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身世揭秘
轉天早上, 沈家一大家子難得聚在一起吃早飯。
沈老太爺有些蔫蔫的,昨日老婆子打了他,他臉上有些挂不住;沈複生有些讪讪的, 頭上的傷也好了很多;潘氏一直低着頭,不看任何人。
沈老太太一邊吃一邊吩咐,“老三, 吃過了飯幫你二哥搬家。老二,家裏的鍋碗瓢盆你看着拿些過去。等你把家收拾好, 我們去給你暖竈。”
沈複年低頭道好, “多謝娘。”
一家子安靜地吃過了早飯, 沈珍珠火速趕去鋪子裏, 對兩個夥計交代一番, 然後折回來搬家。
等她到家時,郭懷旭已經過來了,沐氏讓他喝過藥後回去,他堅持要幫着搬家。恰好, 沈複年叫的車也來了。
沈複年帶着沈複瓯把西廂房裏的家具往車上搬, 沐氏想到郭懷旭手上有傷, 堅決不肯讓他搬重東西。郭懷旭無奈, 只能幫着拿小件。
到了屋裏, 郭懷旭跟沈珍珠一起把小件東西往外搬。
沈珍珠想到昨晚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敲牆, 眯着眼睛看了郭懷旭一眼, 然後又瞟了一眼後牆。
郭懷旭被她看得有些耳根子發燙, 然後低下頭快速把幾樣東西都拿到自己手裏, “我來吧,珍珠妹妹歇歇。”
恰好沐氏進來了,郭懷旭拎着東西快步往外走。沈珍珠心裏哼哼, 跑什麽。
一家子齊動手,很快,大件東西都搬到了車上,小件的都堆在門口,等着第二車來來。
沈複年兄弟趕着車走了,沐氏看向郭懷旭,“旭哥兒,你去忙你的吧,我們這邊能忙得開。”
郭懷旭有些猶豫,沈珍珠也笑着勸道,“郭二哥,剩下的不多了,我們能忙得過來,你且去忙你的吧。”
郭懷旭看了沈珍珠一眼,見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又有些心虛,點着頭道,“要是有什麽需要,嬸子只管叫我。”
沐氏嗯了一聲,她沒時間多說,又進去繼續收拾。二房這些年積攢的東西多,只有她能摸得清所有東西的位置。
Advertisement
沐氏進去後,郭懷旭去看沈珍珠,沈珍珠卻沒有多說,只略微點點頭,就跟着沐氏進去了。
郭懷旭滿懷心思地離開了沈家,剛才珍珠妹妹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了昨夜是我。她沒有責怪我,是不是?
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今日沈二叔搬家,我這邊不能再等了。
郭懷旭到鐵匠鋪的時候,郭鐵匠和郭懷禮正忙得滿頭大汗,他立刻過去幫忙。
爺兒幾個忙了一上午,等到晌午飯時候,鋪子裏已經沒有客人了。郭鐵匠讓三個兒子進去歇着,準備自己一個人把剩下的活兒幹完。
郭懷旭卻沒有進去,“爹,我不累,我給您幫忙。”
郭懷禮詫異地看了弟弟一眼,然後什麽都沒說,把郭懷章拉進了屋裏。
爺兒兩個都不是話多之人,一起悶着頭幹了半天的活兒。
等快忙完時,郭懷旭鼓起勇氣對郭鐵匠道,“爹,兒子有件事兒求您。”
郭鐵匠手裏的鉗子遲鈍了一下,然後緩緩放下,“說。”這個兒子從來沒有這樣正經求過他什麽事情,看來此事非同小可。
郭懷旭在心裏把語言翻來覆去想了好久,最後只說了一句話,“爹,兒子心裏,爹娘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人。”
郭鐵匠嗯了一聲,“我曉得,有什麽事你說。”
郭懷旭遲疑了片刻,終于說了出來,“兒子,兒子想請爹替兒子去沈家求親。”
郭鐵匠手裏的活兒徹底聽了下來,他擡起頭看向郭懷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郭懷旭點頭,“兒子知道。”
郭鐵匠開始打岔,“沈大掌櫃不可交,你死了心吧。”
郭懷旭立刻搖頭道,“爹,兒子說的是沈二叔家裏。”
郭鐵匠知道打岔沒用,只能盯着兒子道,“你知不知道,你沈二叔家裏是要招婿的?”
