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久後房間門被打開,傳來食物的香氣,祝枝循聲看去,卻一愣。

是葉聲晚親自端着海鮮面和蟹黃炒蛋進來,放在了祝枝的桌上。

“怎麽了?”祝枝有些受寵若驚,把話說得暧昧,“你還親自給我送過來。”

葉聲晚知道祝枝是在開玩笑,沒當真,甚至沒有回答祝枝。她将兩個碗端出,手握在餐盤邊緣,沒有馬上将它拿起來。

祝枝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嗯?”了一聲。

與祝枝上一句話,銜接時間較短,倒是有點像對葉聲晚不回應的質疑。

葉聲晚臉上難得帶上了點可疑的不好意思,口頭上依舊以淡漠地語氣回答:“我忘記你不要香菜了,撒了一點上去,但都被我挑出來了,可能會有點香菜味……”

葉聲晚剛有所停頓,祝枝便着急地接話,眼底是試圖隐藏的戲谑:“希望我不要介意?”

葉聲晚一時語塞:“……不是。”

“那是什麽?”祝枝追問道。

“你可以介意,對不起,”葉聲晚對祝枝小幅度地鞠了一躬,“你可以換別的,我重做一份,免單。”

祝枝當然不介意,對這免單也毫不心動。本就是祝枝今天忘了交代不要香菜,葉聲晚放了也無可厚非,倒是葉聲晚竟然記得她不要香菜,讓祝枝有些驚喜。

“沒事,不用免單,”祝枝撐着下巴,仰頭看葉聲晚,仿佛只要看着便能從葉聲晚那得到了有恃無恐的底氣,“你晚上的預約排到哪一天啦?我免單換預約吧。”

葉聲晚遲疑了一下,說:“好。在一周後,二十一號的晚上可以嗎?”

“好呀。”祝枝眯着眼睛笑,“剛好我打算在這吃一周。”

葉聲晚第一次從客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回問:“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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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枝玩着臉頰邊的碎發,沒将心中盤算說出來:“沒什麽。”

“哦。”葉聲晚不愛打探別人的欲言又止,更何況還是這種故意賣關子,她無情地拿起餐盤道,“我先走了。”

祝枝一挑眉,伸手抓住了葉聲晚的手腕。

葉聲晚毫無防備,身體不由得僵了一下,有心抽出手腕,卻抽不開,眉間再度皺出了一道溝壑。

祝枝平時沒少健身鍛煉身體,力氣不小,和葉聲晚對峙着。她本想抓一下就放開,好好說話,見葉聲晚明明不習慣和別人的身體接觸卻還沒說些什麽,便故意抓着不放。

這麽近的距離,葉聲晚身上淡淡地薄荷香味又闖入祝枝的鼻息。

“你用的是什麽香水啊?”祝枝問。

葉聲晚:“我不用香水。”

祝枝眨着好看的杏眼,說:“可是你身上有很好聞的薄荷味。”

祝枝這會沒握緊,葉聲晚也察覺到手腕邊觸覺的變化,将右手往回一收,輕而易舉地從祝枝的手中掙脫。

祝枝淡淡一笑,本握着葉聲晚手腕的手中空空如也,也将手垂了下去。

葉聲晚伸手去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塞到了祝枝的手裏。

祝枝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卻還是慢了一拍,只順着摸到了葉聲晚的手指,而沒能成功握住。

祝枝沒去看葉聲晚的表情,有些新奇地低頭翻看手中的糖果,是普通的薄荷糖,路邊任何一家便利店都可以買到。

“祝枝,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不熟。”

祝枝聞言擡起頭,卻發現葉聲晚已經走了出去,正在回身關門。

“拜拜。”祝枝抓住這個空擋,舉起手掌在臉邊揮動着手指,語氣嬌媚,還對葉聲晚眨了個媚眼。

可惜這一個媚眼抛到了門背上。

祝枝舔着牙尖,微微眯起了雙眼,把糖果放在了桌面上,說了一句:“不熟個鬼。”

可惜只來得及說拜拜,沒來得及反駁。

祝枝坐正了身子,這才覺得海鮮面的香氣迎面撲來。

剛才光顧着和葉聲晚聊天,沒怎麽分心注意這桌上的美食,這會葉聲晚一走,香味便肆意地灌入祝枝的五髒六腑。

祝枝咽了咽泛濫的口水,剛才的事被抛在了腦後,她毫不矜持地夾起一口面送入嘴中。

當下心中只剩下一個字——香!

祝枝将蟹黃炒蛋一并倒入面湯中,把被對半切的青蟹先拎到盤子上晾着。祝枝對食物的味道算是敏感,可蟹肉的香氣足以蓋過了她讨厭的香菜味。蟹黃炒蛋泛着油光,比單純的炒蛋更添了一層海鮮味。

在僅有她一個人的房間裏,她不用顧着吃相。

吸完了面之後,祝枝大口喝了一口湯,才去啃螃蟹。

蟹肉飽滿而緊結,還剩了點蟹黃在其中,一口下去宛如能吸得出鮮汁,令人欲.罷不能。

最後,祝枝的面前只剩下一個裝滿了蟹殼的盤子和一絲湯底也不剩的大碗。

祝枝靠在椅子上,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打了個飽嗝。幾秒鐘後,她伸出手拿起桌面上的糖果,撕開包裝送入口中。

和葉聲晚身上的味道近乎一致。

薄荷糖的清冽順着喉道下淌,呼出的鼻息都仿佛帶了涼意。祝枝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句話:濃郁的葉聲晚香……

祝枝猛地坐正了身子,慌張地咳嗽了幾聲,散去腦海中這魔鬼言論,抓起手機出了房間下樓。

祝枝小聲道:“什麽鬼。”

