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溫朔還真不知道今天是代圳珩生日,連忙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又趕緊去看了一眼手機,确定今天的日期。

“哥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說完還要念,“我都不知道,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啊啊啊,我都不知道!”

代圳珩本來挺陰霾的心情被他幾句話念叨得好了許多:“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你生日哎!”溫朔還在琢磨,現在準備生日禮物好像不太趕趟兒,但總得送點兒什麽,他圳哥對他這麽好,沒點兒表示也太沒心沒肺了。

可送什麽呢?他又發愁。

還沒等他愁出個結果來,那邊又有同事喊他出去,溫朔連忙對電話那頭兒代圳珩道:“哥我得出去幹活了,先挂了,你今天晚上忙完了給我打電話啊!我等你電話,不給我打我不睡覺的啊!記住沒!”

代圳珩“嗯”了一聲,又囑咐他注意安全,這才挂斷。

溫朔一邊往出跑一邊給他發語音:“哥你記得給我打電話,我要給你唱生日歌!”

代圳珩挂了電話之後心情比先前好了很多,回宴會廳的時候臉上也終于有了笑模樣。

今天這局本來就是借着他生日的名義組的,但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給他慶生,而是各位老總聯絡感情,順便帶上各家兒女後輩互相相看相看,萬一有看對眼的那不也是好事一樁麽。

代家世代經商,家底豐厚,再加上代圳珩本人學歷、樣貌、身材不說是個中翹楚也都很不錯了,在這群二代子弟裏算是十分出挑的。

這樣的人,要不招幾只蜂引幾只蝶那還真說不過去。

代爸爸樂呵呵地瞧着被人圍在當中的兒子也不去幫忙解圍,整得他旁邊的胖老總連連搖頭:“圳珩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死心眼兒。”

“死心眼兒不好?”代爸爸自己樂歸自己樂,聽見旁人說兒子不好就要不高興了,“你們不就瞧他死心眼兒才覺得他好上加好?”

胖老總說不過他,只能嘆氣:“好是好,但這不把自己耽誤了麽?這都二十七了。”

代爸爸:“我這親爹都不急,你急什麽?”

溫朔還打算有時間琢磨一下送代圳珩點什麽好,結果一下午都在到處跑,壓根兒沒騰出空來。

臨下班終于逮着機會坐下喝了兩口水,杯子還沒放回到桌上,又接了個警,熱心市民報警說,河邊橋上有個小夥兒在那站半天了,疑似要跳河。

得,扔下水杯趕緊往過趕。

報警人說的那條河就在派出所後頭不遠,溫朔和輔警開車過去用了不到五分鐘。

但沒敢把車開得太近,怕這人一看見警車再激動了,直接翻欄杆跳下去。

下了車溫朔往過跑了幾步,遠遠地就瞧着橋上站的人眼熟,再往過走,赫然發現那小夥兒竟是張澤山。

和輔警說了一聲叫他在這邊等着,溫朔自己則放開步子走了過去:“張澤山!”

張澤山聽見有人叫他回頭看過來,見是溫朔,還笑了笑:“小溫警官。”

溫朔溜達過去和他隔了半臂站着,雙手搭在橋欄上往下看:“嚯,這水有點兒淺啊,掉下去頂多摔折個胳膊腿兒,肯定淹不死。”

張澤山聽得直笑,笑完了問:“我是不是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倒沒有。”溫朔歪頭看他,“在這兒站挺久了吧?想通了嗎?”

張澤山沒立即答話,低頭看了看橋欄下面的石臺,踩上去,探身去看橋下的河,而後才問:“小溫警官你也是本地人吧?”

溫朔見他這樣也沒太緊張,只點一點頭,指了個方向:“X村的。”

“那你要早出生幾年,興許咱倆還能做同學呢。”張澤山一揚下巴,示意溫朔去看河岸南側的一溜小島,“我小時候,這條河水比現在多,那邊的島也是連着的,上頭有一條土路。土路兩邊的樹年紀都比我大。”

“大概我上小學那會兒吧,我爸那病還沒那麽厲害的時候,他還經常騎自行車帶我過來,上這河裏頭撈魚蟲兒。”

溫朔“嘿”了一聲:“這不巧了麽,我爸也帶我來過。”

張澤山笑了一下,神情一貫麻木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寧和。

正值日落,倆人一時間看着眼前的景色誰也沒說話,仿佛都陷進了回憶裏。

好一會兒之後溫朔才說:“後來我爸沒了,我上初三那年,幾個小混混喝多了鬧事兒,他接警過去勸架,被捅死了。”

張澤山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他爸活着還不如死了,但卻沒說出口,轉而說起了別的:“今兒我舅他們來了。”

溫朔知道他這是想和自己說說了,是好事兒,證明這人應該是沒想着真跳河什麽的。

“帶了點兒東西,我沒在家,我舅媽和我媽拎家去的。”張澤山臉上先前那幾分寧和在這一刻沒了蹤跡,還算帥氣的臉上再次呈現出那股子漠然,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一般,“然後我媽跟我舅媽去我姨家吃晚飯,我給我奶奶他們倆做完飯就跑出來了。不敢在家呆着,怕跟我爸吵架。”

“咋又吵?”溫朔問。

“我舅前陣子生病,肺上長了個腫瘤,好在發現的早,腫瘤也比較小。老家那邊兒的醫療技術有限,就來咱這邊又做了檢查,查完了結果比預料的好,順道就把手術做了。”