郭懷旭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爹,不管兒子住在哪裏,都會孝敬爹娘的。”
郭鐵匠仔細地看着眼前這個兒子,十六年過去了,他終于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開始敢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努力争取。
想到當初托付給自己的那個人,郭鐵匠立刻斬釘截鐵道,“不行!”
郭懷旭的心立刻沉了下來,“爹,兒子若有不孝,願受五雷轟頂。”
郭鐵匠心裏有些煩悶,“好姑娘多的是,回頭爹給你說個老實聽話的。珍珠好歸好,但她太好了,你降不住她。”
郭懷旭立刻道,“爹,兒子不想降服她。她比兒子本事大,兒子覺得這樣很好。”
郭鐵匠不知道要怎麽勸解兒子,只能來硬的,“誰都可以入贅,你不可以!”
郭懷旭豈能甘願,“爹,兒子求您了。兒子去了沈家,家裏也能少些負擔。爹放心,沈家離咱們家近,兒子會孝順爹娘的。”
郭鐵匠把手裏的工具咣當一聲扔在案板上,“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咱們郭家還沒到娶不起媳婦的地步,等去李家下了聘,就給你說人。”
說完,郭鐵匠轉身自己進了屋,留下郭懷旭一個人在院子中。
他心裏如同爐子裏鐵一樣,剛被燒得滾燙,又被澆了一盆涼水。怎麽辦,爹為什麽說只有我不能入贅?難道是因為怕影響娘的名聲?
郭懷旭在院中思索,娘平日雖然對我冷淡了些,但吃穿并未刻薄我,我往日裏是不是對娘不夠孝順?沈二叔被沈老太爺那樣對待,仍舊笑臉以待,我不如沈二叔。
如果我以後對娘更孝順一些,爹是不是就會答應了?
打定了主意,郭懷旭并未去糾纏郭鐵匠。
等劉氏送飯來的時候,郭懷旭主動接過籃子,笑着對劉氏道,“娘,您歇着,我來。”
劉氏吃了一驚,這個兒子平日裏什麽時候對她笑過,今日是怎麽了?
郭懷旭帶着劉氏進了屋裏,把籃子放在桌子上後,拉過來一張椅子,“娘,您坐。”
等劉氏坐下後,郭懷旭從籃子中一樣一樣拿出飯菜,擺在父母兄弟們面前。
郭鐵匠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而是與郭懷禮讨論上午打鐵時遇到的一個技術難題。
郭懷旭知道不能忽然對劉氏太熱情,吃飯的時候就拿出比平日更加細心的态度照顧郭懷章,還把自己碗裏的肉夾給郭懷章,“前一陣子我手不能動,三弟辛苦了。我現在好了,這幾天你多歇歇。”
郭懷章笑嘻嘻地并未拒絕,“多謝二哥。”
郭懷旭笑得十分柔和,“快吃吧。”
郭鐵匠和劉氏都發現了郭懷旭的異常,往常他就算照顧弟弟,也是默默幹活,從來不會說這麽多的話。
等吃過了飯,郭懷旭主動收拾碗筷,“娘,您要看賬,就在這裏歇會兒,我回去洗碗,洗過了我就來。”
等郭懷旭提着籃子走了,劉氏有些奇怪,“老二這是怎麽了?”
郭鐵匠看了一眼小兒子,“老三,你出去玩吧。”
郭懷章知道父母有話要說,立刻高興地離開了鋪子,去找自己的小夥伴玩耍。
等他出了鋪子,郭鐵匠看向劉氏,“今日老二跟我說,讓我去沈家提親?”
劉氏立刻高聲道,“那可不行,我昨兒才把潘迎春那個賤人打了一頓!”
郭鐵匠搖搖頭,“他說的是二房珍珠。”
劉氏驚愕地看着郭鐵匠,“二房是要招婿的。”
郭鐵匠沒說話,“我沒答應。”
劉氏沉默下來,私心來說,她個人并不反對郭懷旭去沈家做上門女婿,一來可以和沈家結親事,二來,不是自己親生的,她并沒有太多不舍。
郭鐵匠雖然話少,但十分了解劉氏,“沈家雖然好,但不能讓他去,不然我對不起恩人。”
旁邊郭懷禮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深,“爹,您說的什麽恩人?”
