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夫妻同心

楚翹來到府門外時,梁時已經上了華蓋珠翠的馬車,馬車外面挂着的“梁”徽牌浸在一片晨光之中,鎏金邊緣閃着奢貴的金光。威嚴矜貴的派頭一氣呵成。

而梁雲翼與梁雲奇兄弟兩個則老實的站在馬車一側,他二人見着楚翹,恭敬的喚了一聲,“母親,您來了。”

楚翹應了一下:“嗯”。之後,母子三人悄無聲息的确認了一下眼神,楚翹便由阿福攙扶着上了馬車。

馬車內,梁時端坐着,兩腿大長腿格外引人注意,就那麽大刺刺的擺在那裏,他一身墨綠色常服,用的也是墨玉冠,他的相貌本就俊美,整個人散發着“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高貴氣度。

梁時面目冷峻的看了楚翹一眼,但并沒有說話。

只不過,這眼神好像比此前溫和多了,楚翹自然是留了一個心眼,她在廂椅上落座之後,問了一句,“二爺,老大和老二也去吳家致歉?妾身怎的沒有瞧見馬車?”

總不能讓兩個孩子走過去吧?

楚翹這話剛說出,馬車就緩緩動了起來,隔着一層青山紋絡的簾子,楚翹看見兩個繼子當真一路行走跟了上來。

楚翹登時啞然,此刻再次瞧着梁時,方才的那點僅存的好感再一次消失殆盡了。即便他長的再好看,但也是座沒有人情味的冰雕。

兩個繼子雖是身段高大,但瞧着實在是清瘦,她知道梁時這是在繼續變相的懲戒他二人,梁時他太狠了。而且狠的不動聲色。

楚翹未作他言,她甚至懷疑這個時候惹怒了梁時,他會讓她也下去徒步行走。

這輛馬車內的空間并不狹小,但因着梁時的存在,逼仄之感十分明顯。楚翹的身形嬌小,她老實本分的坐在梁時對面就更顯得唯唯諾諾了。

但這也只是外表,在楚翹不可抑制的臆想之中,已經将梁時罵了數遍。

馬車駛出恒順胡同之後才漸漸平穩,楚翹正掉以輕心時,梁時的手突然伸了過去。

楚翹身子一僵,防備的同時,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的做賊心虛,“二爺,您要作何?”

梁時鷹眸微眯,眼前這小婦人身上存了諸多疑點,她的行徑完全不像一個出自小門小戶的庶女,而且她更沒有理由急切的想和離,她想要離開梁家的目的是什麽?

這兩年的苦日子都能熬,如今他回來了,她卻急不可待的想走?呵呵……最好別讓我抓住了把柄!

梁時攻于心計,當獵物調皮使詐的時候,他愈發有耐心步步圖之。

小婦人脾氣倒是不小,但是着實沒什麽力氣,梁時很輕易就抓了她一只小手過來。

他微微垂眸,看着掌中那只小而溫軟的手,她看着纖細,手上卻是肉嘟嘟的,如若無骨,捏在掌中,別具一格的觸感。梁時擡眸看了楚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很怕我?”

她怕他麽?想當初她是皇太後,他只是臣子,他還得向她行跪拜大禮!

楚翹眨了眨眼,很顯然眼下她真的是害怕的,她對過往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了。梁時這人最是不信鬼神之說,以他的脾氣,多半會将她給捆綁起來,當做妖人給燒死。

打完腹稿之後,楚翹認真道:“二爺雄才大略,義薄雲天,非尋常男子可比,妾身自是敬畏的。”

楚翹一語剛落,梁時鼻音出氣,冷哼了一聲,“小騙子!”

楚翹:“……”他在罵她,可這語氣……有點瘆人啊。

梁時不知從哪裏取了一只荷包過來,他一手握着楚翹的小手,另一只手将荷包放在了她手上,道:“你與隔壁楚二公子是什麽關系?”他又在試探她。

楚二公子楚遠風流倜傥,相貌卓群,雖是紅顏知己頗多,但他在某種程度上卻是一個好男兒,因為他從不會虧待任何一個跟過他的女子。

據梁時所知,這兩年以來,楚遠對眼前這小婦人可謂是“掏心挖肺,百般讨好”,換做任何一個寡婦都難以抗拒。

可偏生這小婦人卻距楚遠以千裏之外,這其中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小婦人另有心上人,但梁時已經查明,小婦人已經對曾經的未婚夫心死如灰,否則前陣子也不會直接将祝英山驅逐。這第二……小婦人明知楚遠是誰,所以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

楚翹僵住了,但很快就準備好了措辭,“二爺,您說這話是何意?您這是打算置妾身于何地?妾身從未給您帶過綠帽子的。”

梁時神色微妙的變化了一下,“……是麽?我怎麽聽說今晨楚二公子派人送了一只荷包過來?”

确有此事,楚翹也不知道二哥他又想幹什麽?竟然堂而皇之的讓丫鬟給她送了荷包,楚翹當然不能接受了,她又怕将事情鬧大,影響了二哥,所以就只字未提,将荷包放進了箱籠裏,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梁時給知道了。

梁時見她中計,接着徐徐誘之,“怎麽?你能接受旁人的荷包?我的就不行?”

