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來了
岑淮舟的神情冷淡自嘲,叫喬梧的心也被高高懸起。這種在空中搖晃,惴惴不安的情緒使得她似乎都有些呼吸不過來了。說不上來前因後果,總之這滋味不好受。
喬梧張了張嘴,紅唇微動,想說什麽,臨到開口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說不出來,也不知道怎麽說。
末了,她擡眼,卻不敢和岑淮舟對上眼神,視線停留在他緊致的下颌上,抱着一絲絲僥幸,溫溫吞吞說:“那我說我剛回來的,還沒來得及回去找你,你信嗎?”
“......”岑淮舟氣笑了,單手插在口袋裏睨着她,皮笑肉不笑:“那你說,我看起來信嗎?”
喬梧讪讪地閉上了嘴,心尖忐忑,垂着眼不安地盯着岑淮舟的鞋子看。
她這樣撒慌,岑淮舟會一怒之下再也不想見她嗎?
他會因此和她解除婚姻關系嗎.....
一種突如其來,後勁洶湧的不好預感逐漸要淹沒了喬梧。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喬梧下意識地想要抗拒,本能往後退縮了一步。
直至後背抵在了牆壁上,刺骨的涼意透過衣料滲入骨髓,喬梧長睫輕顫,毫無防備地撞入了男人漆黑幽冷的眼眸中。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發現岑淮舟眼下有一片片淡淡的青黑,倦意很濃。
喬梧心下默默回憶了數秒,忽地想起,這幾天岑淮舟的值班表都是滿的,今天剛好結束。
他本來該在家裏休息補覺的。
“對不起——”
“回家嗎?”岑淮舟開口。
兩句話同時響起,喬梧怔了一瞬,看向對面沒什麽表情的岑淮舟,輕輕點頭:“回的。”
“好。”岑淮舟也點頭,朝着她走近,看了眼她手中的塑料袋。
Advertisement
雖并未言語,但是喬梧還是看出來他的意思,解釋道:“我得先把東西給阚鹿,她急用。”
岑淮舟應了一聲,自然地從她手裏拎過那一大袋子,“我陪你一起。”
喬梧自知理虧:“好。”
.......
阚鹿百無聊賴地坐在馬桶上等着喬梧來解救她,在這期間,她已經把地板上的瓷磚都數了一遍,可喬梧還是沒回來,這讓她不禁有些擔憂起來:“怎麽還沒回來啊......”
正碎碎念着,門鈴就響了。
阚鹿匆忙提上褲子奔出去,“來啦!”
打開門。
燦爛的笑容瞬間僵硬。
“......”
岑淮舟穿着件大衣倚在門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動靜,這才擡眼看向她,但目光轉瞬即逝,很快便移開視線。
短短幾秒鐘,阚鹿的腦海裏已經天人交戰數十回,有些拿不準眼下是怎麽一回事。
面上神色變化交織如同戲劇變臉,最後歸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阚鹿面露稍許訝然:“找喬梧的嗎?”
岑淮舟眉梢微揚,不置可否。
阚鹿鎮定自若地繼續表演,她揮了揮手,語氣滿是不在意:“喬梧出差了,你不知道嗎?”
本想說話,卻剛好站在陰影裏的喬梧:“......”
岑淮舟眼尾微垂,透着幾分似笑非笑。
阚鹿沒有和岑淮舟見過多少次,眼下這般更叫她拿不準情況,垂在睡褲邊的手指不由得攥緊了。
下一秒。
岑淮舟側身,露出在陰影中“隐身”的喬梧,感動又不敢動地望着她。
阚鹿:“.......”淦!
