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單星回說:“我爸只給了我們五十,羊肉串二十,老板送了兩串不要錢,可樂四塊,剩下二十六,一張電影票的錢都不夠。”
沈歲進馬上說:“你不是說還有你的零花錢嗎?怎麽不舍得掏出來了?”
單星回被嘴裏的羊肉辣得嗆紅了脖子,連咳幾聲,好不容易喘過氣來,說:“那我們還是看電影去吧。我知道巷子裏有一家很隐蔽的影音室,裏頭十塊錢看一部,盜版DVD碟,看第二部 還能打個折,八塊,要是看三部,打包價只收十五。”
沈歲進說:“一部電影怎麽也得一兩個小時,我們就只看一部吧。”
單星回也是聽陸威說的,那家影音室很多大學生愛去,收費便宜,比去電影院買票強,不過DVD裏刻的都是上映很久的電影了,近期上映或者正在上映的電影,那裏是沒有的。
單星回跟路邊出來擺攤首飾攤的大學生一打聽,原來影音室在巷子中間一個豁口拐進去,看見一個單獨上樓的小樓梯,上去二樓,整層樓都被影音室老板包下了。
影音室的結構其實和私人小旅館差不多,有個前臺,前臺後面的櫃子,是一排排壯觀的碟片,按序號分門別類的整齊歸放。還有一本手抄的冊子,挂在櫃子的一枚鐵釘上,大約是記錄每排的碟片存貨。
前臺小妹坐在櫃臺後面喝茶嗑瓜子,一個迷你的黑白電視擺在櫃臺後面的桌子上,見有人來,小妹把視線從電視上挪開,瞟了單星回和沈歲進一眼,說:“沒成年吧?”
單星回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仗着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張嘴就胡謅:“我高三剛成年,這是我妹,還在讀初二,沒成年。”
小妹啐掉了嘴裏的瓜子皮,把手裏捏着的一把瓜子,丁零當啷的撂在桌子上,一眼看穿的說:“你的身份證拿出來看看。”
單星回死豬不怕開水燙,說:“沒帶。”
小妹說:“沒帶就算未成年,一個人得多加五塊。”
單星回把手擱在櫃臺,繼續胡侃:“阿姨,你看我像多大?”
小妹拍桌:“叫誰阿姨呢,我今年才十七!”
單星回:“妹兒,我今年十八,比你大一歲,你說我成年不成年。”
沈歲進憋笑快憋死了,為了省五塊錢,真虧他想得出來,喊一個嫩的能掐出汁來的小姑娘叫阿姨。
Advertisement
小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他,一下阿姨,一下妹兒的,把她都繞暈了,大概也是今天生意冷清,磨了一會,前臺小妹也不願意和他們多費口舌,居然松口直接問:“看幾部?”
“一部就行。”沈歲進說。
前臺小妹:“碟片押金十塊,房間保底消費二十,送兩瓶礦泉水和一包薯片。碟片自己選,有的影片時間長,超過三小時的要加兩塊錢。”
我擦,全是坑。
陸威這小子,打聽的不靠譜啊,沒想到剛把未成年這關蒙混過去,前臺小妹馬上殺了個回馬槍,居然還有保底消費二十,變相的兩瓶水一包薯片賣二十,搶劫啊!超時居然還要加錢。
單星回爽快掏錢的動作停頓了下來,一算,今晚果然把自己的零花錢折進去了。
沈歲進已經想好要看什麽電影了,問:“有《侏羅紀公園》嗎?”
