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做點兒別的
今日的人口遷移滿額結束,越來越多的民衆參與進來,但段籌聰明地卡在一條線上,讓他們躍躍欲試後開始着急,這樣才能帶動全部的人。
蠻蕪星的傍晚風景一般,這裏的天色長期呈現出一種土黃.色,但此刻不同,不知道哪裏漫來的大片紅霞,将欲要覆滅的天色堅持天亮。
段籌站在不遠處,冷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他看着那對母子相互依偎,災難也撕扯不開的牽絆與溫情。
這個孩子沒有錯,在異種侵襲前,他或許貧困,但絕不頹廢,他給自己做了一把形狀并不貼合的木槍,夢想熱忱滾.燙,卻也止步于此了。
時間到了。
孩子忽然劇烈抽搐起來,異種基因擴散,他的理智被飛速吞噬,人性開始泯滅。
他一把推開母親,猛地回頭,牙齒打顫:“上、上将……”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一旦徹底異變,就結束他的生命。
“不要……”女人被及時沖上來的士兵拉住,她已然接受了現實,但仍舊絕望。
段籌提着槍上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小孩,看着他的瞳孔漸漸變成灰白色,臉皮劇烈抖動,神色逐漸猙獰。
“你是一位真正的戰士。”段籌沉聲,“很榮幸,我們并肩作戰。”
小孩最後擠出一絲扭曲的笑:“謝謝……你……上、上将……”
但段籌沒有扣動扳機。
直到小孩發出一道不似人聲的嘶吼,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撲向段籌,他作為人類的那部分徹底死掉。
“砰!”
血液噴濺在段籌手上,他怔愣一下,然後緩緩轉身,看到了舉槍站立的許廉,他槍口還有白煙缭繞,神色冷肅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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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不忍心,便由他來執刑。
“啊!!!”女人癱軟在地,絕望的哭聲随着風聲蕩開,士兵們看不下去,放開了她,女人手腳并用地爬到兒子的屍體旁,感染者必須擊中頭部,所以現在的是一具無頭屍體,但她并不害怕,而是死死的、緊緊的,将仍舊溫熱的身軀攬入懷中。
女人漸漸止住了哭聲,她瞪着空洞無神的眼,說不上怨恨,但的确跟着兒子一并死了,是她要求直面槍.決現場,陪伴兒子到最後一刻,她心裏清楚,許廉所做沒有錯,但仍舊壓抑不住那份心酸怨恨,她看着許廉,喃喃道:“你怎麽不把我一起殺了?”
許廉好像沒有聽到,将槍扣回槍套中,只是落下的指尖在輕輕顫抖。
段籌盯着小孩的屍體,然後行了個标準的軍禮,一旁的士兵們見狀,“唰”地也行了軍禮。
“你看到了嗎?”女人輕輕捏了捏兒子的手,語氣溫柔。
黑暗彌漫,但段籌望着夜色,眼神灼灼,這便是他誓死都要清除異種的原因,或許立場不同,但對方對人類所犯的罪行,不可饒恕!
許廉僵硬着步伐回到飛行器,上将或許更生氣了,因為他在扣動扳機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絲毫的猶豫。
沒什麽可猶豫的,許廉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染過後的不是人類,而是怪物。
他也一樣。
然而關上門的瞬間,許廉眼眶通紅。
誰也沒問過他們願不願意成為怪物,像是随機挑選,被選中的那個就要自認倒黴嗎?憑什麽!憑什麽!!
許廉喉頭滾動,想到剛才那位母親的質問,忽然動了。
許廉大步跑向洗手間,蓋子剛掀起來的瞬間,他就死死按住小腹,将什麽都吐了,耳鳴不斷,許廉聽不到,他放任自己的靈魂跌入冰冷的沼澤,如同自虐一般,眼前炸開金花。
青年扣住馬桶邊緣的手無比蒼白,上面血管暴起,他心中在想:如果自己也到了那麽一天,他依然選擇扣動扳機,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奔赴死亡。
……在段籌看不到的地方。
用以支撐的手被忽然拉開,不等許廉下墜,他的身體就被接住,後背貼上熾熱溫暖的胸膛,身上的寒意被驅散大半,許廉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段籌将人抱離飛行器,直接登上了T33,将營養艙的溫度調整好,段籌想将許廉放進去,但青年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蒼白着臉搖頭,意思是不要進去,不要分開。
段籌輕聲:“我就在旁邊。”
許廉還是搖頭,摸不到的永遠都是假的,他抱緊段籌的臂膀,像是抱着最後一塊浮木。
段籌深吸一口氣:“好,不進去,就這樣,但是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身體情況。”
這次許廉沒有反抗,他任由段籌将檢測設備連在自己胸口,整個人不那麽清明,也不知道體征顯示屏上的數字正在無規律地飛速跳動。
剛才那一吐他像是将什麽都吐空了,半睜着眼睛,看不出難受與否,纖長的眼睫上還挂着晶瑩,偶爾無意識地吞咽一下,明明是那麽強悍的一個人,此刻在段籌懷中卻顯得一碰就碎,可憐得很。
段籌讓吓壞了,要不是顯示屏上的數字開始趨于穩定,他差點兒下令回邊防線。
他只是安排士兵将小孩好好安葬的功夫,一回來許廉就成了這樣。
許廉将小腹的軍服都揉皺了,上面全是他的汗,段籌看他又忍不住去狠命地抓,立刻将他的手撥開,“咔噠”一聲解開皮帶,一只手就伸了進去。
許廉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但朦胧間知道身側的人是段籌,又逐漸安穩下來。
段籌給他揉着肚子,揉一陣就安靜貼會兒,來回這麽幾次,才湊到許廉耳畔:“還想吐嗎?”
