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探
“不用不用，我怎麽敢跟真君您一個房間！”戚燃背靠着牆，維持着自己表情上的鎮定，“那個……對了，我聽林師姐說她有事要找您，要我去幫您叫她嗎？”
“她的事與我何幹？”顧淩霄往前走了一步，将戚燃退的那半步距離補了回來，“這幾間房子，似乎對你很特殊？我帶你進我那間去看看，如何？”
戚燃額角的汗都要滑下來了。顧淩霄應該不可能認出了他是聽雪劍靈。
短短一天下來，他才與顧淩霄打了幾次照面？若說最容易被認出的長相——雖然齊然與自己的骨相極為相似，但顧淩霄是不知道自己長相的，因他先前每次露面後都拜托工具人系統消除了他的記憶。
至于其他方面……顧淩霄有那麽厲害嗎？光憑幾句話幾次舉手投足就發覺不對勁？
可要是沒有認出他，眼下顧淩霄對他的态度為什麽這麽反常？
戚燃想破了腦袋：難道顧淩霄是因為過幾天就要毒發了，心緒紊亂到拿他這落魄中年人消遣？
呸呸呸！這次劍宗試煉女修多得遍山跑了，找誰也不可能找他！
戚燃雖無頭緒，但跟顧淩霄進房間卻是無論如何也要拒絕的。扭頭避開顧淩霄帶着審視的眼神，戚燃斟酌着言語道：“多謝真君美意，但小人實在惶恐，不敢前去叨擾，萬望恕罪！”
好一會兒，戚燃覺得地上的野草都像是要長起來三寸長了，才聽到顧淩霄用他特有的低啞音色，輕聲問他：“你見到我，就只有害怕這一種感覺是嗎？”
“……”戚燃沒忍住回過頭，卻見顧淩霄精致得不似真人的臉孔上，竟是露出了個笑容。
沒有血色的嘴唇抿起，勾出上揚的弧度，然而眉頭仍蹙着，眸光暗沉，像是一次對“笑”的拙劣模仿。
看起來更加滲人了。戚燃感覺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僵持之際，是顧淩霄收手了，他目光最後在戚燃額角的冷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緩緩後退幾步，無言地轉身離開。
戚燃靠着牆忖度了好一會兒，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顧淩霄已經在懷疑他的想法。
這邊戚燃還在複盤，不遠處的客房小屋中，顧淩霄盤腿坐在房中央的雪白地毯上，緩緩解下了背後的長劍。
墨梅雪蠶絲在修真界萬金難求，在顧淩霄看來卻是唯一能勉強用來包裹聽雪的料子，他一點點解開層層的緞料，終又見到了他的聽雪。
這柄霜白長劍的中央有一道明顯的裂紋，劍刃依然鋒利如往昔，卻沒了曾經萦繞着的溫柔白光，因為這柄劍已經沒了靈氣，只是一截凡鐵罷了。
房間中沒有點燈，僅有屋頂天窗落下清冷月光，雪白的長毛地毯映得顧淩霄冰冷卻美豔的臉孔也越發蒼白。
只見他伸出纖長的手指，順着劍刃重重劃過，血珠争先恐後的冒出來，将這柄劍迅速塗成了血紅的顏色。
“聽雪，”顧淩霄低頭湊近那道裂痕，嗅聞它散發出屬于自己的血腥味，“二十年來，你對我一直那般的好，所以……”
他沙啞地吶吶道：“外面那個人一定不是你，對吧？你……怎麽可能會怕我。”
顧淩霄說着，将霜白長劍攬入懷中，失了靈氣的劍刃早已無法識別主人的氣息，無差別的将顧淩霄的身體割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可是真的不會怕嗎？顧淩霄的理智分明清楚的告訴他，三個月前的那場厮殺中，聽雪是危急中自行脫離了他的控制，撞上了那名化神期魔修的劍刃。
豈止是怕，聽雪分明是已經再也不想與他呆在一處了。
戚燃收起思緒時，見天邊懸挂着的北鬥七星已經西斜，天快亮了。
