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國內最早一批玩搖滾的樂隊,曾經在後海這條酒吧街上風靡一時,至今餘熱不減。

電音重金屬配合着幽暗冷酷的燈光,舞池裏搖頭晃腦的都市男女,情緒得以空前釋放。

搖滾樂是什麽時候火起來的?好像就是近十來年吧。

游一鳴在酒吧的臺上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偶爾幫着貝斯手調音,偶爾去檢查音箱的接線。沈歲進看直了眼,她沒發現游一鳴原來也這麽有音樂天賦啊?

眼睛轉去看薛岑,游一鳴真不愧是近朱者赤。

薛岑去吧臺點了幾杯雞尾酒,擡手看了看腕表。

九點半了,人怎麽還沒來呢?

沈歲進點了個果盤和一碟牛肉幹,眼睛故意不看薛岑,像是沒注意到她剛剛看表後張望的動作,撿一些車轱辘話說:“薛岑,你剛領了成年人的身份證,怎麽像是對酒吧這麽輕車熟路啊?”

進酒吧得憑身份證,很多大學生沒成年想借機混進來都不行。不過這家店游一鳴提前打過招呼,酒吧門口的迎賓就沒有檢查身份證。

薛岑:“我們音樂學院的女生愛泡吧,有的還來這條街上做駐唱呢。一晚上就能掙一二百。她們勤快,一星期來這唱三五天,一個月的生活費就有了。”

陸之瑤被薛岑嘴裏吐出的數字震驚到了,驚問:“一晚上能掙一二百?!”

薛岑冷不丁的看她一眼,覺得她聒噪:“一二百不算多吧。”

陸之瑤被怼的無話可說。要知道,她老家小縣城,大學生暑期出去兼職,一個月老板能給開兩百塊的工資,就說明這老板已經夠厚道的了。

一晚上能掙一個月的錢,還不多嗎?北京人還真不把錢當錢啊?

酒吧的服務生端了一碟沙爹牛肉幹來,薛岑催他趕緊上雞尾酒,一晚上沒喝水了,就想喝點帶冰的飲料。

沈歲進說:“你家游一鳴,什麽時候玩上搖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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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岑:“他有時候上學校來找我,我們一起在操場逛,他老看見操場的草坪上有學生自建的樂隊在那唱,有時候就上去搭腔,一來二去的,就和那幫人混熟了。等會讓他上去喊兩嗓子,那低音炮,你別說,還挺正。”

沈歲進:“你們兩口子,是要在音樂事業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啊?”

薛岑:“那可拉倒吧。他呀,就是玩兒票性質。回頭就又鑽進了他的納什均衡理論裏,我覺得他學習那麽鑽,有點其他的興趣愛好也挺好的。不過他媽不讓他在家裏練吉他,說是老房子隔音差,容易吵着隔壁的左鄰右舍。”

京大家屬院的老平房,隔音是不怎麽樣。這屋說話,就跟牆壁有傳聲筒似的,那屋能聽得一清二楚。

聽說胡錦繡和游大林終于領了離婚證,沈歲進說起胡錦繡來,都是神清氣爽的:“游一鳴他媽離了婚還好吧?”

薛岑癟起嘴:“別提了,他媽是還好,架不住他爸煩人。他爸和那個澳門女人,還在一塊兒呢。兩個成年人,游手好閑的,也沒什麽正經營生,一天到晚的,還禍害孩子。游一鳴他弟,就那個小的,今年馬上快六歲了,連小學在哪讀,他爹都還稀裏糊塗的。那孩子不錯,打小就和游一鳴親,怪可惜的,兩個垃圾父母,是怎麽生出那麽好看又懂事的小孩兒呢?”

