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頑皮的少年

沈家裏面再次熱鬧起來, 沈複瓯以分家為名,又邀請了幾位掌櫃過來。

等大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紛紛痛罵楊掌櫃和方掌櫃, 潘家被罵得更狠了。

吳裏長揮揮手,“諸位,今日邀請大家來, 是想與大家共同商議。到底是報官,還是私了, 都需要大家一起拿主意。”

衆人都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郭鐵匠先開口, “吳裏長, 若是私了, 要怎麽了?”

衆人都回過味來,報官,以着現在縣衙裏那幾位老爺的個性,無非就是讓方楊兩家拿錢去打點衙門裏的那些人, 與其這樣, 不如把錢賠給苦主。

吳裏長看向沈複年, “沈掌櫃, 若是私了, 你開價多少?”

沈複年知道, 吳裏長的意圖是想私了, 他本意也是如此。把楊家和方家徹底打死, 很快就會有別的競争對手出來, 不如以後就按着他們這個把柄,至少十年之內不會再來找沈家的麻煩。

他對着吳裏長拱手,“吳叔, 我要價不多,三家一家二百兩!”

楊掌櫃瞪圓了眼睛,“二百兩!沈掌櫃,你這是想叫我傾家蕩産啊。”

沈複年最了解楊家,“傾家蕩産不至于,但不讓你脫層皮,如何敲山震虎!”

吳裏長也覺得這個數目有些多,楊家雜貨鋪比沈家差多了,這二百兩就算楊家不吃不喝也得幹個好幾年。

方掌櫃就更不肯了,“沈掌櫃,我這鋪子開了才沒多久,實在沒那麽多錢啊。”

沈複年端着茶杯不說話,沈複生忽然道,“方掌櫃何必哭窮,你家裏有三百多畝地呢。”

方掌櫃恨不得跳起來把沈複生活撕了,就是這個小人在中間挑撥離間,現在他是摘幹淨了,卻轉頭來坑我們。

沈複生忽然打頭陣,讓大夥都有些不适應,你個奸賊自己是始作俑者,現在來充什麽好人。

楊掌櫃把炮火對準沈複生,“沈大掌櫃何必過河拆橋,要不是你三番兩次來撩撥我,我會上當?還是你告訴我沈家雜貨鋪庫房東屋是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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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複生可不認,“二弟的庫房東屋都空了多少年,你知道不是太正常了。我還知道你家雜貨鋪從哪裏進貨的呢,就這麽大的平遠鎮,誰不知道誰啊。”

楊掌櫃和方掌櫃一起對付沈複生,沈複生這個時候也不要臉了,他割了幾十兩銀子和幾十畝地,這兩個放火的別想跑。再者,沈複生還抱着幻想,他要是這回不從楊家和方家身上割肉下來給老二,以後他就要徹底失去這個兄弟。

不管心裏怎麽不情願,沈複生還是不得不承認,不論是管鋪子還是人際關系,他都不如弟弟,更不用說弟弟還是沐家的女婿。沐安良準備考舉人準備了好多年,說不得早晚會中。

平遠鎮這麽多年就出了三四個舉人,如果沐家能有一個,他萬萬不能把二弟得罪死了。

沈複年不能說的話,沈複生現在全部倒了出來,死死地咬住方楊二人。

“你們若是不答應,咱們就去報官。我就不信了,縣太爺還能給我判罪,我又沒放火。就算判我有罪我也服氣,反正你們三個的罪名肯定比我要重!”

旁邊沈四太爺忽然道,“沒有銀子,田地也可以,就當是複年買的。”

方掌櫃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田地就是他的命。

吵嚷了半天,吳裏長拍板,“就二百兩,你們願意賠就賠,不願意賠就見官。”

吳裏長這話一出,方掌櫃和楊掌櫃頓時都蔫兒了。

沈二太爺敲了敲煙杆,“還是吳裏長公道,二位也別哭窮了。二百兩銀子,要說我們這等窮家是拿不出來的。您二位一個開鋪子多年,一個家裏有幾百畝地,二百兩銀子還不是輕飄飄的。真要不願意,當初何必做下糊塗事呢。”

沈複年接了一句,“因着你二人糊塗,當日夜裏,小女與郭家二郎沖進火場救東西。幸虧救火及時,兩個孩子沒有丢了命,現在還在吃藥呢。要是兩個孩子有什麽,我跟你們說,我拼出這條命,也要把你們全家都弄死!”