前臺小妹說:“這片子現在比較火,我看看其他房間有沒有在放。”
前臺小妹起來轉身,大約這片子是真的火,一下就從茫茫的一片碟海裏準确找到了《侏羅紀公園》所在的位置。
“你們運氣不錯,七點多我接班前,那對大學生剛還回來。”小妹把碟片抽了出來,擰開前臺矮扇門的把手,出來帶路。
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意有所指的警告說:“不準在房間裏做什麽奇怪的事,我們這經常有片警在巡邏,随時都有可能突擊檢查。”
沈歲進燙紅了臉,大致聽懂了前臺指的是什麽奇怪的事。
播放DVD的房間不大,甚至可以用逼仄來形容,隐約可以看出房間原來的格局,是旅館的小房間隔斷而成。
不巧,他們被帶到的這間,恰是沒有窗戶的一邊,房間本來就小,四周又都是無透風的牆,顯得又小又壓抑。
單星回一米八的身高,塞進狹小的房間裏,讓本就不富餘的空間,更加讓人輕易動彈不得了。
一臺三十二寸的長虹電視機貼牆擺在正中間。
電視機的對面,則是擺了兩張可以放倒的木椅,上面鋪了兩個軟墊,兩把木椅中間放置了一張矮小的茶幾,上面擺着兩瓶沒開封的娃哈哈礦泉水和一包上好佳薯片。
薯片還是迷你包,五毛錢一包的那種,好在口味是沈歲進喜歡吃的番茄味。
單星回把押金、保底、未成年費、電影費一共四十五塊錢,交付到前臺手裏,前臺幫忙把碟子放進DVD機子,又把遙控遞給了單星回,就鎖上門出去了。
單星回挑了靠裏頭的那張椅子坐下,剛一坐下,就聽到木椅“咯吱”的松響了一聲。
“靠,還以為要散架了!”單星回從椅子上彈起來,扭頭就對沈歲進說:“別急着坐,先用手摁摁,踏實了再坐。”
沈歲進聽話的用兩手摁在木椅的軟墊上,用力往下試了試,還好,不塌。
放心的坐定,就讓單星回把遙控的播放鍵摁上。
房間裏響起蹩腳的廣告聲,還是讓人尴尬的避孕套廣告。
單星回沒想到DVD裏都有套路,居然把廣告都刻在了碟片的最前頭,咒罵道:“刻光盤的人,腦子是被驢踢了吧,浪費容量!廣告商的套路什麽時候這麽深了。”
沈歲進觑他一眼,說:“拜托,明顯是電視裏投放的自動廣告。”
二人對話,把電視裏重複播了兩遍的避孕套廣告,不尴不尬的沖淡下去。
單星回嘀咕:“廣告商還有點腦子,沖這受衆人群,也算是精準投放。”
原本還以為這種私人電影室是靠薄利多銷,一進門先被保底消費坑了,再一看還有開始的廣告,想來廣告商也是給了這種影音室一筆不小的廣告投放費。
看來開這種店,一方面釣魚吸引廣告商投資,一方面真實營利運作,也算是比較靠譜的經營模式了。
總算,讓人臉紅尴尬的廣告播放完了,電影的片頭曲在房間內響起。
兩人第一次在這種氛圍裏看電影,新鮮之餘,更多的是專心致志,整顆心都跟随着電影的情節起伏錯落。
劇情到了恐龍撕咬人類毛骨悚然的階段,沈歲進更是被吓得連手裏的薯片吃光了都不知道。
單星回覺得五毛錢特效有點扯,回頭看見沈歲進被驚得下巴微掉,手還下意識的裝在薯片的塑料袋裏,于是玩心大起,把她的爪子從塑料袋裏拎出來。
“幹嘛?”沈歲進眼睛一挪不挪的盯在電視機裏的恐龍嘴巴上,“別打擾我看電影。”
單星回悶悶憋笑,把笑聲全把肚子裏憋好,好裝作一本正經懶洋洋的道:“你看電影別管我,我看你看得入神,拿薯片費勁,幫你揀出來喂你。”
“哦。”沈歲進木木的回說。
“張嘴,啊——”單星回假裝從袋子裏捏起一片薯片,喂到她的嘴邊。
沈歲進不假思索的張嘴,單星回還真把手遞過去,手指在她唇邊抵着,一副喂她的動作。
沈歲進大概真的被這電影唬住了,嘴巴裏沒有薯片都不知道,居然就着空氣開始在嘴巴裏空嚼。
看得單星回一愣一愣,還目帶考究的把視線調去電視裏的人龍大戰上。
有那麽好看嗎?他怎麽覺得這電影有點降智?
“好吃嗎,薯片?”單星回捉弄的問。
激烈的劇情剛過,情節稍微緩和一點了,沈歲進分出一點心來回複他:“還行吧,薯片還能有什麽味,吃出花來,它都是土豆。”
單星回提醒道:“你真傻。”喂給她的是空氣都不知道。
罵人就不對了啊!