那個小男孩,沈歲進也見游一鳴領出來玩過。黏游一鳴黏得緊,游一鳴在前頭給他去買雪糕,薛岑領着他在原地等,他就委屈得跟什麽似的,一張小臉想哭又不敢哭,巴巴兒含着淚,望着游一鳴離去的方向。等游一鳴拿着雪糕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小孩兒撒丫子就甩掉薛岑的手,跑去找游一鳴要抱抱。

造孽啊,提起那兩個垃圾人,薛岑心裏就來氣。

“有時候我都心軟,想勸游一鳴讓這孩子把戶口落在他家算了,好歹能有個學籍,在北京上學。可我轉念一想,游一鳴他媽太軟弱了,這孩子又這麽懂事,到時候處出感情來了,難免他媽放不下手。我都替胡阿姨叫屈,她做女人圖什麽啊?離了婚還得替前夫養孩子?!不如就狠狠心,早點斷了這份牽扯。現在正是出國熱,到時候游一鳴去美國了,我們倆在美國能适應,就試試能不能把他媽也接到美國一起生活,正好避一避那對煩人的男女。”

“現在北京房子貴了,家屬院的房子政策改了,也能允許在市面上出售。游一鳴去美國留學,是不是得把房子賣了?”沈歲進知道的,胡錦繡這麽多年,除了打着幾份散工,平時家裏的開銷,多半還是游一鳴替人寫專利賺的。

沈歲進記得,她在金融街的那些房子,這幾年間已經漲過一波價,特別是店鋪的租金,水漲船高。沈歲進讓自己的大姨媽幫自己找了個職業經理人,專門管收租這塊的賬。平時她是不怎麽去查賬的,但有時候翻一翻,也能察覺出市面上房價和租金的走向。

“是打算賣房子呢。可賣了房子,胡阿姨住哪兒又成了問題。我想先讓我爸資助游一鳴出國,左右這輩子我也沒打算嫁給其他人。我和家裏商量過了,如果我和游一鳴去了美國,我們倆大學畢業還在一塊兒,我們就領證。”

“這麽多年,你爸終于看上游一鳴了?”

薛岑咧嘴笑了一下:“那你可低估我爸了,老頭子倔的很。不過看人也不能光看家庭,游一鳴學習成績還不錯,特別是知道了他靠着給人寫專利,能養活他和他媽,還能給自己支付上大學的學費,這學期又拿了國家獎學金,我爸這才稍微拿正眼瞧一瞧游一鳴。”

沈歲進:“我說呢。薛叔叔那麽大的脾性,沒那麽好說話啊?不過他這人嘴硬心軟,你和游一鳴談了這麽多年,除了高二那會知道你倆處對象,你爸堅決不同意,關了你一個月之外,其餘的時間,他也算睜只眼閉只眼吧?”

說起高中那陣早戀被發現,自己差點被她爸給打死,薛岑至今心有餘悸:“我爸這人窩裏橫。別人父母知道兒女早戀,是去打斷對方家小子的腿,他倒好,先拿我開發。”

沈歲進笑話她:“要是你爸知道,當初是你先追的游一鳴,估計還夠你喝一壺!”

服務生端來雞尾酒,陸之瑤見她們閨蜜聊天,完全插不上話,就和服務生搭話:“這些花花綠綠的飲料,是什麽呀?”

薛岑瞟了一眼她已經招呼過去的爪子,還沒來得及攔下,她已經仰脖子把一杯酒全灌進了嘴裏,兩個腮幫子鼓成了充氣後的河豚。

陸之瑤沒喝過雞尾酒,看着五顏六色的飲料,還以為是果汁,沒想到居然裏面有酒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把嘴裏的雞尾酒吐出來,還是該咽下去。

薛岑無語至極,用眼神拷問沈歲進:你從哪整出來這麽個活寶?

還是服務生眼疾手快,趕緊端着空餐盤,遞到陸之瑤的嘴邊,陸之瑤實在憋不出,一口氣把嘴裏的酒,全吐在了餐盤上。

“老天,你沒事兒吧小陸?”沈歲進以為她醉酒,心想:能被雞尾酒給撂倒的人可不多。

陸之瑤苦着一張被酒精灌紅的臉,龇牙道:“能給我點水嗎?”

