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應該在車底

W市的氣溫非常的奇妙。

明明已經進入了冬天,但溫度忽高忽低,上班的路上能看見穿着各種季節衣服的人們。有的人已經穿上了薄襖子,有的人卻還在穿秋款的衛衣,還有穿裙子的女孩。

甚至,短袖的都有。

有太陽的時候走在路上會有點點熱,不動就會感覺到很冷。總之,每每季節交替時總能讓人自我懷疑。

喬梧每天睡覺之前也總是糾結第二天的穿搭,哪怕要出門了,也會忍不住一再看看天氣預報。同樣的溫度,下雨,陰天和晴天,穿搭區別還挺大的。

好在沒多久,十二月時天氣穩定下來,每天都挺冷的。倒是省了這份煩惱。

喬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看管晚自習。雖然辦公室裏的老師們有的總是板着一張臉,看上去很兇不好接近,但相處下來喬梧發現他們都很好相處。比起在敏科時身邊無時無刻不在的勾心鬥角和暗地裏的诽謗,要愉快舒心得許多。

許是進了冬季的緣故,岑淮舟要更忙了許多,時常第二天才回家。

不過喬梧忙着寫教案,備課,倒也沒覺得空缺。每天睡覺的時候是一個人,等到早上卻是在岑淮舟的懷裏醒來的。她被岑淮舟圈在懷裏,暖融融的,像是挨着火爐睡覺。

暖和是暖和,唯一不好的就是——

岑淮舟喜歡挨着她的腦袋,這樣一來,喬梧的頭發就總是被壓着。有時候喬梧沒注意,稍微動了幾下,頭皮就被扯得疼。她不得不小聲喊醒岑淮舟,讓他挪一挪腦袋。

阚鹿對此表示非常地嫉妒,電話裏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凡爾賽!你知道多少人羨慕你這個煩惱嗎?”

喬梧不明所以,看了眼窗外操場上做操的學生們,虛心求教:“為什麽?”

阚鹿哼了聲,腳下一蹬,坐着滑椅滑了幾步,“能被壓頭發說明你還有頭發啊,你是不知道有多少禿頭女孩日思夜想能有這樣的煩惱。再者,也側面暗示了你有人□□,像我這種單身狗多慘,寒冷的冬天只能一個人凄凄慘慘睡冷被子,頭發還少!”

說到最後,阚鹿愈發地憤憤了:“我也太慘了吧!”

喬梧被她逗笑了,剛要說話,辦公桌上的一個座機突然響了起來,聲音刺耳又令人猝不及防,喬梧乍一聽見還有被吓到。她來了很多天,這個電話都沒有人打過,她還以為是個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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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鹿在電話那端也聽見了,忙催促她:“你先接電話,等閑了,我們再聊!”

喬梧應了聲,接起座機,她剛“喂”了一聲,還沒等她詢問,聽筒那邊的男聲就打斷了她的話——

“喬梧,你看一下,岑佑在不在徐老師的辦公室裏?最好快點!”

喬梧愣了一秒,快速應道:“好,我去看一下,待會給你回電話。”

挂斷後,喬梧一路小跑到十七班班主任徐老師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緊鎖,喬梧只能透過窗戶打量着裏面,她撥出謝聞的號碼,對方很快接通。

喬梧邊再三确認邊飛快說:“岑佑不在裏面,辦公室鎖住了,裏面沒人。”

“不在?好,謝謝你喬梧。”

謝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着急,背景音裏比較嘈雜,喬梧頓了頓,在他準備挂斷電話的時候出聲詢問:“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我晚自習沒課,你要是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

“你沒課?”謝聞驚喜道,語速飛快向她解釋:“謝聞不見了,他僞造徐老師簽名出了學校,不知道去哪了,徐老師現在在講話,任課老師發現他不見了電話打到我這來,我也明天才能回。打電話給家長,一直在推。你要是沒課,能不能幫我去有幾個位置找找他?”

“行,你把地址發給我。”

喬梧按着謝聞發到微信上的網吧去逛了一圈都沒找到岑佑,詢問網管,那網管也一問三不知。

在離開的時候,一直在旁邊收廢品的老爺子瞥了眼喬梧手機裏的照片後卻“哎”了聲。

喬梧眼眸微亮,“您見過嗎?”

