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晚,燈火闌珊,街市俱已歇業,偶有商戶在門口留下兩盞燈籠用以照明,為路上的行人提供便利。只是這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突兀地走過三個人,其中兩個看身影都不大,大約是十三四的年紀,唯一一個較像成年人的身影卻顯得有些瘦削。
走了半晌,三人終于在某條街口停了下來,其中最大的那個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在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表情和眼神都很呆滞,好一會兒後才看向當中的少年,欲語還休:“主子……”這正是孔虞的聲音,那麽毫無疑問,中間的那個人就是顧頌。
而另外一個少年并不說話,只是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死死盯着顧頌,眼神複雜,這是莫聆歌無疑。
“怎麽了?我們就是來這兒招工的啊。”顧頌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很是不能理解這兩人為何如此驚訝。
孔虞咬牙,白天說要找幾套普通的衣服的時候,他還沒有多想,但在主子說晚上出來招工的時候,他就隐隐有了不祥的預感,在主子臨出門前讓許金給每個人易了一下容的時候,孔虞覺得自己的眼皮狂跳了一下。至于現在,孔虞看着眼前整整一條燈火通明的花街,都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這條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男人,專為尋歡作樂而來的男人,每一個門口都挂着兩個紅燈籠,許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揮舞着手帕招呼着客人,滿條街上都彌漫着香粉和酒的氣味。
莫聆歌仍舊死死盯着顧頌,到這種地方來居然連彎路都沒走,直達目的地,說是第一次來誰信?何況,顧頌說的什麽,來這種地方招工?這兒能招到什麽正經人嗎?
這次莫聆歌真是誤會顧頌了,這貨來這兒還真是第一次,的确這地方有點偏僻不大好找,可是顧頌作為一個武林高手,聽力那是好到一種境界了,在寂靜萬分的京城裏找到這麽一條嘈雜的街,還真不是什麽難事。而且,顧頌這貨真的是來這種地方招工的。
感受到了莫聆歌灼灼的視線,顧頌扭頭看他,見這孩子滿臉寫着“你騙我”,只好抓了抓頭發,絞盡腦汁解釋道:“前來酒樓應聘的人都是男人,我就想為什麽酒店的跑堂和雜役不能是女子?但是一般好人家的女兒都處于深閨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能想得到的能夠招到女工的地方就只有這兒了。”
孔虞和莫聆歌:“……”原以為顧頌來這兒招工是招這些尋歡作樂的男人,現在才知道他是來招姑娘的,仔細想想顧頌說的還真沒哪兒錯,但是總感覺到花街柳巷招工這事兒不靠譜。
“走吧。”顧頌大大咧咧拉着莫聆歌就向其中一間不大不小的門面走去,其實想招到女工還有很多法子,但他才不會坦白承認自己對青樓很好奇,所以直接選擇了最簡單的一種。
選擇不大不小的一間,這也是顧頌在考慮之後做的決定,太大的門面客流量太大,首先裏面的姑娘幾乎都為人熟知,以後在酒樓幹活時恐怕會給酒樓帶來麻煩,其次不方便顧頌觀察,太小的門面客流量較小,顧頌怕自己一行三人引人注目,而且怕沒有看得上的。
還真如顧頌所願,這間青樓客流量不是多得人擠人,卻也熱鬧,只是剛走進去,就有兩個濃妝豔抹的姑娘擠了上來,“兩位小公子,是第一次來吧?讓我們姐妹倆來服侍如何?”