沈歲進招手讓服務生去給陸之瑤倒一杯礦泉水,擰頭對她說:“你去洗手間漱個口,酒精容易蒸發的快。”

看着陸之瑤離去的背影,薛岑松了口氣,好不容易和沈歲進說話能自在點:“她身上的裙子,有點眼熟,你的吧?”

沈歲進點點頭,眼睛看着臺上的游一鳴:“嚷着要來聽你的音樂會,可把她興奮壞了,沒準被你這麽一熏陶,又能多一個有音樂細胞的人才出來。”

薛岑一點好聲氣都沒有:“穿着袈裟不像個和尚,你的衣服還是你穿好看。她再拿眼睛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游一鳴,我就真把她的眼珠子挖下來,一點兒不跟她客氣!”

沈歲進打算一會兒和陸之瑤商量商量,确實這樣一直盯着人家的男朋友看,不禮貌。

可沒等陸之瑤回來,酒吧門口鑽進來一個人影,讓薛岑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陸威,往這坐!”薛岑沖陸威招手。

陸威?沈歲進茫然的轉頭看向門口。

天……她都多久沒見過陸威了?

上回見面,還是初二那年,之後陸威就弄了個非洲籍戶口去國外了。

沈歲進驚到下巴都快脫臼,原來薛岑說的,今晚要見的老同學是陸威啊……

一層淡淡的失落籠上心頭。

是的,失望,偌大的失望。沒有什麽能比失望兩個字,更能形容此時此刻沈歲進的心情。即使和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的那份喜悅,依然沖淡不了那種寂寥的失落感。

沈公主臉上浮現的失望終于不再藏于心中,薛岑了然于心,快憋不住了,直接問陸威:“單星回呢?你不是從香港轉機,和單星回一個航班回來的嗎?”

沈歲進猛然擡頭——

薛岑說什麽?單星回……!

心髒突然吃滿了油老虎,跳動頻率堪比跑車的發動機嗡嗡震動。

陸威抓起胸口被汗濡濕大半的T恤,扇了扇,大老遠地喊:“他說去拿點東西。”

沈歲進聽見陸威在說單星回,渾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般,背都僵直在那,動彈不了。

沈歲進疑惑,薛岑是怎麽和他們聯系上的?這麽多年的失聯,他們究竟是怎麽重新聯絡的?

薛岑憋笑憋的快不行,趕緊給沈歲進全招了:“班級Q/Q群裏都快炸翻天了,是不是只有你不知道,陸威和單星回準備回京大上學啊?”

Q/Q是去年深圳那邊一個公司,推出的社交聊天軟件,一經推出,就火遍大江南北。沈歲進平時上網的時間不多,打開電腦,最愛玩的就是單機版的掃雷游戲。

迷迷蒙間,沈歲進想起來薛岑是給自己注冊過一個Q/Q號,可是除了薛岑幫自己注冊的那次,她再也沒登過自己的Q/Q號,甚至連賬號和密碼都不記得了。

“你被盜號了,你還不知道吧?”薛岑笑得不行。

沈歲進被蒙在鼓裏。

“什麽盜號?”

“就是你的Q/Q號密碼被別人破譯了,別人登了你的Q/Q號。”

沈歲進:“……這人真無聊,偷我的Q/Q號幹什麽?”

薛岑:“拜托!你的Q/Q號是靓號,我還給你送了豪華Q/Q秀好不好?光那個限量版公主裙就花了我三十Q幣,可值錢了!”

薛岑收到沈歲進Q/Q號發來的消息,原本還高興,沈公主終于上線會用Q/Q了。誰知道彈窗出來的,是騙子的借錢短信,騙的不是真金白銀,還是Q幣充值——你好,幫我Q幣充值50元,急用。

急個球,薛岑一看就知道是騙子盜了沈歲進的號,50塊?埋汰誰呢!