他找到當年掌門師父挂吊床的那棵樹，跳上去眯了一會兒，沒過多久，三間屋子外便喧嘩起來。
“哎呀！昨天我怎的會睡那麽沉！連淩霄哥哥來了都沒有發現！”林靈兒聲音聽起來極為懊惱，“這會兒人都走了，不知道這些天還能不能再多見上幾次。”
顧淩霄走了？戚燃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他原本挺有自信顧淩霄輕易認不出他，昨晚過後卻不敢肯定了，現在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
紅娘系統這會兒卻上了線，蔫搭搭問他：“宿主，今天又刷新任務了，接嗎？”
戚燃嘆了口氣：“雖然我估計我不會接，但你還是說說內容吧！”
“哎……”紅娘系統的嘆氣聲比戚燃還要大，“今天的任務是向林靈兒了解她心悅于顧淩霄的原因。”
“咦？不用跟顧淩霄接觸嗎？”戚燃來了點精神，“那我覺得我可以，接了接了！”
“……”紅娘系統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問他，“顧淩霄有那麽可怕嗎？你看，昨晚他明明也沒對你怎樣，就搭了個話而已，你怎麽就怕成了那樣？你們搭檔了二十年诶，再怎麽友情基礎也得有一點兒吧？”
紅娘系統像是憋不住了，連珠炮般扔了一堆問題出來。
戚燃沉默半晌，終于道：“首先，我跟他要是有友情基礎，他可能把我這個本命靈劍說換就換嗎？對一把劍來說－－你不是劍也不是劍修，可能沒法理解－－被主人嫌棄不堪大用，跟把它狠狠踩在腳底侮辱沒有區別。若他真把我當他的搭檔，最後那幾年會那般對我嗎？”
紅娘系統被噎住,“這、他……他怎麽你了？”
“他倒是沒怎麽我，但那些惡劣行徑……我簡直都不想回憶了！”戚燃光是想想都覺得堵得慌，“至于我為什麽怕他，他修的什麽道我會不清楚？他在正派雖看似光風霁月，可實際上是以殺入道，我做他的劍時，我願意追随他殺盡世間他想殺之人，管他什麽正邪善惡！但既已分道揚镳，他有他的通天道途，我此番重生，卻只是個劇情中的無名小卒罷了。
“我若跟他牽扯深了，又沒跟他一個陣營，在書裏活得過幾節？還不如直接離主線劇情遠遠的！況且我也并非庸才，大言不慚的說一句，若無意外，百年後我成為劍尊只是時間問題，幹什麽非要同他巴在一起争這十來年的光陰？”
根據《淩霄傳奇》的劇情梗概，顧淩霄大約十二年後就會在逆天機緣之下，直接破碎虛空飛升成神。
“你說得簡直……”紅娘系統無法反駁，“我能理解你想遠離顧淩霄的心情，但你回過頭想想，若是你能放下心結和他重修舊好，以你跟他多年搭檔的資歷，十二年就能報仇雪恨重振師門難道不香嗎？他先前到底是對你做了什麽？讓你如此耿耿于懷……你說說，我幫你出出主意啊！”
戚燃閉緊了嘴巴，跳開話題道：“行了，紅娘系統，我知道你是想鼓勵我做兼職任務的積極性，但我已經決定好選前一條路子了，你今後也不用再勸。”
單方面結束與紅娘系統的溝通後，林靈兒幾人也都鬧騰得差不多了，終于想起來齊然還不見蹤影。
戚燃從樹上跳下來，劉山最先瞧見他，“齊師弟！你怎麽上那兒去了？”
他話雖問了，但沒人在意戚燃的答案，林靈兒似是因沒見着顧淩霄心情不太好，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人齊了就出發！迷陣地圖我早就準備好了，咱們得趕在入夜前抵達靈藥園。”
劍宗以前并沒有在靈藥園前設什麽迷陣，這新加的迷陣不知深淺，戚燃為了穩妥，準備等迷陣過了再尋機會脫離這個小團體。
迷陣內大霧茫茫，魔氣和紊亂的劍氣時而掠過，若不是林靈兒有地圖在手，又有卓一凡壓陣，尋常築基期弟子只怕繞上兩三天都不一定能安全出來。