這時彎腰垂首跟在顧頌和莫聆歌後頭的孔虞感到萬分慶幸,幸虧出門的時候自己的眼皮狂跳了一下,他直接讓許金幫自己易容上了一臉麻子,另外還找了一套麻布衣穿上,俨然一副醜仆人的模樣,這樣能有姑娘招呼他才怪。
與之相反,顧頌和莫聆歌雖然也易容了,面貌變得很普通,但是莫聆歌在原先紅斑還沒消的時候就靠着一雙靈動的眼睛博取了許多人的愛憐之心,現在只是改變了一下面貌,眼睛還是原本的模樣,依舊奪目,至于顧頌,一雙鳳眼本就難以掩飾,練武之後更讓人覺得他眼中凝聚精光,兩人被纏上也是正常。
孔虞本以為顧頌會推開兩個姑娘,哪知顧頌在兩個姑娘的辛勤邀約下欣然點頭,霎時孔虞驚訝地張大了嘴,覺得自己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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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頌看見孔虞的模樣,頓時眉頭一皺,斥道:“嘴巴閉上,這像什麽樣子!”不能讓人看出來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孔虞這樣子不是自己給他拆臺嘛!
其實顧頌想多了,看到這副景象的人腦補的是:一戶富貴人家的兩位小公子想要出來見世面,帶上了家中仆人,仆人原以為自家公子是說說而已,卻沒想到真找了兩個姑娘,驚訝之時,他家公子覺得這醜仆給他丢了人。于是,在衆人眼中,顧頌等人的對話很是合情合理。
莫聆歌卻覺得顧頌的所為很容易理解,既然來青樓,想要不引人注目,那就必須做出是來找姑娘的姿态,否則就算坐在角落裏也會讓人側目,誰來青樓只是為了參觀的?
顧頌拉着莫聆歌徑自找了一個角落裏的位置坐下,本想帶着三人去包廂的兩個姑娘也只好折回來,随顧頌等人坐到了那個偏僻的桌子邊。
其中一個姑娘柔弱無骨地貼在顧頌身上,問道:“小公子,要上酒嗎?”
顧頌完全忽視貼在自己身上的軟玉溫香,雙目只管觀察酒樓中衆人,聽她問,也就順着答道:“拿最好的上來。”
另一個姑娘扭着腰肢坐到了莫聆歌身旁,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語調嬌嗔:“小公子就不點些下酒菜嗎?”
莫聆歌有些窘迫,顧頌見狀,眉頭一擰,伸手攬住莫聆歌肩膀,不着痕跡地将那姑娘的手撥開到一邊,幫莫聆歌答道:“你們去随便拿兩個菜上來就好,再拿兩道糕點,不用多。”
兩個姑娘聞言歡歡喜喜去拿酒菜了,雖說是随便拿兩個菜,但拿什麽菜是她們來做主,這麽好宰的客人還真是不多見,難得可以多賺點,肯定是能點多貴的菜就點多貴的。
将兩個女人遣開後,三人俱是松了一口氣,孔虞是怕她們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顧頌是單純地怕她們纏上莫聆歌,莫聆歌也是避之唯恐不及,除此之外,看見她們纏着顧頌,莫名有一股厭惡萦繞心頭。
三人也不說話,孔虞靜默地站在顧頌和莫聆歌身後充當好仆人的角色,而顧頌目光如炬地掃視四周,挑出适合的人選,接着再重點觀察,而莫聆歌安安靜靜地坐在顧頌身旁,目光好奇地環顧四周,看裝修,也看嬉笑的男男女女。
去拿酒的姑娘很快就回來了,依舊坐到顧頌身側,斟上兩小杯,将一杯推到莫聆歌面前,臉上堆滿了笑:“小公子,來,喝一杯,這可是奴家這兒最好的酒了,嘗嘗怎麽樣。”
莫聆歌端起酒杯,湊在鼻下聞了聞,酒香幽幽鑽入鼻子,隐隐帶着一股清淡的花香,不像一般的酒那樣酒氣直沖腦門,果然是好酒。只是聞歸聞,莫聆歌沒打算去喝,畢竟他從沒喝過酒,萬一醉了就不好了。
那姑娘又将另一杯遞給顧頌,顧頌見莫聆歌沒喝,也就沒去拿莫聆歌手裏的酒杯,順手接過那姑娘遞給他的酒杯,但只是接過來端在手裏,并沒有喝,連聞都沒聞。
莫聆歌不喝,顧頌也不喝,那姑娘能不急嗎,要是喝完了就可以再點一壺,再賺一份錢啊!于是,這姑娘半站起,妖嬈萬分地坐到了顧頌的腿上,雙臂環住顧頌脖頸,“小公子為何不喝奴家斟的酒,是嫌棄奴家嗎?”
