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關于段女士受欺負的記憶,單星回印象尤其深刻。

畢竟這世界上,能讓段汁桃女士吃癟的人,實在太少了。

陸之瑤沒想到他還記得她,就連她媽媽,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一時欣喜過望地說:“你也在北京上大學嗎?我考上京大了,就是我們--------------麗嘉小時候經常煩惱,該上京大,還是該上北大的那個京大。”

注意到沈歲進就差往薛岑身上丢白眼了,單星回指了指沈歲進:“你認識沈歲進?”

陸之瑤一愣,他也認識沈歲進?

陸之瑤恍惚地點了點頭:“我幹媽和她爸結婚了。”

“天!”薛岑沒忍住驚呼了出來,眼睛馬上激光槍掃射沈歲進:這就是你說的,徐慧蘭的親戚?

幹媽,聽着多有內涵啊?親是幹媽,疏也是幹媽,徐慧蘭那麽個疾言厲色的女領導,居然還能和藹可親地認下一個幹閨女?簡直也太不可思議了!

每回去沈歲進家,薛岑光是偷偷瞟一眼徐慧蘭那張威嚴的臉,頭皮都一下緊的不行。就跟做賊似的,在沈歲進家,走樓梯輕手輕腳,從冰箱拿飲料輕拿輕放,生怕一個不小心,引起徐慧蘭的注意。

薛岑覺得陸之瑤這身份有點驚悚。認識沈歲進這麽多年,從來沒聽過徐慧蘭有什麽幹閨女,這會空降一個讨人厭的幹閨女,別來家裏興風作浪才好。

這女的瞅着真不是善茬,剛剛她一直盯着游一鳴上下打量,自己那口惡氣還沒出呢!結果陸之瑤又盯上了單星回。

這局,是她的慶功宴,也是她給沈歲進和單星回還有陸威組的。他們仨原來是自己班上的鐵三角,陸之瑤一直在這搶戲,算個什麽事兒啊?

薛岑是真見不得陸之瑤那副見人就湊熱乎的嘴臉,打斷說:“小陸,你先坐下歇歇吧,雞尾酒你喝不了,你再去吧臺點點其他的飲料。”

支開陸之瑤,薛岑覺得現場氣氛融洽多了,把游一鳴從臺上招了回來,晚上從陸之瑤那受的窩囊氣,全都撒給游一鳴:“你擱臺上幹嘛呢?老板又不給你場工費。”

游一鳴被噴的莫名其妙:“吃火藥了啊?”

單星回好多年沒見游一鳴,和他勾肩搭背的,那股親熱勁兒讓陸威直呼吃醋:“嗳嗳,單星回你這人怎麽回事,見到我怎麽沒和我來個世紀擁抱,游一鳴還不是咱們班的呢!咱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分別,這會千禧年重逢,怎麽也算隔了一個世紀的大相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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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岑暗地裏踩了沈歲進一腳:“幹嘛呢你,一直不說話。”

捧着個熊,還真變成了熊樣。

沈歲進把自己的腳,默默抽了回來,說:“你們聊,我先去個洗手間。”

誰都瞧出來沈歲進不高興了。

懷裏的Winnie熊,被孤零零地丢在座位上,沈歲進徑直起身去洗手間。

陸威擰了單星回的大腿一把:“你要死啊?幹什麽惹沈歲進不高興?”

薛岑加入口誅筆伐大軍:“不準你和除了沈歲進以外的異性說話!”

陸威:“腦子有泡呢你!當着沈歲進的面,和另一個女的搭什麽腔!”

單星回大呼冤枉:“我他媽才和陸之瑤說了一句話,就一句,還是問陸之瑤她媽的事兒!”

真他媽冤枉死了。

薛岑和陸威異口同聲:“那也不準!沒瞧見沈歲進不高興了啊?”

游一鳴的手指點了點桌子,望着沈歲進遠去的背影,“還真是很少見到,沈歲進有這麽不高興的時候啊……”

薛岑:“是啊,這麽多年沒見面,一見面,話都還沒說上兩句,結果就被別人截了胡,一直在那唠,擱誰誰不氣啊?”

