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以為這些大學裏教書的老師們,家眷也都是些清高風雅的人,不想也有很多是和段汁桃一樣從鄉下來的婦人,她們最新鮮家屬院裏的新面孔,于是段汁桃很快就在這兒找到了自己的社交隊伍。
學校裏有好幾個教職工食堂,段汁桃這幾天便跟着鄰居的大姐和嬸子們逐個熟悉摸排,總算得出比較全面中肯的結論——
西邊的食堂的面食做的好,蔥花肉餅賣得最俏,想要買上得七點之前起個早,一過七點準售空;南面的食堂中午适合打菜,肉菜賣的比市場上還便宜不少,排骨、肘子、筒子骨,大鍋炖出來又糯又香不塞牙,蔬菜類就馬馬虎虎了,等到段汁桃去打的時候總是蔫黃軟塌,看着就令人毫無食欲;北面有西式的糕點面包和牛排,一般都是家裏的孩子饞着吃,大人們多和段汁桃和單琮容一樣熱衷豆漿油條。
女人們在一起總是愛八卦的,才兩三天的功夫,段汁桃便被隔壁的大姐和嬸子們盤問的就差連內褲是什麽底色都知道了。
“這回你家小單工資漲了多少?”生物系張教授的愛人翠芝大姐笑眯眯的探詢。
“不大清楚,這些事他自己會安排,不過每個月開銷完多出來的錢他都會彙到我的折子上。”段汁桃覺得談經濟賬多少有些敏感,便打算馬虎應付過去。
翠芝大姐可不這麽認為,皺了皺鼻子,指點道:“小單現在不比之前了,聽我們家老張說現在物理系最熱的紅人就是你們家小單,系裏今年提拔的名單第一個就是他,光是今年雜志上發表的文章和申請的專利,哪一個進項都不小。你呀眼皮子可不能這麽淺,小單學的是物理,又不是經濟學,精打細算哪有咱們女人強,他的錢你得好好攏在手裏,空閑的時候和我們幾個前輩學學理財生錢之道。”
一旁同樣拎着飯盒去食堂打飯的化學系李教授愛人,努了努嘴,不大認同地駁道:“別矯枉過正偏了頭,潤丹的事兒你們沒聽說?”
八卦的話不壓低聲音說出來,便不夠吸引人似的,李教授的愛人把她們都扯到自己的身邊,兩手一邊挎一個并排走,手裏拎着的飯盒都嫌礙着她八卦閑談一般,巴不得甩了出去。
擠着眉嘟哝:“潤丹她家男人,就是俄語系的那個,都說平時她厲害,治家治得滴水不漏,她家老邵出了名的捧着她,每個月工資一到手,準保一分不落的全部上交,可誰知高壓之下果真被管得出了事。”
“出什麽事了?”
“這事你們沒聽說呀?潤丹她娘家多少也算有些本事,這麽大的事兒壓着,你們都還沒聽到風聲呢。”
衆人見她賣關子,也不急着往食堂趕了,四五個女同志都駐在原地停下,眼下胃口全被她吊到了那張嘴上。
“她家老邵和女學生攪和到了一起,你們猜潤丹是怎麽發現的?”