顧頌的注意力依舊在大堂裏的衆人身上,而且好不容易已經到了最後篩選階段了,哪能聽進去這姑娘說了什麽,至于這姑娘坐到他腿上,顧頌就更無所謂了,當初在大學裏參加的各種聚會什麽奇葩的事情沒遇到過,這算什麽,簡直是小兒科好麽!于是,顧頌一點都沒走心地反調戲了回去:“哪會嫌棄,只是美人在懷,無心喝酒啊。”
只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顧頌沒看到身後的孔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而莫聆歌看着顧頌和那姑娘,心裏泛起一陣強烈的厭惡,捏着酒杯的手指幾乎泛白,恨不得将酒潑到面前兩人身上,但他知道顧頌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女人身上,只好硬生生憋住一口惡氣,一口将杯子裏的酒灌了下去。
孔虞的眼珠子已經快脫眶了,礙于他人在場,他只能拼命瞪顧頌的後背:主子,三少爺喝酒了!三少爺把酒喝下去了!你管不管!
這時點菜的姑娘也回來了,一屁股坐到了莫聆歌邊上,見莫聆歌手裏的酒杯空了,順手就拿了過來,從桌上拿起酒壺往裏斟酒,細聲說道:“小公子,喝酒不能那麽急,要慢慢來……”還沒說完,就見顧頌猛地轉過頭盯着她,便怯怯地住了嘴。
顧頌見莫聆歌将酒喝了,有些驚訝,但并不覺得是什麽大事,這點酒于身體無妨,只是他不知道莫聆歌因身體差,莫睿和林樂舞從沒讓莫聆歌喝過酒,更別說濃度頗高的這種好酒了。
顧頌扭頭繼續觀察自己看中的未來員工,正打算拉着莫聆歌上前搭話,卻聽到莫聆歌呼吸漸漸重了起來,有些奇怪地回頭一看,只見莫聆歌面色酡紅地看着自己,剎那間臉色卻又轉為煞白,而莫聆歌的神情始終飄忽。
心裏咯噔一下,顧頌将手裏的酒杯湊到鼻下一聞,頓時哭笑不得,他怎麽能忘了這是青樓呢,青樓裏最好的酒當然會加點料,他還不能責怪別人,這是他自己疏忽了,如果僅僅是酒倒還沒有什麽影響,但如果加了料,會和祛除寒氣的藥沖突,影響莫聆歌的病情。于是,顧頌咬牙一字一頓地念道:“春,藥!”內心狂暴地吼了聲“shit!”天知道現在他心裏有多想把那時候莫聆歌手裏的酒杯扔了。
莫聆歌只感覺喝完酒之後,身上一陣熱一陣涼,熱得燒心,涼得徹骨,最後視線裏只剩下了顧頌,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只剩下顧頌咬牙切齒裏透着焦急恐慌的神情。
顧頌一把丢開酒杯,将身上的姑娘推開,順手掏出一張百兩銀票拍到桌上,“開個包廂,帶我去,現在!”兩個姑娘哪見過這麽大面額的銀票,霎時也想不到別的了,眼裏只有銀票,忙不疊将銀票往懷裏一塞,起身按顧頌吩咐将他帶往包廂。
将莫聆歌從凳子上拉起來,顧頌想将他帶到包廂裏,哪知莫聆歌身上忽冷忽熱,兩腿更是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情急之下,顧頌哪管是不是引人注目,一把抱起莫聆歌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