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約好見面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徐慧蘭想挫一挫沈海森的銳,戲弄戲弄他,讓他讨沒趣。

沒想到沈海森在實驗室呆的完全忘了時間,要不是實驗室突然停電了,他可能那晚,壓根也不會記得還有相親這回事。

徐慧蘭是八點半--------------麗嘉到的,沈海森比她晚了兩分鐘,八點三十二分,才氣喘籲籲的出現在徐慧蘭的面前,一個勁的道歉,說自己在對一個實驗數據,一下專心過頭,忘點了。

徐慧蘭抱着胸,慵懶的打量着他,還沒開口說話,沈海森就直剌道:“也不耽誤您了,不瞞您說,我愛人下個月過周年祭,我這輩子除了她,誰也不要。我還有個馬上上初二的閨女,她媽不在了,我又當爹又當媽,只想把孩子拉扯大,其他的事,根本沒多餘的心思去糊弄。”

話說的很明白了,一點也不忌諱冒犯了初次見面的相親對象,直截了當的透露,他出來相親,是迫于家裏的壓力,實在也是被逼無奈。

這通話,倒是讓徐慧蘭對沈海森有了一二分的刮目相看。

聽他這麽說,也不像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了。

徐慧蘭便緩和了語氣,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他先坐,又讓服務員拿了菜單,翻看起茶飲。

沈海森有些着急,怕她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壓根也不想相親,完全沒必要在這裏繼續坐下去浪費時間。

見他久久僵持着不入座,徐慧蘭歪仰起頭,把視線從菜單上,挪到沈海森的臉上,用對待下屬,威嚴的口氣說:“讓你坐,那麽費勁?”

沈海森不好撂了一個女同志的面子,也就木楞楞的坐下了。

“你喝什麽?”徐慧蘭又低下頭,專心看菜單上的茶飲和點心了。

“你喝就好。”沈海森擡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也不知道電工,把實驗室的電路搶修好沒有。

“你很趕時間?”徐慧蘭頭也不擡的說。

“……不趕。”第一次碰上這麽難纏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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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他開頭殺了這麽一通,相親對象就沒有下文了,雙方都是火速離場。

可這回,看起來像是有些棘手。

對面這位從頭到腳透着一股飒爽勁兒,剪着利落幹勁短發的女同志,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剛剛的無禮和唐突,更好像,有和他坐下來促膝長談的意願。

沈海森聽說對方已經到了二十九的年紀了,再過兩個月馬上就三十周歲,世人皆說:女人三十,花期都過了,到時就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老姑娘。

難道是老姑娘看起來,比之前幾個二十四五,剛上社會沒幾年的小姑娘要恨嫁許多?怎麽打發不走呢?

被他兜了這麽一大盆冷水,眼下居然還有閑情雅致的要點咖啡和甜點。

沈海森拗不過對方的執着,便說:“給我來杯檸檬水就行,其他的不要。”

徐慧蘭慵懶的合上菜單,招來服務員,說:“給我一杯二鍋頭,中檔牌子的就好,再給我一塊櫻桃芝士起酥。”

沈海森在心裏吓得打了個顫,也沒聽說過,誰家姑娘,頭一回相親,上來就點二鍋頭啊?

這恐怕不是來相親,可能是來撸袖子幹架的意思。

徐慧蘭又指着對面無所适從、一心想逃的沈海森,說:“給他來杯免費的檸檬水就好,一會的賬找我結。”

沈海森出門,可從沒讓女同志付錢的道理,這一點也不符合他大氣的性格。

相親不成,仁義在,忙接過話,扭頭對服務員說:“賬我來結。”

徐慧蘭擡眸,冷觑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你沒花錢,你結什麽?別和我争,一會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海森聽了這話,心叫:快跑!對方果然不是來相親的。

沈海森幽幽恻恻的縮在一邊,聽服務面無表情的複述道:“一杯二鍋頭、一塊櫻桃芝士起酥、一杯檸檬水。”

也真是奇了,咖啡店怎麽會有二鍋頭?

