐姐,你看你現在還有個就姐姐的樣子嗎?!姐姐不像姐姐,弟弟不像弟弟,你們倆還要不要人活了?”
喬父的訓斥後,喬朝氣鼓鼓地坐回了椅子上吃飯,喬梧心裏憋着氣,站在桌邊一動不動。
随之而來的,又是喬母冷淡的言語:“你要是不吃,就出去呆着,原本好好的,犯病一樣。”
一字一句,像是清脆的巴掌扇在了喬梧的臉上。
“你們為什麽總是護着他?”喬梧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鼻尖發酸,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她站在桌子邊,看着喬母和喬父像兩個冷漠的局外人站在另一頭,覺着他們都變得陌生了。
一點也不像從前很愛很愛自己的那個父母了。
她壓制了許久的委屈,再這一瞬間迸發出來,聲音都透着哽咽,情緒歇斯底裏到了極致:“明明是他挑釁我的,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要說我?為什麽又是我的錯最多?我沒錯!”
她越說聲音越大,再說下去,很容易招來服務生。
喬母好看的眉頭緊皺着,“我什麽時候說是你的錯最多,我是讓你不要再和喬朝吵了,你都多大了還這樣不懂事?”
“你看,你都說了我不懂事。”喬梧梗着脖子,雙眼泛紅:“他先挑釁我,打翻了我的碗,潑到了我,憑什麽我就不能和他吵兩句了去?很,很燙的......”
“我們知道疼,但你這樣吵吵鬧鬧就能解決問題嗎?”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喬父打斷了喬梧的話,語氣嚴厲極了,“你除了哭還會什麽?哭能解決問題嗎?我們沒有偏袒誰,護着誰。”
“我們兩個人都說了,你不要老是鑽牛角尖。”喬父定定地看着喬梧,眼神十分失望:“不知道你這麽多年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孔融讓梨,你是姐姐,喬朝他就算皮點,你不搭理他,一個巴掌怎麽拍得響?”
喬梧緊咬着牙,淚眼朦胧地瞪着喬父。
在他還沒說話時,忽地笑起來:“你們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
包間裏沉默幾秒,喬梧和喬朝對上了視線,喬梧移開眼,和喬朝兩人被喬母揪着衣領推出了包間。
與喬朝可憐巴巴地跑回去不同,喬梧走出了酒店。
當她看着陌生的街道和城市,有那麽一瞬間的茫然和對自己無能的無力。
她太差勁了。
什麽都沒有。
如果真的被扔在了這裏,身上的錢還不夠買票回學校。回到學校又能怎麽樣呢?沒有喬父喬母,她交不起學費,生活費,沒有行李。
吃飯的時候天就黑了,眼下天色更加昏暗。
喬梧漫無目的地走着,心裏已經計劃着等回到學校後就要找份兼職幹着了。現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火車站,她身上的錢坐不起高鐵了。
路癡天生方向感極差,喬梧迷路了。
這個時候岑淮舟突然出現在眼前,就像是臉盲症患者終于看見一個認識的人了。
“小學妹,怎麽了呢。”男人雙手插兜,姿态散漫慵懶地擡起一條腿,擋住喬梧的去路。
本來,滿滿的委屈為人問津時就要咽下去了。可一有人關心詢問起,這委屈情緒就像是氣球被紮了一針,霎時委屈翻倍。
酸澀沖鼻,眼眶熱得難耐,喬梧死死地咬着唇瓣,直至泛白也不肯松口。
她搖了搖頭,彎了彎唇角,艱難維持正常語氣:“沒事。”
說完這兩個字,哭腔差點溢出。喬梧死死地咬着唇瓣,長睫低伏,再沒說話。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
忽地,喬梧臉頰一癢。
她怔了下,擡眼看向不緊不慢收回手的岑淮舟,委屈又疑惑。
岑淮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瞥她一眼,又垂眼掃過指尖透明濕潤,再擡眸時語氣依舊懶散,卻若有若無的溫柔了許多:“誰欺負你了?”
“你告訴我,我替你去揍他。”
像是在哄騙哭鼻子的小孩兒。
喬梧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岑淮舟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無措”的表情,他手足無措地擡手又放下,又擡起,屈指抹去她眼下的眼淚,眉心緊蹙:“別哭啊,你說是誰,我保證揍哭他。”
岑淮舟難得這麽耐心,喬梧抽噎了一下,淚眼朦胧地看向他,搖搖頭。
“他太壯了,你打不過的。”她非常老實地哭着說道。而後又死死咬着唇瓣,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裏時她才能稍稍保持最後一點理智。
“.....”
下一秒。
她看見岑淮舟擡手。
再然後。
一抹溫熱撫上她唇瓣,不輕不重地點了點。
她擡眸。
“松口。”
男人的指尖還帶着一股清香,喬梧下意識照做。
岑淮舟垂着眼,舒了舒眉,神色慵懶張揚:“還有我揍不哭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