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甜甜的一章

郭懷旭沒成想沈複年會問這個問題, 看了一眼外頭的車夫後輕輕搖了搖頭,“祁州城裏沒問出什麽。”

沈複年嗯了一聲,“十幾年過去了, 又是在雲州發生的事情,祁州這邊肯定不會有人知道。”

郭懷旭每天忙着學手藝、招待客人,還要學習他生父留下的東西、完成沐雲舟給他的功課, 幾乎沒怎麽離開過萃華樓。他只能憑借郭鐵匠的記憶拼湊當年的真相,那時候雲州需要修一條非常大的溝渠, 郭大人親自來監督。那溝渠名叫雲水澗, 現在還在雲州城外三十裏地的地方, 每年能蓄水、洩洪, 對這一帶的作用非常大。

雲水澗還在, 當年監工的人早已屍骨無存。祁州城的人知道雲水澗,但對修建雲水澗的事情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當時從全省征用了許多民夫。而郭鐵匠,就是那其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農家漢子。

郭懷旭曾經思索過, 父親要傳授爹手藝, 是緣分還是有意?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危險, 在給我尋找後路?

郭大人的未雨綢缪确實起到了作用, 郭鐵匠最是知恩圖報, 他學了郭大人的手藝, 當郭大人把孩子交給他時, 他二話不說就接下了, 還想方設法裝病, 沒有與同去的鄉鄰們一起回家。

郭懷旭并沒有刻意去打聽生父,自然問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當年郭家的事情在雲州和祁州這一帶連個水花都沒帶起來。朝廷裏的官員那麽多,一個六品主事沒了,就跟死了只螞蟻一樣。

沈複年不再問此事,“你在萃華樓兩個多月,都學到了什麽?”

郭懷旭恭敬地回答道,“師傅說我的底子薄,暫時還沒有教我太多花樣,只讓我把一些基本功練好。”

沈複年點頭,“你師父說得對,珍珠現在家雖說是二掌櫃,但幹的都是夥計們的活兒,底子打牢了,往後才能站的更穩。別急着漲工錢,好好學本事。”

因着沈複年在場,沈珍珠也沒怎麽與郭懷旭說話。

沈珍珠從旁邊的大包袱裏扒出來兩個墊子遞了過去,“爹,郭二哥,墊上這個坐得舒服些。”

郭懷旭接了過來,“二叔,我給您墊一個。”

沈複年起身,任由郭懷旭幫自己把墊子墊好,然後慢慢坐了下來,“別說,墊個墊子是舒服些,不然再颠個兩三天,我這把老骨頭要散架了。”

沈珍珠開始跟父親拉閑話,“爹,眼見着快要過中秋了,咱們鋪子裏要不要賣些月餅?”

沈複年嗯了一聲,“明天從縣城裏買一些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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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不再說話,沈複年閉上眼睛靠在車璧上閉目養神。

郭懷旭偶爾擡眼對着她笑一笑,沈珍珠臉上還帶着帕子呢,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能察覺到她的心情似乎不錯。

三人一路沉默,天黑透的時候,果然到了沈複年所說的那個鎮子。三人與車夫一起定了兩間屋子,沈家父女一間,郭懷旭與車夫一間。

這樣颠簸了三天,中途在海雲縣稍作停留,三人終于回到了平遠鎮。

雖然有墊子,沈珍珠還是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車直接停在了沈家雜貨鋪門口,郭懷旭先下車,然後伸手扶沈複年下車。沈複年下車後徑直進了鋪子,“小李,小吳,出來搬貨。”

沈珍珠扶着腰下車,郭懷旭一手撩着車簾子,一手伸在她面前,“珍珠,我扶你。”