莫不是自己剛剛得罪了對面這位——部隊家屬院出身的大姑娘,她打算就着一杯烈性的二鍋頭,壯壯膽,當場就把他給撂倒,摁在地上暴揍吧?

沈海森好多年沒幹過架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倒是經常和社會上的小混混打。

輸贏都有,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記得當初使的都是些什麽招式了,一會真打起來,不知道自己三腳貓的花拳繡腿還能不能派上用場。

下一秒,徐慧蘭就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誠懇的說道:“既然你不想結婚,我也不想結婚,那咱們就把這婚結了吧。”

這話說的,好像和——你是負極、我是負極,咱們負負得正,修成正果一樣。

不對啊?

兩個都不想結婚的人,邏輯的盡頭,怎麽就變成了——咱們把這婚結了?

難道不應該是,咱們都不想結婚,那就一拍兩散,今晚到此為止,各回各家找各媽吧!

還沒等沈海森回過味來,徐慧蘭就直白的說:“我也不瞞你說,再過兩個月,我馬上三十周歲了。我爸媽和我哥嫂,嫌我丢人,一把年紀賴在家裏頭。可我單位也有宿舍,我說單獨搬出去,自己自立門戶,他們又不允許,非得盯着我把婚結了,他們才覺得走得出去做人。我爸和我媽給我下最後通牒了,三十歲前,這兩個月裏,阿貓阿狗,是個男的,我都得把自己嫁出去。”徐慧蘭說這話時,不屑的語氣,是從鼻腔裏哼捏出來的。

沈海森被這一通劈頭蓋臉的話,澆了個醍醐灌頂。

所以,她的意思是——

她也不想結婚,并且可以接受形式婚姻?

沈海森也不是沒想過随便找個人結婚,把家裏人糊弄過去。

可大姐沈海萍給他張羅的相親對象,不僅都是正經頭婚的小姑娘,而且家裏頭,哪戶沒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想要找個志同道合的人,把結婚這事糊弄過去,可比登天還難!

人家好好的頭婚姑娘,只要不是精神有疾病,誰也犯不着和一個死了老婆的鳏夫攪和到一起,過着有名無實的婚姻生活啊?

這讓黃花大姑娘給他守活寡,也沒什麽區別了。

所以說……這徐慧蘭,腦子恐怕出問題了?

沈海森眸色深沉,開始認真且仔細地打量對面的徐慧蘭。

今天她穿着一套乳白色的套裝,上衣是熨燙整齊的開領西裝,下身套着微喇的職業褲,倒不像精心打扮過的,而像是平時上班就這麽穿。

素顏朝天,連化個妝,稍微顯示她對這場相親的重視都沒有。

好在那張嚴肅的臉,骨相出奇的挺拔,鼻子直挺,顴骨平整但有點微微的高。

眉眼不算溫和,卻透着女性氣質裏,少有的勇毅與果敢。整個人,渾身散發着英氣十足的韻味來,就差把腦門都醒目的刻上幾個大字——我是女領導。

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精神出了問題的女同志。

既然不是腦子那方面有問題,那徐慧蘭說的這番話,可能真就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

沈海森試探性的開口說:“你……願意接受……假結婚?”

徐慧蘭面上波平無奇的點了點頭:“而且往後你也不能幹擾我的私生活,自然,我也不會管制你的感情生活。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除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咱們財務和其他任何東西都分開過,頂多也就算室友吧。”

她想起來他還有個上初中的女兒,眼神裏淩厲的光,稍稍緩和了一下,說:“聽說你還有個女兒,如果我和你結婚,我怎麽着也算是她的長輩,不能指望我像親媽,但至少我也會慈愛對待。畢竟,我這輩子,也沒打算生育了。”

聽到這,沈海森覺得自己今晚像踩中了一泡古往今來第一大的狗屎!

這種好事還能讓他攤上了?

對方不僅願意和他形婚,還願意費勁,與他一起共同養護閨女。

沈海森甚至覺得,這一定是前妻泉下有知,冥冥之中,為他們這對苦命的父女安排好了前程。

可說起來容易,這件事做起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家裏頭還有梅姐,這位在大姐家盡力盡力服侍了二十幾年的大管家人物,要想在同一個屋檐下,躲過梅姐的眼線,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沈海森欲言又止,犯難的說:“那咱們婚後,睡一個屋嗎?”

