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傷科門診內有一個檢查室,檢查室的門框沒有安裝門,只挂着一個尼龍簾。
淡藍色的簾子背後隐約有一個影子,它在微微晃動,悄無聲息。
現場只有安妮翻箱倒櫃的聲音,瓶瓶罐罐觸碰發出叮叮的脆響。
“噓!”Du對安妮發出一個警告,安妮停止了翻找的動作,起身握緊了沖鋒槍,對着那裏的檢查室。
Du伏低了身子,神經高度緊繃,他舔了舔嘴唇,舉起刀,右手因為用力而發白,左手緊緊捏住了簾子,唰得一聲,用力将簾子扯了下來。
他舉起刀在半空停住,安妮将眼睛稍稍往上擡了擡。
吊扇上挂着一個死人,死人的腳下有一把翻倒的凳子,他是自殺的?
安妮盯着死人的腦袋,突然,死人的眼睛張開了,安妮吓得退了一步,心髒咚咚撲騰起來,血流加速,她舉起槍,盯着那個死人。
死人白色的眼珠中有一個赤豆般大小的黑點,他咧着嘴仿佛在笑,這是多麽詭異的場景。
她向Du靠了靠,Du同樣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這個死人。
這個死人的眼珠子還在轉動着,他的脖子被繃帶組成的吊繩勒住,他的四肢在見到他們之後開始兇猛而劇烈地晃動,看上去像是吊着一個活人,而這個人仿佛永遠都不會死去,他的脖子被拉拉的長長,皮肉裂開,他再用力一點,頸椎就會咯嘣斷裂。
桌上放着一張紙條,Du走過去拿起了字條,上面寫着幾行字:
救救我的女兒,她叫方瑤,事發當天,她在住院部的18樓值班室,我告訴她關緊門,千萬不要出來,在那裏等我,直到我去找她,可是我被咬了,不能去救她了。請你們救救她,告訴她,對不起,爸爸愛你!方行建絕筆。20xx-10-28
安妮看完這封遺書之後眼眶濕熱濕熱的,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轉身出去了,她也非常想知道他們是否還建在,她蹲下了身子,一邊收拾一邊逼着自己把眼淚收回去。
Du的眼睛也紅紅的,他這才注意到死者的年齡,滿頭花白的頭發,頭頂微微有些凸,他問安妮要了手槍。
Du這一槍打得很準,創口很小,他将屍體放了下來,讓他躺在了檢查室的床上,他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并用門簾将他的屍體從頭到腳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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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捏着遺書,指尖用力,最後他将遺書放回了原位,他出去前看了那張紙條一眼,也許他的女兒已經死了,再也看不到這張字條,也許有其他幸存者會幫他這個忙,但不是他!
老姜催促道:“好了嗎,有幾具喪屍往這裏來了!”
安妮給Du噴了藥,但他拒絕用石膏和夾板,說是會影響他的行動,只簡單纏了紗布。
他沉默,任由安妮折騰他的腿,他的濃眉一直蹙在那裏,仿佛在進行什麽激烈的交鋒。
“走吧!”安妮道。
老姜焦急地催着:“快!”