反正她沒那麽大度就是了。

等沈歲進從洗手間回來,陸之瑤已經去吧臺點完飲料,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單星回盡量用單個字回答陸之瑤的問題,諸如:嗯、對、好之類的。

沈歲進隔着老遠的距離,開始真正打量起單星回。

距離初中他去香港,已經快六年了。

他變了,徹底變成一個介于成熟與清朗之間的少年。這兩年,香港的電影在院線特別流行,港片在內地打開市場,港星港味瞬間成了一種潮流。沈歲進覺得單星回在香港待了幾年,身上是沾染了點古惑仔的醇熟氣息,整個人慵懶而不羁,就連他捧着高腳杯的手勢,都有一二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香港前幾年回歸了,那一年,無論走到哪,街上都能看見香港回歸的大字報和橫幅,就連電視機裏,都在鋪天蓋地地播報關于香港的時事新聞。

沈歲進在那一年,過得尤其難受。

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受,最好的夥伴走失在青春期。很多時候,後來的沈歲進,甚至覺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遠停在了少年出走的那一年,再也沒辦法長大了。

那部分的沈歲進,好像永遠停留在了十四歲,懵懂而青澀。

單家三口去了香港,他們的院子空了,沈歲進就和沈海森說:“爸爸,我們能搬家嗎?”

沈海森也察覺出女兒最近情緒不對勁,便問:“是不是舍不得單星回他們一家了?”

沈歲進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原來這院子挺熱鬧的,一下子太冷清了,我适應不了,心裏難受。”

于是在單家搬去香港後的一個月,沈歲進跟着沈海森和徐慧蘭,搬去了錦瀾院的別墅。

初二下學期,單星回去了香港,陸威去了加拿大,原本的鐵三角潰不成軍,只留沈歲進一個人在原地,孤零零的。

她徹底成了衆人眼中,那個生于高塔、懸于高塔的驕傲公主。

也正是那段難捱的日子,薛岑一直有意主動來找沈歲進玩,填補了沈歲進內心的空白。

她們在那段時間裏,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這段友誼,一直延續至今,并且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褪色。

沈歲進回到位置坐下,陸威正在問單星回晚上住哪兒:“今晚要不你先住我家吧?”

單星回說:“我回家住。”

陸威:“你家這麽多年空着,積老大灰了吧?”

單星回:“沒有,我姥姥姥爺他們,提前上北京給我媽他們打掃屋子了。”

薛岑耳朵尖,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你爸你媽也準備回北京了?”

單星回的目光落在裝牛肉幹的碟子上,看着沈歲進漫不經心的伸手拿起一根牛肉幹,說:“快了,我爸項目暑期就能結掉,不過京大這邊好像和港大的項目分成還沒談好,項目收尾工作就晾在那了。我回來交換兩年,大四的時候,再回港大報道。”

沈歲進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聽着,面上是一點起伏的表情都沒有。

陸之瑤在單星回三言兩語間,已經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去了港大嗎?港大在亞洲的排名,比京大還好。我想起來了,小學班主任說過,你爸好像是在北京當老師,他怎麽後來又去香港了?”

沈歲進今晚好不容易開腔:“他爸之前是京大物理系的教授,和我爸在一個系工作。後來和港大那邊有個合作的項目,加上香港回歸的加持,項目組一下被注資了很多錢,這幾年收益特別好,增率還一直高速增長。他爸如果回來的話,估計京大的物理系都得震上一震。”

人有時候能成功,運氣的成分真的占比很大。

像單琮容去香港之前,進這個兩地合作的項目組,本來目的是加強兩地合作,在文化和科技領域增加粘連性。沒想到去香港的第二年,香港那麽容易就談判好回歸了,那時候兩地高校的合作項目本來就不多,趕上了好時候,這個項目就被當成了兩地親和典範,很多企業都急着往裏面注資,想分一杯羹。

不多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單琮容已經成為國際超導體領域的特色專家。并且可以這麽說,他是最能給京大物理系掙錢的教授。

研究的方向對、運氣好,成功确實容易事半功倍。

沈歲進聽沈海森說過,港大那邊想留單琮容在港大執教,并且給的待遇,比京大豐厚多了。眼下聽單星回說,單琮容還願意回京大,想來京大新校長給單琮容開出的待遇,必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沈歲進其實還想說,大費周章地打掃老平房,大可不必,這回單叔叔和段阿姨回北京,京大一定能給批錦瀾院獨門獨戶的別墅。

陸威搭着單星回的肩,戲說:“我靠,想不到你爸這麽牛逼?”

