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好
在戚燃的預想中，顧淩霄對自己發火也好、冷言冷語也罷，反正只要不惱羞成怒到殺他滅口，都完全無所謂，自己應付完他走人便是。
可是，他竟然，哭！
顧淩霄在戚燃的心裏，抛開人品不說，性格一直是沉默堅韌的。打碎他的骨頭，他只會咬牙和血吞進去，欺辱嘲弄他，他只會默默隐忍直到有實力反擊，軟弱的情緒像是早已随着他的七情六欲被一起剔除了。
這樣的人，怎麽會在他面前哭？
戚燃呆立在原地，人已經傻了。
見他不動了，顧淩霄紅着眼睛，撩開被子開始一件件的穿衣服，明明他現在神智清醒，完全可以用法咒直接穿好，非要跟受氣小媳婦似的，邊吸鼻子邊往身上套。
偏偏他長了張精致漂亮的臉孔，竟還硬生生讓他做出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情态。
穿完後他走到戚燃的面前，擡手一把摟住了戚燃的腰，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沙啞道：“戚燃，對不起。”
戚燃猛然被他抱住，整個人都被顧淩霄身上清冷的淡香包裹，而且明明顧淩霄比他高了幾寸，卻像是依偎在了自己的懷中。
戚燃覺得自己的腦子大概快要壞掉了，理不清淩亂的思緒，也想不起是不是該先推開顧淩霄，只能抓着其中一個點：“你在道歉？道什麽歉？”
“戚燃，我想告訴你，我從未想過要換掉聽雪，”顧淩霄在戚燃耳邊悶聲道，“聽雪斷了之後，我本命靈劍的位置一直空懸，只因我想找法子将聽雪複原……而複原後，或許你就會回來。”
“回來？”戚燃無法理解，“回來做什麽？繼續做個擺設？顧淩霄，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顧淩霄垂下眼睛，遮住百轉千回的思索，慢慢地道：“戚燃，我将你當做……親人。”
“親人？”戚燃瞪大了眼睛，不自覺地重複道。
戚燃沒有過親人。他自小流浪街頭，有記憶起就一直颠沛流離，還好天生還有張算是清秀可愛的臉，快餓死時總能得到救濟，但那時凡俗世道混亂，幾次被收養後都最終被趕出家門，直到雲燈真人将他帶回劍宗。
在劍宗的日子裏，師門長輩兄弟們對他着實不薄，但即便如沈凇月于他已是如兄如父，也都從不會拿什麽家人之類的來類比，大抵是因對修道之人來說，親人這個概念往往代表着世俗牽絆，還不如師門一脈相承的紐帶來得深刻牢固。
大家都想斬斷塵緣，可是戚燃從小到大，卻始終都無法割舍自己對親人的渴望。父母也好、兄弟也罷，從此能将如同在世間楊柳飛絮般的自己輕輕拴住，無論走到哪裏，總有人始終需要他、等待他。
當聽到顧淩霄将“親人”這兩個字說出口時，戚燃無可抑制的動搖了。
若真是如此……那或許顧淩霄反複對他說的“不願你再受任何傷害”，并不是為了更換本命靈劍而做的搪塞？
顧淩霄往後退了兩步，取出前幾日他一直背在身後那柄劍。
戚燃一直以為那是他新得的古劍軒轅，不料顧淩霄在他面前一點點打開包裹仔細的墨梅雪蠶絲緞子，裏面是已成凡鐵的霜白長劍。
長長的裂痕橫亘在劍身中央，原本該是斷成兩截的樣子，不知用什麽法子給接好了，連一枚枚細小顆粒也完好的嵌了進去。
顧淩霄打開聽雪給戚燃看了一眼後，便仔細疊好緞子收了起來，緊接着又從儲物囊中抽出了一把寬背鑄銅長劍：“我只需要聽雪就夠了，這柄軒轅劍于我并不那麽重要，戚燃，你收下吧，當做我的賠禮。”
這柄傳說中可以溝通天地的絕世古劍，顧淩霄幾經周折才終于拿到，就這麽被他遞過來，戚燃看一眼都覺得燙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戚燃最大的心結驟然失去了立足之處，有點無措，卻再也無法保持對顧淩霄的冷臉，“自己收着吧，給我做什麽！”
顧淩霄卻道：“那你可有什麽想要之物？我去尋來給你，只要你願原諒我，繼續與我同行。”
與顧淩霄同行？戚燃幹巴巴地道：“這個就……還是算了吧！顧淩霄，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與你的行程恐怕是對不上的。”
顧淩霄沉着地道：“你是否是想查找當年劍宗覆滅的真相？那或許你可以随我一起回上玄宗。”
顧淩霄往日裏好幾天都蹦不出三句話，這時一段段的倒是層層推進，“有把劍你應當會感興趣，在劍宗遺址正式開放成為試煉之地前，長老玄真曾主動請纓，親自帶隊來進行過一輪清掃，拾得的法寶中竟有一把靈劍完好無損，其劍柄以雲月紋路作為裝飾——”
莫不是沈凇月的本命靈劍？戚燃追問道：“那劍現在呢？還在庫房中嗎？”
顧淩霄搖了搖頭：“沒在庫房中，被玄真賜給了他座下的愛徒向天佑，若你想查看，我可去取來一觀。”
“向天佑？我記得他是元嬰後期了吧，”戚燃冷靜了下來，顧淩霄雖是上玄宗如今的首席弟子，但首席是以年歲和實力綜合評定的，那向天佑已有一百多歲，天資雖遠不如顧淩霄，但修為畢竟是高出一層，“何況玄真和你那掌門一脈向來不睦，你去找他借估計也是借不來的。”