許廉嘴唇動了動,“不想了……”
段籌半跪在營養艙外,許廉坐在裏面,上半身卻完全陷在段籌懷中,他們相互依偎着,漸漸的,許廉清醒過來。
他察覺到了最近身體的變化,傷口恢複速度變慢,總是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身體的敏銳度逐漸消退,這不是一個好征兆,但許廉卻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真實。
段籌發現他醒了,低頭親了親他的發:“怎麽吐了?”
“不知道……”許廉低聲:“就是難受。”
像是一種排斥反應,要将體內的某種東西剝離出去一樣。
段籌又看了眼體征顯示屏,都在正常數值上下,可他就是莫名不安。
“上将……”許廉隔着衣料按住段籌的手:“那個小孩,葬在哪兒了?”
“離家不遠。”段籌開口:“屍體火化後他媽媽留下了一部分骨灰。”
許廉點點頭:“這樣。”
“還難受嗎?”
許廉開始沒吭聲,片刻後勾唇笑了,他伸出手大膽地攬住段籌的脖頸,看着他:“上将願意跟我說話了,你不生氣了吧?”
這怎麽生氣?一進門看到那個場景,段籌心都讓搗爛了。
他不吭聲,許廉便輕輕晃了晃手臂,連帶着段籌也跟着晃。
這人眼神溫潤,微卷的發有那麽一兩縷貼在臉頰往下,笑起來的時候就顯得乖,想什麽都給他。
段籌挑眉:“你跟誰學的撒嬌?”
許廉愣了愣:“這是撒嬌嗎?”
段籌也笑了,“再晃着我說一句。”
他這麽要求許廉反而做不到了,青年耳廓發紅,低下頭抵住段籌的胸膛。
吐完了,緩過勁兒來,還得吃些東西,畢竟忙了一天了。
段籌親自煮的面,擔心有腥氣,一顆雞蛋猶豫半天到底沒打,就素面,放點兒調味料進去,許廉吃得慢,但一碗還是吃完了。
他不需要過多的安慰,自己就能調整好。
段籌坐在辦公桌前查看今日份的文件資料,數字文字都能看懂,但看完一遍總是記不住,時不時就要抽空看看許廉。
許廉将碗筷放進機器中,然後轉過身朝段籌走去。
段籌敏銳地聽着腳步聲,直到在身側停下,才問道:“怎麽了?”
許廉沉默片刻,說:“我想親吻您,上将。”
段籌:“……”
正好布迪發了信息:【在T33休息室?我上來,有個事跟你說。】
段籌快速敲打:【一個小時後,不然我打死你。】
布迪:?
T33門口,布迪看着這麽一條回複瞬間就氣笑了,他沖着一旁路過的巡邏衛兵說:“新鮮!談戀愛了不起啊?”
衛兵:“?”他單身。
段籌不會拒絕許廉,這種送上門的好事,拒絕的腦子都有病。
他腳尖一點,椅子就往後滑,跟辦公桌中間拉開一個位置,正好容納一個人,段籌盯着許廉不說話。
許廉抿了抿唇,比段籌想象的大膽,他直接跨坐上來。
某上将面色沉穩,實則心裏有點兒飄然。
許廉這麽一坐,就要高出段籌半個頭,眼前這張臉仍舊俊美帥氣,比任何星河璀璨都要吸引人,許廉低頭跟段籌碰了碰唇,輕聲:“別生氣了。”
段籌咬住他的唇瓣,不痛,又很快松開,嗓音發啞:“那你以後應該怎麽做?”
許廉給出了一個讓段籌滿意的回答:“無論發生什麽,在您的命令沒有下達前,只要我仍是一個人類,我就絕對會堅持到底。”
段籌挑起半邊的眉:“都說你木讷,我看這小嘴挺能說啊。”
許廉笑道:“上将還生氣嗎?”
段籌故意:“還有點兒。”
許廉頓了頓:“我這張嘴還能做點兒別的。”
段籌沒懂,直到許廉往下一滑,退到了桌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