沈珍珠稍微遲疑了一下,這一路上,他一直鞍前馬後地照顧沈家父女,但十分守禮。

眼見着小李和小吳要出來了,沈珍珠把手放進他的手裏,借着他的力下了車。

一站到地上,沈珍珠長長出了口氣,難怪古人不喜歡離開家鄉,去外地實在是太難了。

她輕輕捶了捶腰,郭懷旭瞄了一眼後立刻挪開眼,幫着小李和小吳從車上往鋪子裏搬貨。

沈珍珠見衆人都忙碌着,趕緊進鋪子幫着騰地方,衆人一陣忙碌,終于把東西都搬進了鋪子。

沈複年只擺了一部分貨,其餘的仍舊放在包袱裏沒有拆。

他對着兩個夥計道,“你們幫着把這些東西搬到我家裏去。”

郭懷旭連忙道,“二叔,我正好要去我家鋪子裏,我也帶一些過去吧。”

沈複年點頭,把其中一個小包袱遞給女兒,“你帶他們回去,去了後就過來,先忙兩天把事情幹完,後頭再歇。”

沈珍珠點頭,“爹您等一會子,我去去就來。”

在她的帶領下,後面三個人各自扛着一個大包袱一起往西街而去。

路上,小李對着小吳努努嘴,小吳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別說話,少掌櫃的事情,少管。

平遠鎮的各家掌櫃都是人精,有人一打眼就看到了郭二郎跟在沈姑娘身後。咦,這是什麽情況,難道又好了?

沈珍珠沒工夫去管別人的閑言碎語,到鐵匠鋪門口時她對郭懷旭道,“郭二哥,你去幫郭大伯的忙,東西給我。”

郭家父子幾個也發現了他,郭懷章飛奔而來,“二哥,二哥你回來了。”

郭懷旭與父兄打過招呼,“爹,我幫沈二叔把這東西搬回去,馬上就來。”

郭鐵匠點頭,“去吧。”

不等沈珍珠說話,郭懷旭邁開大長腿往沈家而去。還沒敲門呢,毛毛聽見動靜沖了出來,尾巴都搖圓了。

沈珍珠拍門,“娘,娘我回來了。”

沐氏聞訊趕來開門,“可算是回來了,喲,旭哥兒也回來了。”

郭懷旭笑着打招呼,“嬸子,這些東西放哪裏?”

沐氏趕緊把門全部打開,“就放在倒座房裏。”

郭懷旭帶着兩個夥計把東西搬進倒座房,沐氏還來不及倒杯茶,三人都辭別而去。

沈珍珠一邊洗臉一邊問道,“娘,這幾天家裏沒事吧?”

沐氏拿手巾把女兒身上的灰拍一拍,“能有什麽事,你大舅家就在後頭。你祖母打發文清兄弟幾個經常過來問問,放心吧。”

沈珍珠洗過臉就要走,“娘,這回進了不少貨,我去鋪子裏了。”

沐氏也沒強留,起身去找菜籃子,“你先走,我等會子去看看誰家有多的菜,勻一些過來,晚上給你們爺兒兩個做些好吃的。”

毛毛樂颠颠地跟在沈珍珠身後,到了鐵匠鋪門口,沈珍珠停留了只有幾息的時間,郭懷旭擡眼與她對視。

沈珍珠感覺自己的內心與以前不大一樣,那時候她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個俊俏的小哥,說得淺薄一些,她是因為這張臉才跟他好,後來發現他溫柔體貼、勤勞上進,進而感情升溫。

經過這一輪波折,沈珍珠覺得自己成長了許多。她不再是單純看他的臉,這份感情也開始摻雜進許多俗世的東西,比如未來的生活、比如人情世故、比如他也會有崩潰的時候。以前她覺得這個小哥就像一塊溫潤的玉,從來不會毛躁,總是安安靜靜給她幫助,給她情感上的滋養。

原來,他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啊。論起社會經驗,其實還沒有自己豐富,遇到困難只曉得一個人傻傻地扛着。

沈珍珠忽然笑了起來,希望未來,我們能一起承擔生活的風雨和磨難。這樣的感情,才應該是最美好的。

想到這裏,沈珍珠高興地帶着毛毛自己走了,留下郭懷旭一個人在那裏發愣。

珍珠剛才在想什麽呢?她是不是決定與我重歸于好?我以後能給她想要的生活嗎?