說五千塊,薛岑可能還會信。五十塊,讓高貴的沈公主,低聲下氣的在Q/Q上當網絡乞丐乞讨,說去處也得有人信啊?

這騙子不僅眼皮子淺,智商還堪憂,到處亂加人好友。聽說初中同學Q/Q群裏的每個人都被沈歲進加遍了,但這騙子總算幹了件好事,大家互相串聲通氣,說沈歲進被盜號了,不要相信網絡上的騙子,而且還互相推薦好友,這才把原來的Q/Q群寥寥的人數一下壯大起來。

整個Q/Q群,經過沈歲進的盜號風波,當初的同學們,已經差不多全部就位了。

大家在群裏自報家門,現在在什麽城市、什麽學校。

單星回和陸威,差不多是最後被邀請進群的兩個人。

兩個憨子,在群裏整個了現場認親的戲碼,把衆人在電腦屏幕前,肚子都笑疼了。

【星辰】:V神是誰啊?

【V神】:我是你大爺,沖你這網名,我盲猜你是單星回。

【星辰】:陸威?

【V神】:叫聲爺爺,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星辰】:一會大爺,一會爺爺,我看叫孫子挺合适,陸孫兒~叫聲你單爺爺我聽聽。

衆人:笑不活了。

薛岑給沈歲進遞了雞尾酒的酒杯,讓她喝一口,定定神。

“上個星期,群裏都嗨翻天了,就你還傻子似的在準備期末考。大家正準備組局同學會呢!陸威和單星回這星期回北京,正好差不多人就齊了,下星期準備定個時間開同學會。”

沈歲進:“下星期我去瑞士度假。”

薛岑:“下星期幾?”

沈歲進:“星期四上午十點的飛機,先飛法國戴高樂,再轉機去瑞士。”

薛岑:“那沒事兒,我替你去和班長說說,把同學會的時間安排在周四之前。”

陸威拉開酒吧的椅子,一屁股坐在沈歲進和薛岑面前,多年沒見,陸威已經完全變樣了。原本白淨的少年,在國外待的,皮膚曬成了小麥色。那個鼻子就像從他的臉上拔地而起似的,沈歲進記得以前他的鼻子沒這麽高啊?

初中那會兒陸威還有點嬰兒肥,現在他的下颌是棱角分明的,整張臉該怎麽形容呢……對,線條感!以前的陸威,臉上的線條是曲線柔和的,成年後的陸威,褪去少年的稚氣,添了一份成熟的剛毅。

因為常年打籃球,身材異常高挑壯碩,堪比沈歲進在紐約碰上的那些黑人,整個人的身材是呈現倒三角形的。

陸威和沈歲進說話自然極了,還是初中那會的玩世不恭口吻:“沈歲進,我可是老老實實給你充了50Q幣,一會兒記得還我啊?”

沈歲進白他一眼:“你怎麽光長個子,不長智商呢?五十塊,都能被騙?”

陸威叫屈:“鬼知道啊!我是最後才被邀請進群裏的,之前大家又沒和我說你的Q/Q號被盜了,我還傻乎乎的給你充了五十。”

沈歲進一點不和他客氣:“讓你長長記性,五十塊買個經驗,你不虧。”

回頭又問他:“你怎麽回國了?聽薛岑說,你下學期要去京大上學?”

陸威眉眼含笑:“怎麽,京大是你家開的啊?允許你上,就不允許我上?”

薛岑:“別貧了,咱們公主面前,還不老老實實交待,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是怎麽上得了京大的?”

陸威:“這事兒沈歲進一早就知道了。”

薛岑把眼睛看向沈歲進。

沈歲進:“他弄了個非洲戶口,走留學生的口子。初二那年先去國外讀了一年的語言學校,算了算,是得比我們晚一年上大學。”

薛岑恍然大悟:“我說呢!當初我們還以為陸威那麽匆匆忙忙地退學,是因為陳珍妮畢業了,陸威無心上學。話說回來,陸威,你還記得你初中的老相好,陳珍妮嗎?”