沈歲進意猶未盡的把目光從電視上移開,白了單星回一眼,眼睛又迅速歸隊挪回了電視上,“我又沒惹你,罵我幹什麽?”
單星回低聲失笑,“沒什麽,你專心看吧。”
平常這時候,要是聽見他說她傻,沈歲進早就跳起來要踩他的腳了。
哎,沒人跟他鬥嘴,沒勁兒。
單星回也不捉弄她了,擰開了礦泉水的瓶蓋,遞給她。
“光吃幹的,也不怕噎嗓子,你聲樂老師不是讓你護着嗓子嗎?來,喝點水。”
“單星回,看電影的時候,你的話好多。”接過礦泉水瓶,老老實實仰頭喝了一口。
“也就你愛看這種弱智電影,邏輯全是漏洞。”
沈歲進大概又被吸引進去了,過了好久,跳過一個情節,才讷讷問:“你說我愛看什麽?”
單星回無奈的說:“你認真看吧,我不吵你了。”
這時,房間內似乎響起某種詭異的嘎吱嘎吱,加上屋內燈光陰暗,嘈雜的電影背景聲,時而播放恐怖驚悚的配樂,時而播放主角安靜屏息的畫面,一張一弛之間,來回切換,把人的情緒拿捏的死死的。
只是那種奇怪的嘎吱嘎吱聲音,似乎是剝離電影,在房間牆壁內滲透出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單星回和沈歲進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沈歲進恐懼的說:“……要不,你開燈去聽聽?沒準是老鼠。”
單星回硬着頭皮道:“讓你平時專喊我看恐怖片,下回你看驚悚片,可不準再叫上我了。”
單星回把搭着的長腿卸了下來,剛一起身,松散的木椅所發出的嘎吱聲,竟和自房間牆壁內透出的規律嘎吱嘎吱聲如出一轍,單星回一下就反應過來,這聲源,到底是什麽。
“你怎麽又坐下來了?”沈歲進害怕的說,“去開燈聽聽呀!”
單星回鎮定的勾着長腿,奪過茶幾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驅散了剛剛一瞬湧上來的熱意。
“聽牆角,不太好。”單星回說。
神經病吧!有什麽不好,萬一真有什麽靈異事件呢?開開燈壯膽也好。
沈歲進氣的跳腳,一時也顧不得心裏的恐懼,徑直起身準備自己去開燈。
單星回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重重扯下,重新塞回木椅上。
沈歲進來不及疑惑,就聽到隔壁傳來克制又放浪的男女呻/吟。
再結合那頭不斷傳出的嘎吱擺動聲,伴随着某種有節奏的規律,沈歲進一下臉就爆紅。
“這隔音……剛剛看電影的時候,也不覺得差啊?”沈歲進咋舌,“前臺不是說了,不準在房間裏做奇怪的事嗎?隔壁的人,怎麽回事啊!”
單星回無奈的聳聳肩,說:“誰知道看的是什麽電影,沒準還是有色的。”
沈歲進徹底無語。
“我們走吧。”沈歲進說。
“不再聽聽?”單星回挑眉問道。
“打不死你!”沈歲進惡狠狠道。
“等我把這瓶水喝完。”單星回捉弄的說。
“事兒媽!直接帶走,路上喝。”沈歲進面無表情,命令道。
出了門,路過隔壁的時候,兩人都不由暧昧的盯了一眼大門。
“嗳,你們時間還沒到呢,這麽快看完了?”前臺小妹又帶了一單客人,和他們在走廊上狹路相逢。
單星回說:“哦,這片子,沒勁兒,下回再來看其他的。”
前臺小妹:“這片子這麽火,你們都看不下去?少看時間可不多退哦,我們這按照數量來,一部電影無論看沒看完,都收十塊。”
單星回:“嗯,幫我們結賬吧。”
前臺拉開抽屜,退了十塊錢回來,單星回說:“要不咱們再去吃十串羊肉串吧?”
沈歲進:“你之前不還讓我少吃點嗎?”
單星回:“電影費腦,多補點。”
沈歲進:“你剛還說這電影弱智來着。”
單星回:“嘿嘿。”
沈歲進:“嘿什麽嘿,信了你的邪,帶我來這種鬼地方,不正經!”