單星回摘掉他的豬爪,啐道:“我爸牛逼關我什麽事,早晚有一天,我比他更牛逼。”

陸威握拳作揖:“所以您是打算往哪方面發展啊?聽你說參加數學建模大賽,是打算搞計算機?”

單星回:“量子物理。”

沈歲進的眉頭,輕微動了動。

她媽媽之前,也是研究量子物理這一塊。

陸威撓撓頭:“我報的經濟管理專業,是不是還得跟你取取經啊?”

陸威他爸趕上體制內下海潮,這幾年經營着幾家規模不小的體育用品公司和幾家私立體校,效益還算不錯。至少給陸威轉高額生活費的時候,從來沒見陸威的父母含糊過。

單星回知道陸威在學習上愛劃水,勸道:“還以為是初中那會呢?罩不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陸威眼睛瞟去看沈歲進:“沈歲進,你得罩着我。當初說好的,你要罩着我!”

沈歲進聳聳肩,擺無辜:“什麽時候啊?我說過這話嗎?”

陸威瞪眼:“你倆逗我玩呢!把我騙回京大,就想對我不負責啊?”

薛岑被這個活寶笑死了,覺得他們仨還真是鐵三角。

這麽多年過去了,三個人的格局是一點兒都沒變。單星回和沈歲進就愛逗陸威玩兒,一邊逗他,一邊罩着他,三個人感情好到連她都快嫉妒死了他倆一回來,就把沈歲進挖回去了他們的陣營。

他們幾個人,時而插科打诨,時而哄堂大笑,陸之瑤在一邊想趁機插嘴,可惜壓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嘴裏蹦出的那些名詞,很多,陸之瑤都不懂是什麽意思。他們說的那些地點和人名,既陌生,又像是在書本上見過。

總之,他們幾個太默契了,默契到,讓她這個外人一點兒話都插不上。

那種散是星火,聚能燎原的默契,絕不是刻意展露給外人看的。而是渾然天成,叫外來的人,根本找不出一絲空隙鑽進去。

在他們身上,陸之瑤看到的是,大城市與小縣城的差距。

大家好像都忘了現場還有她這麽一號人,他們圍繞着同一個熟悉的話題,各自歡顏笑語。

太無力了。那種被晾在一邊的滋味,讓人既無力,又羞于出口。

就連坐車回去也是。

薛岑開了她爸的吉普,車上只有五座,但他們卻有六個人。陸之瑤知道自己是多餘的那個,這實在是太尴尬了,可她一點兒都不想浪費自己打車的錢。

陸威自告奮勇為大家解了難題:“你們幾個,家是一個方向,我單獨打車回去,回見啊?”

薛岑在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搖下車窗,把手搭在車窗上,對陸威說:“下星期四沈歲進要去瑞士度假,我去和班長說,把同學會定在周四之前,你記得參加啊?”

陸威甩了甩手,準備去路邊攔出租車,“Q/Q上說,只要有空,我就在線。”

薛岑把單星回、沈歲進和陸之瑤,放在京大家屬院的巷子口。游一鳴把薛岑先送到家,再自己打車回來。

薛岑說:“單星回,明兒你去沈歲進家玩吧?她搬家了,你去她新家看看。”

單星回像是想起了什麽,神情淡而清冷,目光看向沈歲進,輕聲說:“不必了吧。她未必歡迎我。”

沈歲進咬着下唇,心裏想打死他,她像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沈歲進拉着陸之瑤下車,準備往錦瀾院的方向走。她以為單星回會跟她說點什麽,結果這人連一句話都沒有。

沈歲進還故意放緩了腳步,特地站在路燈下,假裝檢查了一下自己拎的包裏,是不是忘帶了鑰匙。

其實她知道的,出門的時候,她特地檢查了一遍包裏的鑰匙。

可是豎着耳朵等了一會兒,始終沒聽見單星回和她告別的聲音,沈歲進在心裏既難過又失望。

她的直覺果然沒錯,單星回和她疏遠了。有陸威在,單星回像是當年的鐵三角一樣,和她有說有笑。可是一旦陸威不在了,氣氛就冷場了,單星回甚至不願意和她多說幾句話。

今晚,連一句最起碼的道別都沒有。

沈歲進生氣了,往回走的腳步越走越急,急到陸之瑤跟不上她的步伐,在後頭問:“小進姐,你是不是憋壞了,急着回去上廁所啊?”