顧淩霄淡淡道：“借不來就搶，大不了看完了還他。你我越級挑戰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怕他個同在元嬰期的嗎？而且玄真這些年來與魔門多有勾結，多半與劍宗的覆滅脫不開幹系，我們可以一并調查。”
戚燃沉默片刻，道：“顧淩霄，如今你已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未來道途坦蕩、機緣無數，我現下僅有築基中期的修為，對你來說就是個拖油瓶，你何苦為了我自尋煩惱？分道揚镳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顧淩霄只是靜靜的注視着他，往日總是凝霜含雪的眸子裏，濕意仿佛還未完全散去：“可我離不開你。”
他像是自己動手，把昔日包裹在外的堅硬貝殼敲了個粉碎，然後拿起刀簡單粗暴的把最柔軟的蚌肉劃拉開，擺在戚燃面前，問他是想要收下，還是扔掉。
戚燃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在心裏反複斟酌。
他是知道書中大致劇情的，對他這個沒有名字的小角色來說，後續完全就是修羅場。
顧淩霄在劍宗遺址拿到劍譜九天圖錄後，緊跟着就是回上玄宗參加十年一度的天下大比并奪得元嬰期魁首，揚名整個修真界的同時，獲得進入青丘秘境的資格。
而青丘秘境中有個特殊的環節，需要雙人扮成新婚之夜的夫妻歷經幻境考驗，若成功通關，還将有瞬間的神魂交融——那個瞬間，雙方将明了對方的執念為何、并看到對方最為刻骨銘心的記憶。
一般來說，能成功通關的搭檔出來後幾乎都能結為道侶，顧淩霄和上官苒也沒有例外。
秘境結束後，顧淩霄順利達到化神期，此後開啓與女主攜手同游魔境、佛國的游歷之旅，直到又一個上古神器東皇鐘現世。
這些情節對顧淩霄來說自然是有驚無險、事業愛情雙豐收，但天下大比是簽了生死契的殊死比拼、青丘秘境是收獲越大風險越大的高危秘境，一筆帶過的各類炮灰數量皆以數百計，一步行差踏錯就是身死道消。
魔境佛國的游歷之旅就更不用說了，哪兒危險去哪兒，不過那時候顧淩霄已經和女主結為道侶了，整個游歷非常明白的就是他們的二人世界。
所以他如果選擇繼續跟顧淩霄同行，最多也就是半年時間，就肯定會徹底下線了。主動下線還好，被動下線的話……誰知道在劇情的強大因果作用下，他是不是又會再死一次？
無論戚燃怎麽思量，這半年的風險之大，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風險遠大于收獲。
可是顧淩霄的“親人”二字，卻像是一出口就成了言靈般，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顧淩霄說他把自己當做了親人，所以不願離開自己。
朝夕共處的二十年，自己的真心相待似乎并不是錯付，反而像是換來了他念念不忘的珍寶。
戚燃告訴自己：“就賭一把吧！賭顧淩霄是真的把我當做了親人，若他是真心待我，那我這半年再不濟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戚燃終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回答顧淩霄道：“好，那我再與你同行一段時日吧。”
顧淩霄藏在廣袖中的手指，猛地握成了拳，指尖深深嵌入了血肉中，迅速湧出的血珠在落地之前被他不動聲色的化去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只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好。”
站在旁邊的小白忽然發出幾聲嗚咽，朝顧淩霄呲了呲牙。
“好啦小白，”戚燃不是什麽扭捏之人，既然選擇了相信顧淩霄的心意，便也會拿出坦蕩之心對待他，“這個人叫顧淩霄，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會同他一道哦。”
“嗷嗚……壞……”小白含含糊糊地道。
顧淩霄主動蹲下身來，伸手捧着小白的大腦袋揉了揉，又取出一個小玉盒：“小白你好，這是萃靈魚肉幹，要嘗嘗嗎？”
小白拿鼻子嗅了嗅後，便默默收起犬牙，悄悄咽起了唾沫，它眨巴着眼睛，看向戚燃。
戚燃好笑地道：“吃吧！傻狗。”這萃靈魚肉幹，好像還是當年在南海時，女主上官苒送的？
顧淩霄當時看起來對上官苒非常冷漠，這會兒倒是立刻就想起了她送的東西。
“咦，對了，”看着來自女主的這盒魚幹，戚燃想起了前兩天自己最困惑的事兒，忍不住輕咳一聲，問道，“顧淩霄，你是已經有喜歡的女子了對吧？她……可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一番沖刺後，終于順利抵達了戀愛進度條的…………起點！
今天開始恢複日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