徐慧蘭,沉默了半晌,一雙幽黑的眼,盯着沈海森的臉,逼問道:“你那方面需求,不能自己解決嗎?”

沈海森尴尬到腳趾都在皮鞋裏蜷縮了起來,坐立難安的說:“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們家還有個保姆,她身份不一般,算是我媽和我大姐,了解我家情況的通信口。梅姐是個伶俐人,我們的事,只怕是瞞不了她的眼睛的。”

徐慧蘭“哦”了一聲,緩緩的點着頭,不疾不徐的道:“一個保姆,在不在你家幹,還不是主人家一句話的事?到時候找個借口,讓她回去就是了。”

然後她又鄭重其事地考慮起,他剛剛話裏提到的睡覺問題。

都是成年男女,生活在一個空間裏,保不齊不會發生擦搶走火的事。

兩個原始的智人,被困在一個孤島上,日久天長的,還能生出一大串的子子孫孫來,何況他們已經進化成高級物種,生理和情感的需求,更加高級。

徐慧蘭在心裏仔細盤算了一番,直言不諱地說:“我想過了,與其我們在外面吃野食,不幹不淨容易得病,倒不如成為固定的性伴侶。不過這事急不來,得循序漸進,畢竟咱們也還不熟不是?還有,結婚頭一晚,我不和你睡,你家那個保姆,不想咱們結婚第一天就露餡,你幫我解決了。”

沈海森沒想到這女人這麽大膽,國內的女性也已經不是談性色變,這麽開放了嗎?

沈海森被她說的心頭癢癢,巴不得明天一早,就和她上民政局把證給領了。

這樣一來,老太太和大姐,就再也不會把四只眼睛,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兩個人一拍即合,說的各自心裏頭都是心猿意馬,對這樁婚事是再滿意不過了。

就連端送茶水的服務員,都極其困惑,剛剛還不甚熟絡的兩個中年男女,明明空氣裏還有一股劍拔弩張的暗流在湧動,怎麽一盞茶的功夫,兩個人就有說有笑,相談甚歡了?

沈海森覺得,既然對方誠心要和自己結婚,就算對方提前說了,婚後財務各自分開,但還是要大致把家裏的情況給她介紹一下,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

沈海森說:“目前我在國內沒有房産,唯一的住房,是學校批下來,給我和閨女暫住的。近期也沒有購房打算,畢竟在學校裏工作,還是住家屬院上下班方便。手頭還有些存款,數額不大不小,還有一些海外的股票和基金,近期打算看看國內有什麽好的股票的基金,準備挪一部份到國內金融市場。另外我在紐約和夏威夷有兩套house,是和我愛人,額……對不起,往後我會注意改口……是和我閨女她親媽,結婚的時候購置的。一套日常居住,一套是我們一家度假用的。大致家裏就這麽多的財産情況,你看看還有什麽想了解的。”

徐慧蘭覺得他實誠,才剛認識,就和她交待了家裏的底細。

徐慧蘭便也不藏着掖着,分說起自己的個人情況:“我的基本情況,想必你家裏頭已經和你說過,我也不繼續多費口舌了。我目前在出版局上班,出版處的副處,分管出版這塊,工資待遇,目前還算體制裏比較拔尖的水平。一年算上福利之類的,可能有個八/九萬。另外再過一年,就有分房子的資格了,到時候應該會分到一套二環內的房子,不過平方應該不會太大。還有,我打算結婚後買輛小汽車,京大離我上班的地方還是有點距離的。”

徐慧蘭想起來今晚開頭,他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樣子,又問:“你是不是加班比較多?”

大學老師也算閑差,不過這種半體制內性質的單位,你要想給自己找活,那是永遠有做不完的活的。

看個人想怎麽發展了。

就像她單位裏,想往上走,那就往辦公室崗位鑽,每天不到晚上八/九點,辦公室不熄燈。

領導有事,随時待命,比起單位的其他同事,是辛苦了些,但是提拔得也快。

沈海森問她:“你對伴侶的工作時間有要求?”