“等一等!”Du的兩腮緊緊繃着,他跑進了檢查室,抄起那張紙片塞入了自己的口袋,迅速出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
他們繞開了遠遠而來的行屍,看到了監控室的指示牌,大門開了一半,顯示屏閃爍的光芒一直投射到走廊,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的場面。
他們貓着腰悄悄靠近,Du緊緊盯着那道門,他知道越是看起來安靜的地方越存在危險,而一個人要對付三個及以上喪屍的同時進攻就會被咬傷。
他伸出手阻止了安妮和老姜,他将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他的鼻子很靈,他聞到了一種味道,這種味道讓他渾身的神經末梢都在刺痛着他的皮膚。
門被推開了一點點,血腥味撲鼻而來,那種濃稠的冒着泡的血液,正停在視線所及處,血液因為時間和氣候的原因,已經在上頭結了薄薄一層膜,仿佛豆漿上結的豆腐皮,在白熾燈下泛出亞光來。
那是新鮮的血液。
Du不再開門,他屏息透過門軸上的縫隙悄悄向裏窺望,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捂住嘴,忍不住反胃。但是他很快又爬了起來,又将眼睛湊了上去,那名逃跑的漢子正躺在血泊裏,他的眼睛就這樣向上翻着望着門縫,仿佛他看到了Du。
他已經死了,他的恐懼定格在他的雙目中,一股寒意不知不覺爬上了Du的脊背。
他是有多害怕才會露出那樣的眼神?漢子的下半身看不到,但是Du卻看到了他的上半身正在一抖一抖。Du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卻在一抖一抖,仿佛下面有人在撕扯着他的屍體。
突然,漢子的屍體被整個拖走了,力量之大令人瞠目,房間裏傳來皮肉被撕開的鈍聲和骨頭折斷的脆響。
Du的臉白得和牆上的石灰一樣,他回頭看了眼安妮和老姜,這兩人都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見Du這番神情,老姜正想說話。
Du又做了一個噓的表情,他眼裏又出現了那種高度機敏的鋒芒,他拿過安妮手裏的鎖,監控室的門都是雙防盜的,除了原本的鐵制門,還有一道防盜門,他悄悄将防盜門合上,然後迅速竄起來,将門外的兩個鎖眼用手裏的人工防盜鎖插入扣上。
“安妮!準備!”Du說着伸出刀柄将裏門一把戳了開去。
眼前的景象有些怪異,那只體格高大的家夥穿着迷彩服?他的眼睛像人,卻又像野獸,瞳孔呈豎直縮放,體态還是人形,但是……他的肌肉紋理卻非常奇怪,異常強壯有力,他的手很大有着厚實的尖銳指甲,嘴很大,開到了耳朵下方。
他看到了安妮等人,裂開嘴,發出嘶嘶的叫聲,像是一只蜥蜴,他嘴張開了,牙齒細密尖長,粘液順着牙縫落下來,滴在大理石上,發出茲茲的聲音,仿佛燒紅的烙鐵貼到人的皮肉發出的那種聲響。
Du、老姜都傻了,他們張着嘴,嘴裏像塞着一只鵝蛋,合不攏。
安妮不傻,但是她的思維混亂了,她完全不能理解,一定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一定是,她迅速将霰彈槍拿在手裏,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它出來,一定要殺了它!
那個人形的怪物很淡定拿起地上的人頭,仿佛示威一般在手掌中将頭顱碾碎擠壓,此時漢子的腦漿都落入了“他”的口中,漢子的眼球從他的指尖落了下來,像個乒乓球滾到了防盜門邊,就這樣盯着門外的人。
Du和老姜不由得嘔吐起來,這太惡心了,它捏碎頭骨就如捏碎一只雞蛋那般輕松。
安妮比他們淡定許多,喪屍獸她都見過!她舉起槍,對着那個怪物就來了一發,那怪物身形敏捷,居然嗖一聲躲了過去,安妮的霰彈打碎了室內的監控設備,噼裏啪啦,電路損毀爆炸。
怪物發怒了,他竄向防盜門,用他孔武有力的手臂搖晃着,他還有一些人的習慣,突然他張開嘴當着他們的面開始咬起了鋼管,滋滋滋的聲音尖細的鑽入人的鼓膜,就像電鑽在切割金屬,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防盜門的鋼管是圓形中空的,他一口就咬掉了半根,安妮大驚,她铤而走險,将槍管伸入了防盜門,果然它來咬了,她速度開槍,将它整個腦袋都轟掉了。
它的身體還沒倒下,雙手亂舞,生生将門給卸了下來,落下石灰水泥無數!他們三人驚慌地倒退,安妮絕對相信,如果此時眼前沒有防盜門,它的身體還能再殺一堆人!大約過了30秒,那家夥才轟然倒地。
安妮心有餘悸,心裏真他媽的太絕望了,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啊?越來越離譜!
Du渾身都打顫,腿發軟,他搓了搓臉,他覺得科幻了,沒錯!他一定是在做夢!
老姜還算鎮定,盡管他也感到邁不開腿,他提醒道:“剛才聲響太大了,喪屍會吸引過來,反正監控室也毀了,我們就直接上住院部吧!”
