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堕落論》
泛着些許涼意的秋風拂過街道兩旁排列整齊的喬木，枯黃的葉子簌簌而下，紛紛灑灑落下一地金黃。細微的零丁小雨被風溫柔的托舉在半空中飄蕩，行人在店鋪下方不緊不慢地走過，頗有些悠然自得的自在意味。
然而在陽光所照射不到的陰影處，在各方組織的參與謀劃中，橫濱像是被一張巨大的蛛網，密密麻麻的絲線将這座城市逐漸包裹成迷霧一般的繭。血腥與殺戮，算計與陰謀在這座城市日夜不停地上演着。
即便是近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文學上，對別的事物十分遲鈍的維夏，也隐隐約約地察覺到偵探社內凝重的氣氛。然而每當她問起偵探社其他人現在是不是有什麽困難或者是不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時，其他人都會打哈哈得左言右顧蒙混過去。
穿着米白色的小外套配上大方格子的呢子裙，踩着小皮鞋噠噠噠的在街上走着的少女依舊圍着那條暖紅色的絨圍巾。維夏昨天剛剛将泉鏡花的手稿在電腦上重新排版審核完畢，而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額前神經傳來的不正常的眩暈感和似乎比平時更熱的溫度。
翻出電子體溫計，維夏盯着上面顯示的37.8度，眨了眨眼。大概因為總是坐在電腦前并且熬夜工作，她現在有些發低燒了。
她先去偵探社告知自己現在的情況并且表示要請假去醫院開退燒藥，偵探社衆人自然是答應了她的請假，言語中似乎還有些迫不及待讓她趕快去醫院的意味。
大概是因為他們希望我的病能盡快好起來吧……維夏輕輕地微笑一下，将圍巾拉高擋住下巴。她已經看見了前方不遠處醫院的大門，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在經過一家門面前放置着許多鮮花的花店前，維夏聞着空氣中彌散開來的清新的花香，特意停下了腳步轉頭關注了一下這間店的名字。
嘛，等從醫院回來就來這裏買幾束花吧，先生們整天忙于寫作，偶爾也要裝點一下生活嘛。維夏理所應當地想着，清脆的風鈴聲響起，維夏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推開門走出來的身材高挑的男人的面容。
男人一手抱着一捧鮮豔的花束一手提着裝飾精美的果籃，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走出來。維夏的目光定格在男人熟悉的面容上，禁不住驚訝地叫了一聲。
“太宰先生？”
“哦呀，是小維夏啊~”穿着沙色風衣的太宰治笑眯眯地走到少女的面前，“工作已經完成了嗎？”
“昨天就寫完了！”維夏的雙眼亮晶晶的，顯然對自己的效率很是滿意，“馬上就能發表出版了！”
“對了，太宰先生，最近泉鏡花先生去哪裏了？”維夏突然想起什麽歪了歪頭，“我還沒告訴她關于她的文章馬上就能發表的消息呢！不過好奇怪啊……感覺這幾天都沒見到她呢……難道……”
“小維夏不用擔心哦~鏡花只是最近有點事情需要解決呢，馬上就會出現的哦~”
太宰治笑眯眯地摸了摸維夏的頭發，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目光不知何時轉到了男人手上的花束上面，鮮豔欲滴的花瓣盡情地舒展着，向世人展現她絕妙的身姿。太宰治早已發現了少女的目光停留之處，眉宇彎彎：“我是要去醫院看一個病人呢~”
Advertisement
“诶？太宰先生的朋友生病了嗎？”維夏吃驚地掩着了口，而後又很開心地笑了，“好巧啊我也要去醫院呢，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嗎？”
“非常要好？”太宰治原本流淌着笑意的鳶色眼眸不知何時暗了下去，唇角的弧度卻絲毫沒有改變，“這麽想來，的确是哦~”
“維夏要一起去嗎？”太宰治笑吟吟地向少女發出邀請，絲毫不覺得邀請一個女孩去看病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太宰先生的朋友……那一定也是非常有才華的作家吧！”維夏的雙眼瞬間提升了好幾個亮度，雙手握拳期待的看着男人，“我和先生一起去真的可以嗎！”
太宰治的眼神閃了一下，笑容不變：“沒錯哦~而且小維夏這麽可愛沒有人會不喜歡的哦。”他看着興高采烈地跟在旁邊的少女，唇角的弧度不留痕跡地向上挑了挑。
————
“喲~安吾，精神怎麽樣啊？”
太宰治笑眯眯地推開門，映入視野的便是被白色的繃帶将整個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穿着病號服坐在床上，一只腳還被打了厚重的石膏吊起。男人的雙眼下方有着很厚重的黑眼圈，加上他此時這幅凄慘的模樣，不由得讓人心生憐憫。
“你這個樣子真是帥呢~”太宰治将花束放在桌子上，非常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我帶來了好消息哦！你被組合的車子撞到的傷就交給偵探社來治吧。在與謝野小姐的治療能力下，你将宛若新生呢！”
被白色繃帶纏繞得嚴嚴實實僅露出的一雙眼瞳晦暗不明：“那……”
“代價是……什麽……”
……
“原來如此，‘三十五人斬’嗎……”坂口安吾拿起一旁的眼鏡戴上，“确實，特務科可以通過法規以上的司法交易使免罪變得可能……”坂口安吾擡起頭，鏡片掠過一道白光。