一直安靜的沈複年忽然放狠話,屋子裏都安靜下來。

郭鐵匠點頭,“确實,我家二郎的頭發都燒沒了。明兒要是因為這個說不到親事,二位可要負責任。”

這一場博弈堅持了将近一個多時辰,最終,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楊掌櫃和方掌櫃簽下了二百兩銀子的欠條,并許諾三天之內付清。至于潘家那裏,吳裏長承諾自己去說,沈複年并不參與。

不僅如此,吳裏長還讓所有人一同簽了一份協議,往後十年,誰家若是有不正當行為,處罰加倍。

這份協議的簽訂,給楊家和方家致命一擊。從此,在平遠鎮,楊家和方家就要低着頭做人。就算外頭人不知道,但稍微機靈點的人家也能猜出他們肯定是做了什麽不軌的事情,人家會想辦法遠着他們,甚至連兒女親事都會繞開這兩家。

等事情商議完畢後,沈複年果然在飄香居定了兩桌酒席,請所有人去吃席,楊掌櫃和方掌櫃因為羞愧沒有去。

鬧哄哄的人群一走,整個沈家安靜了下來。沈老太爺有些呆呆地看着空蕩蕩的院子,“老婆子,真分家了?”

沈老太太嗯了一聲,“老了,安靜些好。”

中午的飯是沐氏和孟氏一起做的,做過飯之後,沐氏拎着飯盒去給女兒送飯。

在鋪子裏,娘兒兩個一邊吃飯一邊說閑話。

“娘,咱們什麽時候搬家?”

沐氏往女兒碗裏夾了一塊肉,“快了吧,聽你爹回來怎麽說。”

沈珍珠吃着吃着笑了起來,“娘,咱們發財了。”

沐氏呸了一聲,“我才不想發這樣的財。”

沈珍珠繼續嘿嘿笑,“娘,這麽多銀子,咱們再買點地吧。”

沐氏小聲道,“我估計方家一時半會拿不出這麽多銀子來,他家的店剛開,花了不少本錢。”

沈珍珠暢想着當地主的日子,“娘,咱們多買些地,也是個依仗。”

沐氏嗯了一聲,“庫房要修整,回頭你爹還要給吳裏長和幾位太爺送禮,包括今日來的掌櫃那裏也不能少了。咱們搬家還要打家具,這一反一複也得費不少錢。你和旭哥兒這回受了罪,這藥還要吃下去。”

沈珍珠看了一眼西街的家,“娘,往後的藥可以直接送到鋪子裏,倒不用巴巴地送到郭家去。”

娘兒兩個絮絮叨叨說閑話,吃過了飯之後,沐氏回家去了,沈珍珠在櫃臺上趴了一會兒。

沈家這一場酒席吃了個把時辰,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沈複年和郭鐵匠因為喝多了,都沒有去鋪子裏。

沈珍珠本來想避開郭懷旭,特意走得遲一些。誰知道她一出門,竟然又碰到郭懷旭。

郭懷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透過黃昏殘餘的光線,他見到沈珍珠臉上的猶豫,似乎想退回去。

他主動打招呼,“珍珠妹妹忙完了。”

沈珍珠知道自己要是退回去未免太難看了些,點了點頭,“郭二哥回的這麽遲。”

郭懷旭給了個微笑,“我爹今日沒去鋪子裏,就忙得遲了些,我大哥還沒走呢。”

沈珍珠點點頭,“那回去吧。”

郭懷旭跟了上來,二人這樣安靜地一直往前走。

走了有二十多步,郭懷旭忽然低聲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錯,請珍珠妹妹不要生氣。”

沈珍珠嗯了一聲,“是我說話太刻薄了,郭二哥不要介意。”

都是鄰居,沈珍珠避無可避。好在她的話也算是個提醒,讓他以後要注意分寸。

郭懷旭再次沉默下來,等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郭懷旭見四周人特別少,忽然轉過頭輕聲問道,“珍珠妹妹,等你搬家了,我還可以去找你嗎?”

沈珍珠覺得他這話有些不對勁,側過頭看着他,“郭二哥,你想說什麽?”

郭懷旭到嘴裏的話又憋了回去,他不能說,這樣是對珍珠妹妹的不敬重,他要堂堂正正的,不能私相授受。

郭懷旭笑道,“珍珠妹妹沖的芝麻糊好喝。”

沈珍珠笑了,“回頭我把方子給你,郭二哥可以自己做。”

郭懷旭點點頭,“等搬家的時候,我去給你們幫忙。”

這個沈珍珠倒沒拒絕,“好。”

二人告別後正準備回家,忽然,郭家大門砰地打開了,只見劉氏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

郭懷旭連忙道,“娘,發生了何事?”

