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離姿勢
梁溫等人自然感覺不妙,楚翹與梁時今個兒已經鬧了一回了,這廂又要幹什麽?
梁溫恨鐵不成鋼,顏如玉啊顏如玉,你這一手的好算盤怎就被你打得稀巴爛,你這是要做甚啊?你是聽了誰在背後嚼舌根子,梁時何曾喜歡吃螃蟹了?
楚翹一怔,她終歸還是很慫的,沒有大女子的豪情壯志,為了表現善妒,她瞪了花木暖一眼,這才理了理衣襟,緩慢至極了出了堂屋,剩下的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明所以。
這又是要鬧哪一出?
此時,天光尚未徹底大黑,似有若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香氣宜人,加之當空還挂有一只盤月,後日就是中秋了。眼下良辰美景,徐風悠悠,是花前月下的大好時機。
不過,站在梧桐樹下的一男一女卻是兩看相厭。
男子高大挺拔,眉目俊挺凜然,宛若落日餘晖下策馬歸來的将軍,只是站在那裏,便是自成一派與衆不同的風流。
而女子嬌俏粉嫩,靈氣逼人,一個美眸流轉之間,都會讓人誤會是她有意的挑逗。
然,這也只是外表。
他二人暗自揣測,無一人是善類。恨不能都将對方置于掌下,随心所欲的施以威壓。
在楚翹眼中,梁時還是當初的佞臣,這個人與她青梅竹馬,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梁老太太和楚夫人有孕當年還時常在一塊打葉子牌,旁人是相識于幼時,而他們可能還是相識于……腹中時。
楚翹可能尚且無法做到像一個嬌俏小娘子一樣在梁時懷裏撒嬌耍橫。
而梁時認為,眼前這小婦人明明就是一個玩弄心機的高手,偏生長了一張蠱惑人心,又純真無邪的臉蛋。
二人四目相對之間,梧桐樹上的蟲兒都悄咪咪的躲藏了起來,方圓幾丈之內的空氣都變得不懷好意了。
男人有男人的清貴與高傲,女子也有女子的小糾結與小心思,二人互不示弱,各懷鬼胎。
梁時的視線從楚翹粉紅嬌妍的菱角唇離開,漸漸上移,落在了那雙透着靈氣的眸子上,她右眼眼角的紅色淚痣宛若盛開在雪山之巅的嫣紅雪蓮,那般妖異魅惑,直撞心扉。
與那人一模一樣的小紅痣,他喜之若狂的東西。
梁時唇角微微一動,是一種輕視之笑:這小女子真該慶幸,我這兩年尚未放下,否則……
他終究不是一個喜形露于色之人,眼底除卻淡淡的冷然之外,再無其他情緒,終于他道:“你想幹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僅僅因為楚翹說他喜歡吃螃蟹之故,他突然有了耐心。因着這天底下只有一人以為他梁時喜歡吃螃蟹。
楚翹覺着奇怪,她表現的如此明顯,梁時他就沒有看出來?楚翹雙手一攤,道:“二爺不懂?妾身這是善妒啊!”
梁時:“……”
天色漸暗,梁時在小婦人的幽怨注視中,他唇角的猛地一顫,豈會不明白她在打什麽鬼主意?他索性讓她死了這條心,“你還想和離?這是不可能的!我梁家正缺一個正室夫人給我的孩子當母親,而你……勉強可以勝任。”
梁時雖很不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婦人,但三個孩子對楚翹的評價很高,這一點毋庸置疑。
楚翹氣的咬了咬唇,雙眸直勾勾的瞪着他,只可惜她太羸弱,這麽一點大的小人兒,她還想造反了不成?
梁時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心頭湧上一絲絲久違的快意,他知道自己已經幾乎變态了,竟然覺得折磨眼前這人讓他覺之舒爽,他道:“死的最快的都是自作聰明之人,你明白麽?玉如?”