尴尬到能用腳趾在地上扣出一棟豪華大別墅的氣氛中,喬梧把提前拿過來的袋子遞給阚鹿,上好友關心又複雜的目光,笑了下:“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岑淮舟拎着喬梧來時的那只小行李箱,兩人準備離開時,阚鹿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叫住了喬梧:“阿梧。”
喬梧回頭看她,岑淮舟拎着箱子等在電梯前,給兩人留出說話的空間。
阚鹿這才湊在喬梧耳邊,低聲道:“你要是不想,我可以——”
喬梧搖搖頭微笑着打斷她,聲音很輕:“不用的,我挺想回去。”
“這麽多天沒見,我真挺想他的。”
明明初心是想避着岑淮舟的,可在樓下被逮着的瞬間,她的第一個想法卻是——
好想把腦袋埋在岑淮舟懷裏抱一下。
因為害怕露餡,不敢打視頻電話,只能通過語音電話裏那點隔着電流的寥寥幾句話安撫驟然空蕩蕩的情緒。
謊言被戳破後,她松了口氣。
終于,不用再隐瞞了。
欺騙帶給人的感覺并不好受。
撒下一個謊言,就要再編造無數個謊言來圓。她不得不在心虛與愧疚中,向岑淮舟編造一個個随時可能被戳破的謊言,在無盡的忐忑中看着他因為這些謊言失落,又或者是,滿心信任。
岑淮舟相信了她說的“有另外一個女老師在場,不方便”的借口,相信了她的話。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愧疚。
阚鹿看了看不遠處的岑淮舟,又看了看面前神情有些恍惚不在狀态的喬梧,無聲嘆了口氣:“好吧,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
喬梧回神,乖巧點頭:“好。”
回去的路上,沒有能活躍氣氛的阚鹿,車內氛圍已經凝滞到了一種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狀态。
當然,只有她是這樣認為的。
喬梧的餘光從岑淮舟身上輕輕移開,轉而垂下眼,盯着手背上的淺淺傷痕很細微地抿了抿唇。
感覺不太好哄的亞子。
等待斑馬線上行人通過的間隙裏,喬梧給自己暗暗鼓勁,慢吞吞側頭看向岑淮舟,開口時,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在這一瞬盡數忘得幹淨:“.......”
岑淮舟目視前方,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呼吸交織間,他冷不丁出聲:“怎麽了?”
岑淮舟的聲音向來是清冷的,此刻不鹹不淡,聽不出來情緒如何了。這句話算是給喬梧一個臺階,不然她能什麽也不說,把自己憋死。
喬梧心跳又快了起來,她忐忑地搓了搓衣角,沒話找話說:“你明天休息嗎?”
她看過岑淮舟的值班表,沒記錯的話明天休息。
綠燈亮起,車輛啓動。
“嗯。”
市區車多,喬梧還想再說什麽,也只好安靜下來,讓他安心開車。
到家後,一周沒見到喬梧的小雞毛激動得上蹿下跳,扒拉着喬梧的褲腿“嘤嘤嘤”直叫喚,不等喬梧俯身揉揉狗頭,又倒地抱着她的鞋子啃得帶勁。
一路上的忐忑頓時被喬梧抛到腦後,她蹲下身薅了把順滑的狗毛,逗着小雞毛直眯眼。小雞毛第一次離開她這麽久,喬梧心裏也惦記,輕輕笑起來:“小雞毛想媽媽嗎?”
小雞毛耳朵抖了抖:“嘤——”
“媽媽也想小雞毛呀,小雞毛和爸爸在家好玩嗎?”
喬梧習慣了和小雞毛聊上幾句,小雞毛也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回答她。
這麽幾番對話後,岑淮舟拿着藥箱從卧室裏走出來,把藥箱放在喬梧身側的茶幾上。
輕微碰撞聲落下,喬梧下意識看過去。岑淮舟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黑眸沉靜,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給我看看。”岑淮舟淡聲。
喬梧咬了咬唇肉,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剛一靠近,一股清冽的冷松枝清香便悄悄然然萦繞在鼻尖。岑淮舟偏好這個味道的香水,很少見他換過。
似乎,她認識他那會兒用的就是這款香。
思緒飄飄浮浮間,喬梧又想起了和岑淮舟在高中的初見。見到岑淮舟的第一面,男人青澀卻挺拔,輕挑又清冷。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棵伫立在風雪中挺拔的冷松。
近在咫尺,卻很難接近。
燒烤聚會時的第一次交談,讓她推翻了這個初看法。好像...倒也沒有很難接近,反而更有點平易近人?
喬梧回神,岑淮舟正拿着兩根棉棒小心翼翼地塗抹着她的傷處。
男人長睫低伏,垂在眼下,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襯得膚色更冷。雙眼皮舒展開來,線條流暢,喬梧的目光流連在眼尾那顆淺褐色的淚痣上,有種說不出的沖動。
但她壓下了。
卻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察覺到她的僵硬,岑淮舟手下的動作一頓,更輕了。不經意擡眼看她,目光流轉:“我輕點。”
聞言,喬梧倏然清醒,而後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不疼的。”
過了将近一周,身上的傷口大多都結了一層淺淺的痂,不疼了。
岑淮舟掃她一眼,細致地把她的衣袖放下,棉簽扔進垃圾桶,看似雲淡風輕道:“聊聊?”