郭鐵匠看了一眼大兒子,“老大,這件事兒你早晚也會知道。老二長得不像你娘,也不像我。”
郭懷禮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爹,難道,難道說……”、
郭鐵匠點點頭,“不錯,老二是我抱回來的。當年我被征民夫去省城幹活,遇到一位姓郭的大人,他教會了我打鐵,最後把這個孩子托付給我,讓我帶他走的遠遠的。”
郭懷禮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爹,那後來?為什麽那位郭大人要把孩子托付給您?”
郭鐵匠嘆了口氣,“後來我才知道,郭大人被牽連,全家丢了性命,這是他最小的孩子,才出生沒多久。正好,我離家的時候你娘才懷上,我就想着把那孩子抱回來充個雙胞胎。誰知道,誰知道你親兄弟生下來就沒氣兒了,我就用他充作老二。至于郭大人那邊,我知道也不是太多。我只知道他姓郭,據說是工部的一位官員,到省城監工。他還給了我幾本書,那上面的東西我學不會。我預備找個合适的時機,都傳給老二。”
一瞬間,郭懷禮終于明白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怪不得娘對二弟一直冷淡的很,原來真的二弟死了,娘一看到二弟肯定就想到那個死去的孩子。
郭懷禮吞了口口水,“爹,兒子跟您說實話,二弟心儀珍珠妹妹不是一天兩天了。您要是硬逼着他,兒子擔心他。”
郭鐵匠長出了口氣,“你說的我知道,但我不能由着他。郭大人就剩下他這一個兒子,豈能去入贅。”
郭懷禮幫郭懷旭争取,“爹,以後留一個兒子姓郭也是可以的。”
郭鐵匠看了大兒子一眼,“除了郭大人那裏沒法交代,外頭人都說你娘偏心,但你娘也不容易。為了生你兄弟,你娘差點去了半條命,生下來孩子卻沒了。若是丢了,過個一二年也就忘了。但老二在家裏,你娘怎麽也忘不掉那個孩子。他是吃你娘的奶長大的,家裏也沒缺過他吃喝,不能讓外人再談論你娘。”
郭懷禮有些為難,“爹,二弟不會輕易死心的。他的性子您還不知道,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郭鐵匠也犯難,只能硬着頭皮道,“你得空多勸勸他,往後不讓他去沈家了。等過一陣子沈家找到合适的女婿,他就能死心了。還有,老二的身世,你莫要說出去了。”
郭懷禮點點頭,“兒子知道了。”
那頭,郭懷旭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又來了鋪子裏。而沈複年已經帶着妻女把所有東西都搬到了西街。
西街的宅子不大,只有一進。正房三間帶耳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帶鹿頂,倒座房四間屋。雖然不大,住一家三口綽綽有餘。
沈珍珠對沈複年道,“爹,這邊屋子多,往後鋪子那裏放不下的貨咱們都放家裏吧。”
沈複年點頭,“明日就把貨都搬過來,把鋪子休整一番。”
沈珍珠在新房子轉來轉去,她住在正房西屋。這屋子比以前她在沈家住的屋子大多了,最重要的是,這屋子朝南,采光好。
她的床搬了過來,放在靠北牆的位置,床上挂着淡綠色的帳子,床頭有一個小桌子,下面都是抽屜,裏面放着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床尾那裏是櫃子,她的衣裳被褥多,除了櫃子,還有五鬥櫃、大箱子、小箱子,一字兒排開,快占了大半面牆,裏面滿滿當當都是東西。
靠南邊的牆是一張梳妝臺,也可以當書桌用。梳妝臺西邊是一個小站櫃,東邊是洗臉架。
平遠鎮的姑娘,也就沈珍珠一個人能有這麽多家具,沐氏還琢磨着要給女兒再打些新的呢。
