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從宴烽跟黎彥謙當衆鬥毆之後,黎府便再不理會宴烽了,不管他是親自上門還是派人送信,都被人打發了出來,宴烽只能在家中等着。

黎文漪離開的第十天,宴烽起了個大早,一直在院中等着,過了午時,他終于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

不過,他等回來的人面有怒容,從進門起都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走到如今這地步,是他太不謹慎了,從相識到吵架之前,他的夫人從來都沒有給過他臉色看,一直都是琴瑟和鳴,恩愛非常的。

宴烽酸澀不已,如今情形,不知要花多久時間才能重回往日,他好脾氣地上前迎接了黎文漪,“夫人,歡迎回家。”

黎文漪別開臉,不想對上宴烽的臉,更不想看到他的眼睛,她就是被那雙清亮的眼睛給騙了,看不穿那裏頭藏着多少算計。

“我不是回來,是有事要問你。”

宴烽勉強一笑,低落地回道:“是問我,還是問罪于我?”

黎文漪當即紅了眼,她當真被他騙慘了,竟是一點也不了解這個枕邊人,“你既知我會問罪于你,你為何還要做?你要把顧探花外放到嶺南蠻荒之地,就因為他拆穿了你的惡行?”

“官員外放,是吏部和工部共同商議決定的,夫人為了顧忱,将罪責全部推到我頭上,可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和夫人才是一家人啊!”

宴烽藏于袖中的拳頭緊握,分明是他自己用顧忱逼黎文漪回府的,可當黎文漪真的是為顧忱而來時,他心裏又不痛快了,他的夫人為了別的男人來問罪他,是何其的憋屈和難受。

“沒有你的指使,工部和吏部會做這種事情嗎?我是不懂朝堂,可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從得知他的真面目的那一天起到如今,她沒有見到過他又任何的悔意,只一次又一次地見到了他的卑劣和不堪。

宴烽自嘲道:“夫人眼裏只有跟顧忱有關的人和事,果然不曾在乎我難受與否。”

說完這話,他語氣就變了,狠厲着繼續說道:“夫人不在乎我,我何必在意別人的死活,是,是我授意的,工部和吏部半分異議也沒有,為了巴結我,立馬去辦了,你看,但凡他們中間有一個君子,這事也不會這麽快就定下來了,沣京城從來都是如此,捧高踩低,我今日這樣,不過是為了不受他人欺辱罷了,我之艱辛,夫人可有一絲憐惜?”

黎文漪氣笑了,君子講究出淤泥而不染,到了宴烽這,他解決的方式就是融于淤泥,和淤泥成為一體?

她不禁氣道:“你被他人所欺,得勢之後,不體諒他人之苦,反而為非作歹,欺辱別人,那你跟當初欺你之人有何分別?若人人都如此,那天下還有什麽正義公道可言!”

黎文漪生氣,宴烽并不惱,他邁向她,将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苦笑道:“別人如何,我不知,可我只能這樣,我才能活得好,不如此,我一輩子都要受人欺壓。”

“你又想騙我?”黎文漪不信宴烽說的話,他如此聰慧能幹,走正途也會有敞亮的仕途。

宴烽抓着黎文漪的小手将其放在他的心口之處,擺出了極其嚴肅認真的神情,鳳眸凝視着黎文漪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閃躲。

他沉聲道:“我是騙過你,但是接下來的話,我發誓,全是真話,有半個字的虛假,便受九雷轟頂而亡。”

看把人唬住了,宴烽頓了一頓,又可憐兮兮地說:“幽州宴家那事,我認,那是我被逼無奈了,我的本家晏家仗着沣京宴家的勢,魚肉鄉裏,欺男霸女,本就是惹得民生載道,當地官員根本不敢管,後來宴涯看上了我,想把我過繼到他名下,我因此招致家中兄弟的嫉恨,幾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我不反擊,早就沒了性命了,此惡行,是他們逼我的,是老天逼我的,我只是想活而已,這也叫有錯。”

“幽州晏家百餘人,都該死嗎?”黎文漪避開了宴烽的視線,他可恨又可憐,她心都開始亂了。

宴烽擡起黎文漪的下巴,讓她再次與自己對視,“我那時才十三歲。”

黎文漪沒有簡單被糊弄過去,他的錯事,可不止這一件,哪怕勉強是因為當時他年齡小,後來做的那些事情,他可不小了,“其他的呢,你總不會一直都十三歲。”

他就知道她是個刨根問底的人,接着交代:“我的錯事不止一件,上天對我的不公也不止一次,宴涯将我過繼到名下,并不是喜歡我,他是看上了我的能力,想培養我為他死去的摯愛報仇,禦史臺參我的官商勾結,我也認,宴涯的仇人權勢滔天,我只能如此,才能迅速上位,我要是對宴涯沒有用處,早就被讨厭我的宴夫人趕出門去了,哪有今日的地位?至于安南侯府,他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我的行為頂多是以惡治惡罷了。”

宴烽的辯解,黎文漪聽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沉默了許久,才想明白,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她擡眼端詳着他,從他的臉上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失望地感嘆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全是別人的錯,上天的錯,你一點都沒錯,是嗎?”