楚翹打了一個機靈,梁時的嗓音很有磁性,帶着不可言喻的穿透力,一聲“如玉”輕緩卻又狂傲,這二字飄入楚翹的耳中時,她竟不由自主的顫了一顫,像被一股魔力給禁锢住了。
但旋即,楚翹雙臂抱胸,面露嫌棄之色,“二爺,您……您別這樣喚妾身,妾身不習慣的。”
她生的驕裏嬌氣的,帶着怒嗔的言辭反而讓這種嬌俏更添了一絲絲的妩媚。
梁時一僵,他這是在教訓她,她想到哪裏去了?
明明想法設法想和離,又在他面前裝作乖順可人,她究竟要什麽?且罷,他梁時無心與這樣的女子糾纏,“總之,你在梁家還有用處,待你無用之時,我也不會留你!”
這叫什麽話?她的存在就是被他利用的麽?
這次談話很不愉快,确切的說,根本就無法進行下去。
梁時離開之前,警告了一句,“休要再尋旁人麻煩,你聽明白了麽?”
楚翹知道他指的是誰,自然就是個那梁府久居的花木暖,楚翹也不曉得起了什麽心思,在梁時正好轉身離開時,她道:“妾身善妒,不準二爺納妾!”
想要娶美人,就得先休了她才成!
梁時覺得十分好笑,他何曾說過要納妾了?她以為這點小伎倆能瞞得過他,看來她還是想要和離,這才如此這般毫不忌諱的告訴自己,她是如何善妒?!
果然只是一個小女子,婦人之見,毫無遠視。
梁時沒有理睬她,朝着堂屋徑直而去了。永不納妾的承諾,他只會對一人付諸,而那人……她恐怕并不屑于這樣的承諾吧。
光線熹微下,楚翹看着梁時遠去,他寬闊的背影竟有幾分蕭涼,随着他大步而去,身後幾片落葉紛飛,很快消散于天地間。
楚翹狠狠打了幾個噴嚏,她心道,梁時肯定罵她了。
“善妒”計劃失敗,梁時并不買賬,也沒有因為楚翹為難花木暖而打算将她休了。
現在問題來了,除卻“善妒”之外,她還無所出,沒有孩子總是一項大忌吧。
思及此,楚翹又在秋風中打了一個寒顫,萬一梁時提出真要與她生孩子,那又如何是好?畢竟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他們之間……并沒有夫妻之實,陰陽尚未結合,如何能生下孩子?
這條策略不可用!再換一條?驕縱?淫.意?楚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在梁時跟前驕縱淫.意?這難度相當的大啊!
晚飯過後,梁時與楚翹各自回院。自然了,花木暖也沒有如願成為梁府的姨娘。
梁溫去了一趟聽雨軒,她一顆心都快操碎了,此前梁時沒有回來,楚翹一個人守着活寡還是情有可原,可如今梁時回府了,她着實想不出楚翹還在矜持什麽?
“如玉,你老實告訴我,你因何厭惡梁時?你以為我這陣子沒有看出來?”梁溫沒有給楚翹臺階下,直言逼問。
楚翹腦殼疼,今日受的刺激頗多,她現在需要好好泡個花瓣澡,給自己疏通筋骨,明日繼續抗争。
淨房裏騰着絲絲縷縷的熱氣,還有明媚的花香,這讓梁溫不由得想起了一人來,她惋惜的長嘆了一聲,“哎,如玉,你不曉得,當初我有一個閨中好友,她也甚是喜歡嬌花,每日沐浴總愛撒些花瓣。”
說到這裏,梁溫一番惆悵,此時楚翹身上只着中衣,衣領處一大片雪白的皓頸露了出來,翹挺的豐.盈無比招搖誘惑,整個人如白玉雕琢,當真是玉做成的骨頭,水做的肌膚,梁溫的視線盯了半晌,心中微微觸動:這等容色,也只有翹翹能及了,梁時喜歡極了那個,怎就不喜歡眼前這個?
