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師兄
僅僅幾個舉手投足, 戚燃幾乎就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年跟安如書有着無法切割的關系。
氣質足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太一樣的, 便是他身上略多了絲說不清的遲鈍懵懂，像仍有兩魂三魄還在夢中沉睡, 沒能徹底清醒的回到人間。
雖然修真界中，時有元嬰期高手肉身損毀後、元嬰逃出重生的例子, 但劍宗傾覆那夜的襲擊者們, 一個個下的都神魂俱滅的死手，想必白野雖然艱難保住了安如書的一縷殘魂, 卻也還沒法讓他魂魄完全複原。
戚燃心中大起大落, 悲喜交加。喜于安如書還活着、悲于……
白書現在的表情太明顯了, 分明就寫着：沒想到你倆是這樣的關系。
“等等、你別誤會……”戚燃艱難地道, 轉回頭看向顧淩霄，想讓他放開手，可還沒開口，顧淩霄就已經眼睛一紅, 默默松開了手。
顧淩霄！你這表情, 還能再委屈一點嗎！搞的像是、像是我一被人撞見便不想負責了似的！
戚燃無語凝噎，慢慢轉回腦袋, 對白書道：“那個、我和他——”
沒想白書已經笑了起來，溫溫和和地道：“無礙的, 妖族不似道門古板保守, 同性相戀十分尋常。你安心便是，我既不會對你生出什麽偏見、也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
戚燃聽得想哭：偏見不偏見的是其次, 問題是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啊！
可眼下再怎麽解釋, 也只會越描越黑了, 戚燃閉閉眼睛，跳過了這個話題：“白道友，你方才也是在找我們嗎？”
白書點點頭，笑道：“我聽說你是劍修，所以想來見見你……戚燃君，冒昧一問，你與我可是故人？”
戚燃喉嚨微哽：“對……我們以前便認識。”
這時小白也走到了白書的腳邊，望着他歪了歪腦袋，“嗷嗚？”
“好可愛的小狗，你也認識我嗎？”白書擡手揉了揉小白的腦袋，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應該認識吧，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是我見過最乖巧的小狗。”
……
“小燃，這是你二師兄，安如書。”
“二師兄好！”
“小燃你好呀，咦，你還養了只小狗啊！”
“對！二師兄，它叫小白。”
“我可以摸摸它嗎？它看起來好可愛啊，是我見過最乖巧的小狗了。”
……
小白用腦袋拱着白書的手，發出了歡喜的嗚咽聲。
戚燃也看得笑了，笑的同時，眼淚卻滑了下來。
“怎麽哭了？”耳邊響起低啞的安慰聲，戚燃眨眨眼，卻見顧淩霄正輕蹙着眉低頭看他，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柔軟，微涼的指腹劃過，拭去了他的眼淚。
“——！”戚燃懷疑自己的臉頰又發燙了，只能勉強用平穩的聲音道，“多謝。”
顧淩霄沒有再多說什麽，收回手指，攏進了衣袖裏。
前邊兒白書從小白的腦袋揉到了脖子，樂得小白一個勁兒的晃悠腦袋，“嗷嗷嗷！舒乎——”
戚燃等白書差不多揉盡興了，才遲疑着問他：“白道友，你想找劍修……可是因為還記着些什麽往事嗎？”
白書放緩了撫摸小白的動作，靜了片刻，才道：“幾乎什麽也不記得了，只有些午夜夢回時的自語，在催促我去找人、去救他們……”
白書沒有擡頭，輕聲問他：“你就是‘他們’之一，對吧？我時常問白野，我的過去是怎樣的、發生了些什麽，可他總說，等我修到了化神期再告訴我。”
戚燃一怔，立刻明白了白野的想法。
他定然是已查到了不少關于入侵者們的線索，但……很可能對方的勢力實在過于強大，當前他們根本複仇無望，因此他選擇了隐瞞——他是對的，戚燃心道。
他家二師兄外柔內剛，又極其護短。現在的他幾乎沒有記憶，都還執着的想要找尋與他相似的劍修，若是他知道了一切，誰都保不準他會做出些什麽。
戚燃沉默着不知該說什麽，白書則終于收回了撸小白的手，打量了戚燃一眼，溫聲道：“沒關系，你覺得也不該告訴我的話，也不必為難，需要我化神期才能知曉的仇人們，少說也得是合體期的了，只要我修煉得夠快，就定能趕在他們隕落之前結果掉一切。”