單星回大喊冤枉道:“鬼知道是這樣的,要怪就怪陸威,他來得多!”
沈歲進斜了他一眼,說:“你們男的就沒幾個好東西,陸威前兩天是不是剛談了個新的女朋友?”
單星回提醒她:“別忘了你爸也是男的。”
沈歲進一想到家裏還在鬧洞房呢,更加憋火說:“對!我爸也不是好東西!”
氣氛有點不對勁了,單星回察覺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把沈歲進的情緒又帶岔了,趕緊把她掰回來說:“陸威新的女朋友叫珍妮,陳珍妮,比陸威還大一屆,初三的級花來着,學習成績還特好。陸威一放學去操場打籃球,她就跟在身後給他遞水。”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沈歲進氣鼓鼓的說。
“欸,也不能這麽說!我們陸威也不差,校籃球隊的隊長,上一任隊長——初三的柳傳楓,還沒到換屆的時候,就被替換下來,足以說明我們威威技超常人啊!”
“一朵鮮花,插在會打籃球的牛糞上。”
“你這麽說,我可真就沒轍了。不過可別當着咱威威的面兒說啊?傷他的心!本來他就覺得陳珍妮比他大一屆,他心裏沒譜,你再這麽一說,他更沒自信了。”
“放心吧,我像是那麽傻的人嗎?”沈歲進說,“不對啊,這才剛上初二,陸威這是換的第幾個女朋友啊?”
單星回也記不清了,模糊地回憶說:“也就第十一二個吧。”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散步去燒烤攤前,結果老板說今天生意好,羊肉串賣光,提前收攤打烊了。
沈歲進就說:“那算了,我們直接回家吧,也快十點了,我估計家裏的人,也差不多該走光了。”
單星回身上肩負使命,今天情況特殊,是她爹再婚的日子,梅姨一早就給他塞了兩個紅蛋,喊他幫忙照顧沈歲進,別讓沈歲進自己一個人呆着難受。
“要不咱們再溜達一下吧?”
“明天你不上課嗎?”
“上啊。”
沈歲進頓足,回頭,認真地看着他說:“我沒你們想的那麽脆弱。”
哦,大小姐要開始逞能了。
單星回在路燈下耷下眼,抱起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開始洗耳恭聽。
沈歲進踢了他一腳,一本正經道:“我說真的,不騙你!我真的接受我爸和徐阿姨了。”
認真的樣子,讓單星回開始考慮她說的可能是真話。
“我想過了,就算将來我爸真再生一個孩子,畢竟我都這麽大了,我也有辦法自己一個人活得好。況且我媽知道自己這病沒得治的時候,就已經想到讓我爸回國發展。我媽在她身體還正常的時候,飛回北京過一趟,我爸都不知道。”
“嗯?”
“我媽當初的嫁妝,他們蘇州那塊嫁女,嫁妝堪稱十裏紅妝,我媽又是三妹姐裏嫁的門第最高的,我外公外婆當初給她的嫁妝,是當時普通工薪階層想都不敢想的數字。不過我爸他們家也不缺錢,壓根也沒動過挪我媽嫁妝的心思,這個數目就只有我和我外公外婆清楚,就連我兩個姨媽都不知道。”
單星回自戀的說:“難道你要把這個數字告訴我?咱倆的關系,好成這樣了啊?”
這人就是沒正經,沈歲進懶得搭理他,繼續自顧自的往下說:“我媽的眼光比我爸可強多了,從她知道自己得病開始,就把我往後幾十年的生活都給安排好了。她拿到體檢報告,第一時間問了醫學中心的同學,知道治愈的希望幾乎沒有,就聯系了在北京的一個老同學,幫忙在北京看看有什麽值得投資的項目。我媽那時想的是,她要是走了,就讓我爸帶我回北京生活。我爸以為她是體檢報告出來,身體太累了,于是幫着給她訂了回蘇州的機票,讓我媽回趟娘家休養一陣。其實我媽回國只在蘇州呆了一晚,第二天就飛北京來了。”
“來幹什麽?幫你提前清掃戰場啊?”
也沒見老太太被清除了啊,沈歲進的人生,除了她的親奶奶,也沒人敢給她找不痛快。
“給我置業買房啊。”
單星回問:“你媽那老同學,就給你媽這建議,買房?”