都是嬌嬌弱弱的小模樣,有甚區別?
梁溫這時笑道:“如玉啊,你要相信我,梁時絕對會喜歡你的,當初我那閨中好友也是他的心頭嬌呢。”
楚翹正吃着一盞酸酪,聞言後,她險些被嗆着了。
梁溫當初性子高傲,在京城貴女圈子中并不怎麽受歡迎,她的閨中好友也只有楚翹一人,而且她上輩子也的确最是喜歡泡花瓣澡,梁溫口中的閨中好友似乎就是她自己?!
可……梁時的心頭嬌?又是誰啊?
皇太後是本朝不可亵渎的人物,就連炎帝都敬重非凡,梁溫也不想給楚翹惹事,遂點到為止,離開之前又勸了一句,“如玉,梁時是外冷內熱,你與他多接觸,便知他的好處了,可明白我的意思?”她挑了挑眉,神色有些“猥.瑣”。
梁溫還是那個梁溫,楚翹自是曉得她是什麽意思,她面上敷衍了一句,“長姐,我曉得了啦,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梁溫笑了笑,鼻頭微酸,若是皇太後還活着,她哪裏會受這兩年的罪?以皇太後我行我素的性子,一定會幫她去張家讨回公道。如今,故人已逝,她想多了也只能徒增傷悲。
次日一大早,晨光正當熹微,阿福撩了珠簾疾步而來,見四個小丫鬟給楚翹塗指甲,阿福道:“夫人,您猜方才二爺他幹了什麽?”
楚翹一聽是梁時的事,她一開始還算好奇,卻沉住氣問,“他做什麽了?”
阿福眼眸放光,“二爺将咱們前院的那棵百年桂花樹又買回來了,隔壁楚二公子還因這事不高興呢,眼下正在與二爺對弈。”
楚翹倒是記得那棵桂花樹,二哥去年的時候帶小厮過來将桂花樹挖走的,還給了楚翹二十兩銀子。
其實,楚家哪裏真的需要什麽桂花樹?二哥這是變相的幫襯着梁府。
梁時也真是小氣,怎還好意思将樹又買回來?能養活麽?
這廂,梁時與楚遠在亭臺下正厮殺的如火如荼,但在關鍵時刻,楚遠卻突然棄了手中白玉棋子,他擡眸冷硬的問道:“梁時,我家翹翹所中的究竟是什麽毒?”
就連太醫院都束手無措,而且事發之後楚家動用了一切關系将坤壽宮上下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任何的線索。
這件事情困擾了楚遠太久了,他的小翹翹自幼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後,他教她識字,帶她走馬觀燈,他已經想好了對策,不久之後就能将翹翹從坤壽宮接出來,要是事情順利,即可繞過一切眼線。從此,他家翹翹便會有一個全新的身份,再也不用在深宮之中枯熬了歲月。
兩年了,終于可以提及此事了,楚遠眸框之中溢出一抹殺意,大掌之中一顆被他硬生生捏碎。
梁時面無他色,清俊的容顏氤氲在晨光之中,他淡淡道:“噬心蠱,它本不是一味□□,是有人早就蓄意養好的蠱蟲……放在了她……宮內的茶花內。”
這句話說完,梁時胸口重重一滞,半晌才恢複了呼吸。
梁時與楚遠皆知楚翹喜歡花,坤壽宮盡數都是名貴的花種,她無心眷戀權勢,尋常就在園子裏與鮮花為伴。
很顯然,無論是誰害了她,此人一定是處在位高權重的位置上,否則如何能在坤壽宮的花卉上做手腳?
而且,目的又是什麽?
當初楚家人多番告訴過楚翹,讓她切不可幹涉權政,而楚翹本身就不喜歡那些,她如何對旁人構成威脅了?