“如果那個少女……真的是偵探社社員的話……”
太宰治的雙眼逐漸轉換為陰郁的混沌色彩，他從籃子裏拿出一顆蘋果吃了起來。
……
“是嗎……好吧，我會再來的。”太宰治別過頭似乎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将椅子推回桌子下方，轉身欲要離開。而坂口安吾盯着他的後背，終于還是出聲叫住了他。
“太宰，以治療交換協助，你們這單交易我确實應下了，所以，請告訴我一件事。”
他的音調逐漸壓低，昭顯出一種沉悶的意味：“在受到來路不明的車輛襲擊時，不知為何，只有我座位上的安全氣囊打不開……”
“你知道為什麽嗎？”
穿着沙色風衣的男人的腳步在門口頓住了，而後他轉過頭，笑容被額前的碎發打下的陰影籠罩，嘴角輕巧的上揚，眼睫低垂，使得臉上的表情呈現出一種莫名的陰郁的冰冷的笑意。
“撒，我怎麽會知道呢~”
他伸手拉開了門，語調輕快：“小維夏，我們談好了~”
坂口安吾臉上的表情微微緊縮了一下，偵探社的每一個異能者的能力他都記錄在冊，自然也知道被太宰治稱作維夏的少女所具有的‘文以載道’，那種讓人無法具體判定的奇怪異能，看似殺傷力不強，但實際他們判定的危險系數，已經直達港口Mafia的重力使中原中也了。
早已等待在門外的少女邁着輕快的步伐走進了病房：“太宰先生，您已經讓坂口安吾先生答應了和偵探社簽約出版嗎！……诶？！”
少女的眼瞳中映入了坂口安吾此刻的凄慘模樣，她愣在原地炸了眨眼，突然情緒爆發一個箭步就沖到了病床邊緣。
坂口安吾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以及對方眼淚汪汪的表情，突然回憶起這段時間層出不窮的帶着某些異能者大名的“著作”，回憶起了那磚頭級的厚度以及《橫濱晨報》哪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報道，頓感不妙，腦內的神經突突地發出警報。
奈何他被固定在病床上無法大弧度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少女發出了一聲堪比掀翻天花板的大喊。
“天哪！坂口先生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維夏顯然是被對方凄慘的狀态吓到了，雙手緊握放在身前，也不顧及自己的嗓子因為低燒而變得有一絲絲喑啞，淚珠在眼眶裏直溜溜地打轉，“難道……難道您是因為賴在朋友家吃了安眠藥還點了一百份咖喱導致吃出了幻覺結果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嗎！”
少女的語速極快，雙目睜大聲音極高，估計整個醫院都聽到了，而太宰治站在後面近乎岔氣的狂笑。
坂口安吾瞠目結舌，想說什麽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吐槽，只能看見少女在他的病床前小碎步來回急走嘴裏嘀嘀咕咕的樣子。
他的內心生無可戀地想到：完了……那些下屬肯定也聽到了……
“人需要在正确的堕落之道上堕落到底，必須在堕落之道上堕落到底，才能發現自我，救贖自我。即便如此……但是……但是您也不應該因為咖喱而堕落啊！！！”
維夏忍不住痛哭失聲，坂口安吾卻已經無法聽到她的哭泣了。他的腦子裏現在充斥着的唯有那直擊人心的話語，從少女口中說出的文字奇異般地擊中了他心裏最隐秘的部分，甚至自己的雙目驟然地放大到所能瞪大的最大程度也不自知，那些文字如同從遙遠之地傳來的鐘聲與他的靈魂彼此共振，如水波一般的波紋迅速在他的身軀裏擴大，最後占據了他全部的身心。
原來如此，人如果不堕落，就無法活下去，所以一定要堕落到無法再堕落的地步。而只有在文學才能讓我繼續堕落到那種堕落的最深境界，只有文學，才能指向那通往堕落的最底端的道路！
注視着表情接近狂化的坂口安吾以及那似乎下一秒就要從床上跳起來的行為，太宰治微笑着從果籃裏翻出厚厚的一沓稿紙和一支鋼筆遞了過去。
——————————————————————
《橫濱晨報》：以犀利老辣的筆道橫空出世，以“價值颠倒”的方法，提出以“堕落”來拯救人的自由，完全不留情面地撕開那些遮擋在美上面的世俗的醜惡。據稱坂口先生是因為生活貧困在朋友家欠下了一百份咖喱的錢才開始寫小說以償還債務的，在橫濱文壇逐步邁向光明的道路中，坂口安吾先生是其中一支不可缺少的旗手，為此我們應該為橫濱的文學，為橫濱文壇的複興貢獻一份自己的支持與力量！
種田長官：……安吾，我們異能特務科可是按時保質發工資的，你應該還沒有窮到……
坂口安吾：……我不是，別亂聽，我沒有！
種田長官：安吾啊……我非常能理解你對文學的熱愛之情，但是在文學創作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你的工作才是最主要的本職啊！
【桌面上放着因為偵探社，港口Mafia和組合弄出來的各種亂子各種攪局而突增好幾倍的文件，甚至已經快要頂到天花板了……】
坂口安吾：……沒有下班就沒有上班才是真理……個鬼啊！……我要堕落，人不堕落到徹底無法工作的地步是無法活下去的……我要辭職，我要保住我的頭發，組合港口Mafia偵探社這幫混蛋，我不伺候了！我現在就轉職去寫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