楚翹看着梁時塞進她手裏的荷包,心情甚是複雜,直覺告訴她,這一定是一個陷阱,可她好像必須要往裏跳才成。

楚翹嗓音糯糯的應了一聲,強行讓自己羞澀了一下,“那好,妾身收下便是了。”

她看了一眼那只玫紅色的荷包,樣子當真不甚好看,她正要将荷包收起來,梁時那獨有的醇厚嗓音從她頭頂傳了過來,“你是自己戴上?還是我幫你?”

他贈她荷包?還要讓她随身攜帶?

果然是個陷阱!

面對這樣的梁時,楚翹沒有直接反抗的能力,搞不好還會折損了自己,楚翹識時務道:“妾身自己來。”

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的不情願,她很快将荷包戴上了。自然了,她不會這麽傻的聽話,待從吳家族學回來,她再摘下也不遲,梁時總不能一直盯着她吧?!

見楚翹無比順從的将荷包系在腰帶上,梁時唇角微動,未作他言,他當然也知道小婦人是在敷衍他。不過沒關心,他眼下很有耐心。

半個時辰之後,梁府的馬車招搖的停在了吳家族學大門外,梁時只帶了幾個貼身随從,氣勢并不大,但他的出現無疑引起了一陣騷.動。

吏部侍郎是誰都想巴結的人物,吳家人也不例外,到了此刻,楚翹才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不由得多看了梁時一眼,卻見他眉目清冷,負手而立的站着。當吳家人出面相迎時,他才雙手抱拳,道:“老先生,我梁某人今日是攜妻兒登門致歉的。想必老先生也知賤內與犬子這兩年疏于管.教,若是多有得罪,還望老先生海涵。”

楚翹:“……”她也犯錯了?梁時今日随她一道過來,就是這個緣由?他是故意的!

梁雲翼與梁與奇兄弟兩個看不下去,奈何當着父親與老夫子的面,他二人尚且不敢站出來替母親說句好話。

父親也不曉得怎麽想的,連母親也拉了過來致歉,婦道人家臉皮子本來就薄,父親太不會憐香惜玉!

梁雲翼與梁雲奇并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二人此刻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而是憂心長此以往下去,父親他會失去了人心啊!

這廂,梁時與楚翹等人被請入了吳家。

楚翹作為一個“犯錯的母親”,她從頭至尾保持着沉默,任誰瞧上去,也以為她是真心悔過了。

吳家老翰林與梁時的老師徐謙曾是同僚。

徐謙的死,坊間流傳了數種謠言。其中,多數人都認為是梁時為了權勢,而害死了自己的老師。

吳老翰林年事已高,算是德高望重,但朝廷中人,有幾個是真正意義上的賢德之輩?

吳老翰林面色不佳,兩撇花白色山羊須顫了顫,道:“梁家兩位少爺天資聰穎,但實在頑劣,梁大人有所不知,這二人将書院的教書先生畫成了話本,還流傳了出去!他二人可曾将恩師放在眼中?又可曾禮遵聖人之言?梁府也是詩禮之家,對子嗣可謂疏于管.教!”

吳老翰林倚老賣老,将梁府上下罵了一通。

梁時非但不怒,反而一笑,“老先生也知,我這兩年不在京城,賤內是個婦道人家,出自商戶,識字不多,難免對犬子管教不嚴,日後這種情況絕不會再犯。”

三品大員都這般好說話了,吳老翰林只好點到為止,又見梁時身側的梁夫人模樣懵懂,一看也才十來歲的光景……吳老翰林似乎明白了什麽。

但這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麽了結,身為世家子弟,更應尊師重道。

梁時卻笑道:“老先生放心,我梁某人一定妥善處理此事,流傳出去的話本會一應找回來。”言罷,他側頭對楚翹道:“是吧?夫人?”

楚翹還能說什麽呢?她上輩子身份高貴,從未對任何男子趨炎附勢過,當今皇帝還得喊她一聲“母後”,如今在梁時的淫.威之下,她選擇不去硬碰硬,相當賢淑的笑了笑,“夫君說的是。”

兩人皆是皮笑肉不笑,吳家老翰林一向都是見好就收,暫時答應留下了梁雲翼與梁雲奇兩兄弟。

是以,梁時與楚翹便雙雙離開了吳家。

時辰已将近晌午,但馬車卻并沒有直接往恒順胡同的方向而去,楚翹不曉得梁時要去哪裏。

腰上的荷包散發出讓人分辨不出的氣味,整個馬車車廂內皆充斥着一股雜揉在一塊的奇香。

梁時今日一直沒有閉目養神,這讓楚翹很是為難,她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看了。

所以,小眼神一直飄忽不定。

梁時自然知道她的心虛,他看着面前這張明豔的臉時,又想起了那人。

她也是喜歡這般故作深沉,明明一個小動作就能輕易出賣了她的情緒,可她自己還以為深藏不漏。多數時候,梁時都陪着她一起裝深沉。

“咕嚕——”