在學校裏,老師同女學生攪和到一起,絕不是開天辟地第一樁了,衆人便也見怪不怪,只是對印象裏的“女學生”這三個字眼更加提防和唏噓。
“老邵窮呀,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就這經濟水平還有心思變着花兒的刷飯卡請女學生吃飯,不過倒不是飯卡刷的勤快被發現了,而是家裏的衛生紙和肥皂短的也忒快了,隔了十天半個月家裏就少四五打衛生紙、少兩塊肥皂,啥家庭啊,就是一天竄稀二十回也用不了這麽多的手紙,更別提肥皂了,肥皂多經禁用,我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半個月都用不完一塊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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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授愛人吞了口唾沫,繼續眉飛色舞道:“潤丹找到女學生宿舍的時候,什麽話都不說,啪的一個大動作先去翻女學生的肥皂盒,果然肥皂盒裏躺着的是她買的白貓牌肥皂,氣的她呀,就差去女廁所紙簍裏把手紙也翻一翻了。”
“現在這些學生怎麽這麽不争氣呢?爹媽送她來上學,她倒好,來學校學偷人了。”衆人感慨。
最後紛紛得出結論:“看來這男人的經濟賬也不能管得太嚴了,總得給他們留一絲縫兒透氣,真鐵桶一樣堵得他無路可走,哪一天那可真就反了天了。男人要是心不在家裏了,連家裏的手紙和肥皂都想着法兒的往外拐!他不要臉不要緊,咱們女人和孩子還要臉,潤丹她家出鞘今年也升初中了吧?難怪聽我家曉玲說出鞘請假好幾天沒上學了,原來是家裏出了這檔子事兒。”
秋後的麻雀被日光曬足了溫度,立在稀疏的枝頭慵懶地叽叽喳喳,家屬院裏的柿子樹上,果實漸漸也開始挂起了紅。
家屬們打了飯準備各自分道揚镳回家,生物系張教授的房子分得離段汁桃家最近,他愛人翠芝大姐便依舊和段汁桃一道走。
快要路過段汁桃家的小平房時,一陣草藥混雜着肉類的饞香從磚牆裏飄出。
翠芝大姐拍了拍段汁桃的屁股,笑容一目了然,“是淮山黨參炖牛鞭吧?”
段汁桃一下燙紅了臉,心裏嘀咕:翠芝大姐好靈通的鼻子……
吾翠芝自信地昂起下巴,睥睨道:“我爺爺那輩兒就是當地有名的中醫,我打小就泡在藥材箱裏,你呀下回炖牛鞭再多加一味幹龍眼肉,提味增香,還大陽大補。”
段汁桃頓時血氣翻湧上頭,臉紅的快滴出血來,羞的只想就地找個地縫一頭鑽下去。
吾翠芝捂嘴笑着搡她進門,還不忘打趣道:“快進門吧,你家單老師在家裏等你呢,明後天國慶放假,你們倆口子有的忙乎。”
哇,段汁桃下回是再也不敢掐着飯點去打飯了,這要是再碰上翠芝大姐,她問她上回的牛鞭味道怎麽樣,到時可真就任由翠芝大姐揉搓團撚了。
剛一推開院門,還沒跨進門檻,就聽見兒子單星回在屋裏翻箱倒櫃的噼啪聲。
“媽,我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呢?”
“你找它們幹什麽,吃完晌午飯我幫你找,我都收到櫃子裏去了。”
“那你爐子上的東西什麽時候炖好?”
哪壺不開提哪壺,爐子上炖東西又礙着他什麽了?
段汁桃沒好氣地道:“快了,饞貓兒淨打吃的主意,裏頭有藥,你小孩子不能吃。”
單星回絲毫不關心這個,直說:“我是讓你快點炖好,我要燒熱水洗澡。”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昨天剛洗過澡,他今天又要洗。
段汁桃倒是巴不得他勤快些天天洗澡,有時候打完球臭烘烘的回家,都不知道拿毛巾抹一把汗涔涔的臉和脖子。
“我爸新買的洗發膏呢?”
段汁桃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是打洗發膏的主意。
在鄉下都是用肥皂,這稠稠膩膩香噴噴的綠色洗發膏,段汁桃只用了一回便也愛上了。多方便呀,一小袋揉搓出一整個頭的泡泡,洗完頭發一點也不幹澀毛糙,确實比肥皂更養頭發。
“先吃飯。”段汁桃說,“你爸下午領你去學校插班報道。”
段汁桃原本适應了環境松弛下來的心,這會又忐忑起來了。
她們女人天生就愛和女人打交道,但是兒子打小都沒出過縣城,一下子插班到新班級,雖然是剛升初一的新班級,開學也才一個月不到,但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哪怕只晚入學二十來天,段汁桃都有些怕兒子在新環境裏融入的不好。
這時,單琮容捧着書從西邊的書房窗戶裏鑽出了半個頭,喊道:“甭急,你們班主任喊你下午和新來的同學一起報道,人家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首都機場,到學校的話怎麽着也得三點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