該來的,始終都會來。
客廳裏安靜了下來,只有腳邊小雞毛輕微的鼾聲。
岑淮舟的聲音不同于平日裏的輕松愉快,又冷又淡:“怎麽受傷的,醫院去了沒?”
和袁芳麗的事情,拉面館那邊的人都看見了,是瞞不住的。喬梧老實坦白:“去了。和別人打架了,警察帶我去了醫院。”
她沒給袁芳麗撓出外傷來,不然就不是完美受害者了。
“........”
岑淮舟氣笑了,在喬梧小心翼翼的注視下閉了閉眼,壓下心底那股子脾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這次又是看熱鬧?”
從大學到她回國後初見,岑淮舟都數不清喬梧究竟多少次因為看熱鬧而進了醫院和派出所。
“倒也不是。”喬梧避重就輕地解釋,“我們學校一個女孩子被人碰瓷了,還被打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嘛。”
岑淮舟沒說話,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
喬梧被他看得忍不住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哪裏說漏嘴了,思索幾秒,又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想起回來的路上,在網上搜到的小秘籍,喬梧悄悄咽了咽口水。做好了心裏準備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放進岑淮舟的手心裏,指尖小心翼翼地撓了撓,聲音又輕又軟:“我怕你擔心,想着也是小傷,就打算好了再回來。”
“我知道錯了。”
喬梧擡眼,眸光水潤,攝人心魂。她輕咬了咬唇,凝着岑淮舟的眼眸,“淮舟,下次不會了。”
淮舟。
喬梧從未在床笫之外喚過這個稱呼。
兩人在一起幾年,喬梧一直不習慣喚岑淮舟的別名,除了情迷意亂之時會低聲溢出,更添了幾分濃重的暧昧。
她一直覺得,少了一個字,就多了缱绻纏綿。
平白無故地就攪亂了她的心弦。于理智,不明。
岑淮舟還曾因此故意勾着她不讓走,在她耳邊輕輕吹氣,一聲聲喚着“阿梧”,纏着她也同樣喚他。
.......
岑淮舟的身體陡然僵硬,呼吸有些亂了節奏。
喬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下松了口氣。
岑淮舟應該不會再追究這個事情了。
半晌。
岑淮舟垂着眼無端輕笑出聲,喬梧怔了瞬,萬分不安。
岑淮舟的笑意很淺,未達眼底。
“我是很喜歡聽你這樣喚我,但是并不希望你是出于隐瞞袁芳麗存在的目的。”
喬梧的瞳孔驀地收縮,遍體生寒。
“喬梧。”被叫到全名,喬梧心尖都跟着抖了一下,一種即将要失去岑淮舟的不好預感蔓延至全身。她怔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岑淮舟看着她,溫熱的指腹輕劃過喬梧纖細的手指,有些頹敗地閉了閉眼:“我不問,你永遠也不會告訴我的吧。”
“我有時候覺得我是個挺失敗的男朋友,丈夫。”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都從未向他主動提及起她的難過。
不是臨期了作業卻沒做完那樣的小煩惱,而是會讓她深夜悄然落淚的難過。
她一字未提,他疏于發覺。
期末考試日期愈發的臨近,喬梧教的語文作為主課之意,被班主任特意多給了一個早自習帶着同學們複習。
這讓本就沒什麽時間去和岑淮舟緩和下關系的喬梧更加憂愁了。
這兩天岑淮舟不知道為什麽比起之前些日子清閑了許多,但每每喬梧到家時都能看見他托着電腦靠在沙發上。本就清冷的眉眼緊皺着,更顯氣質冷漠淩厲,看得出事情或許有些難處理。
早上出門的時候,小雞毛跟在喬梧身後,岑淮舟這幾天都會帶着它開車送喬梧去學校。
那天岑淮舟的話後,他便恢複了情緒,沒再提過那件事,就像那一頁翻過去了。
臨出門,喬梧想說什麽,卻發現小雞毛走路一瘸一拐的,也顧不上氣氛僵硬不僵硬了,有些慌張地蹲下身,摸着它的狗頭問道:“腳怎麽了啊小雞毛,是不是哪兒疼?給媽媽看看。”
岑淮舟聞言,垂睫瞥向地上那只眼珠子咕嚕轉的煤氣罐子,輕嗤了聲,擡腳踢了下它肥肥的大屁股:“你再裝。”
喬梧愣了愣。
下一秒。
小雞毛立馬放下腿,又能好好走路了。
“.......”
