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宴府書房之內,宴烽奮筆疾書,頭也未擡,根本不在意房中徐漠打探好奇的目光,自然也沒理會他看好戲的心情。
待宴烽寫完,徐漠湊過去,字寫得挺好,筆走龍蛇,頗有氣勢,如果忽略掉紙上“罪己書”三個字的話。
“你寫這玩意給誰看的?”
總不可能是給被宴烽請回禦史臺的諸位官員和大理寺的人看的吧?面子上的戲也不必做的這麽足。
宴烽将罪己書檢查了一遍,自覺滿意之後,才說道:“明日前往黎府請罪,誠意和心意,都不能少。”
徐漠就知道,定是跟黎文漪有幹系的,他也認真看了宴烽的罪己書,別說,寫得挺好的,又誠懇又認錯的,要不是他太了解宴烽是什麽人了,他差點就要信了這是宴烽的真心話了。
心思花的足,也怪不得大夥都被他騙,徐漠又問:“鬧成那樣,黎彥謙還能讓你上門?”
又是打架,又是讓黎文漪傷心,徐漠不信黎彥謙不記仇。
宴烽淡然自若,不涉及黎文漪,他便還是傲氣十足的宴大人,“他會的,這幾日,我親自上門,将之前禦史臺的官員請了回來,給足了禦史臺那幫人面子,他再不滿,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将我置之門外的。”
本來禦史臺官員調換,就黎家人沒有沒事,現在他把人都請回來了,黎彥謙為了禦史臺,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拂了他的面子的。
徐漠倚着書案,嘆道:“真是什麽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啊,老底都快被掀了,你還能力挽狂瀾,宴大人真是名不虛傳。”
說完,徐漠突然想到了些什麽,他看向似笑非笑的宴烽,好奇心一下就上來了,“這麽說來,黎文漪完全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間,你為什麽還沒有膩?我沒記錯的話,你向來不是喜新厭舊的嗎?得手的,三五天就沒了興致了,這都快一年了,怎麽還興趣十足?”
黎家人看上去都挺乏味的,固執不通人情,宴烽他怎麽還沒膩味?
宴烽将罪己書仔細收好,髒了一點都會讓他的誠意打了折扣,至于徐漠問的,他沒法解釋,遇上黎文漪,所有的一切就不能再以他的常理判斷了。
“不會有膩的那一天,她是不一樣的。”
她是特殊的,是讓他這個以貪念、欲望和刺激為食的饕餮,能感受到飽腹之感的靈丹妙藥,她是唯一的藥,他得到了,知道那是怎樣的滿足和愉悅,怎會有厭煩的那一天,又怎麽可能忍受失去她的苦楚!
徐漠理解不了宴烽突如其來的執着,老實說,他并不認為這種執着是什麽好事,在宴烽和黎文漪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充滿算計的情況下,開始就是錯的,宴烽的執着成了将錯就錯,徐漠不看好他們的未來。
他故作輕松,以開玩笑的語氣勸道:“有什麽不一樣,黎小姐這樣性格的,天下多得是,要不我替你找幾個相似的性格來,你嘗嘗別的味?”
