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溫朔一聽到“放喇叭”和“內容不對勁”這兩個關鍵詞, 立即就聯想到了之前八十好幾的哥哥放喇叭罵妹妹的事兒,覺得這兩件事兒之間肯定有某種關聯,最起碼兒的, 這件事兒的肇事者肯定是由那件事兒受到了啓發。

再往下聽, 段小安說了幾句喇叭裏放的內容, 溫朔就更确定了。

不過這個喇叭放的內容可比當初那位八十多的哥哥整的豐富多了, 都編成歌謠了,還帶配樂的。

段小安就聽了一遍,還沒聽全, 自然無法全部複述出來, 于是指着人群裏的一位老爺子的鼻子就罵:“姓李的有本事你現在放啊!當着警察的面兒,你放啊!你敢嗎!”

被她指的老爺子也不生氣,慢悠悠道:“放就放, 我又沒幹違法亂紀要被警察抓的事兒, 怎麽不敢了?”

說完,老爺子不着急不着慌地打開自己手裏的評書機,開始放那段兒歌謠。

炎熱的日頭下, 四周皆靜,只聽一段前奏過後,稚嫩的童聲半說半唱地讀了起來:

老刁婆, 嘴不閑,張家長,李家短, 誰家有事她圍觀,光看熱鬧不算完, 回去瞎編帶亂造,說人全家要玩完。

沈家婆, 不靈便,她言人家已癱瘓;鄭家女,分了手,她道女生不檢點;李家翁,愛閑談,她編老頭婚外戀。

編排完,去亂傳,沒人信,她急眼,說得信誓又旦旦,賭咒發誓立誓言,扭臉回家笑得歡,反正報應難應驗。

誰家夫妻吵個嘴,她去拉架兩頭編,撺掇女方鬧離婚,告訴男方女不檢,夫妻最後鬧翻天,全因刁婆胡亂言。

別家婆媳關系好,她也看着不順眼,朝婆念叨媳不孝,東西全往娘家斂,與媳苦口婆偏心,財産都為二兒攢。

兩輩人,禍害完,她這嘴卻不能閑,別人兒孫她也管,誰家孩子沒對象,就說人要傍大款,賺的全是肮髒錢。

老刁婆,爛心肝,下地獄,見十殿,拔舌地獄百億年,不夠償還她所言,掰她嘴,鉗她舌,慢慢拽,生生扯,叫她長舌做毒婦,讓她永生苦不堪!

叫她長舌做毒婦,讓她永生苦不堪!苦不堪!

頭頂上的太陽很大,溫朔本來都熱得有點兒冒汗的意思了,聽完這段兒歌謠之後,卻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得是什麽樣的仇恨,才能讓人編出這樣的內容來宣洩自己的情緒?

再看周遭所站的人,每一個臉上都帶着不同程度的憎惡與痛恨,有的甚至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而且這些人在聽這段歌謠的時候,以及聽完之後的現在,愣是沒一個交頭接耳的,大家的目光不是落在段小安的母親身上,就是落在了溫朔和魯景民身上。

不一樣的是,前者的目光都如刀似劍,如同想要用目光将坐在那的老人切成千萬段,後者的目光則是在審視,似是想看看這件事兒這兩名警察到底要怎麽解決。

老爺子評書機的記憶卡裏似乎只有這一段兒內容,播完一遍後停頓片刻,便又從頭播了起來。

段小安也是頭一次聽見這麽完整的內容,氣得肺都要炸了,先罵播歌謠的老爺子,讓他把機子關了,完事兒又沖溫朔和魯景民吼:“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這都放得是什麽?!他們就這麽罵我媽的!”

“哎呦,小段你這話說的,”人群裏一位和段小安年紀相仿的阿姨說道,“聽說過撿錢的撿樂兒的,還沒聽說過撿罵的呢!這喇叭裏放的是什麽我們可都聽見了,大家夥兒說說,哪段兒點她媽的名兒了嗎?!”

“就是!”又有旁人附和道,“這不就是那個什麽,那叫什麽來的……”

“寓言故事!”一道相對年輕的聲音響起,引得溫朔和魯景民一起看了過去,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就是用諷喻的手法講道理嗎!警醒世人的呀!”

“對對,就是這個。”

抱孩子的大姐瞥了段小安的母親一眼,也說:“這不能放啊?我怎麽覺得說得挺好的,這樣的人不就應該下拔舌地獄麽?活着就到處瞎傳編排人,把別人家弄得烏煙瘴氣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她這要是死了還能上天堂,還有什麽天理?”

大姐此言一出,周遭圍觀的人紛紛出聲兒,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各抒己見。

明面兒上雖然一個提段小安一家子的都沒有,但實際上全部都在指桑罵槐,給段小安和她媽氣得都快撅過去了。

可有什麽辦法?她們娘兒倆嘴再能說,能說得過這一群人?叫喚的聲音再大,也被人群的聲音淹沒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老刁婆不得好死!”