陸威的衆多前任之一,陳珍妮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甚至出國很長一段時間,陸威還在這段感情裏走不出來。直到高二那年,陳珍妮說自己在國內有了新的男朋友,希望陸威以後不要再繼續和她聯系了,從那以後,陸威就再也聯系不到陳珍妮了。

陸威沉沉的盯着沈歲進,不說話。

沈歲進被他看的毛毛的,問:“你盯着我做什麽?”

陸威笑了笑:“我瞧瞧你,是不是真像別人說的那麽不愛理人。”

?誰啊,誰說她不愛理人了?

沈歲進剛想怼回去,薛岑眼尖,注意到門口進來的一個身影,已經迫不及待地扯了扯沈歲進的裙擺。

“單總!”薛岑拼命揮手。

沈歲進連呼吸都快停滞了,視線循聲望去,酒吧門口,昏暗的燈影裏,站着一個看似熟悉,卻又不那麽熟悉的人。

沈歲進只瞥了一眼,就開始低頭,認真地喝手裏的雞尾酒。

薛岑給她點了什麽?低酒精度數,怎麽還這麽辣口?

薛岑捅了捅她,捅她的力道裏,帶着點怒其不争的怨氣。

咋,單星回都給你約到這裏來了,你連招呼都不跟人家打?真有你的,傲嬌沈公主!

“單星回,這裏坐,喝點什麽?”薛岑熱情招呼。

沈歲進不自然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甚至有點想借口什麽,遁走去洗手間的鏡子前,檢查一下自己的妝容是不是花了。

感受到頭頂投下來的一片陰影,然後她聽見,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沈歲進,我回來了。”

“嗯。”沈歲進頭也沒擡,簡短輕聲地應了一聲。

細若蚊吟,讓人猜不透她話音裏的情緒。

陸威:“你瞅瞅,來這麽晚,咱們公主都不愛搭理你了。你拿什麽東西去了?這麽老半天。”

單星回把手裏的手提袋,往桌上一放,推到沈歲進的面前:“給你從迪士尼帶的Winnie熊。”

迪士尼?沈歲進終于擡起頭。

單星回:“以前,你不是說想去一次迪士尼,但是你媽工作忙,一直到她去世,都沒帶你去過?我之前問過你,你喜歡迪士尼的什麽卡通形象,你說喜歡Winnie熊,因為□□熊喜歡吃蜂蜜,喜歡吃甜食的人,心裏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沈歲進愣住。連她自己都快記不清這些了。但是一直沒去成迪士尼,确實是她的遺憾。

單星回:“上學期我代表學校參加國際數學建模大賽,決賽在美國。賽後有一兩天的自由活動時間,我去了奧蘭多的迪士尼。”

薛岑跟着起哄:“啧啧啧,我的天,這還是只從國外飛回來的熊啊?”

拽了拽熊耳朵,薛岑把公仔從紙袋子裏拎出來,塞進沈歲進的懷裏:“你別說,迪士尼的公仔,還真适合咱們公主。”

陸威:“我說呢,你這大袋子裏裝的什麽,剛剛在這附近逛還搞寄存。單星回,你下回跟老子逛街,再帶這種東西出門,看老子捂不死你!”

一個大男人,捧着個公仔逛街,臊不臊?

沈歲進燙紅了臉,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被一陣尖銳的女聲給打斷了思緒——

“不會吧?單星回,真是你?”

陸之瑤從洗手間狠狠漱了一陣嘴巴,還解了個手,出來回到酒吧大堂,發現原來的位置變得好熱鬧,一下多了好幾個人。

越走越近,越覺得位置上站着的那個人,眉眼瞧着像是在哪見過。不過酒吧的燈光不太好,一忽兒紅一忽兒綠的,光線照得人不太真切。

心裏對那個人的名字有個答案,但是話在嘴邊,又想不起來那個人叫什麽。直到座位上有人喊了一聲“單星回”,陸之瑤瞬間猶如雷擊——對,這人長得真像她讀小學時,那個老和她搶考第一的單星回!