楚遠想不通,梁時也一直只字未提。
楚遠曉得梁時對三妹的一片癡心,可那丫頭……她到底懂不懂男人的心還另當別論。
當年梁時走的匆忙,不久就傳了死訊回京,即便楚遠想盡法子派了人去苗疆尋人,也沒有尋到下落,他問:“梁時,你這兩年究竟幹什麽去了?”
是啊,他這兩年究竟幹什麽去了?
其實,他二人都知道,即便梁時順利拿到解藥,也來不及趕回來了。
無論怎麽做都是一個死局。
梁時很不喜歡這種無能之感,甚至于痛恨這種無措,手中最後一顆黑曜石棋子落下之後,他半晌才道:“中秋了。”
他未提,楚遠也沒有繼續追問,“是啊,中秋了。”
楚遠臨走之前還是勸了一句,“梁時,你該振作了,翹翹若是在天有靈,她會感激你為她做的一切。”
梁時一直沒有說話,他們幾個是一同長大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楚翹在院中嬉笑幾聲,隔壁的梁時都能聽的清清楚楚,多年前他正當苦讀,每每聽到這聲音,都會擡頭往隔壁的楚家望幾眼,之後便不覺之累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她的感激。
中秋夜,皇宮舉辦宴會,但凡五品以上的京官俱可攜帶家眷出席。
梁時雖還沒有正式複職,但他的頭銜一直都在,楚翹身為梁時名義上的妻子,這種場合肯定也是要一道參加的。
梁時尋常做派極為正經嚴明,其實他的相貌則偏向于魏晉風流名士,還是少年的時候就是家喻戶曉的俊美公子。只是如今的他過于孤冷,加之回京之後續了髯,似乎不怎麽在意儀态了,如今整個人看上去內斂深沉。
想當初,梁時就連身上所穿的衣袍都是要熏香的,十分的講究。
今日楚翹一身镂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下身配的是宮緞素雪絹裙,婦人發髻上的步搖随着她的走動左右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身穿扮雖是隆重,但還是顯得稚嫩,她站在梁時身側,不像是他的妻,倒像是……大閨女?
這是老管家第一眼的印象,自然了,這種話他肯定不能說出來,他家二爺也是出衆卓群的相貌,無非只是……稍稍成熟老練了一些,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看着梁時與楚翹雙雙上了馬車,老管家站在胡同口一直目送着馬車走遠,嘆道:“二爺願意帶着夫人入宮,這說明還是有戲的。”
老管家不甚喜歡花木暖,總覺着那女子心懷不軌,但對方是梁時的貴客,老管家也不能多說什麽。夫人雖是偶爾驕縱,但卻從不過分,很有分寸。關鍵是在梁府最為落魄的時候,她一直不離不棄,對兩位少爺和小姐也是掏心挖肺的好。
這廂,楚翹屏息端坐,她原本還想着如何與梁時獨處,卻見這人已經閉眸假寐了起來,根本沒有将她當回事。
如此也好,兩不相望,便互無相厭。
梁時耳力過人,即便他沒有睜眼,也知道面前這小女子正在他跟前晃來晃去,肆意妄為。他可沒有什麽好心腸,這次帶楚翹入宮,也無非只是敷衍了事,他更想讓蕭湛知道一事,他梁時身邊的人,任誰都不能搶走,即便這人根本無關輕重。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梁府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外,梁時以為楚翹會驚訝于皇宮的奢華,畢竟據他了解。顏家雖曾經富庶過,但也只是一般商戶,可梁時卻見楚翹臉上毫無惶恐,或是驚訝,她甚是平靜的站在他身側,收斂了平日的浮躁,一身華貴衣裙,倒顯得格外亭亭玉立,像個正經的窈窕淑女。
梁時的視線很快從楚翹身上移開,沒有再多看一眼,他由宮人引着往皇宮內走,楚翹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
路上遇到的官員都了解梁時的脾氣,今日是中秋大好日子,官員們可不想碰一鼻子灰,故此沒有人主動上前與梁時搭讪。