沈歲進說:“那可不是什麽普通的老同學,是智囊團的經濟學專家。人口和房價的悖論,人家的眼光據說超前幾十年。”
單星回震驚道:“人家就這麽一說,你媽還真就聽了啊?”
萬裏迢迢的從美國飛回來,就是為了給沈歲進置業買房……
沈歲進點頭道:“對啊,不然錢攥在手裏幹什麽?等着貶值啊?!你說我媽愛我吧,确實很多時候對我冷冰冰的;但你說她不愛我吧,卻又對我很舍得,對我爸才是真的狠,她的嫁妝,是一分錢沒給我爸留,全落我口袋裏了,而且我爸還傻乎乎的不知道。”
單星回一針見血的道:“你怎麽就知道你爸不知道呢?沒準你爸是壓根不在乎你媽那點錢。”
沈歲進神秘的笑了笑,那可不是“一點錢”那麽簡單,金融街附近有一排的鋪面和商品房,可全是她媽當初置的業。
沈歲進說:“我現在也想明白了,左右我媽留給我的,我已經這輩子吃喝不愁,她在物質方面已經為我做到極致。等我成年了,每個月還能從信托裏領一筆錢。我要是看我爸和徐阿姨他們一家子不順眼,我就幹脆搬出去自立門戶。可我也心疼我爸,從小我媽幾乎沒管過我,我爸一直把我當掌上明珠,就算我奶奶逼着他生兒子,他也能護着我媽和我,堅決不生。光沖這一點,中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做不到吧?一個個都跟家裏有皇位要繼承似的,非得生個兒子才罷休,我爸就從來沒這思想。有時候我都覺得,我爸是愛錯了我媽,我媽和他結婚這麽多年,真正兩個人相處的時光,估計不會超過半年,據說我媽當初就連懷着我,也是住在學校,太可怕了,這女人,工作起來瘋魔了一樣,誰要啊?”
單星回說:“你媽這性格,适合當男的。”
沈歲進篤定的說:“那絕對是渣男,情人還是日抛。搞完一個就鑽回實驗室,等她再出來,可能連人家長什麽都不記得了。”
兩人慢慢走回家屬院的巷子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很顯然,客人們确實不太好意思繼續打擾這一對新人的新婚之夜,已經紛紛告辭離去。
整個家屬院,沒了白天的熱鬧喧嚣,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與安悠。
單星回把她送到家門口,還是不放心的說:“你真不要我繼續陪陪你?”
沈歲進頓足說:“知道了我富可敵國的秘密,你也不用這麽見錢眼開,上趕着給我當三陪啊!”
單星回擰頭一副看瘋子的表情,對她進行側目:“我擦,沈歲進,你真是被我和陸威徹底帶歪了。一個女孩子家家,現在講話真是一點不禁忌。”
沈歲進推門進去:“得了,退下吧,本公主要更衣就寝了。”
單星回跟她揮了揮手,意思是好走不送。
逞強精,別半夜在被子裏蒙頭,偷偷抹眼淚才好。
*****
沈歲進有些驚愕,徐慧蘭居然還沒進屋休息,而是盥洗完畢,坐在客廳裏等她回來。
徐慧蘭摁掉電視,彎笑着眉眼說:“回來了?星回這孩子真不錯,能陪你這麽久。”
沈歲進木然的點了點頭,不知道繼母此時此刻,為什麽不是在她自己的房間,而是出現在客廳,一副準備拉她深夜閑話家常的架勢。
徐慧蘭穿着一件保守的真絲睡袍,水藍色的,襯得她原本不太白皙的皮膚,被水晃漾得有幾分清透。
“白天人多的時候不好叫外人瞧出端倪,我和你爸之前就商量好了,這結婚頭一晚,我先和你擠一張床。小進,你介意嗎?介意的話,我就在這客廳裏打地鋪。”
離大譜了,繼母新婚之夜不和她爸睡一頭,要跑來和她擠一個被窩。
她不知道這個家,還有梅姨這個耳報神嗎?