跟喊口號兒似的,大夥兒都應和起來,沒一會兒就成了一群人一塊堆兒喊這句話了。

那場面處理不好下一秒暴亂都有可能,吓得溫朔和魯景民趕緊好言相勸,安撫群衆。

好在是大家夥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溫朔和魯景民這身份的一說話,也都聽進去了,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但這事兒不算完,接下來怎麽處理那是相當棘手的問題。

溫朔正腦殼疼,都沒注意人群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擠出來一位,到他跟前兒也不說話,拉着他就往出走。

“哎哎,”溫朔扭臉兒一瞅,“張澤山?你怎麽在這兒?”

張澤山看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來,等走出人群的包圍圈兒,這才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別管這事兒,這老婆子不是什麽好東西,歌謠裏說的都是真的。”

溫朔“啧”一聲,道:“我琢磨着也應該是真的,現在這群人都和她有仇吧?全被她編排過?”

張澤山冷着臉一點頭:“我爸老懷疑我媽外遇,就是她起頭兒傳的,因為有一回她去超市的時候看見我媽和一男的說話。後來但凡遇上我爸,她就要使勁兒給我爸念叨,我爸每次碰上她回家準跟我媽打架。”

“草!”溫朔聽了都覺得惡心。

“聽說她年輕時候沒少因為嘴欠挨她男人的打,”張澤山道,“最後老爺子直接被她氣的得癌症走了,那之後她就更肆無忌憚了。”

溫朔想說家暴不對家暴犯法,但這也的确是太氣人了:“你說這人活着怎麽能這麽賤得慌!”

張澤山也沒話說,他心裏恨不得掐死這老刁婆,但卻不能下手,也沒必要因為個賤人髒了自己的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囑咐家裏人都躲着她。

這次的事到底誰幹的他不知道,但着實是解氣得很,他甚至有點兒隐隐地盼望段小安的母親能被氣死,那全小區就都安寧了。

不過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追究編歌謠的人的責任,張澤山也不希望給這個出頭兒人帶來任何麻煩。

所以他非常能理解現在這裏所有人的心情,他出去買東西路過而已,留下來完全是因為他們要給做這件事兒的人撐腰、辯護,好讓他/她不被帶走懲罰。

溫朔和張澤山聊了幾句就又回去了,人太多,他怕魯景民一個人頂不住。

魯景民見他回去,和他對視一眼,倆人的認知都是一樣的,知道這群人确實是受害者,所以現在才做這些,為的都是維護某個人。

而這老刁婆和她閨女則名副其實的刁,潑婦一樣,見魯景民和溫朔都明顯不向着自己這邊兒,立馬開始打電話叫人。

她會叫人,別人不會?她頂多是叫自己一家子親戚朋友,旁邊這麽多群衆呢,一人叫一親戚來也比她叫的人多啊。

于是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但誰也沒先動手——老刁婆這邊主要是看人太多了有點兒慫。

慫了還不認,段小安見罵不過這麽多人,就改變策略話裏話外地拿捏溫朔和魯景民。

溫朔還有點兒小暴脾氣,聽了心裏窩火,魯景民個老油條全程樂呵呵的,也假意說教群衆,實則罵段小安一家子。

期間小區保安見狀連忙跑來,溫朔也打了電話回所裏,讓同事帶着協警過來維持秩序。

反正就折騰呗,只要不起暴力沖突就不算大事兒。

下午接的警,溜溜五個小時之後才算解決完,主要就是安撫群衆的情緒,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溫朔和魯景民回到所裏都快八點了,倆人嗓子眼兒也幹了,嘴皮子也磨破了,到辦公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紛紛先灌了兩瓶礦泉水下肚。

完事兒魯景民下班回家,溫朔一看時間又趕緊去換衣服,赴張澤山的約。

去找張澤山的路上,溫朔是想給代圳珩發信息的,但他又感覺自己現在狀态不太好,于是突然之間就畏縮起來,有點兒害怕代圳珩看見這樣的自己。

等見着張澤山,倆人落座之後聊起今天這老刁婆來,就又忘了要給代圳珩發微信的事兒了。

可他忘了,代圳珩心裏頭能踏實嗎?

這溜溜一下午他都沒收到溫朔的只言片語,想給他發個信息又怕他在忙耽誤工作,而且都說好了晚上不過來,他還能找什麽借口?

這個張澤山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兒的人——他倒不想惡意腦補溫朔身邊的所有男性都有彎的傾向,但溫朔這個性格有時候真的是太招人了,心眼兒好的有點兒泛濫,讓代圳珩怎麽也踏實不下來。

思來想去,代圳珩又盯着自己腕子上的手鏈看了一會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給溫朔打了個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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