老爺子樂呵笑着把網管拎出來的一麻袋瓶子系好,指了指對面的街道:“哪能沒見過,這小夥子經常來這上網,老看見他。不過他今天去那邊唱歌的玩去了,你們是哪個學校的哎,這娃娃要表揚,他之前還幫過我,人蠻好咧......”

老爺子絮絮叨叨地誇着岑佑,喬梧怔了幾秒,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這是她入職西華後,第一次聽見有人誇岑佑。在學校裏,她認識的每一個老師說起岑佑時都是些□□,有甚者在私下裏會揣測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學生人品會不會也不行。

可是從這段時間的教學來看,喬梧并不這樣覺得,起碼岑佑沒有打擾過其他學生,也沒有對她或者是其他任課老師出言不遜。

她觀察到的種種,和她聽見的不一樣。很多時候,喬梧無法做到去附和。

出神間,手機“叮”一聲屏幕亮了。喬梧收回思緒,視線在備注上定格了好一會兒。

【岑淮舟】:幾個朋友說晚上聚餐,我能去嗎?

這些時間的婚後相處,喬梧對岑淮舟大事小事都要報備的習慣已經見怪不怪了,指尖輕敲:

【當然可以,你的事情可以不用問我的。】

準備發送的時候,喬梧看着這句話又覺着有些生硬,可能會讓岑淮舟有一種她生氣不高興了的錯覺。她想了想,把句號換成了波浪號,再三思索後這才發送過去。

沒曾想,對面秒回。

【岑淮舟】:那下了課我來接你。

之前她把課程安排表給岑淮舟看了幾眼,沒想到岑淮舟記住了。

喬梧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倒是想去,然而已經答應謝聞的事情就不能反悔。

【喬梧】:學校臨時有點事情,我就不去了,你晚上喝酒別開車,注意安全。

時間不等人,喬梧發完消息便收起手機,謝過老爺子後加快了腳步。

在老爺子指的那家ktv向前臺詢問被婉拒,有些頭疼地嘆了一口氣。這種地方最難找人了,前臺不可能透露客人信息,一間間的翻更是不現實。

喬梧給謝聞發了條消息,剛準備先離開時,餘光随意瞥了眼,卻看見一個熟悉的側臉剛剛轉過另一端的樓梯。

大腦當機了一秒後,喬梧倏地反應過來——

那好像就是岑佑。

喬梧咬咬牙,追了上去。

“你在哪吃飯呀?”

年輕女孩軟軟糯糯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了出來,桌上其他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

岑淮舟嫌棄地睨了身邊一臉意味深長的路澤峥一眼,眉梢微揚:“鳴葉酒店,在南溪路這邊。”

喬梧啊了一聲,那還不算遠。

岑淮舟眼底情緒柔軟了許多,語氣愉快:“我去接你,吃點東西再回家?”

喬梧擡起頭看了旁邊虎視眈眈的數個警察一眼,又喪氣地收回視線,慢吞吞開口:“我有個事情想和你說。”

岑淮舟應了聲,不理會衆人好奇的目光:“你說。”

喬梧咽了咽口水,和旁邊無所事事的岑佑對上了視線,輕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警察掃黃,因為一個不太美妙的誤會,我也被帶走了。”

“.......”

岑淮舟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喬梧摳了摳大衣的紐扣,越說越心虛,“你要是方便,現在來接我就最好了...”

電話挂斷後,岑佑突然在一旁笑出聲,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

“沒想到老師也怕被家裏人批評?”

喬梧看了他一眼,又悶悶垂頭:“你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我倆也不至于坐這。”

電話那端岑淮舟的聲音沉沉,似乎比平常時要多了幾分冷意。喬梧也琢磨不出他究竟有沒有生氣,思來想去,什麽結論都沒有得出,心情反而更加煩躁了。

喬梧輕嘆了口氣。

眼下再怎麽瞎猜都沒用,只能等人來了當面看。

“老師你也別嘆氣啊,往好了想,起碼警察叔叔現在還了咱們清白。”岑佑吊兒郎當地晃着腿,“再不濟您就當來見識下了,人生第一次嘛。”

見識個毛線,這都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喬梧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找個學生,最後倆人就一塊被警察帶走了?