郭懷禮喊道,“二弟,發什麽楞呢,來搭把手。”

兄弟幾個很快忙活在一起,郭鐵匠對小兒女之間的事情視而不見。

沈珍珠在鋪子裏忙到天黑透了還沒回來,中途她把老父親打發回來休息,等兩個夥計到時間回家後,她自己一個人仍舊在那裏理貨。

郭家爺兒四個回來時,鋪子裏仍舊亮着燈。郭鐵匠側耳一聽,靜悄悄的。

他對郭懷旭道,“二郎,把你的包袱給老三,你進去幫幫忙。”

郭懷旭聽話地把包袱給了郭懷章,“爹,您先吃,不用等兒子。”

郭鐵匠點點頭,帶着另外兩個兒子走了。

郭懷章等走了好遠,忽然問道,“爹,二哥是不是要去沈二叔家裏了?”

郭鐵匠看了他一眼,“去沈家不好?你珍珠姐姐見天給你好吃的。”

郭懷章嘿嘿笑,“好,好,離家近,珍珠姐姐和沈二嬸人也好。”這些天郭懷章漸漸也發現了家裏有些不正常,但他一個字沒多問。二哥離開家兩個月,他十分想念,比起去祁州,他更希望二哥就留在平遠鎮。

那頭,郭懷旭進了雜貨鋪,果然發現沈珍珠一個人在理貨。

沈珍珠端着油燈,一邊看賬本一邊往架子上擺東西。等他默默站在門口好久,沈珍珠才發現有人。

她轉過頭一看,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郭懷旭走了過來,“我爹說,讓我來幫忙。”

沈珍珠把油燈遞給他,“你幫我掌燈吧。”

郭懷旭接過燈跟在她身後,并不去打擾她,只在沈珍珠拿不動東西時搭把手。

就這樣,兩個年少人沒有多的一句話,一個為主一個為輔,花了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終于把鋪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理順了。

沈珍珠直起了腰,輕輕捶了捶,然後皺了皺眉頭。

郭懷旭輕聲問道,“疼嗎?”

沈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聲,“還好,多謝你來幫忙,你快回去吧。”

郭懷旭嗯了一聲,腳步卻沒有動,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沈珍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開了臉,“外頭看不見了,我給你找一盞燈。”

在郭懷旭的眼神沐浴下,沈珍珠從鋪子裏找到一盞舊燈,往裏面倒了一點點燈油,點燃後遞給他,“快回去吧。”

郭懷旭用右手接過提燈,把左手裏的油燈放在旁邊的櫃臺上,然後鼓起勇氣問了他藏了近三個月的一句話,“珍珠,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還願意跟我好嗎?”

沈珍珠把臉一扭,“不願意。”

郭懷旭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麽幹脆,心裏有些墜墜的,“珍珠,當日是我糊塗,我怕連累你才不理你。我的心裏,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沈珍珠手裏把玩着自己的帕子,“誰讓你想我了,我才不稀罕。”

郭懷旭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了然,鬼使神差道,“你不稀罕我不要緊,我稀罕你就可以。”

沈珍珠擡眼看了他一下,然後小聲道,“才出去幾個月,就學到了這些油腔滑調。”

郭懷旭思慮片刻後道,“那,我要怎麽樣,你才能再跟我好?”

沈珍珠轉過去背對着他,“你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你說跟我好就跟我好,你把我當什麽了?”

郭懷旭在心裏鼓足了勇氣,忽然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把她拉過來和自己面對面,“珍珠,你打我罵我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氣就好。”

拉過來之後,他的左手仍舊拉着她的右手。

沈珍珠看着他,想到他之前讓自己受的委屈,心裏有氣,果真伸出右手在他胸口錘了一下,“讓你欺負我!”