冤家路窄了這是,世界那麽大,這麽多年過去,居然還能在北京碰上他!

單星回顯然記不起來這位昔日同窗了,不過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沈歲進臉上的不悅了。

明明沈歲進剛想對他說點什麽,卻又被這人中途打斷了。

單星回耐着性子問:“你哪位?”

陸之瑤三步并兩步,跳到他面前:“我們是興州一小的同學,6班的,陸之瑤。”

單星回的記性向來過目不忘,她這麽一說,單星回自然把眼前這個跳脫的女生,和記憶裏那個在班級裏老是抄着掃帚,追着男生打的剽悍女生,重疊為一。

單星回:“你媽曾經寫過我媽是不是?”

沒記錯的話,陸之瑤的媽媽,還是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段汁桃女士有一回來小學門口接單星回,不知道怎麽回事,陸之瑤的媽媽何薇,當衆教訓起女兒。陸之瑤在衆目睽睽之下,越哭,她媽就越攆罵她。

段汁桃看不過眼,覺得孩子也有自尊心,要教育孩子,有什麽不能回家再說,非得趕着在放學的點,校門口人來人往的,到處都是學校裏的學生,這樣給孩子難堪?

段汁桃只不過勸了句:“瑤瑤媽,你把孩子領回去再管教吧?孩子哭呢!”

何薇越發來勁,戳着陸之瑤的頭大罵:“放學就知道野!和你爸一個德性,管不住自己的腳!不讓你丢人現眼一回,你就不知道收斂!你舅舅慣着你,我可沒那耐心。再說,這陣子,鎮上走丢孩子又不是沒有,你再這麽不長記性,回頭被人販子拐去山溝溝,給人家做童養媳!”

段汁桃生平難得棋逢對手,她說一句,陸之瑤的媽媽能指桑罵槐的頂她十句。段汁桃懂眼色,不能和這種女人有學問的刁鑽女人結梁子,吃虧的只會是沒文化的自己。

結果這個梁子還是結下了。

段汁桃确信自己那天,只和何薇說過那麽一句話,并且沒有任何貶低何薇的意思。轉頭何薇就在自己的短篇小說裏,把段汁桃塑造成了一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鄉村長舌婦。

段汁桃的學歷只有初中文憑,但她有一顆熱愛看少女小說的心。聽聞兒子班上,有個女同學的媽媽,是位小有名氣的作家,段汁桃還特地經常捧場,買何薇的小說看。

結果那次校門口相遇沒多久,段汁桃去接兒子放學,在學校邊上的書店,消磨時間兒子放學前的半小時。随手翻開一本最新的興州文學社雜志,被裏面一篇名叫《桃》的短篇小說給怄個半死。

《桃》的女主角,叫桃,是個頭發長見識短,并且很讨人嫌的多話農村婦女。桃的丈夫常年在外,桃就不安分的開始拈花惹草。桃的兒子很聰明,學習成績很好,是桃這麽多年守活寡的唯一慰藉。但桃還是耐不住寂寞地出軌了。文章鼓勵千千萬萬像桃一樣的留守婦女出軌,并且褒獎這樣給丈夫戴綠帽的行為。

起先沒看見作者的署名,段汁桃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還是第一次瞧見。等看完全文,翻回去看作者,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這他媽說誰是不安分的女人呢?偏偏這麽巧,這女主角還叫桃?!

何薇這個臭女人,擱這含沙射影地诽謗呢!

氣死了、氣死了!

段汁桃在那個下午,氣得在兒子單星回面前,三令五申:“你們班的那個陸之瑤,不許你哪回考試比她差!但凡以後哪回考得比她差,回家我就削你!”

領着單星回回到家,段汁桃就把家裏買的所有何薇寫的小說,一股腦地丢進竈火裏,當柴給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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