他這想法倒是跟戚燃的一模一樣，不說白野，幸存下來的沈凇月手裏，定然也有不少的線索，但早知也好、遲知也罷，都是得等到他們有了足夠的實力、甚至說經營出了一定的勢力後，才可能成功複仇。
擺在眼前的林林總總中，盡快提升實力才是最緊要的。
戚燃點了點頭，對白書有些歉意地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仇人都有些誰，當年我……是你的師弟，境界只有金丹，壓根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就已經……抱歉！我現在也身無長物，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盡力快些變強了。”
白書朝他走近了兩步，拍拍他的肩膀，“沒什麽好抱歉的，行啦！既然你是我師弟，那我該好好照顧你才對，接下來的排名戰——我聽說你們小隊的實力不凡，還缺人嗎？”
戚燃笑了起來，只覺得眼前的陽光都更亮了幾分，“缺，那就承蒙關照啦！”
順利将白書拐帶回小隊的時候，日頭已近正午，不少選手都進入了休戰時間，介于雪山平臺視線完全開敞，為了避免被人窺探，很多隊伍都自行支起了隐蔽陣法。
莫千尋從一道淡青色的結界中便探了個腦袋出來：“這裏！”
三人進入結界，卻見裏面已準備好了一道簡單的酒席。
慕容歡見到白書，站在主位撓了撓頭：“哎，正好！我這道別宴也可以當半個歡迎白道友的接風宴啦！”
莫千尋笑哈哈地替他補充道：“第二場淘汰賽的名單不是緊跟着就出來了麽，慕容他下場對手比他高了二十來名，他覺得獲勝的希望渺茫，就提前讓我們給他送別了。”
“白道友請這邊坐，”慕容歡将他這段時間對戚燃的客氣禮遇，複刻到了白書的身上，“久仰您的大名，歡迎歡迎！”
白書态度溫和，說話斯文講禮，大概是比他們預設中的态度好了太多，拘謹了沒一會兒，大家對他的稱呼便從白道友成了白公子。
慕容歡說了好些道別的話，末了，取出幾份玉簡遞給大家：“小生不才，雖然将大家聚到了一處，卻實力不濟，沒能同大家走完全程，這是我這些年來花重金做的才俊名錄，今次的選手們，除了像戚燃君和白公子這樣橫空出世的，大多都收錄在了裏面，想必能在排名戰中略微助力一二。”
玉簡入手，上官苒最是驚訝，“慕容大哥，你為這名冊奔忙有十來年了吧！經常聽你念叨，沒想到竟已完成了……還如此詳實！”
“這、這會不會太貴重了？”莫千尋也是瞪大了眼睛，“這種好東西，對排名戰的助力哪止一二，作用大了好嗎！”
确實，排名戰由于是混戰，選手間的挑戰壓根不需要雙方同意，這意味着，你可能被別人襲擊，也可以去襲擊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對選手信息的掌握就将變得十分重要。
正如有人議論戚燃時，會說想看看戚燃長什麽樣，好提前避開——同是築基後期選手，你若不知他就是排名第一的戚燃，貿然上去挑戰當然就是落得慘敗；反之，你若辨認出他就是排名只比你高一兩位的劉某，那你尋個機會上去将他拉入戰局，則可較為輕松的上升一兩個名次。
三大榜的實時排名只顯示名字、名次，而慕容歡這份名冊，則标注上了對方的宗門、擅長方向等等，稍有些名氣的，甚至還收錄了樣貌小像。
若是他有意倒賣，此時這一份玉簡賣數萬靈石估計都有人買。
“哈哈哈哈，也不貴重，這其實只是初稿，我一路吊車尾，給大家添麻煩了，這也算是賠禮吧！”慕容歡腼腆的笑道。
戚燃這一路上對慕容歡的印象，說實話挺普通的，雖然知道他交游廣闊、今後是為顧淩霄聲望擴張出力的重要小弟，但着實頭腦簡單了些。
但……戚燃手裏這份價值萬金的玉簡，慕容歡完全可以私下交給跟他關系好的幾個隊友，此時卻連新加入的白書也送了份——不管他是不是內含拉攏之意，都足顯誠意滿滿。
不怪他朋友遍天下。
寡言少語如顧淩霄，收下如此貴重的玉簡，都拱手朝慕容歡鄭重道謝：“多謝慕容公子美意，費心了。”
大家都道謝，但顯然偶像的話才是最讓他高興的，慕容歡笑得不住搓手，并努力朝顧淩霄表達仰慕和關心：“不謝不謝！淩霄君您驚才絕豔，短短十來年立下的功德戰績就遠超了無數同輩，但也太多人暗中妒忌于你了！這次混戰中怕是不少人都會設法針對您，您一定要小心啊！”
顧淩霄點頭道：“是，我心中有數。”