郭懷旭感覺那軟軟的一拳好似搗到了他的心上,讓他的心跳變快,讓他無論如何舍不得離開這裏。

他握住手心裏的那只柔軟的小手,用帶着略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道,“珍珠,我心悅你,我想與你長相厮守。但我會犯錯,你能原諒我偶爾犯錯嗎?”

沈珍珠的耳朵尖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她微微咬着嘴唇,然後輕啓朱唇,“你以後遇到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實話,不許騙我。”

郭懷旭點點頭,“好。”

沈珍珠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抽回來。她心裏忍不住開始罵人,這個呆子,出去幾個月就學的不老實。

郭懷旭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他想松開手,卻實在舍不得,等見到沈珍珠臉上的嬌羞,他更加舍不得放開,就這樣站在那裏,一只手提着燈,一只手拉着她的手。

他的腦海裏忽然想起一句話,燈下看美人。該死該死,他連忙打住自己的想法。

沈珍珠見他在那裏發傻,忍不住再次提醒,“你該走了。”

郭懷旭看了看外面的天,“外面太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珍珠想了想之後點點頭,“好。”

郭懷旭沒有松開她的手,伸頭吹滅了旁邊櫃臺上的油燈,轉頭問沈珍珠,“後院的門要關嗎?”

沈珍珠終于掙開他的手,“我把鋪子前後門鎖上。”郭懷旭舉着燈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先鎖了內門,再鎖上大門。

做完這一切,二人并排站在了大門外。

沈珍珠側頭對他道,“咱們走吧。”

郭懷旭忽然舉起燈,然後呼一聲吹滅了燈。

沈珍珠吃驚,“你吹燈幹甚?”

郭懷旭慢條斯理道,“街上還有人家掌了燈,能看見。”

說完這話,他伸手一撈,就握住了沈珍珠的手,“地上不平,仔細別摔了。”

沈珍珠目瞪口呆,你個賊小子哪裏學得這些花招。

不行不行,我總是這樣被一個古代小帥哥撩,也太丢臉了。

我要不要撩回去?哎呀,這個年代對姑娘們的束縛太多了,我想做點什麽都不行。

郭懷旭輕輕地握着她的手,慢騰騰地往前走,一句話也沒說。

沈珍珠忽然心裏使壞,用指甲在他手心輕輕挖了一下。郭懷旭一震,剛剛擡起的腳懸在半空沒落下去。那輕輕的一下,仿佛鵝毛一般,讓他心裏浮起陣陣漣漪。

珍珠她,她……

郭懷旭驀地一使勁,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來,讓她動彈不得。

沈珍珠被捏疼了,嘶了一聲,郭懷旭趕緊松開一些。感覺到她的小手又要搗亂,他突發靈感,伸出手指與她十指相扣。

沈珍珠覺得自己這樣太被動了,又用小指頭指尖去刮他的小指頭。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誰也沒發現街上有一對少男少女手牽手一起前行。借着遠處的一點點燈光,郭懷旭帶着沈珍珠慢慢往前走。

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閉着眼睛也不會摔跤,可小手指上面那一下下輕輕的剮蹭,讓郭懷旭感覺內心像有把火在燒,燒得他頭昏腦漲,只能憑着本能控制自己。

沈珍珠感覺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終于停止了戲弄他,還自己捂嘴偷偷笑。

郭懷旭停下腳步,側過身看着她,見她在偷笑,他低下頭湊到了她耳邊,用顫抖的聲音道,“別調皮,乖。”

他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的耳朵眼裏,嘴唇還在她耳朵邊輕輕蹭了一下,再配上這四個字,沈珍珠感覺這初秋夜忽然變得燥熱起來。

咦,他以前不是木讷的很嘛,怎麽這兩天像變了個人似的。她本來想說什麽,可又不知道說什麽。這該死的古代,難道她只能永遠被壓制嗎?