一路上,楚翹安靜的有些過分,這座百年的皇城曾禁锢了她十年,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回來,變成顏如玉的這兩年雖是日子清苦,但人卻是自在的。
宴席處就設在了禦花園,梁時止步時轉頭對她道了一句,“不得惹事!”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他是不是自己傻?即便是再想和離,她也不可能在皇宮鬧事,她如今沒有炎帝和楚家撐腰,自是要好好珍惜小命的。
男女席是分開而設,中間只隔着幾丈之遠,除卻品類齊全的菊花盆栽之外,另有一條丈許寬的過道可供宮人通行。頭頂則是由鋼繩懸挂着的簇新大紅燈籠,男女席雖隔開的遠,但楚翹依舊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見梁時。
梁時一人端坐,無人與他交談,一身暗青色錦袍,墨玉發冠,俊顏冷酷,是那麽的格格不入。但與此同時,他又像占據了天地一方,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襯托。
楚翹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看着她,當望過去時,她看見的人是蕭湛,這人竟突然對她笑了笑。
楚翹一僵,她垂下眼眸,不再到處亂看了。
不多時,炎帝由宮人簇擁着而來,他除卻娶了蕭皇後之外,前些年還納了幾個美人入宮,眼看着還有兩載就要弱冠,只是遲遲沒有皇嗣,這讓楚翹很憂心。加之她的死,炎帝更是下旨取消了近五年之內的選秀。
表哥當年只有炎帝一個兒子,到了炎帝這一代,總不能還是皇嗣單薄!
楚翹并非沒心沒肺之人,當了炎帝十年的繼母,與他相依為命了十年,楚翹也盼着他一生順遂。
她死之前,最後見過的人只有炎帝,也只有他伏在榻上痛哭。
帝後二人到場,文武百官跪拜之後,炎帝舉杯朗聲道:“今日中秋佳節,朕在此設宴與諸卿同賞銀月,朕先敬上蒼一杯,望我天.朝萬世千秋,永葆太平!”
群臣也舉杯,高喝道:“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客道過後,歌舞很快就開始了,這些都是楚翹看膩的東西,她并不太感興趣。
女眷們卻是對她很“上心”,楚翹如今這副臉蛋偏向于安靜腼腆,若是她安分守己的不說話時,旁人瞧着當真是清麗的美人。
這些貴婦們當中,有人是帶着任務打探消息的,又見楚翹年輕還小,看上去并無歷練城府,便有婦人借機問道:“梁夫人,梁大人怎的還在府上歇着?可是身子骨不舒服?”
“是啊,聽我家老爺說,梁大人這都回京近兩個月了,難道打算一直在府上待下去?”
“梁大人是帝師,怎的也不見他入宮?”
這些婦人都是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會知道梁時沒有入宮?肯定是她們家夫君們的主意。
楚翹笑了笑,吃了幾片桂花糕,道:“我家夫君其實……”
她本想誇誇梁時,畢竟梁時的确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只是如今還在養精蓄銳,或者是此前受傷過重,尚未從重傷之中緩過神來,但她這人總是喜歡幹點壞事,遂畫風一轉,“我家夫君不中用的。”
衆命婦:“……”
不中用?怎麽個不中用法?兩年前的梁時不是在朝堂上很有威望,橫掃勁敵麽?!
命婦們的歲數都不小了,自家的女兒有的都比楚翹年歲大,她們瞧着楚翹的小模樣倒是标致,看着也機靈,可怎的竟說胡說?
究竟是梁夫人糊塗?還是……她在故意掩人耳目?
貴婦們便不得而知了,她們的夫君們這一兩個月時常在家中來回踱步,一個個絞盡腦汁的猜測梁時閉關的目的,可如論是從哪個方面着手,都想不出其中緣由。
其實,楚翹今日入宮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也想炎帝了,想看看他近況如何,今晚見他容貌俊挺了不少,個頭也高了,是個真正男兒了啊,如此楚翹也就放心了。
她發現太皇太後并沒有露面,莫不是姑母的身子又不适了?