回頭她奶奶知道,徐阿姨和她爸結婚頭一晚,居然是和她這個繼女湊合了一夜。
知道的,是徐慧蘭主動要和她一起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不懂事,要霸着徐慧蘭,不讓她爹得逞。
沈歲進簡直看不懂這個繼母,這波操作的迷惑性,比煙霧彈還要讓人看不清背後有什麽深意。
大約是瞧出來沈歲進臉上忽明忽晦的捉摸不定,徐慧蘭拉過她的手,坐到沙發上,和善的笑說:“以後你就會知道徐阿姨,為什麽和你爸結婚了。”
又愧疚的說起:“今天你媽媽那邊的親戚,沒有人來,多少也是不想給我難堪的意思吧?”
沈歲進連連搖手,瘋狂解釋說:“徐阿姨你別多心,我媽媽那邊的親戚純粹是因為老家的顧忌才不能來。他們蘇州那邊有個說法,至親離世,沒滿三年,要是至親家裏要再辦喜事的,親戚身上就還算帶着喪,沖撞了喜事不吉利。我姨媽他們講究這個,怕給你和我爸招不吉利,也就不來北京讨沒趣了。人沒到,禮還是到的。”
這種寬慰人的話,沈歲進随便扯個理由,是信手拈來。
徐慧蘭半張着口,心想,原來是這個原因,倒不是瞧不起她就好。
她也不想和沈歲進生母那頭的親戚交惡,畢竟自己這性格,在單位、在家裏,都是說一不二,怕說錯話得罪人,自己還不知道。
“我爸呢?”
新婚之夜,新娘一個人在客廳,新郎哪去了?
“睡了。”
沈歲進震驚得瞳孔都快火山爆發。
她爹,結婚頭一夜,撂下新老婆,自己先睡了?
這事兒也太不可思議了,沈歲進愕然的脫口而出:“他真睡了?徐阿姨,你确定今天和你結婚的人,是他嗎?!”
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徐慧蘭風輕雲淡的看了她一眼,心平氣和的說:“睡了呀!他說明早還得去實驗室趕一個數據。打發完親戚朋友,你爸沾着枕頭就睡了,我洗完澡進去拿自己的被褥,他已經開始打呼了。”
“他也太菜了吧,把你撂這,人幹事兒?”沈歲進已經開始同情起自己這位新過門的繼母了,事情發展的劇情,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最要命的是,她爹自己睡成豬,把他新老婆丢在這,交給她應付,這事辦的也太不厚道了!
徐慧蘭打着哈欠說:“進屋睡吧,明天你得上學,我還要早起,上你爺爺奶奶那過禮。”
一面說着,一面已經攬過沈歲進的肩頭,裹挾着她往她的卧房走去。
沈歲進幾乎是被挾持着回到房間,一進房門,果然,房內的單人沙發上,放着徐慧蘭嶄新的紅色被褥。
看樣子,徐慧蘭今晚是真打算和她湊合一晚。
梅姨呢?這事梅姨不管啊?
沈歲進停在房間門口,頓住,問道:“怎麽沒看見梅姨?”
徐慧蘭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答道:“我讓她上錦瀾院住一晚,明早我和你爸去給長輩過禮。你奶奶說要按他們滿族人那套來,我想着花樣多,就幹脆讓梅姐先上那頭幫我把東西都備好,到時候我和你爸直接上那去就好,這樣一點也不用手忙腳亂。”
沈歲進心領神會,這是怕梅姨打小報告了。
徐慧蘭又想起來一件事,接着說道:“梅姐的房間是空着,但是怕你梅姨瞧出來我是在她房間睡的,動了她的床褥,我就想着和你擠一晚。”
哦,思慮缜密,怕有破綻,連這個細節都預防好了。
沈歲進實在不明白,她和自己爹都結婚了,做什麽還不睡一頭?
沈歲進心領神會的說:“可梅姨明晚肯定就在家了,徐阿姨,難道你還不好意思和我爸睡一屋?沒事,反正你們以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遲早會很熟。”
徐慧蘭忙着抱起被褥,鋪到床上,悠悠然的說道:“也不是不好意思,怯生是有點兒,但也不至于窩囊到這程度。往後你大了,我再和你說,大人的事,你們小孩鬧不明白。對了,你還要洗澡吧?別耽擱太久,不然明天該起遲了。”
沈歲進被她提醒,就去衣櫥裏取睡衣和內褲,準備洗漱。
沒多久,身後響起徐慧蘭驚喜的聲音,叫道:“床頭櫃上擺的,是你和你媽媽的合照吧?”