連悔意都沒有,她還能指望這個人改過自新嗎?

鳳眸閃過一絲慌亂,他越發逼近了黎文漪,他雙手撐着石桌,将人困在他和石桌之間,他擔心她走,擔心她不願意聽他說話,如果說話的機會沒了,要将人哄回來就困難萬分了。

他和她靠的極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宴烽喜歡這樣的距離,他帶着茫然的神色委屈地看着黎文漪,輕聲道:“是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不知道,沒有人教我,我耳濡目染的,只是讓自己過得舒心點而已。”

黎文漪試着将人推開些,未果,她本就心軟,宴烽又說了許多傷心往事,她便沒了一開始的強硬态度,語氣也柔和了不少,“教書先生不教你嗎?”

“在幽州,沒人記得給我請先生,是我厚着臉忍着弟弟們的欺負,跟着一起去蹭先生的課聽,後來來了京城,宴涯請的先生們,都是教我如何在沣京,在官場立足,只有權衡利弊,手段辦法,對錯,從未有人教過,我不會。”

宴烽滿臉憂郁,他見黎文漪有所松動,乘勝追擊,将黎文漪的手置于他的臉上,讨好地說:“夫人教我好不好?你說我做的不對,我就改,你說對付顧忱是我的錯,那我就收回外派他的命令,你說官商勾結不對,那我就跟路君平斷了聯系,你教我,只要你教,我肯定好好學,別放棄我,好不好?”

黎文漪哪裏受得了他這樣,可憐得跟怕被抛棄的小狗一樣,心也忍不住動搖起來,不知對錯,便沒有悔意,也說得過去,他這樣的态度,好好教,說不準……

她拿不定主意,不過和離一事倒是可以暫且壓一壓,本來她是帶着和離書上門的,是鐵了心不跟他過了,而今聽了他一番解釋,和離書她拿不出來了。

“要教你也可以,但是有條件,你應下了,我才信你。”

黎文漪被他騙怕了,總要有個保障才肯重新信任他。

“夫人請說,我都答應。”

宴烽立馬應承下來了,人他是一定要帶回來的,手段辦法,他不在乎。

黎文漪定了定神,輕輕推了推宴烽,讓他放開自己,沒了宴烽氣勢上的壓制,她提出了她的要求:“把禦史臺的官員重新請回來,讓大理寺協同禦史臺,對你的過失進行審理,判決出來後,我就回家,對了,還有收回府顧探花的外放,今後不可再無故為難他。”

受審補過,她能念在沒有人教他是非對錯的份上,原諒他這一次。

“可以,我一會就照夫人說的辦。”

一點遲疑都沒有久應下了,黎文漪放心不少,看來他是真的會改了,她又囑咐了幾句,就回黎府去了,兄長那邊,還需她說和,看在她的面子上,希望兄長也能再給宴烽一次機會。

黎文漪走後,宴烽一人待在院中,懸着的心算是落到了實地,他自信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可這次是他最緊張的一次,也是他最害怕失敗的一回。

諸多說辭,在等着黎文漪上門前,他已經準備好了,既然老底被人揭了,咬死不認已經沒有意義了,只會讓她更生氣而已,他就另辟蹊徑,她心善,她堅守原則,那他就順着她的善心,順着她的原則好了。

像她這樣擇善固執,不肯放棄仁善原則的人,心是最軟的,裝可憐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捂不住的事情,他認,虧他也吃,至于禦史臺和大理寺對他的審查,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他只要拉攏半數的人,加上小皇帝的面子,結果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不會對他的權勢有過多的威脅的。

宴烽有些疲憊地靠着院中的大樹,捂不住的,能解決了,那些捂住的,不能再被揭穿了,比如他對黎彥謙的利用,他接近她原始目的,他弑君等等,數不清的,只要有一件洩露出來,都比現在更嚴重,他再不能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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