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示弱
頸項邊的呼吸一屏，随即變得急促起來，戚燃也不知顧淩霄到底是保留了幾分清醒，但脫口而出後，他這些年來被忽視、被摧折的驕傲倏然得到了意料外的滿足，就如憋屈了許久的悶氣終于找到了宣洩的機會，戚燃握着顧淩霄肩膀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輕聲溫語對顧淩霄道：“配不上你的聽雪劍已經斷了，你不該高興嗎？他終于自覺把你本命靈劍的位置騰出來了。”
戚燃沒有發覺，他的指尖已經在顧淩霄的肩膀上掐出了血珠，只嗤笑道：“你那般千方百計的逼迫，究竟是何苦？曾經他掏心掏肺的把你當做知己摯友，你卻禁锢他，貶低他，恫吓他，偏還要打着為他好的幌子，你真當他是傻子嗎！你想換掉他大可直說，敢換劍卻不敢承受反噬是麽？！”
“也怪我太自以為是了，不過是把劍而已，竟然以為自己攀上了摯友的位置，還幹出一堆蠢事！”戚燃咬牙道，“至于你，你他媽就是個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七年前開始，戚燃再也沒有和顧淩霄并肩戰鬥過。
長時間被禁锢在識海中，偶爾再被拿出來，大多是顧淩霄在上玄宗指點弟子修煉的時候，被他握在手裏做對手都沒有的示範。
起初戚燃朝顧淩霄抱怨過，怎麽寧可用別的法寶也不再動用他，顧淩霄卻跟他說，自從上次越級挑戰元嬰境的血魔後，他劍身上已經隐約浮現了擦痕，不能再進行危險的打鬥了。
戚燃當時就抗議了，試問天下能有幾把劍上完全沒有擦挂痕跡？一點兒擦痕就不配再用來迎戰了嗎？
然而他一次次的出戰要求沒有得到顧淩霄的絲毫回應，反而顧淩霄還開始時不時地禁锢戚燃的感知，他只能在識海中陷入沉睡。
到了最後的幾年，戚燃更是一年都醒不了幾次，只有兩種情況顧淩霄會讓他出來放風：一種是他新去到了風景很好的地方或是遇見了稀奇的事物，會将喜歡熱鬧的他叫出來觀看；一種是将他叫醒，然後換着法子敲打他讓他知足，白狐、傀儡草、寒玉戒指、軒轅劍，一樁樁一件件。
戚燃整日昏昏沉沉的，直到不久前二十年期将近的時候才突然發覺，顧淩霄這操作不就是工具人系統跟他唠嗑說的渣男行徑、“冷暴力逼女友主動分手”嗎？
雖然比喻不太恰當，但完全可以用來解讀顧淩霄的做法。
滴血認主的本命靈劍若是強行剝離，定會引起反噬，所以顧淩霄想讓自己自願解除契約－－于是便打着為他好的旗號，把他束之高閣，再禁锢在識海裏慢慢磋磨。
以戚燃的驕傲，遲早會覺得跟着他沒意思，熬不住了主動提出解除契約，顧淩霄再順勢同意，不就“和平分手”了？
沒想到自己一直不識趣，腦子裏總想着與他配合無間時的愉快回憶，還傻乎乎的一直在心裏為他開脫，忍耐了足足七年直到即将抵達劇情的臨界點，才終于明白過來。
兜兜轉轉，聽雪自碎于戰鬥中的結局原來是水到渠成的解脫，劇情走向真就是命運之手。
只是顧淩霄，千方百計籌謀這許久，如今聽雪碎了，卻還有臉在解毒時念叨他的名字。
戚燃确實心服口服，這個人還真是從始至終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遭糕……”壓抑在心中的怨氣終于朝顧淩霄宣洩出口後，戚燃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控了。
深呼吸幾次後，戚燃勉強平複下翻滾的情緒，再次在腦海裏爆錘自己，居然敢當面罵這個世界的主角，不怕下一章就領便當炮灰麽！
但罵出口的感覺實在是太舒坦了，戚燃也不後悔，畢竟當面罵顧淩霄的機會多半這輩子就這麽一次了。
戚燃爽完才發覺，原本一直念叨聽雪的顧淩霄已經沒了聲息，可能是已經被經脈寸裂般的痛苦折磨得失神了罷。
只是在戚燃看不見的角度，顧淩霄看似失神的眸子裏有光浮沉，迷戀與渴望交織的背後，是逐漸泛起的扭曲笑意。
不斷有水珠順着顧淩霄的下颌緩緩滾下，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眼淚。