郭懷旭強迫自己站直身,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很快到了沈家大門口。還沒敲門呢,毛毛聽到動靜就沖了過來。

郭懷旭俯身摸了摸毛毛,沈珍珠叫門,“爹,娘,我回來了。”

沐氏趕着來開門,“珍珠回來了,你爹個狠心的,我說去接你,他非說不用。喲,旭哥兒還沒回家呢,進來一起吃點飯。怎麽沒個燈,你們摸黑回來的?”

郭懷旭站起身,“嬸子,才剛一陣風把油燈吹滅了。我就不吃飯了,我爹娘還等着我呢。”

沐氏也不勉強,去廚房拿來火石把油燈點着,“多謝旭哥兒送珍珠回來,你快回去吧,得空來玩。”

郭懷旭沒敢多看沈珍珠一眼,與沐氏打過招呼後就走了。離開沈家沒多遠,郭懷旭又呼地一聲吹滅了油燈。黑暗中,他感受着左手上殘餘的溫暖,還有小手指上那被剮蹭的感覺。

他感覺有些口幹舌燥,又想到剛才湊到她耳邊說話時聞到的香味。那仿佛是世間最好聞的味道,讓他想沉溺其中永遠不要出來才好。

他一個人慢慢回味,很快到了家門口。

郭懷旭收拾起雜亂的思維,晃了晃門環,來開門的是郭懷章。

“二哥你可算回來了,你的包袱放在你屋裏了,廚房裏給你留了飯,坐在溫壇上呢,還沒冷,我去給你端。”

郭懷旭嗯了一聲,“多謝三弟。”

郭懷章咧嘴笑,“二哥出去幾個月,說話居然客氣了起來。”

郭懷旭笑道,“原來你喜歡不客氣的。”

郭懷章跳着跑去了廚房,郭懷旭到了堂屋,正經給父母行禮。

劉氏仍舊如往常一樣淡然,“回來歇幾日也好,過了中秋節再走。”

郭懷旭算了算日子,“兒子不孝,怕是不能陪爹娘過中秋節,掌櫃的給的時間不夠。”

郭鐵匠揮手讓他坐下,“那就按你們掌櫃說的時間來,這幾日多歇歇。”

郭懷旭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把裏面的錢倒了出來,“爹,您給的錢兒子沒花,這是兒子這兩個月的工錢。”

郭鐵匠看了看那四兩銀子,三兩是他給的,另外一兩是他的工錢,這孩子這兩個月可能只花了身上的幾十個零碎銅板。

他嘆了口氣,“收起來吧,帶在身上迎接用。”

郭懷旭拿起自己那一兩銀子,“爹,兒子有這個就夠了。”

郭鐵匠也不勉強,“先吃飯。”

吃過了飯,郭懷旭主動去廚房燒熱水給一家子洗漱,等他洗漱完之後,他翻開了自己的書。雖然很忙碌,他每天還是會抽時間看看沐雲舟送給他的書。

等他看完書,夜已經很深了,他感覺有些疲憊,鑽進了被窩。

很快,他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屋子裏。這屋子朝南,滿屋子都是紅色,紅色的簾帳、紅色的喜字、紅色的床單被褥,床邊還坐了一個戴着紅蓋頭穿着紅衣服的人。

他走上前,輕輕揭開那個紅蓋頭,就看到笑容明媚的沈珍珠,“郭二哥,你喜歡我嗎?”

他滿腔都是柔情,伸手摟住了她,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喜歡,永遠都喜歡。”

她卻笑着跑開了,把蓋頭扔給了她,“你惹我生氣了,我才不要跟你好。”

郭懷旭急得一把将她拉了回來,死死地固定在自己懷裏,一遍一遍地對她說道,“我錯了,妹妹原諒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可她還是撅着小嘴不高興,他一急,直接低頭封住了那紅豔豔的小嘴。漫天的紅色迷了他的雙眼,他憑着本能索取着,直到從那巅峰跌下來,然後驚醒。