她們楚家的女兒也不知怎的,一個個就沒有長壽的,聽聞她的姑奶奶也走的早,姑母身份高貴,這些年都是用了名貴的藥材拖着,這才養到了如今的歲數。至于她自己,那就更是的短命的了。
楚翹吃了一會糕點,一華衣錦服的女子靠近了她,楚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她是蕭皇後的母親趙氏。楚翹起身朝着她微微一福,雖是禮數周到,但并不能看出敬意。
趙氏并不計較,誰人不知道梁夫人的身份?不過一個市井商戶女,自是無法與達官貴人家的女眷相提并論,趙氏道:“梁夫人,我府上五日後有一個雅集,梁夫人可有興趣?”
趙氏育有兩女,長女入宮為後,膝下還有一個次女,蕭家如今唯一的一個庶子是妾室所出。故此,趙氏雖然有當皇後的女兒,可說到底還是心有不甘的。
其實,蕭氏一族原本只是祖上立了從龍之功的異姓王,之所以這些年又崛起了,都是因着蕭湛過繼到了蕭家。
而太皇太後之所以給炎帝在蕭家挑選皇後,一來是因為楚家已經沒有合适的女兒了,二來就是為了拉攏蕭湛。
其實,蕭家除了一個攝政王蕭湛之外,并沒有其他權勢。
楚翹點了點頭,既然趙氏都親口邀請了,她沒有理由回絕,“多謝夫人,我一定捧場。”
宮宴結束之後已至亥時,梁時不屑應酬,與炎帝辭別,便直接離開了禦花園。
楚翹自然是緊跟其後,她即便離着梁時還有幾步之遠,也能聞到那股十分明顯的酒氣。
他喝多了。
二人上了馬車,外面的如風和如影驅馬趕路,但很快就聽到夫人的叫聲,“呀!”
這聲音像是半路被人強行制止住了,很快消散在了夜色中。
如風與如影面不改色,當做什麽也沒聽到,繼續趕路。
馬車外面的八角琉璃燈微微晃動,隔着一層薄紗簾子,微弱的光線照了進來,打在了小少婦精致的臉蛋上。
楚翹被梁時突然而至的動作給吓着了,梁時捏着她的手腕,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中用?嗯?”
什麽?
楚翹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梁時所言為何事。
可是不對了啊!梁時是如何知曉的?楚翹一怔,反問道:“你……你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還不算太笨,但也不聰明!
梁時唇角一勾,因着微醉之故,行為舉止與尋常不太一樣,他輕笑道:“你太自以為是了。”
沒有在她身邊安插人?那梁時……他在宮裏安插了人?!否則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今日對貴婦們說了些什麽?
楚翹沒有将這句話說出來,她怕知道了梁時的秘密,會被他給滅口。
随着馬車的晃動,楚翹身子一個不穩,險些就載進了梁時的懷裏,不過梁時眼疾手快,只手握住了她的肩頭,将她抵在了馬車車壁上,動作生硬,毫無柔情。
她是什麽膽子?這種話也敢往外說?僅僅為了激怒他,然後和離?
梁時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楚翹眼角的小紅痣上,貪戀的看了幾眼,這才将她放開,這個女子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
楚翹吃痛,但她咬着唇沒有吱聲,她就是一個弱者啊,拿什麽與梁時抗衡?眼下肯定是自保為首要。
時隔兩年了,宮裏竟然還有梁時的眼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楚翹臆想了半天也沒能得出一個結果,她雖是喜歡臆想,但總會不由自主往岔路去想。
回了梁府,梁時便直接無視楚翹,下了馬車之後,獨自一人揚長而去。楚翹一時半會沒有睡意,便帶着阿福去園中剪桂花。
她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将它們收集起來做成香料才能永保清香。
梁府的後花園子有一大片桂花樹,品種似乎都是八月金桂,這個時節正當開到了靡荼。主仆二人沒走一會,就見園中正站在一人,這人手持酒壺,仰面灌了下去,樣子浪蕩頹唐,像個醉酒的癫狂詩人。
而梁時也是五覺極為敏銳之人,隔着數丈之遠,他嗤笑了一聲,又是她!