沈歲進轉身,就看見徐慧蘭捧着相框,心神醉醉的說:“怪了,你媽怎麽那麽眼熟。”
沈歲進提醒道:“是不是和隔壁的段阿姨長得很像?”
徐慧蘭恍然大悟,喃喃說:“我說呢,怪眼熟的。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長得那麽像的兩個人?不過隔壁段大姐是長發,你媽是短發,瞅着兩人的氣質也不同。第一眼瞧着相似,仔細辨別,她們兩個就完全不像了。說不上來哪裏不像,但氣質是一個人的沉澱,足以打敗天生的相貌。這就是俗語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沈歲進溫笑着道:“段阿姨再和善不過了,我媽太淩厲了,我還是更希望自己的媽媽像段阿姨。段阿姨一颦一笑,一哭一鬧,都是有血有肉的,我媽她就像個程序嚴謹的冷血機器人,我和我爸都覺得,跟她過日子簡直就是受罪。”
徐慧蘭若有所思,徐徐說道:“……是嗎?”
那個傳說中完美得像天人的向雪熒,曾經引領京圈無數的少女,争相擠向科研圈,為自己博一番天地,不再靠着嫁人來标榜自己的後半生有倚靠。
衆人羨慕她的不羁與灑脫,身後有着丈夫死心塌地的愛戴與擁護,絲毫也不用計較男人身後那點煩纏事。
可沒想到,這麽一個完人,卻會被自己的親閨女嫌棄,和她過日子是受罪。
徐慧蘭不得不感嘆道:人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她的母親要是有向雪熒半分的果敢與決斷,也用不着這一輩子囿于宅院,束手束腳的對父親言聽計從。
就連當初知道未婚夫出軌,母親也不敢為自己出頭,反倒勸自己忍氣吞聲,拿父親來擺例子說:“你爸年輕的時候也有幾筆風流債,男人風流是本性,老了就好了,你瞧你爸這兩年,是不是沒有那些爛碼七糟的事兒了?你要是退婚,這家裏的臉都要被你丢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徐家教出來的女兒,一點容人的量都沒有,倒頭來,還得怪到你爸和我身上。你爸那人,多愛面子啊?連累了他的名聲,你也落不了什麽好果子。”
徐慧蘭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被出軌,未婚夫在婚前整出一個不入流的私生子,那個三陪女還堵在她下班的路上和她拍板叫嚣,母親不僅沒有同情自己,更沒有義憤填膺地為自己伸張正義,反倒為未婚夫這個過錯方說起好話。
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
明知對方是坨屎,卻讓自己為了顧全家族顏面,生生咽下去。
徐慧蘭做不到!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吧,徐慧蘭骨子裏就對男的厭惡透頂了。
從小到大,活在部隊的大院裏,那裏是以男人為主色調的成長背景,女性和孩子多半是依附于男人,随軍生活。
未婚夫是父親老戰友的兒子,門戶說不上有多高,甚至比起自己家來,還差了點意思。
未婚夫在婚前都敢給她嘴裏塞坨屎,可想而知,婚後的生活,要應對多少這樣的惡心事。
從那時起,徐慧蘭就在心裏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堅決不結婚,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
沒錯,她壓根也不喜歡男人,更喜歡和女人純粹的生活在一起。
起初知道自己這回的相親對象是沈海森,徐慧蘭心裏對他鄙夷到,連面都不想見上一回。
他老婆死了才多久?
好像一年都沒有吧……這男的不是薄情,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古人還守孝三年,他倒好,老婆才走了一年不到,就打算再另娶一個回去做填房。
這些男的,沒了女的,就像地球不會公轉,四季不會輪回了一樣。
就算要娶,好歹也做做樣子,緩上個幾年,而不是原配死了不到一年,就準備迎新人吧?
向雪熒是自己極為欣賞的一位女性,一想到這麽優秀的女性,另一半是這德性,徐慧蘭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更加敵意了。
要不是父母實在逼得不行,這場相親,還是父親的頂頭上司安排的,徐慧蘭是打死也不會去見沈海森這個薄情寡性的鳏夫。
可誰知,相親那天,沈海森,比故意遲到的她,還要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