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冷戰
苦肉計有用,但是等一頓營養液泡完,許廉的手止住血結了痂,段籌當即神色淡淡的,他瞥了許廉一眼,單手插兜出了檢查室。
背影有點兒冷酷。
許廉還沒轉過彎來,整個人不免發懵。
布迪等在門口,有幸圍觀了全過程,憋着笑跟在段籌身後,等走遠了才問道:“又舍得了?”
段籌蹙眉:“你懂什麽?”
這不怕死的毛病段籌非要給許廉戒了,哪怕一時半刻戒不掉也要給他長個記性,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那是一只異種,萬一自己沒拉住,再多一只怎麽辦?他那二兩肉都不夠人家分了吃的。
許廉站在原地許久,然後下意識看向掌心,上面還有橫七豎八的紅痕,再過兩日就能好,但許廉覺得不對,這恢複速度……
段籌真的生氣了。
蠻蕪星兩只大型異種屍體需要處理,一只被段籌廢了雙翼打算帶回去研究,遷移的事情還沒談攏,段籌就暫時在這裏安營紮寨,布迪跑去跟士兵們擠,那架來時的飛行器就留給了他跟許廉。
這架飛行器小,洗澡就一個窄小的隔間,睡覺就把後面的座椅放平,許廉躺着腳踝往下都擔在外面,段籌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某上将将自己縮起來睡,背對着許廉,從離開檢查室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跟許廉說過。
段籌拒絕溝通的意思很明顯,偏他生氣起來氣勢又足,比較吓人,而許廉本來就不善言辭,頓時兩眼一抓瞎,不知怎麽哄才好。
這座椅一翻身就“咯咯”響,許廉擔心吵到上将休息,保持一個姿勢許久不動。
但自從重逢後沒跟上将這麽鬧過,心裏像長了只手,沒完沒了地撓,終于,許廉忍不住了,幾乎是氣音,小聲地問:“上将,您睡了嗎?”
段籌:“睡着了,都要做夢了。”
許廉:“……”
段籌說完這話就不吭聲了,仍是不想理人,許廉擔心招他煩,乖乖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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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籌睜着眼睛看艙板上的紋路,心想你這一句就沒哄就放棄了?又想着該!好好晾涼,晾幹了就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倒幹淨。
許廉的确長了個記性,迷迷糊糊一夜,一睜眼就給自己立了個規矩——以後絕不輕易以身犯險。
可惜段籌聽不到他心裏的話,仍是不理人,今天上午去找塞克談判,帶的也是布迪。
但是沒談好,塞克将昨日的未盡之語補全,竟然是要借用一下段籌的權限。
段籌的權限是什麽意思?整個軍區最高指揮官,別說掌握着幾十萬人的調令,期間機密都有一堆,塞克這說法無異于一個笑話,說的殘忍點兒,必要時刻哪怕犧牲比蠻蕪星更多的人,權限也不能随随便便給出去。
“腦子有問題嗎?”布迪怒氣沖沖:“什麽東西!”
段籌也生氣,但生氣過後仔細想了想塞克剛才的舉止神态,覺得這人對軍權什麽的沒興趣,更像是要借着他的力量,去查點兒隐晦的東西。而這人嘴巴太嚴,多一個字都不說,但即便他說了段籌也不會答應。
“将蠻蕪星目前的境況以宣傳模式昭告于居民,說得嚴重點兒,塞克不是神,他左右不了人心,肯定有願意遷移的,除非他們不怕死,有一個算一個,先接走。”段籌吩咐。
他之前那一槍打開了局勢,也起到了相應的威懾作用,現在居民可不敢随便給邊防軍開瓢,段籌允許士兵們佩戴武器,一旦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可以開槍,但是別打死。
所謂宣傳,就是以文字跟視頻形式說明問題的嚴重性,加上由段籌坐鎮,他不慌士兵們也不慌,一副“你們願意走就走,不願意走就等死”的架勢,搞得不少人心頭發顫,工作進行到第二天下午,就陸陸續續有人拿着包裹行李,願意離開了。
塞克或許有點兒本事,但他根本不配威脅段籌,要知道卡莫白的血壓到現在都沒下去。
“上将。”許廉從戰鬥機上走下來,明顯等候多時:“午餐準備好了。”
布迪會看眼色,但架不住嘴欠,一邊讓開路一邊感嘆:“我是沒人給我準備午餐了,去吃壓縮餅幹喽!”