楚翹當做沒有看見梁時,轉身離開,阿福則拿着托盤緊随其後,可沒走幾步,主仆二人又看見梁時站在不遠處飲酒。
楚翹渾身上下涼飕飕的,轉頭問阿福,“怎麽回事?方才二爺不是那頭麽?”
阿福好心提醒了一句,“夫人,這片園子是照着八卦陣修葺的,您莫要亂走了,一會萬一走不出就只能等到明晨,讓古叔過來尋人了!”
還有這回事?
楚翹好像是記得梁時多年前拜了一位恩師,此人是隐世高手,專會乾坤八卦之術,她以前只是聽說,覺着好玩,原來是真的。
楚翹輕咳了一聲,鎮定道:“別怕,我會帶你出去的。”
阿福對這句話表示了深深的懷疑,但夫人已經這麽說了,她也不好讓夫人難堪,反正二爺也在園中,大不了一會再來尋二爺求救就是了。
楚翹領着阿福走了幾圈,無一例外總是會碰見梁時,到了後來她實在是累了,索性朝着梁時走了過去。
迷路這種話,她肯定說不出口,遂柔聲道:“二爺,時辰不早了,妾身……送您回去?”
這話太沒底氣,不過梁時既然醉了,他肯定不會察覺到。
楚翹身上披了一件玫粉色的披風,顏色明豔,正好适合她如今這個歲數,她仰着頭望着他,眸光竟比千萬星辰還要漂亮。
那個人也喜歡披着明豔的披風四處跑,顏如玉……你難道是上蒼憐憫我,這才将你送到我身邊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梁時當即又自我反駁,不!這世上只有一個翹翹,其他人都是無關緊要,他這般想着,唇角溢出一抹薄涼之笑,他好像不太想讓眼前這小女子的“奸計”得逞,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他難得言辭和善。
楚翹覺之不妙,他是故意的,一定是這樣!
楚翹僵在了原地,梁時身上的酒氣沖天,但竟然并不難聞,她咬了咬唇,索性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的銀月還在當空,那盤月之中似有不可忽略的陰影,那個人常說裏面住着嫦娥。
梁時不與她争執,因為他凡事都讓着她。兩年了,她是不是也已經……超脫輪回了?
阿福看着梁時與楚翹這般沉默相處,竟也能鬼使神差的想象出來幾年後的梁府是怎樣的子嗣成群,夫人雖生的嬌小,但前凸後翹,一定是利于生養的,嗯!
良久之後,楚翹終于憋不住了,她打算再次去尋路,卻不想梁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他們之間的關系可沒融洽到這個地步。
感覺到手腕被人重重一捏,楚翹慌張了,“你,你,你要做甚吶?”
怕成這樣?明明是個放肆的人!真是會裝!
梁時眼前一片朦胧,他盯着楚翹眼角的小紅痣看,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借以治愈相思的東西了,帶着繭子的指腹摸索着那顆豔紅的小痣,他醉意憨濃,道“你這麽壞,說走就走!”
誰壞了?不是他自己不願意離開的麽?