沈珍珠拿來掃把,把自己的屋子打掃幹淨。
外頭沐氏喊了起來,“珍珠,走,我們去廚房。”
一家三口忙了一上午還沒吃飯呢,沐氏從老宅帶了一些米面油和菜,娘兒兩個一起動手,做了三碗面。
一家三口終于坐到了正房堂屋裏,堂屋裏還沒什麽家具,只有一張吃飯的小桌子。
沐氏把最大的一碗面推到沈複年面前,“官人你吃,等吃過了飯,你去找裴木匠問問有沒有合适的料子,咱們得打些家具。”
沈複年點了點頭。
沈珍珠回道,“娘,明兒從鋪子裏拿些碗碟過來。”
沐氏點頭,“還得找瓦匠來再砌一眼竈,一口鍋不夠用。讓郭家幫忙打口鍋,加個小溫壇。”
一家三口一邊吃飯一邊商議怎麽布置新家,沈複年還找來黃歷,想挑個好日子請親朋來暖竈。
沈家這裏熱熱鬧鬧地搬家,郭懷旭那邊開始發力。他比以前更勤快了,不等劉氏吩咐,基本上攬過了家裏所有的活兒,話比以前多了,對人不再冷冰冰的,孝順父母、照顧兄弟,鋪子裏能幹的活兒全部兜了過來。
郭鐵匠看的心裏十分不好受,他想答應,又覺得對不起郭大人,自己學了郭大人的手藝,不能食言。若不是郭大人教會自己打鐵,自己現在還在鄉下種田呢,如何能置辦家業。
若是不答應,這孩子第一次這樣求自己,沒讓他讀書就已經很對不起他了,若是親事上再不如他的意,真不知道這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劉氏那邊什麽都不說,對郭懷旭的親事,她準備全部交給郭鐵匠。
日子一晃,沈珍珠搬家已經過去五天了。這五天中,一家三口忙得腳不沾地。打家具、添置東西、搬貨物、修補倉庫,當然,沈珍珠沒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修補破損的貨物。
她每天給自己定一點目标,慢慢的,那些當日被損毀的貨物大多已經被她修好了近一半。
沈複年和沐氏怕人家知道,只許她在家裏弄,堅決不許在鋪子裏修補。沈珍珠感覺自己的手法也越來越娴熟,雖然還是會累,但不像剛開始那樣修了兩個碗累得想倒頭就睡。
不僅如此,她發現自己只要幹活後多吃一些,就能很快恢複精力。沈珍珠找到竅門後,這幾天吃的特別多,沐氏做飯都做得十分有勁。
一大早,沈珍珠起來要去鋪子裏,被沈複年攔下,“往後你不用去那麽早,我先過去,你等你娘做好了飯,去給我送飯就行。”
現在分家了,沈複年也不用再擔心人家說女兒不能獨當一面。少年人瞌睡大,他想讓女兒多睡一會兒。
沈珍珠打着哈欠,“爹,還是我去吧。”
沐氏也贊同沈複年的說法,“讓你爹去吧,等吃了飯你再去。你把屋裏都掃一掃,再把昨兒晚上的衣裳都洗洗。”
沈珍珠點頭,反正在哪裏都是幹活。
等她忙好家裏,拎着籃子去給沈複年送飯時,郭懷旭已經在鋪子裏了。
見她路過門口,郭懷旭跟她打招呼,“珍珠妹妹去給二叔送飯?”
沈珍珠點點頭,這幾日每天她路過鐵匠鋪都能看到郭懷旭。現在二人不同路,不能再一起上下班,只能這樣打個招呼。
郭懷旭目送沈珍珠的背影越來越遠,低下頭開始幹活。
又過了兩天,到了沈家暖竈的日子。沈複年請了郭家全家,郭懷旭穿上了沐氏給他做的衣裳,穿得十分體面地跟着父兄一起去了沈家新宅。
等他到的時候,沈家已經滿院子都是賓客。
郭懷旭一到,立刻就有許多人打量他。自從沈家二房搬家,已經開始有人打聽沈珍珠的親事,衆人聽見沈複年夫婦說要招婿,想到沈家現在的家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心動。
這其中,就包括沈氏。
郭懷旭感覺到不善的眼光往這邊來,他一擡頭,就看到了同樣穿得簇新新的胡少言。
他一大早就趕了過來,像只花蝴蝶一樣圍繞在沈珍珠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