徐慧蘭巴不得和他在同一個屋子裏的時間短些,寧願他多加點班。

徐慧蘭擺手說:“沒有,就是見你工作比較忙,我之前為了提副處,也忙過兩年。現在倒還好,畢竟什麽事,都是我們正處頂着,很多時候我都是不扛事兒,跟着沾光分功勞。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忙,就不必忌諱我,我對你加不加班沒有硬性要求,反倒覺得一個男人肯鑽研事業,是個好事。”

沈海森遲疑的點了點頭,怎麽覺得在她這張無比誠懇的臉上,看出了盼着他多加班的意思呢?

“今天就先說到這吧,往後還有大把的時光互相了解,快九點半了,你不得回家陪閨女嗎?”

“要不要我送送你?”

分明是不想送。

如果想送,應該是用陳述句:我送送你吧!

徐慧蘭哼聲道:“不用,我家就在附近,我騎了車來,停在咖啡廳外面的自行車棚裏。”

沈海森起身相送,說:“那今晚還是我買單吧,畢竟這酒,你一口也沒喝。”

徐慧蘭這才注意到,今晚光顧着和沈海森說話,連二鍋頭都忘得一口沒沾。

徐慧蘭風風火火的,一把掐起桌上的小酒杯,仰頭就喝了個精光,倒扣着酒杯,辣着嗓子說:“你瞧,喝完了,還是得我付!”

沈海森看着灑脫離去的徐慧蘭,覺得她可真是個女版綠林好漢。

不愧是馳騁官場的年輕女副處,估計應酬上很有些真槍實料的鐵功夫。

性子爽辣不做作,江湖氣重,卻也氣質天成,威嚴不可冒犯。

*****

沈歲進洗完澡回屋,徐慧蘭已經眼皮沉重得快支撐不住了。

徐慧蘭靠着枕頭,半坐在床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結婚實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人累夠嗆不說,還得撒出去大把錢財招待親友。

明明是一件喜事,可古往今來,也沒聽誰說過,結婚是輕松的。

沈歲進輕手輕腳地鑽進了被窩,準備把床頭的臺燈給掐了,忽然看見媽媽和自己的合照還擺在床頭,熄燈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伸手去把相框倒扣在床頭櫃上。

徐慧蘭聽到玻璃撞擊桌面的聲音,清醒了幾分,扭頭看見這一幕,問說:“你不喜歡和徐阿姨睡?”

沈歲進搖搖頭說:“我怕我媽的照片您看了不舒服,我先這麽叩着睡一晚吧。”

徐慧蘭失笑的說:“你這孩子,怪體貼人的。徐阿姨不會心裏不舒服,我呀,既羨慕又佩服你媽!你媽多少也算我半個偶像了,今晚瞻仰到偶像的真容,別提我這心裏多驚喜了。”

原先覺得,和繼女只需要平平淡淡的相處,井水不犯河水就好,誰知道這家的閨女,也是個性格可愛的人,往後都在同一個屋檐下,能處得來是最好不過,也算是意外之喜,錦上添花了。

況且她原來就喜歡軟軟糯糯的女孩子,那可比男孩們有趣的多。

就像家裏的幾個侄子和侄女,侄子再帥氣再可愛,她都不稀罕多看兩眼。

還是侄女可心,溫溫軟軟的,聽話又懂事,是那幾個毛頭侄子體會不到的早慧與細致。

徐慧蘭替她理了理枕頭,說:“睡吧,閨女。”

沈歲進奇異的、自然而然的應了聲:“嗯。”

畫面自然流暢的,就像她倆是已經相識很久的老友。

這一夜,同床共枕的半路母女,或許是白天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了,所以一晚上,好眠得連個夢都沒有。

******

等沈歲進第二天早上,睡醒睜眼的時候,徐慧蘭已經在廚房裏煎好了三個荷包蛋,烤了三片吐司。

徐慧蘭見她出來洗漱,笑着說:“你爸五點多就上實驗室去了,這會應該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沈海森推着自行車進院子的聲音。

剛好趕上隔壁的單琮容準備出門上班,兩人隔着矮牆,在院子裏狹路相逢。

單琮容活像青天白日見了鬼一樣,猶疑不定的問道:“你這麽早,不會是上實驗室去了吧?”