張氏死得早,梁時身邊從來沒有過解語花,他如此近距離的将楚翹拉到身邊,阿福瞧着此情此景,只覺雙頰滾燙,不知往何處溜了。
阿福心一橫,抱着盛放了桂花枝的托盤,一溜煙的跑沒影了,就算她自己走不出去,也不要在此處礙事了。
二爺若是能早日開竅,也是阖府上下的幸事。
楚翹還沒來得及喊阿福,她人已經不見了,楚翹忙去推開梁時,她可不敢與此人獨處。彼時她當皇太後那些年,這人就已經很放肆了。
小女子的掙紮與反抗是她所有的真性情,一個人的相貌與聲音或許會變,可她的種種的小表情是變不了的。
梁時另一只手中的酒壺突然落地,他握住了楚翹的肩頭,不停的搖晃着她,好像是像搖醒她,“你不是要走麽?你走啊!你敢走?”
她不敢了,行不行啊!
楚翹只覺自己的身子骨快被晃散架了。
梁時此人一向都是雷厲風行,這便将楚翹壓在了地上,落滿遍地的桂花成了地鋪,楚翹并不覺得疼,因着下一刻更大的刺激迎面撲來,梁時竟堪堪趴在了她身上,他沒有看她的臉,只是盯着那顆小痣,警告道:“翹翹,下次一定抓住你,我會讓你好看的,你等着我!”
楚翹:“……”錯覺,錯覺!肯定是錯覺,梁時只是喝多了,他不可能看出來的,他肯定不會知道!
怔了片刻之後,楚翹沒有聽到動靜,她試着去推了推梁時,卻發現此人就像一座山一般壓着她,讓她根本無法動彈,梁時身上滾燙灼人,她本來還有一絲涼意,眼下卻開始微熱了,“二爺?二爺您醒醒!”
梁時依舊沒有動彈,楚翹又喚道:“喂,你倒是醒醒啊!”
他竟然壓着她!活了兩輩子,楚翹頭一次被人壓着,她即便如今是顏如玉,但骨子裏還是楚翹,她有着她的傲慢與清高,容不得旁人這般對待她。
可……此刻她也只能束手無措了,确定梁時已經徹底大醉不醒,楚翹伸手在他臉上拍了幾下,不曉得他臉疼不疼,反正她的手心是疼了,這種報複方式并不湊效。
楚翹一開始被壓的難受,到了後面越發的困,阿福也不知道有沒有走出園子,怎的也不帶人過來尋她?
楚翹心大,前半個時辰還算清醒,到了後半夜卻是沒出息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感覺到身上的沉重有了細微的變化,楚翹是從一陣震驚中醒來的。
怎麽回事啊?她只是打了一個小盹而已,怎就變成眼下這副光景?梁時也醒了,二人相對,身子依舊緊挨着,甚至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彼此的心跳。
楚翹看見了梁時眼眸中的自己。
很明顯,她的樣子有些狼狽。
一夜過後,梁時臉上的醉意全消,只是稍過片刻,梁時從楚翹身上起來,見二人皆是衣裳整齊,他并沒有多言,只是淡淡道:“以後深更半夜,不準出來!”
楚翹:“……!!!”
梁時轉身離開,楚翹生怕自己今日走不出去,忙起身跟上,也顧不得一身的狼狽,先離開了園子再說。
由梁時帶着,楚翹很快就出了園子,她詫異的回頭看了看這座看似極為尋常的桂花園,她昨個兒晚上怎就像鬼打牆了?
清晨徐風微涼,楚翹打了一個寒顫,再回頭時,梁時已經不見了蹤跡,她也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這件事萬不能被旁人知曉了,否則她的清譽何在?
旁人會不會以為她與梁時在外面……那啥了吧?!
楚翹回到聽雨軒,阿福已經抱着換洗的衣服在屋子裏伺候着了,就連洗澡的熱水都打好了,她笑的不懷好意,楚翹今日若是不懲罰她,阿福就分不清誰是主子了!
楚翹正要開口,梁溫從外面進來,一見楚翹還穿着昨日的衣裳,她便知道今晨的傳言都是真的!遂人未至聲先道:“哎呦,如玉啊,你……你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快別站着了,好生歇着,休養身子要緊。”
楚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