但不得不說,這個薄荷糖是好吃的。

祝枝本以為葉聲晚遞來的薄荷糖會是純度很高的烈性薄荷糖,結果卻不是。剛剛好程度的清冽,帶着點甜意,跟葉聲晚身上的味道一樣,幹淨、清冷。

想來也是,沒噴香水卻帶了這樣特別的味道,該是把同樣味道的糖果随身攜帶并且随時吃吧。

祝枝經過葉聲晚的廚房門口,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她舉起袖子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吸了幾口,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好聞但普通。祝枝忽然想換一種味道的洗衣液了,她平時用的沐浴露是牛油果混某種花的精油,是特別獨特且小清新的甜味,要是有機會讓葉聲晚聞一聞就好了。

祝枝意識到自己又冒出了奇怪的想法,沒繼續在原地幹想下去,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沒等葉聲晚回應便直接打開。

祝枝将剛才沒送出去的媚眼送了出去,含着笑道:“明天見哦。”

葉聲晚:“……”

“希望明天還可以有螃蟹,我很愛吃海鮮。”祝枝輕飄飄地留下這句話,将葉聲晚的不知所措與驚訝盡收眼底後,關上了門。

坐到車上後,祝枝還在回味葉聲晚剛才的那個神情。

若遮去眼睛自當是泰然自若,嘴巴都沒有稍微張一張。但那雙眼裏可太有戲了,标準的桃花眼本該是似醉非醉的溫柔,而葉聲晚半睜着卻在含着冰冷。

祝枝輕飄飄地嘆了口氣。

真的,好有意思。

葉聲晚像極了祝枝學生時代裏,那些舉手投足都與衆不同的吸引着祝枝好感的學霸,又比那些學霸要更神秘,更有魅力,更值得探究。

祝枝想,如果能了解更多就好了。

祝枝離開葉家私房菜沒多久,葉聲晚就在店外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

她下午有個采訪,是公信度比較高的一個平臺制作的一檔訪談節目,她便應了邀約,騰出下午一個小時的時間。

有個采問客人的環節節目組的人在之前已經訪過,拍了素材,這次只需要葉聲晚和主持人做一對一的訪談。

主持人将地點安排在了樓上的房間內,工作人員本想在廚房采,被葉聲晚以地方太小為理由拒絕了。

主持人開門見山:“聲晚大學時候學的是經濟學,後來出國留學為什麽去了藍帶學廚藝?”

葉聲晚在鏡頭下沒有不自在:“其實那次出國留學一開始也是學的經濟學,而且還是在英國,大一快畢業的時候和家裏鬧了矛盾,我就去了法國的藍帶廚藝學院。”

主持人:“算是叛逆的結果嗎?”

葉聲晚:“算是吧,我從小想法就挺多的,但是我不會表現出來,導致我內心會有很多壓抑的部分和沒那麽好的主意。”

主持人:“現在還是這樣嗎?”

葉聲晚垂下上眼睑,細長的睫毛投下一層陰影,想了一會,她說:“現在不了。”

“因為父親的事嗎?”

葉聲晚不由得一愣,不是因為主持人問得太唐突。

葉聲晚曾經參加廚藝比賽的時候透露過關于父親的事,因為那一天她為了紀念她父親,做了一道菜獲得了那場比賽的冠軍,但她沒說過她的父親是誰。

葉聲晚的父親葉季,應該是每個閩地人都聽過的名字。早年間,在還是很貧窮的A市白手起家,不知經歷了多少不為人想象的艱苦,工廠産出的産品銷往全國,帶動了全市的GDP。公司發展三十年,也讓A市在三十年裏一步步發展,後成為了閩地經濟第一的城市。

可惜年少只知拼命,年老了身體的毛病漸漸顯現,多半都是年輕時留下的根。

如建房子,在最起初就要打好地基,奠定一切基礎,地基沒打好的房子建起來了,遲早要塌。而身體的不重視,也是一樣的,年輕時沒來得及愛護,等到底盤已經确定分崩析離時,再想挽救,已經來不及了。

葉季活了大幾十年,明白這個道理,确診晚期時看得開,立了遺囑公司轉交給信得過的年輕人打理,剩下的財産給葉聲晚和葉聲晚的母親。

但葉聲晚看不開。

葉聲晚還記得那一天父親問她:“你想回來接管公司嗎?”

她那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說:“不想,我沒這個天賦。”

“好。”電話那頭傳來葉季的低笑,“什麽時候回國看看我們老兩口?”

“學業忙。”葉聲晚頓了頓,“過兩周吧,我剛好有個小假期。”

“好。”葉季又笑。

葉聲晚沒問為什麽電話裏的葉季老笑,只當他今天遇到了點高興的事。挂了電話後沒幾天,葉聲晚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你爸爸快不行了。”

簡單的一句。

葉聲晚辦了手續以最快的速度飛回國內,那會葉季已經出了手術室,在ICU裏觀察。醫生說最好的情況也是偏癱,而救治花銷大,問葉聲晚要不要放棄。

葉聲晚聽見自己以顫抖地聲音說:“救。”

結果沒有任何的意外,是葉聲晚說出“救”這個字時就明白了的,卻依然是內心最恐懼的——沒救過來。

沒幾天後葉季去世,律師來處理遺産的事宜。葉聲晚腦子裏又響起葉季在電話裏的低笑,帶着生命最後的釋然,或許是故意笑着讓葉聲晚放心,又或者是想要葉聲晚可以記住老爺子的笑聲。

葉聲晚記住了,後來很久都沒敢笑。

而葉季留給她的那一部分財産,她第二天就全部捐獻給了慈善機構。開這家私房菜的錢,還是找母親借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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