一陣不太祥和的聲音打斷了眼下的安靜,楚翹未掩尴尬,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

梁時看着她纖細的腰身,納悶她怎麽餓的這麽快?或許還在長身子……

不多時,馬車在一處畫舫停了下來,楚翹不清楚梁時的意圖,她更不能此刻就揚言自己餓了,即刻要回府用飯。

以如今的身份,她沒有那個矯情的資格。

二人雙雙下了馬車,畫舫邊上的酒家茶館鱗次栉比。此時,周遭皆是撲鼻而來的酒菜香味。

梁時剛下馬車,便有一頭戴瓜皮小帽,身着湖藍色長衫的小二上前,恭敬道:“梁大人,裏頭有請,您要的酒菜已經備好了。”

楚翹不由得看了梁時一眼,他是什麽時候着人過來準備的?她沒有多問,梁時邁入酒家,她便跟在其後。

楚翹上輩子時常跟着二哥偷偷外出,她不像尋常的千金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京城的各大酒樓茶肆,她都逛了一個遍。

但像今日這樣的地方,她還當真沒有來過。彼時,她和二哥出門,頭上的都會戴着幂籬,二哥常說誰若是偷看了她,二哥就宰了誰。今日就這般抛頭露面還是頭一次,她發現一路上不少人都朝着她望了過來。

剛入雅間,小二就退了出去,之後門扇被人從外面合上,梁時還未落座,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很好奇?怎麽?當初在顏家,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楚翹倏然一滞,梁時果然還是在試探她。

哼!她豈會上當?梁時太小瞧她了,這種小兒伎倆也好意思拿出手!

楚翹為難的揉了揉額頭,裝瘋不行,那就賣傻吧。

她道:“二爺,不瞞您說,妾身是家中庶女,又是八字純陰,自幼就不受家中待見,哪裏能上這種地方用飯?妾身自是好奇的。”

梁時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很快移開了視線。他這人看上去冷硬無溫,用飯時亦然,動作不疾不徐,就連唇也只是微微動了幾下。喝湯時,唇角不染分毫湯漬。

這讓楚翹很為難,吃飯也不能盡興了,這是逼着她淑女啊。

這家酒肆因魚湯聞名京城,很多達官貴人慕名而來。楚翹喝了一碗魚湯下腹,整個人都來了精神,她剛開始用飯,門外有人敲響了幾聲,來人是如風,“大人,蕭王爺讓人送了東西過來。”

蕭湛?楚翹看向了門扇處。緊接着就聞梁時道了一句,“進來。”

如風推門而入時,手中的确托着一只描金小蝶,上面堆積了金黃酥脆的油炸刀魚,他還沒有靠近,楚翹就聞到了誘人的香味。

她以前吃慣了山珍海味,但那些東西其實根本不夠味。

如風道:“大人,蕭王爺就在樓下,方才您和夫人上樓時,恰好讓王爺瞧見了,這是王爺命人特意送來的,大人您看要不要驗毒?”

楚翹:“……”她正想着怎麽吃,突然就沒了胃口。

梁時一揮手,讓如風退下,旋即就對楚翹道:“你吃。”

楚翹:“……,,.”啥子意思嘛?要讓她試毒?她上輩子死之前,聽聞太醫說她已是劇毒攻心,無藥可醫,可見她是被人給毒死的。

故此,楚翹難免杯弓蛇影,遂道:“妾身不好這一口,還是二爺用吧。”

梁時只是淡笑而過,他沒有用那盤油炸刀魚。也沒有吩咐随從去向蕭湛致謝,這讓楚翹很是想不通,他們這些政客不都是喜歡你來我往麽?

梁時側目看了一眼長案上的沙漏,據周公所言,“幻浮生”可在幾個時辰之內讓人徹底放松警惕,他已經等不及了,放下竹箸,嗓音低沉道:“為何不吃魚?”

楚翹想都沒想,回答的很幹脆,“方才沒有驗毒,妾身害怕。”

梁時眸光微滞,“……”看來“幻浮生”已經起作用了。

用過午飯,當楚翹跟着梁時下樓時,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根本沒有發現蕭湛的影子。

楚翹:“……”她感覺這一整日,梁時都是奇奇怪怪的。

今日,楚遠陪着楚老夫人去相國寺上香,路經畫舫,正打算小憩片刻,卻親眼看着梁時與楚翹雙雙上了馬車,她手中撚動着佛珠,念叨了一句,“那不是梁時與如玉麽?”

楚遠也望了過去,那的确是梁府的馬車無疑,他點了點頭,“母親,您餓了麽?兒子聽聞這裏有幾家不錯的魚館,兒子陪您去嘗一嘗?”

楚老太太悠悠嘆了一聲,“梁時總算是看開了,你也別不高興,翹翹總歸回不來了,梁時不該一直單着。”

“當初翹翹與先帝定親之前,梁時在你父親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着你父親将翹翹許配給他,那之後還大病了一場。這些年也是苦了他了,他若是真能看開,我這心裏也能好受些。”

楚遠依舊沒有接話,他看着馬車遠去的方向,微微蹙了眉。

梁時不是說對顏如玉沒有那個心思麽?

看來,他也是個念.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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