這人沒瘋吧?

新婚頭一天,三天婚假,他不在被窩裏和媳婦兒耳鬓厮磨,跑去實驗室倒數據?

這股拼勁,是想卷死同僚啊?

沈海森撓頭掩飾太平,神秘莫測的微微一笑,反将一軍:“你起這麽早,不會是上實驗室去吧?”

“你幹嘛學我說話。”

“是你先搶了我的臺詞。”

“二百五,看你媳婦不治你!”

沈海森伸長脖子,沖飯廳正在張羅早飯的徐慧蘭,高調問道:“媳婦兒,你舍得治我嗎?”

喲喲喲,一大早上他這塞狗糧來了,一會被喂飽,早飯都吃不下了。

“酸俗!”單琮容丢下兩個字,頭也不回的推着自行車出門了。

蹬上自行車,路過沈家的時候,特地往裏頭喊道:“慧蘭嫂子,我去實驗室幫你瞧瞧,他在實驗室是不是藏了人,回頭給你彙報啊?”

徐慧蘭好笑的看着這對活寶,哂笑着回道:“是得幫我好好瞧瞧!一大早,天不亮,雞沒叫,就喊着上實驗室,說想出來個數據怎麽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那麽緊要,還是實驗室藏嬌啊?”

巷子裏回蕩着自行車打鈴的清脆叮鈴聲,以及單琮容看熱鬧哈哈的大笑。

沈海森回家的路上,去食堂打了三袋豆漿回來,走到飯廳交給徐慧蘭。

徐慧蘭說:“正好,還怕你趕不上小進吃早飯,丫頭這會洗漱去了,一會你先送她去上學,我在家裏把自己拾掇拾掇,回頭你送完丫頭,再來接我,咱們一起上爸媽那報道。”

徐慧蘭把豆漿分別倒在三人各自的碗裏,沈歲進刷完牙洗完臉,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你爸說你不愛喝牛奶,我讓他去食堂給你打了豆漿回來。”

沈海森拉開餐椅,也坐了下來,抓起裝豆漿的玻璃杯,仰頭喝了一口。

“小進不用我送,她一般都和隔壁的單家小子一起走。一會我們吃了早飯,就可以上爸媽那。”沈海森說,“往後要是辭了梅姐,你也不必起來給我們爺倆做早飯,我們上食堂吃去就行。”

沈歲進嘴裏的雞蛋還沒嚼碎,聽到沈海森準備辭了梅姨,馬上就問:“梅姨以後不在我們家做了嗎?”

沈海森和徐慧蘭對視一眼。

沈海森:咋說?

徐慧蘭:你閨女,你說。

沈海森:好吧。

短暫的眼電波交鋒,以沈海森敗下陣來告終。

沈海森開口說:“我和你徐阿姨商量了,梅姨雖然在我們家幹得不錯,但是既然我和你徐阿姨結了婚,家裏始終有個外人,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沈歲進覺得,父親和繼母可能是嫌梅姨,算是她奶奶和她姑姑那邊的眼線吧。

一家子活在監控之下,對新組成的小家庭來說,确實是一種不小的壓力。

能理解。

但是梅姨照顧她這麽久,這份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

瞧出來沈歲進臉上的悶悶不樂,徐慧蘭一下子就有了罪惡感,活像她這個入侵者,趕走了梅姐這個貼心的老保姆。

徐慧蘭不想做這個惡人,解釋說:“先試試吧,說不定家裏的活太多,我顧不過來呢?到時候還是得找個幫手!小進,徐阿姨是這樣想的,徐阿姨從小也是保姆帶大的,就和自己的爸媽不親厚。我呢,不是你親媽,本來血緣上就隔了一層,有梅姐的先入為主,你以後在生活上,多少也是更依賴她。我覺得既然咱們都成了一家人,徐阿姨也想轉變一下身份,承擔起照顧你的責任,而不是萬事都推脫給你梅姨,這樣咱們的感情也組建不起來。先讓你梅姨回去一陣,咱們一家人先培養培養感情,等我把這家裏裏裏外外的事兒,理順了,咱們三口之家把感情處牢固了,到時候再讓梅姐回來也不遲!”