沈歲進回家進門踢掉了腳上的中跟鞋,夜裏稍微涼快了一點,可依舊擋不住內心的火氣。

轉身去冰箱找冰水喝。

單星回真讨厭,陸威不在,就和她裝不熟!

陸之瑤替沈歲進拎着那只碩大的Winnie熊,問:“小進姐,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熊啊?下車的時候,都沒見你拿上。”

沈歲進:“你放沙發上吧,我一會拿上樓。”

陸之瑤:“哦……我還想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不可以送給我?”

沈歲進仰頭喝冰水的動作僵住了。

小陸今晚這是第二次對她提出無禮的要求了吧?

第一次是媽媽成人禮上穿的裙子,第二次是單星回帶給她的Winnie熊。

她可真會挑她心尖上的東西。

沈歲進平時可大方了,至少她的朋友們,都愛管她叫土豪大佬。因為她出去旅游或者上哪兒玩的時候,總愛給朋友們帶好多的紀念品和伴手禮。

可對待陸之瑤,沈歲進的腦子,生平第一次蹦出想當吝啬鬼的想法。

她說:“小陸,你是不是很缺錢用啊?如果你看上什麽東西沒錢買,就和徐阿姨說。徐阿姨人很好,會給你買。但是我的東西,我不喜歡給任何人,因為那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無論好不好,既然我擁有了,那就說明有它的獨到之處。你買一個東西,最初總有點兒什麽理由吧?”

陸之瑤讪讪的,被沈歲進噎的,話全堵在嗓子眼,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梅姐聽到樓下廚房裏的動靜,下樓來查看情況,聽見兩個姑娘在廚房拌嘴,梅姐心眼歪,無條件地站沈歲進,剛從樓梯探出個頭就催促道:“幾點了啊?放暑假也不能熬夜,你們快回屋睡吧。小陸,你記得洗澡啊?”

陸之瑤被這句,你記得洗澡啊,戳的眼淚一下子委屈地流淚出來。

她覺得自己被勢利地羞辱了。

就因為來這裏的第一天,她在火車上好幾天沒洗澡,衣服确實馊了,梅姐在那之後,每天就一個勁的叮囑她記得洗澡,好像她這個人天生就邋遢,不愛幹淨。

再加上沈歲進問她是不是缺錢花,陸之瑤的自尊心一下被碾到了塵土裏去。

沈歲進家是條件好,但也用不着這麽诋毀嘲諷她吧?不就是一個破玩偶,有什麽值得稀罕的!那個什麽迪士尼,将來有一天,她要親自去那挑選自己喜歡的玩偶!

陸之瑤擦着不停從眼角溢出的眼淚,從梅姐身邊奪步上樓。

梅姐從樓梯上走下來,注意到沙發上躺着一只碩大的玩具熊,問:“小陸怎麽連這種小孩玩兒的東西,她都要?”

沈歲進心口的氣,終于舒暢了一點:“因為那是單星回送我的。”

梅姐愣住:“星回?是老平房那,段汁桃家的單星回?”

沈歲進點點頭:“他今天從香港回來了。”

樓上傳來一陣洩憤的“砰”的甩門聲。

梅姐驚魂未定的站在樓梯口,伸長脖子往樓上張望了一眼,轉頭看向沈歲進,驚道:“小陸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別人送給你的東西,她怎麽總盯着不放?”

正常人,哪好意思張嘴要呢。別人剛收到的禮物,轉頭就跟別人要,這孩子居然還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摔門以表抗議?

梅姐心想:看來自己見小陸第一面的第一印象就很準确,這孩子一點兒做人的界限感都沒有。不過她還年輕,往後會明白,尊重別人,不僭越別人,是一樁多麽頂好的美德!

沈歲進問梅姐:“梅姨,家裏的寬帶,是不是上個月欠費後就沒繳了?”

梅姐疑惑她大晚上問這個幹什麽:“繳了,你爸愛在電腦上下國際象棋。”

沈歲進撂下喝空的水杯,放進洗碗池,說:“哦,那我先上樓洗漱睡覺了。”

梅姐特意叮囑道:“別和你爸一樣,玩電腦玩那麽晚啊?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半了,你再玩下去就通宵了。”

老媽子似的不放,又問:“晚上在外頭有吃好嗎?要不要梅姨給你下點面條?”