宴烽輕敲這書桌,笑得愈發燦爛了,“好啊,我看葉家的葉以霏就很合适,就她好了。”
徐漠神情一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帶着讨好意味說道:“我錯了,我收回方才的話,你就當什麽都沒聽到。”
任性妄為,只圖自己高興,徐漠暗惱着,他做什麽多管閑事,引火燒身不說,還有碰一鼻子灰,宴烽真要聽得進去,也不會淪落到寫罪己書的地步來。
算了,他不管了,宴烽他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他就在一旁看好戲,徐漠料想着,就宴烽做的那些事,罪己書,以後他還有的寫。
翌日,宴烽裝扮齊整地去黎府請罪,看看他的夫人狀态如何了,他迫切地想将人接回來,不過他也清楚,這事急不得。
如他所料,看門的小厮沒有刻意阻攔,他很順利地進了黎府大門。
黎彥謙對宴烽沒什麽好臉色,要不是一旁的黎文漪偷偷地請求,他連茶都不想給宴烽上,就指望着宴烽趕緊說完,趕緊走,別在他妹妹跟前晃悠。
“兄長,先前行事不周,做了不少錯事,失禮于兄長,失禮于禦史臺諸位同僚,更失禮于百官和天下百姓,我已知錯,願意受大理寺和禦史臺的審查,今日上門,特為兩件事而來,一件是我已寫下罪己書,交代我的過失,并懇切認錯,二來,是為了夫人,夫人因我傷心受累,我憂心難安,備了些補品膳食,給夫人調養身體,還請兄長和夫人收下我的這一點點的心意。”
宴烽行禮作揖,後雙手呈上他的罪己書,謙虛客氣到不行,跟前幾天和黎彥謙吵架鬥毆的判若兩人。
宴烽都這麽說了,黎彥謙還能說什麽,總不能在宴烽主動認錯時,他當着自家妹妹的面冷嘲熱諷吧,雖然他确實想這麽做。
罪己書,他仔細看了,紙上寫的,坦白交代,情真意切,可他不信,禦史臺、大理寺的罪犯,他見得多了,知錯就改的沒幾個,絕大多數人錯都認,事照犯,哪怕是真心實意的認錯,也抵不住長久的誘惑,重走舊路。
至于宴烽送的東西,黎彥謙不想收,他的妹妹,他養得起,也能養得好,然而身後那只瞧瞧拉着他衣角的手,讓他無法說出趕人的話,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黎彥謙的忍讓,宴烽自然是看在眼裏的,他從來都是得寸進尺的人,适可而止也不是他這時候要用的,他笑意盈盈地對着面色不善的黎彥謙,毫不顧忌黎彥謙的不歡迎他的态度,對着黎彥謙身後的黎文漪道:“我與夫人多日未見,不知……”
“不行,她現在不會跟你回去。”
黎彥謙當即打斷了宴烽,大理寺和禦史臺對宴烽的判決結果未出之前,他絕不會讓自家妹妹回宴府的,宴烽在他這裏已經沒有任何可信之說了,更何況,他要防着宴烽,防着他傷害阿漪。
宴烽苦澀一笑,哀傷又可憐地看着黎文漪,回道:“兄長誤會了,我并非言而無信之人,而且這裏也是夫人的家,夫人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絕無二話,我只是有些體己話想跟夫人單獨說,還請兄長成全。”
黎彥謙面無表情,對宴烽的伏低做小和花言巧語不為所動,宴烽以前既能騙過他和天下人,那宴烽的言行便不能以外表展現出來的做判斷,善于僞裝之人,真心本就存疑。
“半個時辰,宴大人有公務在身,還請不要在舍下耽擱太久。”
不讓單獨見是說不過去的,黎彥謙只能不讓宴烽久留,他妹妹心善又單純,豈會是宴烽的對手,他能多護一點就多護一點。
得了準許的宴烽,心中很不快,面上仍是感激地道謝,等終于只剩下他和黎文漪了,他的郁悶之氣才消了一些。
“夫人,我這麽做,對不對?”
宴烽立馬就跟黎文漪邀功了,對與錯,他根本不看重,他之舉動,從來是用利弊二字權衡,于他有利,他汲汲營營,于他有弊,他及時停手,而能讓黎文漪永久地留在他的身邊,是最大的利,萬般諸事都得為其讓行。
“你做得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官者,就是該先正己身,而後平天下。”
黎文漪倍感欣慰,多日來的煩憂消退不少,他聽進去了她的話,不再頑固不靈,開始走上正路了,即使只是剛剛開始,可從他方才的舉動來看,她對他有了信心。
“都仰仗夫人教得好。”宴烽笑了,真心實意地笑了,這是他這麽多天來,笑得最舒心,最真誠的了,他又問黎文漪道:“夫人能否看在我今日的表現上,給我一個小小的獎勵。”
“你想要什麽?”
壓在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黎文漪輕松不少,也願意給他甜頭,希望他走回正途,這種因道不同而無法同行的難受,她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夫妻,是要攜手走一輩子,是必須走在同一條道上的,不然,就只能分道揚镳了,而她的內心深處,并不喜歡和宴烽分開。
“夫人抱一抱我,好不好?”
宴烽靜靜地看着她,然後她主動環住了他的腰身,懷中滿滿當當的充實感,他竟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他收緊了雙臂,将人死死抱住,這份溫暖,這份滿足感,是他至高的追求,也是他每日擔心受怕,害怕失去的存在。
抱住了,他就不能撒手,這是他的,無論使用什麽手段,也不管搭上多大的代價,他都不能失去,這是他唯一的歸宿,除了她的懷抱,天地之大,沒有他的心安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