不過也因着這個小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緩解了不少,但喬梧還是覺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岑淮舟依舊會偶爾開開玩笑,只是笑起來時有些淡了。
喬梧下車時,岑淮舟幫她把亂了的發絲別到耳後,“我要去D市出趟差。”
喬梧解開安全帶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擡頭看向他,岑淮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眸色如同濃墨,迎着她略緊張的視線微微勾起唇角:“是真出差,醫院交流學習,文件可以發你看看。”
喬梧忙不疊搖頭:“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岑淮舟看她一眼,沒說話。
岑淮舟出發的那天喬梧有課,沒能去送,只能從醫院的公衆號上看見一張大合照。
岑淮舟站在右邊,拉着橫幅,眉眼冷淡地盯着前方,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煩,別惹我”的氣息,神色比平時都要冷淡。
......
岑淮舟不在的這幾天,W市迎來了一場很大的冬雪。
鵝毛大雪紛飛着,氣溫驟降,橋面上的道路凝結成了冰,不少車輛行人打滑。上面派了環衛工人開車撒鹽,可即便如此,也還是難擋天氣的惡劣。
天寒地凍的,不少學校考慮到學生安全問題,停課四天,返校後沒幾天就要期末考試。
最冷的那天,喬梧窩在家裏,接到了來自派出所的電話。
警方說袁芳麗不只是和她有法律糾紛,前些時間突然也有一撥人報警稱袁芳麗碰瓷,情況混亂。期間不知為何,又扯進來了袁芳麗的大兒子,家暴妻子,被老丈人一家鬧到當地市政府門前,影響極其惡劣。種種情況下來,喬梧的法律程序可能要等一段時間。
或許是那天喬梧的出手相助,最後的時候,老民警隐晦地安慰喬梧。袁芳麗惹到了硬茬,怕是很難再有作惡的機會了。
随着社會的發展,網絡上的人們也愈發關注和痛恨家暴者,要是鬧得再大點,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袁芳麗極其溺愛兒子,光是家暴事件就夠她崩潰撒潑的。
這通電話宛如定心丸,叫喬梧這麽多天以來一直沉沉浮浮的心徹底放下了。
終于不用每天都要擔心袁芳麗會出現,也不用想着如何不讓她出現在岑淮舟眼前了。
想到岑淮舟,喬梧無聲嘆了口氣。即便相安無事,但兩人之間始終隔着什麽,連聊天時也不同于從前的輕松了。文字簡短,打出的話透着股沒話找話的僵硬,只能又删去。
下一秒,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岑淮舟:【剛開完會。】
喬梧提了提精神,鎖在被子裏打字:【你多穿點,你那邊冷嗎?】
岑淮舟回複得不算很快,好一會兒才發來消息:【不是很冷。】
這句話後再無音訊,要換做是往日,喬梧還能收到他發來的照片。
喬梧安慰自己,岑淮舟可能在忙。然而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叫嚣:“他生氣了,他生你的氣了。”
這種糟糕的狀态叫她完全無法靜下心好好享受這難得的休閑時光。
房子裏太過寂靜,喬梧随便選了個地方臺新聞放着。
——“你不告訴他,哪天知道了,很容易生嫌隙的。”
阚鹿在派出所時的擔心終究還是應驗了。
【緊急通知,D市氣象局05時31分發布大雪橙色預警。D市城區受大雪影響,路邊樹木被雪壓斷,砸落車輛,行人。截至目前,兩人死亡,七人重傷,五人輕傷。其中兩名為仁心醫院醫護人員.......】
喬梧茫然了數秒,腦海裏閃過一道白光。
她驀地擡眼。
D市?
.......