劉氏陰沉着臉,“你回家去,珍珠,你也去找你娘。”說完,劉氏二話不說一腳就踹開了隔壁沈家的大門。

沈家人都回來了,被這咣當一聲都驚到了,趕緊都跑出來看。

劉氏插着腰,進門就開始大罵,“潘迎春,你個賤人給我滾出來!我刨你祖墳了?我挖你後牆根了?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壞人姻緣,缺了大德了你。你也有兩個兒子,你不怕遭報應你!”

沈珍珠心道不好,今天沐氏跟她提過,楊掌櫃說潘家才是當日去李家胡說八道,害得李家差點想退親的人。

潘家人會這麽幹,還不是因為潘氏。

果然,劉氏一通罵,潘氏躲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卻沒有出來。反倒是沈老太太,顫巍巍拄着拐杖出來了。

“侄媳婦,是我教媳不嚴,給你惹了麻煩,我這裏給你賠罪了。”

沈老太太真給劉氏行禮賠罪,劉氏立刻躲到一邊去,沒有受她的禮,“嬸子,誰家沒孩子,誰家孩子不說親事。我家大郎都十七了,好不容易說到個可心意的姑娘,潘迎春指使娘家人去李家搗亂,虧得沈掌櫃兩口子去說和,不然我家大郎被李家退了,往後還能說到好媳婦?”

沈老太太感覺自己的一張老臉都要丢盡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忽然拿起拐杖回房,對着沈老太爺就是幾下子,“你個糟老頭子,你不是慣着老大兩口子嗎,現在老大兩口子惹禍了,你怎麽又當起縮頭烏龜來了,把我個老婆子往外推,你在這裏躲清閑。沈老五,你給我滾出去!”

沈老太爺生氣道,“難道讓我去跟婦人吵架?”

沈老太太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呸,你難道比婦人好了多少?你跟老二媳婦斤斤計較的時候,你怎麽忘了你是個老公公?你打個噴嚏都往孫女身上賴的時候,你怎麽忘了珍珠是個病歪歪的小姑娘?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你就是會欺負自己人,外頭一來了事情,你把王八脖子一縮不管事。我告訴你,我也不管了,明兒我就跟老二一起搬家去西街住,你留在家裏給老大擦屁股吧。”

沈老太爺氣得手都哆嗦了起來。

罵完之後,沈老太太又住着拐杖到了外頭。

劉氏本來是來罵人的,結果沈老太太先罵起了自家老頭子,劉氏也愣在了當口。

沈老太太徑直走到了東廂房口,對着房門就是一拐杖,“潘迎春,你罵兩個弟媳婦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嘛,這會子怎麽不敢出來了?我給你們擦了一次又一次的屁股,我夠了,往後你們跟着老頭子過吧,明日我就跟老二去西街。”

說完,她轉頭看向劉氏,“侄媳婦,潘迎春就在裏頭呢,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求侄媳婦別傷害無辜。”

沈老太太這樣光棍,劉氏反倒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但一想到大兒子的婚事差點被搗毀,她心裏的努力又沖了起來。

她快速走到東廂房門口,一腳踹開了房門,“潘迎春,你給我出來!”

潘氏沒出來,劉氏沖了進去,沈複生攔着他,“郭嫂子,郭嫂子,求您寬恕則個。”

劉氏繞開沈複生,“冤有頭債有主,我找潘迎春。”

沒過多久,沈珍珠聽到屋裏傳來潘氏的尖叫聲和乒乒乓乓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劉氏蓬着頭發從裏面出來了,她拍了拍手,“沈大掌櫃,我把話放在這裏,要不是看着沈掌櫃夫妻的面子,這事兒沒完。我倒要看看,你們家大郎能說什麽樣的好親事。”

沈複生大急,“郭嫂子,我岳母老了有些糊塗,時常出去亂說話,并不是有意針對郭家。”

劉氏冷哼一聲,“沈大掌櫃放心,我可不是那等缺德之人,去壞你們兒子的親事,我就把潘家的所作所為宣揚出去就好。”

放完狠話,劉氏揚長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郭家一大家子。

沐氏看完了熱鬧,拉了拉女兒的袖子,母女兩個一起到廚房打了熱水送到上房。

沈老太太正坐在堂屋裏哭,沐氏擰帕子給她擦臉,“娘,你別難過,大嫂肯定知道錯了,為了文清和文岳,她往後也會收斂的。”