“等一等。”安妮拼命翻着那個怪物的身體。
老姜納悶地看着她。
突然,安妮看到了怪物手上的标簽帶,她的心縮了縮,果然!果然有她不知道的東西!她激動地割下了怪物手腕上的标簽帶。上面用針式打印機打上去的淡淡的一行字。
【NO.PX008 顧飛(Gu Fei) PM.000PCSM-SVI 20xx-09-23 [champion]】
她的手劇烈抖動着,PX008是樣本編碼,000PCSM是SVI項目代碼這個樣本是在20XX-09-23日被送往第一醫院救治,20xx-10-23是馮東死的那一天,這個樣本在馮東死前的一個月就已經在第一醫院。标簽上有一個機密的紅印。
她将标簽帶放入口袋藏好,她需要這個叫做顧飛的人的住院記錄!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馮東變異朊病毒爆發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的危機同時爆發了,比如猛獸、和這個PX008號的獸人。否則SVI不會有自毀程序!
只有他們掌握足夠的資料,才能有希望對這一切加以防範,并且取得最大的生存機會!
“老姜!帶我們去化驗科。”安妮道。
“去化驗科幹什麽?”Du問。
“別問,待會告訴你,喪屍來了!”安妮指了指左右兩邊。
老姜道:“跟我來,化驗科晚上是不上班的,所以那裏沒人。在二樓。我有鑰匙!”老姜身上有一大串鑰匙,都是醫院的備用鑰匙,大部分的科室,他那裏都有備用的,預防值班人員或者粗心大意的醫生沒帶鑰匙而影響工作。
老姜将化驗科的大門打開,又将燈開啓,裏面果然沒人。Du和安妮還在激烈的争吵着。
去哪裏不要緊,Du最擔心的還是,變異體或者剛才那個人不人野獸不野獸的怪物突然冒出來!他萬分害怕地問:“安妮,你說,這種東西到底有幾個?”
安妮也不确定,但還是安慰他:“放心,變異體發生的概率很低,基本上鎖定為被狗咬過打過疫苗的人,因為他們的體內含有多代減毒經過滅活的狂犬病毒抗體,對人體不會致病,但是能預防狂犬病,這種抗體不知道什麽原因對變異的朊病毒發生了結合,所以才有了喪屍變異體。至于剛才我們見到的那只相信也不會太多,他是008號,也許是第8號标本,一般來說這種标本的數量不會很多。”
Du:“不會很多?有一個就要命了!”
安妮嚴肅地看着他,一字一頓:“你要相信,在第一醫院就只有008號一個,其餘的都被炸死在SVI!”
Du難以承受這樣的事實,他抓住了安妮的手臂,咬着牙,仿佛那個怪物是她創造的一般,他內心生存的底線在那一剎那被完全摧毀了,那個獸人是活的,他不是沒有生命的變異體,他是活的,他可能還有智慧!他的指甲深深嵌入安妮的衣服:“這叫我怎麽相信!叫我怎麽相信!你的‘也許’就要讓我相信嗎?我們的信念能夠建立‘也許’之上嗎?”
老姜将門鎖上,膽戰心驚地看着他們,他們面紅耳赤看上去像是要掐起來!
他紅着眼睛,眼底是深深的絕望,他完全沒有勇氣和那樣的獸人面對面戰鬥!他搖晃着安妮的雙肩,仿佛那樣他的噩夢就會醒來,:“champion是戰士!是戰士!他們在研究戰士!他們用人的DNA結合了什麽野獸的NDA,戰士不會只有一個!人類要滅亡了!滅亡了,我們都得死!!”
他有些聲嘶力竭,他本來就是個普通人,他所有的冷靜和勇敢那都是被逼的!他活到現在不容易,他看到那個人慘死的狀态,他仿佛可以預見到自己被這樣殺害揉碎的血淋淋的狀态,他有些崩潰。
“閉嘴!”安妮被Du的激動惹惱了,她啪得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一拳揍到了他的下颚,将他揍倒在地。
Du捂着下颚,流下一行鼻血來,他安靜了,難以置信地看着安妮,這個女人從前從不會打人,她連罵人都不會。
安妮走近他,揪起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最好給我聽着!我允許你今天失态,允許你暫時絕望,但絕不允許你繼續失掉信念!拿出你面對變異體的勇氣和冷靜來!他不過是我們今天剛剛發現的物種!不管他們有多少個!既然人能将他們創造出來,就要承擔起結果!就算死掉千千萬萬的人,也要把它們都殺掉!就算我們死了!也會有其他人前赴後繼!不戰鬥,就只有滅亡!沒有生存下去的信念,你不如現在就死了!”