三輪靈力循環後，顧淩霄的體溫終于降了下去，把戚燃累的夠嗆。他現在才剛剛回到築基五層的水準，顧淩霄卻是元嬰中期，每輪戚燃都是榨幹了自己的靈力後又生生再來一遍。
戚燃已經連烘幹顧淩霄衣物的力氣都沒有了，扯過手邊的錦被把顧淩霄蓋住後，便立刻開始閉目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戚燃被外面嗷嗚嗷嗚的小聲叫喚驚醒，睜眼一看，隔間門口探出一顆圓滾滾的狗頭，正歪頭朝他眨巴眼睛，原來是小白找過來了。
身前的顧淩霄看起來還昏睡未醒，戚燃心道小白來得剛好，他可以趁顧淩霄還沒醒跑路了！
然而他剛輕手輕腳的站起身，門口的小白就警戒地汪了一聲。
戚燃轉回頭，顧淩霄已經蒼白着臉撐坐了起來，正仰頭盯着他：“你要去哪裏？”
“……”戚燃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淩霄真君無須關切，昨日之事只是舉手之勞，真君不用放在心上！天高海闊，我們有緣再見吧。”
顧淩霄的神情明顯低落了下去，一雙眼睛定定的望着戚燃，好一會兒，才輕聲重複道：“天高海闊，有緣再見？”
“嗷嗚！－－”小白像是感覺到了危險，呲起牙齒躍到了戚燃的身前，朝顧淩霄發出了嗷聲。
戚燃心頭一跳，趕緊把小白提溜到自己身旁，上一只敢在顧淩霄面前龇牙的妖獸白狐，已經被剝皮曝屍了，“真君見諒！我家傻狗不懂事！我們這就走了！”
“等等……”顧淩霄的聲音啞到幾乎要聽不清。
戚燃已經轉過了身，卻聽身後再次傳出嘶啞的語句，像是喉嚨已經快要被撕碎了：“求你了……等等！”
“？”戚燃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轉回身，只見顧淩霄長發淩亂的坐在被子裏，眼睛慢慢紅了。
戚燃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睜睜的看着顧淩霄的眼睫上泛起濕意，像是被欺負慘了的大姑娘般，可憐得要哭出來了。
“喲－－”識海裏傳出一聲口哨聲，紅娘系統好死不死的挑在這時候上線了，笑嘻嘻地對戚燃打趣道，“哎呦，宿主大爺幹得不錯呀！竟然都能把主角給欺負哭了！”
戚燃顫抖着對紅娘系統道：“你确定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顧淩霄？二十年了！顧淩霄他骨頭碎了三回我都沒見他哭過！”
“對啊！”紅娘系統就差拍大腿了，“二十年都沒哭過，昨晚你罵了他一頓他就學會哭了！這說明了什麽？說明顧淩霄還有救啊！智商在線真是太省心了～這不，給了他一個支點，他就能撬起地球！”
“……？你昨晚到底下沒下線？”
“咳咳咳咳，”紅娘系統咳了兩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只是來給你送洗髓飲的！順便提示那麽一小下下，經過昨晚的任務，顧淩霄可是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了！不如再重新考慮下要不要加入他的陣營？可別再說什麽瓜葛太深風險太大了啊，穩賺不賠了哦！”
戚燃默然無語，好一會兒才道，“紅娘系統，你棋一定下的很不錯吧？”
“……嘀！系統已下線，有事請留言，謝謝。”
紅娘系統又沒了聲息，只剩下戚燃一人一狗獨自面對落淚的顧淩霄。
戚燃頭疼得揉了揉眉心，眼見着顧淩霄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終于忍不住幹巴巴地來了句：“那個……淩霄真君，你、你怎麽哭了啊！”
顧淩霄垂着眼睛沒有看他，只低低地道：“我叫顧淩霄。”
救命啊！戚燃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嘛，“好、顧淩霄！”
“你叫戚燃是嗎？哪個戚、哪個燃？”
戚燃眼前又是一黑，他媽的所以顧淩霄還記得昨晚自己說的各種話是吧？顧淩霄确實不傻，他若是記得那肯定就知道自己就是聽雪了！所以、所以，現在他這鬼樣子，真就是、被自己罵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