沈老太太哭得更厲害了,“我沒幹好事,讨了個這樣的媳婦。老二家的,你趕緊搬走吧,走了就好。”

沐氏心裏忽然有些難過,她嫁過來十幾年,公爹一直為難她,都是婆母在中間護着她。現在她可以脫離苦海,婆母還要留在這裏天天面對老頭子。

“娘,您要是覺得在屋裏悶得慌,回頭去西街住也行。”

沈老太太的哭聲漸漸止住了,她拿帕子擦了擦臉,“我曉得了,想去自然會去的。”

沐氏又勸了沈老太太一堆的話,沈珍珠幫沈老太太把頭發重新梳好,孟氏那邊也做好了晚飯。

飯桌上,沈複生兩口子沒來,沈老太爺也沒來。

沈複瓯要給老太爺送飯,被沈老太太攔住,沈寶珠要給父母送飯,也被沈老太太攔住,“送什麽,讓他們都餓一餓,都是吃得太飽了,沒事幹就作妖。老二,明天就搬走,老三這兩天趕緊去找房子。等你們走了,我再好生收拾他們。”

沈珍珠聽到沈老太太這狠話,悄悄看了一眼沈複年,只見他老神在在地吃飯,她也低下頭狂吃。

當天晚上,沈複年就帶着妻女打包東西。

“珍珠,明天你先去鋪子裏看一會子,交代過夥計後就回來收拾你自己的東西。我叫一輛車過來,兩趟就能把東西都拉走。”

沐氏正在收拾一些小東西,“官人,西街宅子還沒打掃呢。”

沈複年點頭,“我曉得,明日晌午先把東西搬過去,缺的東西慢慢補,先搬過去再說。”

沐氏連連點頭,當家的既然這麽堅決,她自然巴不得趕緊搬走。

沈珍珠一個人在房裏收拾自己的東西。她一邊收拾一邊想,有些東西是原身藏的,她都忘了,得慢慢找。

這樣收拾了個把時辰,沈珍珠累極了,打來水稍微洗漱後就躺下了。

隔壁郭懷旭正在床上輾轉反側,沈家的事情郭鐵匠已經告訴了家裏人。明日珍珠妹妹就要搬走了,往後我想見她,還得找個合适的理由。

郭懷旭感覺內心十分苦悶,我還什麽都沒跟她說,也沒向爹表明自己的意思。

他擡起手摸了摸牆上的磚,一邊摸牆一邊想問題,這牆大概是空心的。

郭懷旭随手敲了兩下。

沈珍珠正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兩下清脆的響聲?什麽東西?有老鼠?

沈珍珠想到小時候聽人講的故事,鄉下的大老鼠半夜能把人腳指頭啃掉。她縮了縮腳,然後起身點燃油燈。

沈珍珠拎着油燈走到聲音來源的牆面,看着那堵牆。

“難道裏面有老鼠?”

沈珍珠側耳聽了聽,沒動靜了。她拿起旁邊的癢癢撓,用手柄在牆面上敲了敲。

隔壁郭懷旭吓了一跳,瞬間又明白過來。黑暗中,他的耳根瞬間發燙。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牆上又傳來兩聲響動。

郭懷旭感覺自己的心突突跳了起來,鬼使神差般,他又擡起手,在上面敲了兩下。

那頭的沈珍珠咦了兩聲,這老鼠還沒走?

篤篤……

篤篤……

篤篤篤……

篤篤篤……

這老鼠還懂節奏,我敲、我敲、我敲敲敲!

忽然,沈珍珠明白了過來,手中的癢癢撓停滞在空中。這混賬小子半夜不睡覺這是在幹啥?

沈珍珠來了氣,拎起旁邊的小凳子,對着牆咣咣砸了兩下!

沐氏被驚醒,“珍珠,怎了麽?”

沈珍珠呼一聲把燈吹滅,“無事,有老鼠。”

郭懷旭吓了一跳,繼而,他在黑夜中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肯定是發現了。

郭懷旭忽然擔心起來,珍珠妹妹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孟浪?

郭懷旭再次輾轉反側,不管了,明天幫珍珠妹妹搬家。過不了多久,嬸子肯定要開始相看女婿,我只要搶在前頭讓爹答應就好,嬸子那麽喜歡我。爹今天喝醉了,明天我要悄悄告訴爹。

郭懷旭仿佛看到了希望,帶着甜蜜停止了翻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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