段籌還是不理許廉,但人家煮的面倒是吃了個精光。
吃完飯段籌靠在椅子上休息,許廉收拾好正欲說什麽,卻見他閉上眼睛,又生生咽回去。
等到第三日,參與遷移的人越來越多,人本來就有強烈的“從衆”心理,從前是看男人們都跟邊防軍對抗,就不敢吭聲,總要抱團才有安全感,如今局勢大變,他們心裏多少相信軍.人,正如視頻上說的那樣,越早去越好,沒人搶,分配的資源也好,都是有親人有孩子的,不得不認真考慮。
段籌不給許廉分配任務,許廉就自己找活兒幹,幫着手下人檢查居民信息,時不時朝戰鬥機上看一眼。
上将已經三天沒理他了……除了晚上睡覺兩人在一個飛行器裏,真的多一個字的交流都沒有。
換做其它事情段籌大概率繃不住,他不願意冷着許廉,不願意看他難過,但這件事例外。
許廉心裏很不是滋味,做什麽都木木的,他想說我知錯了,以後不這樣了,你能不能理理我?
三天了,夠了。
一股森冷腥臭的氣息幽幽飄進許廉鼻尖,不等大腦做出反應,他第一時間看了過去。
是一個母親帶着一個孩子,那孩子像是紫外線過敏,整個腦袋都用衣服包裹着,貼着他母親走,女人看上去也焦急不安。
士兵檢查了他們的通信證跟基礎信息,讓開路,女人剛松了口氣,許廉忽然上前:“站住。”
他認真的時候嗓音帶着股無機質的冷,好聽,但也能讓人從頭涼到腳,女人的臉瞬間就白了。
許廉指了指孩子:“把他頭上的衣服拿下來。”
一個荒星出來的女人,沒什麽強悍的心理素質,被許廉這麽一說,當即自亂陣腳,急忙将孩子往身後一推,強撐出一股撒潑氣勢:“你要做什麽?!”
幾個士兵也發現了不對勁兒,走上前:“中校?”
許廉緩緩抽出了腰側的槍,在女人近乎于絕望的目光中吐出一句話:“這孩子感染了。”
感染意味着異變,他們會被異種的基因吞噬掉,變成見人就咬的行屍走肉。
許廉理解一個母親保護孩子的決心,但感染者絕不能登上遷移的飛行器,異種基因如果通過人類唾液進入血液傳播,只會更快。
一陣嘩然,不少人下意識離這對母子遠一點兒。
女人怔愣過後,忽然暴跳如雷,像是全部的勇氣在此刻被激發,她猩紅着一雙眼,恨不能從許廉身上撕扯下一塊血肉來,“感染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孩子感染了?!不就是想欺負一下我們孤兒寡母嗎?行,我們不去了!不去占據你們寶貴的資源,我們死在這裏總行了吧?!”說完帶着孩子轉身就要走。
許廉冷聲吩咐:“攔住他們!”
“啊!!!”女人爆發出嘶聲裂肺的吼叫:“你們要做什麽?大家快跑啊!這些人是騙我們的!”
說話間許廉已經摘掉了小孩的頭套,對方仍舊是人類模樣,但似乎很懼怕陽光,剛被曬到就哭出聲,喊着找媽媽。
畏懼陽光,是感染者的一大表現。
這下別說士兵,連圍觀的群衆都發現了不對勁兒,邊境線上生活的人總要比主星懂得多,警惕心也更強些。
許廉擡起槍,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悲憫,無需任何檢測,他是最好的判別機器,這孩子感染了,毋庸置疑。
“不要!!!”女人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朝着許廉的方向猛地磕頭。
“許廉!”段籌一聲厲呵,從飛行器上下來。
許廉手腕一抖,擡頭看向他。
他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解釋,許廉心知自己的這項能力遲早會引人懷疑,當年在薔薇列島槍殺老者,他就背上了“肆意妄為,草菅人命”的罪名,但是不重要。
骨子裏認為自己是人類的人,總會下意識保護人類。
段籌按住許廉的槍,迫使他一點點收回,“究竟是紫外線過敏還是感染者,飛行器上有血液檢測設備,很快就能出結果。”當着衆人的面,段籌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感染者,中校要負誤判的全責。”
這是說給別人聽的,許廉對上的段籌的目光,從中看不到絲毫懷疑。
傻,段籌無奈,怎麽還這個性子?沒有相應的檢測報告作為證據,不過是之前的“槍殺案”再度上演,他背鍋還沒背夠呢?
“這位女士,請配合我們的檢查。”段籌轉而看向女人。
如果真是被冤枉的,完全可以接受檢查後讓邊防軍給予最大的道歉跟補償,但女人只是流着淚,抱着孩子死不撒手。
她是知情的。
段籌神色一凜:“帶走!”
女人哭聲慘烈,經久回蕩。
血液檢查半個小時後出了結果。
——感染者。
感染者絕不能活,這是人類十二星系建成後制定的鐵律,等他們完全異變,既不是人類,也耽誤了最佳的消滅時機。
“你們可以殺了我……”這孩子開口了,他一邊小頻率神經質地搖晃着腦袋,一邊看向段籌:“但是請帶我母親離開,請保證她的安全,上将。”他頓了頓,露出了一個人類孩子的的燦爛微笑:“我第一眼就認出您啦,我一直夢想着成為您這樣的軍.人。”
段籌瞳孔輕縮,片刻後沉聲道:“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