安妮把槍塞進他的手裏,讓他指着自己的太陽穴,“開槍!你開槍啊,快殺了你自己!要麽就給我站起來,去面對!”
Du臉上被揍得起了烏青,他怔怔地看着安妮,舉槍的手在微微抖動,他可以現在就選擇死,逃避将來要面對的兇殘的一切,他可以現在放下槍,和安妮一起去直面那些恐懼,為什麽她可以表現得如此冷靜,她究竟經歷過些什麽?她能跑到醫院來找他,她一定經歷過更多……而他此刻連關節都冰冷地在上下打顫。
他慢慢放下了槍,擦了擦鼻血:“對不起,安妮。我感到很羞愧!請原諒我的膽怯,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樣可怕的東西,我……我是第一次,我怕了!我是男人,我不應該怕,我是不是很丢人!”
安妮揉住他的頭:“誰說男人就不應該害怕,是人都會怕!怕就說出來,說出來之後就不怕了。說吧!”她不能再害怕了,已經有一個人害怕了,她必須堅強,否則哪裏還有勇氣去住院部!
Du将頭埋在安妮的肩膀,大聲哭了起來,像個孩子那樣,他的鼻子抽痛得厲害:“他媽的惡心的東西,太恐怖了,老子都要吓死了,比喪屍還要可怕……我能不出去嗎?可是我能嗎?不出去就要死,我還是要出去的……老子詛咒那些東西都去死,都死光光!……其實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然後一吃頓白米飯,哪怕只有飯沒有菜,我想洗個澡,我想找個女朋友,老子還沒女朋友呢!……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不想還沒有婚姻就先進墳墓了……可能連墳墓都沒有……。”
老姜一把一把抹着眼淚,他的皮膚滿是皺紋,眼角都下垂了,他好幾天沒洗臉,眼淚流出來的時候,眼屎都模糊了眼睛,他拿袖子一點一點摳着,他老了,可是這些年輕的孩子以後的路還有很長。
他的餘光瞥見實驗室的玻璃窗內,怔怔地站着三個年輕人,他們都穿着白大褂,瞠目結舌地看着Du和安妮,他們看到了安妮的背包裏露出了食物,魚貫從化驗間開門出來,争搶了起來,大口大口往嘴裏塞着,就像蟒蛇吞象一般,恨不得把下颌骨都給卸了,他們餓了三天了,一開始抽屜裏還有幾包餅幹和幾包話梅,靠着純淨水維持生命。
他們吃的眼珠子都快暴出來,脖子一伸一伸的,其中一個都快把自己噎死了,好不容易喘上氣來,老姜眼疾手快得搶了三個面包和一個蛋糕在懷裏。
東西一下子被吃光了,他們還意猶未盡地盯着老姜懷裏的東西,老姜道:“你們吃了這些不會死了,就忍忍吧,這幾個得給他們吃,沒有他們倆個你們誰也別想逃出去!”
老姜吞了吞口水,他也很餓,在發電間裏,那幾個人根本只給他吃很少的東西,到後來他們開始吃人肉,他忍着沒吃。如今看着這幾個人狼吞虎咽地吃,食物發出的香味,他的饑餓感越發強烈,他像寶貝似地捧着懷裏的東西生怕被搶了去,安妮和Du一定也需要吃一點的,他想。
安妮和Du都只吃了一個小面包,他們剛才吃過烤肉還不是很餓,就把蛋糕和另外一個面包都留給了老姜,老姜有些不好意思。
Du道:“你躲在發電間那麽多天,一定很餓,就吃吧,我們不餓。”
安妮也道:“老姜,你必須自己吃,不要給他們了,待會我們還要打硬仗呢,沒力氣可不行!”
老姜眼裏閃着淚花,他慌忙拆開了東西,蹲到角落裏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抹眼淚。他偷偷将一個蛋糕捏扁藏在了上衣的貼身口袋裏,他舍不得,也許情況還會更加艱難,他不應該這麽快就消耗掉僅有的食物,至少他現在還沒到非吃不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