黑夜中,郭懷旭悠悠轉醒,原來是個夢啊。想到夢裏的內容,郭懷旭燒得滿臉通紅。他伸手往被窩裏一摸,心裏暗罵自己。

大半夜的,郭懷旭不好起來洗衣裳,索性放在屋裏的盆子內。轉天早上,他把自己從祁州帶回來的衣裳都放在盆子裏,自己端到井口洗得幹幹淨淨。

吃過了早飯,郭懷旭如以前一樣拎着籃子去給父兄送飯,半路上遇到了同樣來送飯的沈珍珠。

沈珍珠想到昨晚的事情,有些不大好意思,郭懷旭想到昨夜的夢,雖然內心也有些不自在,卻仍舊用雙目鎖定她。她穿得是淡紅色的裙子,若是換成大紅色,必定十分明豔動人。他想到夢裏的情景,連忙在心裏罵了自己兩聲。

“珍珠。”

沈珍珠嗯了一聲,他今天穿的是頭先沐氏給他做的衣裳,頭發全部長起來了,面如冠玉、眼若星辰,比第一次看到他時還要出彩。

兩個人就隔着幾步遠站定,彼此看着彼此。

沈珍珠噗呲笑了一聲,“別傻站着,飯要涼了。”

郭懷旭笑着點頭,“好,那我先去了。”二人擦肩而過,肩頭微微挨了一下,然後往相反的地方去。

等回來送籃子時,二人再次相遇。

郭懷旭忽然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沈珍珠奇怪,“什麽?”

郭懷旭低聲道,“妹妹的頭發,在這裏。”

沈珍珠想了想才知道,捂嘴笑了起來,“哪有藏在這裏的。”

郭懷旭笑笑沒說話,他覺得二人的頭發每天交織在一起,仿佛就跟夫妻一樣,讓他遇到困難的時候總能多一絲慰藉。

郭懷旭眼神閃了閃,“藏在這裏,沒有人會發現。”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又各自回家。整個白天,沈珍珠在鋪子裏忙,郭懷旭在自家鋪子幫忙,等天黑後路過沈家雜貨鋪時,郭鐵匠又把兒子留下幫忙。

這回沈複年也在,郭懷旭感覺自己幫不上什麽忙,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麽。

沈珍珠見他傻站着,立刻喊他,“來幫我把這個架子挪開。”

沈複年從賬本裏擡起頭,“你挪那個架子幹甚?”

沈珍珠笑道,“爹,這後頭有個老鼠洞,我準備封了它。”

沈複年無言以為,“那你封吧。”

沈珍珠帶着郭懷旭挪開架子,挪的時候還要擔心架子上的東西掉下來。兩人小心翼翼挪開了架子,只見後面果然有個老鼠洞。

郭懷旭看了看那個黑洞洞的洞口,“這裏面有老鼠嗎?”

沈珍珠蹲下來看了看,“肯定有老鼠,鋪子裏經常有東西被咬壞。”

郭懷旭想了想,“要不要養只貓?”

沈珍珠托着下巴,“倒是可以,但是貓也會撓東西。都怪毛毛太懶了,晚上聽見老鼠也不知道起來抓一抓。”

郭懷旭忍不住笑了出來,“毛毛是狗,怎麽會抓老鼠。”

沈珍珠把手裏的帕子系在腰間,“不管了,先把這個洞封住。爹,我去後院活泥巴了。”

沈複年再次無言以為,女兒都這麽大了,居然還要玩泥巴。但她的理由冠冕堂皇,他也沒法反對。

“去吧,別弄髒了衣裳。”

沈珍珠提着燈帶着郭懷旭到了院子裏,她仔細查看了一番,走到了牆角那裏。這院子大部分地方都用磚頭鋪了起來,只有牆角那裏留了一溜兒土地,她原本準備砌一個花池子,種些花花草草,因着太忙,一直沒動靜。

二人走到牆角,郭懷旭問道,“珍珠,有沒有鏟子?”