沈海森簡直佩服徐慧蘭這人,能把這一通話說得苦口婆心,好像想趕梅姐走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年紀輕輕當上副處的女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沈海森可以想象,徐慧蘭在單位,是怎麽靠着一張舌燦蓮花的嘴,哄得領導心裏舒舒服服,又是怎麽對下屬恩威并施,弄得他們服服帖帖。

向上管理、向下兼容這套,徐慧蘭絕對爐火純青。

沈歲進被徐慧蘭這麽一說,也覺得很在理。

徐慧蘭又說:“你爸和我說,梅姐原來就在你姑姑家幹。這回還是和你姑姑說,讓她給梅姐安排一個好差事,左右也不虧待她照顧你們爺倆這一年,也體現咱們的厚道。回頭你想你梅姨了,也好随時去看她。”

果然……這女人,恩威并施那一套玩的很溜,哄得他都團團轉,更別提他閨女那點簡單的心思了。

沈海森默默低頭,咬了一口烤得焦脆的三明治,頭頂,是徐慧蘭笑裏藏刀的在問他:“你說是吧,丫頭她爸?”

沈海森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您說得是,沈夫人……!

沈歲進覺得父親和繼母相處的模式,居然一點也不像湊合的樣子,兩人默契程度,堪比過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

想起來昨晚她爹居然獨霸了新房,沈歲進鄙視的說:“爸,你昨晚怎麽回事啊?你不知道徐阿姨昨晚和我睡嗎?你不知道昨天是你結婚頭一晚嗎?”

一連發出靈魂三問。

沈海森猛一擡頭,嘴裏叼着吃了一半的三明,目光投向徐慧蘭,發出求救信號。

沈海森:咋說?

徐慧蘭:你閨女,你說。

沈海森:……又來這招?!

徐慧蘭挑眉:不然呢?

沈海森垂頭喪氣:好吧……

再次進行了簡短的眼電波交流,沈海森依舊迎來二次戰敗。

沈海森好不容易打起精神頭,說:“哦,昨天太累了,我一沾着枕頭就睡死過去了。你徐阿姨說我一個人橫着一張床,她不好睡,幹脆就上你那屋湊合一晚。”

*****

快到陽歷新年,馬上就是元旦了。

附中準備把今年的元旦文藝彙演和校園歌手大賽放在一起。

除了保留項目兩個小品、一個京劇、一個話劇、一個單人舞、一個集體舞、一個詩歌朗誦外,其餘項目,都是參加校園歌手大賽選手們的歌曲節目。

陸威練了個街舞的項目,裏面有一段是太空步,是陸威跟着邁克爾傑克遜的錄影碟,在家裏無師自通琢磨出來的。

可能在家确實練廢了幾雙鞋,陸威在單星回和沈歲進面前跳完一整套街舞,謙虛的右手捧胸,鞠躬說“獻醜”的時候,難得單星回和沈歲進沒有損他兩句,而是奇道——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跳舞的天賦啊,威威!”

陸威說:“快別損我了,還是喊我屎巴橛吧!你們覺得我跳的怎麽樣?”

單星回說:“參加文藝彙演過初選沒問題!”

沈歲進從操場籃球架的鐵架上跳了下來,說:“音樂老師給了我一個名額去參加校園歌手大賽,不用過初選,但我還沒想好參加不參加。”

陸威:“幹嘛不參加啊?你不是從小學鋼琴,現在還跟着音樂學院的教授學聲樂嗎?”

單星回附議:“參加呗,身上又不會少塊肉。再說了,你唱歌不是挺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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