“這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我們怕是得在這裏繼續留幾天了。”岑淮舟站在玻璃窗前,安靜地看着外界紛飛的大雪。一起被派來出差的李珂捧着個紙杯走過來,惋惜道。
本來交流學習提前了幾天結束,可以早些回去,偏偏不巧,D市大雪,交通事故頻發。兩人帶着行李箱,抱着一絲僥幸準備返程,卻在準備出酒店時接到航空公司的電話,因為路面結冰,飛機都被延遲了。不僅如此,鐵路方面也告知暫不運行回去的班列。兩人回去的計劃只能往後推遲。
大雪沒有要停的征兆,肆意飛舞。
岑淮舟有些煩躁,應了聲。他點開微信,今早給喬梧回的最後一條消息前有個紅色的感嘆號。許是大雪的緣故,網絡很差勁,發送一條消息要加載好久。到最後,可能還無法成功發送。他又重新發送了一次,但等了好一會兒對面都沒回複。
想到喬梧近幾天休息,可能是在補覺,準備撥號的指尖頓了頓,又關了手機。
玻璃窗隔絕了撲簌落下的大雪,也隔絕了外界的喧嚣,房間裏靜得可怕。
可岑淮舟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某一片雪花粘在了窗上時,他忽然想起來助理發來的文件裏,中間幾頁裏全部都是喬朝的照片。曾見過數次的小少年像塊千瘡百孔的破布躺在血泊中,喬梧跪在他的身旁手忙腳亂地捂着傷口,刀傷有很多處,任憑她如何捂着。鮮血,始終源源不斷地往外流淌。
少年的臉色随着照片一張張的往後翻,血色盡失。
再後面,喬梧縮在醫院搶救室外的角落裏,裙子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她的手上臉上也被血跡覆蓋。沒有任何表情地盯着搶救室的門,背影透着濃重的孤寂絕望。
後面的文字簡略彙報了事情可悲的始末。
光是幾張照片,岑淮舟就停了很久。
事情發生的時候,喬梧應該剛和他發完消息,她還穿着最喜歡的長裙,嬌嗔着抱怨天氣。
轉眼間,照片裏的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死氣沉沉。
隔了數日再回想起那些畫面,岑淮舟依舊覺着窒息。仿佛有柄生了鏽的刀子,淩遲般一下一下地劃拉着他的心髒,鈍痛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幾近要将他吞沒。
......
“還是屋裏暖和,我剛剛出去看了會兒雪,被凍得直哆嗦。”門口傳來李珂打顫的說話聲,“我剛才遠遠地就看見醫院門口站着個姑娘,那麽大的雪,傘也不打。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仁心醫院給他們定的酒店就在醫院對面,站在走廊盡頭就可以看見醫院正門。
岑淮舟背對着他,垂眼收斂情緒,扯了扯唇,嗓音微啞:“說不定只是躲躲雪。”
李珂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又給倒了杯熱水,搖頭道:“我看不是,那姑娘身上都是雪,站在門邊也不進去,瞧着像是在等什麽人。”
岑淮舟心跳陡然快了幾拍,沒由來地心悸。
正要說什麽,床上的手機響了。岑淮舟下意識看過去,屏幕上“阿梧”二字闖進視線。
手比腦子快,電話接通了。
不知為何,心頭的焦躁散去了許多,他眉眼微舒,“醒了?”
鼻尖上落了好幾片雪花,涼涼的。喬梧心裏懸着的石頭終于重重落地,她含糊地應了聲,忽然喚他。
“淮舟。”
岑淮舟看了眼在隔壁床上看視頻的李珂,握着手機走出房間,聲音很輕:“嗯?”
走到安靜的走廊上,窗外的風雪聲夾雜着電流聲傳入耳畔,清晰得不真實。
電光火石間,岑淮舟心頭直跳,像是想到了什麽。
他快步走到李珂說的走廊盡頭。
下一秒。
喬梧呼了口氣,手指緊緊攥着衣角,風雪吹散了些許聲音:“我可以見見你嗎?我有話想告訴你。你要是現在不方便,我可以等......”
電梯是上行,岑淮舟放棄了等電梯。三步并作兩步,在樓梯間飛快穿梭。
他呼吸微促,薄汗覆在額頭上,“沒有不方便,你進醫院裏面等。”
喬梧的手指凍得沒了知覺,她才想起來可以進去等,僵硬動身,一邊卻不禁困惑:“你怎麽知道——”
我在這,還沒來得及說完。
身後腳步聲漸近,她下意識側身,卻迎面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微涼的唇瓣攜着熾熱的呼吸在她額邊輕輕吻了下。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