沈珍珠點點頭,“你等我去拿。”

她從茶水間裏找到一把小鏟子遞給了他,“你先幫我挖點土。”

郭懷旭接過鏟子,“你站遠一點,別弄到你衣裳上去了。”

沈珍珠提着燈在幾步遠的地方蹲了下來,“挑幹淨一點的土,這土裏小石頭比較多。也不知道泥巴能不能封得住,聽說老鼠打洞比較厲害。”

郭懷旭笑看了她一眼,“咱們封深一些,總能管一陣子。若是還不行,下次弄點糯米汁澆灌在泥巴裏頭,再混一些小石子在裏頭,保管老鼠打不穿。”

沈珍珠咦了一聲,這聽起來像是古代版混凝土,“你說得對,今天先用泥巴堵一堵。我這鋪子裏精貴東西多,可不能讓老鼠啃了。過幾天我得去逮只小貓來,晚上跟毛毛作伴。”

郭懷旭一邊挖土一邊道,“我在祁州看到有人養那種長毛的貓,特別好看,以後我給你尋摸一只。”

沈珍珠笑着搖頭,“我不要那金貴東西,那種貓挑嘴不說,還難養。我要黃貓或者花貍,能抓老鼠就行。”

郭懷旭手下不停,“好,都聽你的。”

他很快挖了一小堆土,沈珍珠連連道,“夠了夠了,咱們把裏頭的小石子挑出來吧。”

郭懷旭嗯了一聲,“我來,你別髒了手。”

就在他挑小石子的時候,沈珍珠伸頭看了看他的手,上面似乎還是有些小傷痕,“你幹活的時候就這樣光着手嗎?”

郭懷旭趕緊手背朝上,“也沒幹多少活兒。”

沈珍珠心裏琢磨開來,要是能給他做雙超薄的手套倒是不錯。

小石頭很快撿幹淨,郭懷旭去井邊打了半桶水,往上面倒了一點,開始活泥巴,手法頗是娴熟。

沈珍珠開玩笑,“郭二哥,你是不是經常玩泥巴。”

郭懷旭笑道,“沒有的事,我以前經常和面。”

沈珍珠把燈插在旁邊的牆磚裏頭,卷起袖子也伸手去活泥巴,軟軟的還挺好玩。

郭懷旭見她玩得高興,并未阻攔。沈珍珠玩着玩着,忽然起了壞心眼,“郭二哥,你說那邊回頭種點什麽花好?”

郭懷旭扭頭去看旁邊的空地,就在他扭頭的一瞬間,沈珍珠伸手就在他右邊臉上抹了一小坨泥巴,然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

郭懷旭先是愣住,反應過來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莫要調皮。”

沈珍珠又伸手在他左臉上抹了一小坨,她玩心大起,索性伸出雙手,給他做了個大胡子,“郭大俠在上,小生有禮了。”

郭懷旭寵溺起看着她玩鬧,任由她在自己臉上抹泥巴,等她玩夠了,他拎過來水桶,給她洗手,順帶把自己臉上的泥巴也洗幹淨。

随後,他用鏟子把泥巴都鏟到一塊木板上,帶着沈珍珠往前面鋪子裏去。

沈複年在前面鋪子裏聽見兩個孩子的笑聲,一時嘆息一時焦躁。等二人終于把泥巴弄過來時,沈複年仍舊端坐在那裏算賬。

郭懷旭頂着沈複年的眼神威懾,很快把那個老鼠洞填滿,“好了,今天晚上架子別堵上,等明兒早上說不定就幹了。”

沈珍珠拿帕子擦了擦手,見沈複年沒看這邊,把帕子遞給他,示意他擦擦臉。

郭懷旭飛快地接過她的帕子,把剛才洗臉時的水擦幹淨,然後迅速把帕子塞進自己衣襟中。

沈珍珠目瞪口呆,那是我的帕子!郭懷旭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頭發,沈珍珠撅起嘴瞪了他一眼。

郭懷旭又把工具都送到後院裏,這才跟沈複年告別,帶着滿心的歡喜自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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