沈歲進去拎沙發上的Winnie熊,抱在胸前說:“不用,晚上薛岑請我們在酒吧玩,還請我們去吃了一頓燒烤。”

夏天熱,梅姐見沈歲進胸前抱着那麽老大個的絨布玩偶,覺得自己嗓子眼都快捂出痱子了,說:“那快回房間吧,蚊香我已經給你點上了,空調也給你開上了。”

*****

沈歲進回到房間,先給電腦開了機。

電腦開機要半天,她就準備先去卸妝洗澡。

等洗完澡出來,坐到電腦前,電腦屏幕右下角已經顯示23:50了。

桌面上有個企鵝圖标,這是沈歲進第二次點開它,上一回還是薛岑來下載Q/Q,幫她注冊Q/Q號的時候。

沈歲進點開Q/Q,跳出來一個頁面,需要輸入賬號和密碼。

還好,賬號是現成遺留下來的,不然沈歲進真要頭疼自己的賬號是什麽了。這回沈歲進認真記了一下自己的Q/Q號,自己的生日後面加了四個八:03128888。

輸了一下密碼,顯示錯誤,無奈只好點擊找回密碼。

幸虧當初注冊的時候,密保問題的答案沒有瞎填。沈歲進輸入了幾個答案,顯示通過驗證,已經可以重置密碼了。

重置密碼後,沈歲進第一次獨立地登上Q/Q。

好奇怪,這都大半夜了,好友列表裏,居然還有一半的頭像是亮的。

很快,滞後的消息就湧了進來,頻繁跳動的各種頭像,覆蓋住了原本的企鵝圖标。

沈歲進一個個點開,大多數是之前被盜號後,收到消息的同學給她的留言。

她看見陸威那個傻子,連着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V神:【充了,收到了嗎?】

V神:【沈歲進,說話啊!】

V神:【……收到了嗎?】

V神:【艹你媽個死騙子,給老子把Q幣吐出來!】

V神:【死騙子,你再不下線,老子報警了啊?!】

沈歲進真是被他鬧的,笑得肚子都疼了。

威威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傻的過分可愛了。

然後點擊下一個跳動的頭像時,跳開的彈窗,一下讓沈歲進神情變得嚴肅了。

是網名叫星辰,頭像是一只藍兔的賬號。

發來的只有【……】。

是的,一串省略號。除此之外,別的,多一個字眼都沒有。

沈歲進心髒的血液,仿佛一下全都被抽走了。

單星回好冷漠。除了送給她這只Winnie熊,讓她感受到一點兒他的熱情之外,單星回再次見到她,真的好冷漠。

像是隔了這麽多年,他已經快認不得她的那種陌生。

為此,沈歲進還特地揀了梳妝臺上的鏡子,往自己的臉上照了照。

五六年的時間,她變得有那麽厲害嗎?又或者,今晚自己化了妝,讓單星回不認識化妝後的自己了?

沈歲進抱着橙黃色的Winnie熊,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席夢思凹陷下去,把她惆悵的思緒一并陷入了一種消極怠工的狀态。

不想了,想他幹嘛呢?

沈歲進對自己說:是他先不理我的,我憑什麽要想他啊?

在床上滾了半圈,捶了懷裏的熊臉兩下,生悶氣地說:“聽說你從美國來的啊?是不是還和單星回去過香港,去過他香港的家啊?你見到段阿姨了嗎?段阿姨還好嗎?”

自言自語式地對着公仔絮絮呢喃,不知不覺都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樓下有人在喊:“沈歲進、沈歲進。”

沈歲進以為自己做夢呢,大半夜誰在窗外叫她啊?

“沈歲進,你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這回真不是在做夢,那個聲音特別清晰,清晰到樓下的梅姐,都打開窗戶,朝外面怒吼:“誰啊?大半夜找我們沈歲進幹什麽?!”

沈歲進一下被梅姐霸氣側漏的暴喝聲,激得極其清醒。

她真沒聽錯,真有人在樓下喊她。

并且那個聲音,特別像……單星回?