出了迷陣又已是一天的黃昏時分，衆人加快腳程，沿着陡峭山路往靈藥園而去。
柳青芸和劉山經過對他們而言險象環生的迷陣之後，原本心裏的那點兒傲氣蕩然無存，現在對林靈兒卓一凡殷勤備至，一路上一邊奉承他倆，一邊也不斷的打聽着各類訊息。
“能碰上靈兒姐姐和卓師兄真是我們的幸運，想不到這麽快就要到靈藥園了！”柳青芸亦步亦趨的跟在林靈兒身後，“我們最先趕到，時間又充裕，定可以收獲不少優質仙草！”
林靈兒漫不經心地道：“也沒什麽稀罕的！聽說以前的劍宗靈藥園，上品甚至極品的靈草遍地都是，可惜早都被那批魔修劫掠走了……我們每年來歷練，大多只能采些下品靈草，若是能碰上中品靈草成熟，就算幸運了。”
柳青芸瞪大了眼睛，咂舌道：“中品靈草！我見都沒見過呢！前幾年築基時，能得一株下品的晴萱草我都高興了許久。”
林靈兒嗤笑道：“你們這種小宗門，自然沒見過好東西！于我和卓一凡而言，下品靈草壓根沒什麽可稀罕的……”
“唉！”說着，林靈兒又嘆了口氣，“要不是為了淩霄哥哥，我才懶得來這兒跑一趟！”
柳青芸好奇地問道：“以淩霄真君的修為，來這裏同樣也算是大材小用，他這次為何會親自帶隊呢？”
林靈兒看了柳青芸一眼，“這倒也不算什麽秘密，淩霄哥哥這次過來，其實是為了尋劍譜的。”
“劍譜？”
“對啊，”林靈兒仰頭看向山頂的方向，眼睛裏露出神往，“你們竟不知道？淩霄哥哥前段時日順利喚醒上古靈劍'軒轅'，轟動道門，前兩天連佛修那邊都來打聽了呢！”
戚燃一直聽着她倆的對話，準備尋機會完成今天的兼職任務。
林靈兒所言非虛，在原著劇情中，顧淩霄在聽雪劍斷後沒多久，便從善如流的喚醒了沉睡的古劍軒轅，緊随其後的萬宗大比中，更是執劍奪魁，風頭從道門出到了整個修真界。
而他這次的劍宗遺址之行，不過是軒轅古劍大放異彩前的一個小鋪墊，戚燃記得很清楚，工具人系統給他的劇情梗概中，就一小段話：“軒轅古劍非同凡響，尋常劍訣不可駕馭，顧淩霄四處走訪，終于在多年前被滅門的劍宗遺址中，慧眼識珠得到了因無人能參透而被棄之如弊的絕世劍譜'九天圖錄'。”
這個描寫隐隐還一股拉踩味兒，戚燃當時就氣笑了，但這什麽九天圖錄确實很有可能能在二十年前的劫掠中被殘存下來。
因為劍宗的弟子沒有誰需要靠劍譜來練劍，都是自己譜自己的劍道，連戚燃也不例外。
如果宗門裏能找到劍譜這種東西，要麽就是犄角旮旯墊桌腳的地方，要麽就是哪個師兄師姐從俗世話本裏夾帶回來的。
但一直以來，似乎整個修真界都覺得劍宗一定是傳承了所有跟劍有關的所有秘籍、功法、鑄劍密辛等等，所以才能個個弟子都驚才絕豔。
“淩霄真君也太厲害了！哎，他要尋劍譜的地方，定是昔日争奪最激烈的區域，也只有真君那等修為才能上去了。”柳青芸感嘆道。
“是啊，”林靈兒踢了腳路邊的碎石子，悶悶不樂道，“好不容易才得了個機會能見到淩霄哥哥，卻也不過兩三眼的緣分。”
她們的話題終于引到了小女生心思上，戚燃抓緊時間插話，“淩霄真君雖然風頭無兩，但終歸太過冰冷無趣了些，林師姐你貌美如仙子又體貼大方，我覺得師姐完全配得上更好的。”
“你懂什麽！”林靈兒冷哼一聲，“淩霄哥哥雖然性子冷了些，但像他那樣的人，一旦有了情才會一心一意，比那些整天嬉皮笑臉在花叢裏游走的家夥靠譜多了！”
“何況他哪裏是無趣呢？”說着，林靈兒的聲音低了下去，喃喃道，“兩年前浙西城除魔時，我就曾親耳聽他說過，此生他若能與他愛的人結為道侶，他必——”
戚燃實在是沒能忍住：“淩霄真君？他曾想過要結道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