她想了一路,依舊憤憤:“但凡你當時不往那個包間裏鑽,我們也不至于被當做同夥。”

岑佑輕嗤:“誰叫你跟蹤技術不行,被我發現了,我不以為你是哪派來的間諜呢。”

喬梧:“.......”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了岑淮舟,這兩人噎人的功夫有的一拼。

自閉半晌,喬梧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擡起頭看向對面無聊玩手機的岑佑:“你叫你家裏哪個人來接你的,我得跟他談談你的問題。”

岑佑聞言,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漫不經心地轉着手機:“不知道。”

喬梧在警察來之前給謝聞和班主任發了條消息,班主任怒不可遏,拜托喬梧一定要讓岑佑安全回家,并且要和他的家人談一談。等班主任出差回來,再親自進一步處理。

喬梧早料到岑佑不會很配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下。

待會等他家裏人來了再說也不遲。

岑佑沒錯過她的小動作,輕嗤一聲,眼底噙着濃濃的嘲諷:“那我覺得你可以放棄這個想法了,畢竟我自己都不知道會被推給哪個長輩的高級助理。說實話,他們并不在意我學的怎麽樣,你就安分點別多事了。”

“反正不管怎麽樣,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好好學的,起碼到最後學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學的越多,以後就越少受制于人一些。”喬梧靠在椅背上,看着對面桀骜不馴的少年,想起來學校裏關于岑佑的傳言。恍然間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因為和父母賭氣而自甘堕落的自己。

那個因為在家裏受盡了委屈,然後想讓糟糕成績氣到喬父喬母的自己。

最後喬父喬母确實生氣,但境況也沒有比從前更好。從那以後,她的身上又多了一個“無可救藥”的,讓喬父喬母生氣的标簽。

岑佑睨着喬梧,神色擺明了沒有在意她的話。

“岑佑,其實你可以相信我的,你應該和我弟弟差不多大,第一次看見你我還覺着有些似曾相識。”喬梧認真地看向岑佑,“我從前覺得要損傷自己的一些成就來讓父母生氣,哪怕看他們失态也很舒服。但是我後來就發現,這樣太虧了。我什麽都沒得到,并且失去了我原本可以得到的,但是他們并沒有因此改變。”

“後來我學有所成,可以自食其力的時候我突然發現——”

喬梧迎上岑佑的視線,唇角微勾:“你再也不需要他們了,以前執着的東西在後來的自己看來,可憐又可笑。你會感謝某個時間醒悟的自己。”

會感謝在那個時間不對任何人抱有希望的自己。

左右也認為自己一無所有,為什麽要害怕社會上的種種魑魅魍魉。光腳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意思。

岑佑頓了幾秒,勾着的唇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壓了下去,眸色透着涼意。

半晌。

他意味不明地輕笑出聲,笑意嚣張。

喬梧有些不明所以,但依舊安靜地坐着。她能勸的都勸了,聽不聽就是岑佑的事情了。

末了,少年悄然斂了笑意。

岑淮舟來的時候,喬梧正在嘲笑被她連贏了好幾局五子棋而郁悶的岑佑。

少年不甘示弱,兩個人互相傷害,你來我往,倒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和諧。

“.......”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氣笑了。

察覺到什麽,喬梧忽然轉過頭,卻毫無防備地撞進男人漆黑的眼眸裏。

眸色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眼神莫名叫喬梧心跳亂了規律。

她抿了抿唇,站起身。

岑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在看清男人面容時,四目相對。

身體瞬間僵硬。

他動了動唇,放下筆,也跟着站起來。

然而,下一秒。

岑淮舟的視線略過了他,落在喬梧的身上,眼底情緒變得柔軟了許多。

岑淮舟擡腳走過去,長睫微垂:“等了很久?”

岑淮舟身上的熟悉氣味撲面而來,喬梧被他摟進懷裏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搖頭:“沒有很久。”

“我給你帶了一個小蛋糕,你先吃着,待會我們再去吃其他的好不好?”岑淮舟擡手,喬梧這才發現他手裏還拎着個小盒子。

喬梧确實餓了,聞言不覺咽了咽口水,脫口而出:“想吃牛肉面。”

岑淮舟笑了,眼尾勾了勾,“行,你說了算。”

岑佑也餓,聽見牛肉面後,更餓了。

但是,看着面前“殺狗”的一幕,他突然想到一句話——

“我不該在車裏,我應該在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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