沈歲進趕緊偷偷沖下樓梯,連拖鞋都沒穿,怕鞋底踩着木樓梯會發出咯吱聲,引起梅姐的注意。

沈歲進慌亂地開了一樓的大門,探頭往外面張望,可院子的大鐵門外,并沒有人影。

平時她不把室內的拖鞋穿到室外,今天亂了分寸,随便在鞋櫃上揀了雙拖鞋就往腳上套,急匆匆的跨步走到院子裏。

靠近鐵門的時候,才從門外盲區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人。

真的是單星回。

他的額頭上還挂着汗,氣喘籲籲的,把雙手支在膝蓋上,弓着背在喘氣。

他讓她出來,壓低聲音說:“梅姨怎麽又在你家幹了?你先出來,我們去邊上說。”

沈歲進遲疑不定地望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

難道剛剛她回家,他一直在身後跟着,送她回來?

單星回沖她勾了勾手:“出來。”

沈歲進這時候沒了思考能力,乖順的像一只小貓,悄悄開了大鐵門的鎖,偷偷跨了出去。

心裏頭撲通撲通的跳,嘴上卻不饒人地問:“你找我幹什麽啊?我要睡覺了。”

她一出來,單星回就捏過她的手,徑直把她拉到巷子拐角的地方,并且一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昏黃的路燈下,少年高聳的直角肩,像天然劃出的一堵牆,他拽着她一直往前走。

沈歲進不問他要帶她去什麽地方,只是覺得一直就這麽走下去,忽然有一種要奔赴山河湖海的沖動,既驚險,又刺激。

不知道走了多久,單星回終于停下來。

他的正頭頂,是一束暖黃幽暗的路燈。路燈的燈泡看起來很快就要壞了,燈泡的玻璃罩上面,沉澱了好多烏黑的污垢。

單星回端詳着沈歲進的臉,沉默了一會,然後問:“沈歲進,你是不是從來沒收到我的信?”

“什麽信?”沈歲進被問懵了。

單星回的臉上突然咧開一個釋然的大笑。

他笑得莫名其妙,沈歲進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于是又問了一遍:“什麽信啊?”

單星回搖搖頭:“沒什麽。”

沈歲進覺得這裏面一定有什麽。他說信,證明他給她寫過信,但她确實一封也沒收到。

所以,他今晚對她這麽冷漠,是因為他覺得她一直沒給他回信?

沈歲進問他:“你剛剛是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後,送我回家啊?”

不然他才剛回北京,哪裏能知道她新家在哪?

單星回露出好看的一排白牙,笑了笑,不說話。

沈歲進讨厭他這麽笑,他這麽邪祟的笑容,會讓人沒有防備地淪陷。

沈歲進命令他不準笑:“笑什麽?很好笑嗎!連句再見都沒有。”

下了車,她還想跟他說幾句話呢,結果他一點要理她的意思都沒有。沈歲進的驕傲,在同人搭話上,一點都不退讓。他不開腔,沈歲進寧願把自己憋成一個悶葫蘆,也堅決不會先開口和他說一句話。

單星回在路燈下幽幽地盯着她:“那我現在送你回家,一會兒跟你說句再見?”

沈歲進踢了他一腳,單星回才發現原來她是穿着拖鞋出來的,問道:“剛剛我拉着你一路走,穿着拖鞋,不硌腳吧?”

沈歲進傲嬌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嗯”。

單星回說:“那我們往你家的方向走吧。夏天蚊子多,我們再站一會兒,就要被叮的滿腿都是蚊子包。”

沈歲進經他這麽一提醒,還真覺得腿上開始癢癢了。

兩人在巷子裏走,路燈和路燈之間的間距有點遠。路燈照到的地方是亮的,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就暗了下去,兩人一路走,一路在明暗的光影之間穿梭。

沈歲進擡頭望了眼天上的星星,頭頂皓月如盤,巷子裏別人栽種的牽牛花,在夜裏釋放着微微的香氣。

夏天的夜晚,好像總是有特別多值得留戀的東西。

沈歲進提議:“明天我們去芝麻巷吃羊肉串吧?我們初中那會,新疆人開的羊肉燒烤攤子還在。不過不是一塊錢一串了,現在是兩塊錢一串,羊肉的分量還賊少。”

單星回在她邊上走,手背時而輕輕擦過她睡衣的裙擺,回道:“就你和我嗎?”