白書看了眼戚燃，轉頭笑着問顧淩霄：“那明日的淘汰賽一結束，我們是不是就得立馬進入狀态了？我對道門的情形俱不太清楚，您先給我打個底吧！”
“嗯，”顧淩霄應了聲，給白書的回答一反常态的十分詳盡，“其他不值一提的也就罷了，較為棘手的兩個是元嬰榜中分列第一第二的向天佑和古秋平，其中最先出手的，應是古秋平。”
顧淩霄簡要說了下古秋平與他的多年摩擦，随即道，“因他不敢把事情捅到掌門眼皮底下，故而慣愛在背後出些陰招，指使、撺掇、潑髒水等等皆是常見，一次次皆铩羽而歸後，已不知恨我恨到了何種程度，若我猜的不錯，明日他便會先找人來試探我了。”
莫千尋聽得一拍桌子：“最煩這些愛使陰招的了！有本事就直接打一架！”
顧淩霄勾唇道：“他大概是清楚他打不過，所以才一直躲在背後。”
白書聽得眨了眨眼，問：“淩霄真君竟如此自信？能贏過元嬰後期、目前排名第二的古秋平？”
這個問題，在場除了戚燃以外的所有人也都想問。
顧淩霄無波無瀾地道：“向天佑可能要費些力氣，古秋平若不是太能躲，早被我揪出來揍了。”
他這話說得，口氣倒與戚燃如出一轍。
正如顧淩霄所料，第二日的淘汰賽接近尾聲的時候，躲在暗處的人已有了動作。
整個雪山平臺突然間冒出了無數關于他的小道消息，還有不少人刻意四處走動，邊走邊說，就差把流言蜚語寫成告示貼顧淩霄面前了。
而戚燃他們這會兒早已都結束對戰，進入了莫千尋事先備好的結界裏——莫千尋作為散修，雜學研究得最多，自告奮勇兼任了小隊裏的陣法工作——只是集合期間無法避免會暴露些蹤跡，意圖試探的人已經看似不經意的三三兩兩出現在結界旁了。
“聽說有人撞見了顧淩霄的第二場淘汰賽，他贏第五十多名的那個後期贏得格外艱難，還受了重傷。”
“真的？不至于吧！他在外游歷時不是連化神期的魔修都敢挑戰麽！”
“游歷時的事情，那哪兒能說得準？萬一是他哪個紅顏知己替他買的消息呢？你想想，他又不是什麽劍修，一個元嬰初期打元嬰後期，艱難才正常麽！”
“別別，後面半截我聽懂了，前半截是啥意思？”
“啧！你不知道麽！他靠着那張臉、靠着上玄宗首席的名頭，在外可是無往不利啊！不少化神期的女修在他金丹期時就朝他遞香扇了，還有，你還記得有一年那個……他一人執劍将九冥血獄屠空的傳言麽？”
“記得，據說找到他時，血獄生生空了，就他一個滿身血污的走了出來……你這眼神怎麽回事？難、難不成！”
“噓——血魔女最愛幹什麽？他能沒中那浣情毒，你說說……他那會兒一個金丹期，是怎麽同時做到入血獄、中毒、解毒、屠魔的？”
“哇，太刺激了吧！我起先覺得他長得雖過于好看了，但平時端得那麽好又冷漠得很，定然幹不出什麽下流事，但你這……有理有據啊！”
“所以啊！你沒發現他淘汰賽一完人就不見了麽？定然是找地方躲着去了！他哪兒敢露面啊，等着挨收拾麽！”
“哈哈哈哈哈，确實躲得太快了，淘汰賽也就個把時辰就全面結束了，待我們再觀察觀察，若他真一直形跡鬼祟，那定然是心知自己敵不過別人，避戰不出了！”
莫千尋煩躁的揉着自己腦袋，簡直想立刻沖出去暴揍他們了，“絕了絕了！真他麽什麽話都有啊！關鍵演技還賊差！兩個元嬰四個金丹巅峰兩兩組合那麽明顯！生怕我們看不見麽！離譜！”
他們身處結界內部，是可以看到外面情況的。
顧淩霄像是早已習慣了，“煞費苦心，也是為了逼我們現身罷了。”
“阿彌陀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向來淡定的訣塵，也被這些污言穢語搞得有點心煩了，雙手合十撥動着佛珠，“外面擂臺漸少，大概很快便能正式進入混戰了罷！”
“好！”莫千尋精神一振，望向顧淩霄，“淩霄君，就等你一聲令下了！”
白書笑了起來，好奇地道：“諸位都很有自信啊！不怕會輸麽？”
上官苒聞言笑了下：“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有些忐忑吧！畢竟我現在是最不能打的那個了……不過，重在參與麽，能為大家分擔點也好。”
正說着，雪山平臺半空中忽地響起一道鐘聲。
“噹——”
排名戰，終于開始了！
“走。”顧淩霄低啞開口。
莫千尋當即解除結界，眨眼間，六人已與各自分好的對手正面相遇。
發起對戰的白光瞬時照亮了這片區域。
山河臺上，時刻關注着戚燃一行人的岚芝和祝晨眼前一亮，“開了！在第九號靈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