張澤山說道:“我媽能放心麽?好幾天吃不下睡不着,夜裏頭偷偷地哭。為這事兒跑了好幾趟醫院,但怕說了我姑他們又要去看我舅什麽的,就沒說。她去醫院回家時間比上班晚,我爸就折騰呗,說那話沒法兒聽。”

“我以前脾氣上來還跟他對着嚷嚷,但自打上回那事兒之後,我也學着收斂了,可架不住他真搓火啊。”張澤山嘆了一聲,“今兒我舅過來複查,這還沒好利落呢,就沒讓他上我家來。我爸好麽,當着我媽面兒不敢說話,我回去就沖我嚷嚷我舅不尊重他。”

“我沒搭理他。但我心裏其實真想問問他,你這樣的人,有什麽好讓人尊重的?你是對我媽真好到天上去了,還是對我姥姥、姥爺孝順到什麽程度了?再說我舅沒來,我舅媽沒來麽?不問一聲我舅為什麽沒來,張嘴就急赤白臉地指責人家不尊重他。”

“就這樣的人,你讓人怎麽尊重你啊?”

溫朔聽得也是無語,想勸,又覺得說什麽都沒用,好聽的誰不會說,但說出來能解決什麽問題?

伸手拍一拍張澤山的肩膀,溫朔嘆了口氣:“唉。”

“其實我在這站了會兒,想了半天,覺得我媽也有問題。”張澤山低頭看着橋下水流柔緩的河面,“她和我爸之間幾乎沒有溝通,有問題就靠嚷來解決。我爸有點兒怕她,當着她的面兒什麽也不敢說,扭臉兒就沖我奶奶發脾氣。”

“我奶奶更絕,一邊被她親兒子罵的哭哭啼啼,說再也不管她兒子了,一邊還護着,恨不得什麽都替他幹了。我呢,我只能忍着,因為他們是我長輩,是生我養我的人。”

溫朔無話可說,站在他的角度肯定是不能勸人家對家裏人不負責任,但這事兒擱這兒,勸誰往開了想,誰也想不開。

張澤山做錯什麽了嗎?沒有。但他生在這個家庭裏,就要承受這一切,這才符合核心主義價值觀,才是人們眼中一個合格的正常人。

沉默了一會兒,溫朔攬着張澤山的肩膀晃了晃:“走,找地兒吃飯去,我中午就啃了個面包,現在都快餓死了。”

張澤山也沒扭捏,一點頭:“成,我請你。”

倆人先和輔警一起回了派出所,到了地方一看表,也到溫朔下班的時間了。

進去換了衣服出來,溫朔和張澤山一拍即合,去一家蒼蠅館子吃燒烤。

店就在派出所旁邊的中學後頭,有年頭兒了,張澤山上學那會兒就有,後來溫朔上初中的時候也和朋友過來吃過。

倆人找桌坐下,點了菜,還開了兩瓶酒。

溫朔惦記着跟代圳珩約好了晚上打電話的事兒,怕自己這邊耽誤了,趁張澤山去洗手的功夫趕緊給代圳珩發微信,報備了一下自己的行程,然後又給溫媽媽打電話,說了一聲不回去吃晚飯。

挂了電話張澤山還沒回來,代圳珩的微信倒是回的挺快,讓他少喝,太晚了就直接回他那邊去睡。

溫朔一邊老老實實答應下來,一邊樂呵呵地琢磨,自己這麽大年紀,又是男的,還是警察,還能怕走夜路是咋地?

但看着代圳珩發來的微信,他心裏頭又覺得很舒坦,知道他牽挂自己就很美。

張澤山回來的時候就見他對着手機傻笑,忍不住問:“沒耽誤你什麽吧?”

“沒有沒有。”溫朔連忙把手機扣在桌上,“那有什麽可耽誤的?”

“沒事兒,有消息你回就成,不用在意我。”張澤山見他一副不打算在用餐中途再看手機的模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別耽誤你和你女朋友聊天。”

溫朔被他說得有點兒懵:“我沒女朋友啊?”

張澤山:“沒女朋友?那是我誤會了。剛看你對着手機笑得那麽開心,還以為你跟女朋友聊呢。”

“嗐,不是,就一哥們兒……”說完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但又想不出來。

溫朔在這方面本來就不是愛糾結的性格,想不出來索性就不想了,正好兒酒、菜上桌,當即招呼着張澤山開吃,邊狼吞虎咽邊說:“吃吃吃!我可不跟你客氣啊!”

溫朔和張澤山一頓飯吃完已經将近十點了,倆人還喝了不少啤酒,結賬的時候都暈乎乎的。

倆人勾肩搭背地打餐館裏出來,邊走還邊嘀嘀咕咕的說着話。

溫朔本來想回自己家,但走到代圳珩家小區門口兒的時候,腿腳和嘴就都不聽使喚了:“我、我到家了!”

張澤山扭臉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區:“你住這兒?”

溫朔挺胸擡頭:“我在這兒趁一間屋!”

張澤山被他逗得直樂:“那得了,你回去吧,走得穩不?”

“比你穩當!”溫朔還故意走了兩步給他看,“你回去、回去也別和你爸吵架了啊!”

張澤山點頭:“保證不吵。”

溫朔聽他這麽說才放心,用力地點了點頭,又說了句拜拜,這才轉身晃悠着往小區裏走。

他身後的張澤山卻站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

此時此刻,張澤山是貪戀和溫朔在一起的時光的,這個人給他帶來的慰藉讓他覺得溫暖,讓他有種莫名的沖動,想要把他攥在手裏,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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