沈歲進:“叫上陸威吧。”

單星回發現自己嘴快,給自己挖了個坑,馬上圓回來說:“他明天好像有事兒,下回再叫他吧。”

走了一小段路,沈歲進想起來他今晚說的,他姥姥姥爺現在在北京,住在老平房裏,問他:“你姥姥姥爺,幫你打掃好房子了嗎?”

單星回心裏有一堆槽點,忍住沒說,只是簡單地回了句:“打掃好了。”

“段阿姨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半個月後吧。港大已經放暑假了,但是我爸實驗室還有點事,我媽本來打算和我先回來,結果我爸的腳扭了,我媽不放心,就留那先照顧我爸。”

“你學籍還是在港大?”

“嗯,過來交換兩年,大四再回去,領雙學/歷/證/書。”算是他爹,回歸京大,京大為他開出的便捷小通道。

“沈歲進。”

“嗯?”

“你當初為什麽不好好繼續學畫畫?”

沈歲進頓足。

心底裏有一個清晰的答案:不畫了,那是因為,想畫的人和事,都不在了。

迎視着單星回目光裏的拷問,沈歲進突然就釋然了:“我學新聞也挺好。別人總說我是站在塔尖俯瞰人世間。讀新聞學,能讓我接觸到人間的萬象百态。沒準以後,你要是成為科學家,我還能去現場采訪你呢!到時候記得讓我這個老同學,榮幸地約到你的特稿啊?”

單星回有點心疼。因為他聽薛岑說,沈歲進不再畫畫,就發生在他去香港沒多久之後。

明明她那麽有天賦,而且自成一派……

單星回嘆了口氣:“當初我也不想走,但是沒辦法,我爸這人就那樣兒。小時候,他為了事業常年不在家,讓我媽和我在老家留守。我大了,他還是這樣,随心所欲地變遷工作,一點兒也不顧慮我媽和我的感受。我媽去香港是下了很大決心的,那時候徐阿姨剛給她介紹了份好工作,結果她就要辭職去香港,她也特別不好意思。後來去了香港,我媽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适應那裏的節奏,多少次嚷着要回北京,可又心疼我爸一個人在香港,最後還是妥協了……”

他和她說了那麽多,其實只是想道歉。

為多年前,戛然而止的友誼而致歉。

成長的路上總是會丢失很多東西,每個人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難能可貴的朋友。沒有朋友,人會漸漸成為一座孤島。

沈歲進默然地點點頭。其實她都明白的。像她從紐約剛回國那陣兒,心裏也會覺得對不起在紐約的玩伴和朋友。

“說點兒高興的事吧?”沈歲進說。

重逢總歸是好事,得振作起來啊!

“加辣嗎?”單星回問。

“啊?”

“不是說明天去芝麻巷吃羊肉串,你現在,不練嗓子了,能吃辣嗎?”

沈歲進思緒一下沒接上:“吃辣,也能算是件高興的事兒啊?”

單星回:“一聽你就還是不能吃辣。”

沈歲進一想到辣椒,就覺得天氣更熱了。

單星回笑了笑:“明天我們約幾點?”

沈歲進想了想:“晚上吧?白天太熱了,我不樂意出門。”

單星回特地說:“你別把陸之瑤帶上。”

他只想和沈歲進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好好說說話。

提到陸之瑤,沈歲進心裏隐隐就不快。很明顯,陸之瑤對單星回有意思。單星回沒出現之前,陸之瑤那雙鷹子一樣的眼,專門盯在游一鳴身上看。可單星回出現了,陸之瑤就對游一鳴完全喪失了興趣,只盯着單星回一個人瞧。

沈歲進還笑話薛岑吃醋呢,結果……呵呵,她心裏也挺不痛快的。

“嗯。”沈歲進別扭地應了聲。

想起來他在Q/Q上半死不活地給自己發了串省略號,別人都是給自己發一長串:沈歲進,你被盜號了?

沈歲進說:“我看你Q/Q等級還挺高,你經常上Q/Q吧?”

單星回回答:“還好吧。”

也就加了初中同學群後上得多,之前基本上在挂機。

沈歲進說:“我等級只有一顆星,想要早點升上月亮,你有空幫我挂挂機。”

單星回沒猶豫地點頭:“等我明後天去中關村配了電腦,就幫你挂機。你知道強哥嗎?他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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