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傳聞◎

眼看趙容蓉與公孫允相談甚歡,說起從前過往,語氣随意親近。卻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樣。

玉綏沉默的飲茶,身為局外人,好似那一年,她與他在江南的過往,不過只是一場早已遺忘的舊夢,所以并無話可講。

他微微蹙眉。

昨日

碎星捏着一封信,神色激動的走進書房,“王爺,這是幾日來,奴才同何叔在京中各處能打聽到的關于安陽公主的消息,您過目。”

他有些擔心他家主子,從皇宮搬回王府後,萬事都不管,将自個兒關在書房裏,整理着老王爺留下來的舊物,其餘時間便是盯着那枚夫人留下的芙蓉玉出神。

“王爺,安陽公主從小便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所以滿京城愛慕她的男子并不少,因着衛國公是賢妃堂兄,賢妃甚是喜歡衛家三郎衛桓,衛家也願意同皇家結親,安陽公主年歲尚小時,衛國公便上書陛下請婚。”

“衛國公又是朝中老臣,頗得陛下依仗。”

“安陽公主也并無不可。”

“這門親事便在安陽公主及笄那年,衛國公再次向陛下請婚時,定下了。”

“直待安陽公主十七歲生辰,公主府也修繕妥當,便完婚。”

碎星說到這裏,停頓了一瞬,“在安陽公主十七歲生辰前夕,生了好大一場大病,太醫救治了三日,險些沒救活,至此需要靜心休養,陛下也下旨,不許任何人探望,這二人的婚期便也往後延。”

“安陽公主休養了快一年,這病方才痊愈,陛下又才重定二人婚期,是平康十八年七月十六,安陽公主十八歲生辰後三日便出降,與衛桓完婚。”

玉綏猛地擡頭,他打算回滇南一趟,與素娘分別的日子,是平康十八年七月初一。

初九那日,他剛打算從滇南趕回柳州,卻收到素娘葬身火場的噩耗,等他匆忙趕回柳州,一切都晚了,官府早為素娘收殓了屍首,埋在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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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綏眼中忽而泛起了一點兒光芒,搖搖欲墜間,手中玉險些跌落。

碎星有些不忍,卻想要徹底打破玉綏的幻想。

“王爺,安陽公主早有婚約,又養病了一年,方同衛桓完婚,這一連串的事情,且都在陛下和滿京城的人眼皮子底下發生。”

“就算這一切事情,都只是安陽公主為了瞞住衆人從而能離開京城,遠去江南小住而有的托詞。”

碎星思忖再三,幹脆狠狠心:“可還有一事。”

“安陽公主與衛桓完婚後,衛桓只在公主府住了五日,便搬回了衛國公府,二人再不曾同住。”

“聽聞是安陽公主與衛桓從小關系就不好。”

“衛桓有好幾房妾室。”

“安陽公主早年還讓人打死過一名衛桓的妾室。”

後面的話,就有些難以啓齒了,碎星心一橫,“安陽公主這幾年來私下裏也有情投意合的面首,民間流傳不少風流韻事。”

“夫人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溫柔善良的姑娘,夫人滿心滿眼裏只有王爺,還為了王爺不眠不休的繡嫁衣,若安陽公主真是夫人,那她當年對王爺的那份心豈不只是虛情假意?”

唯恐玷污了素娘的清譽,碎星不願意再多說,他拱手就告退,火急火燎的退出了書房。

碎星站在長廊上,望着天,心緒難平,他想起了當年那個金亭湖邊,打從他身邊過,卻又回身走到他跟前,給了他一捧蓮子,“無人買了,你拿去吃罷。”

那時他剛因為同人争一個包子而被打的鼻青臉腫,饑腸辘辘的乞讨,無人理會。

一捧苦蓮子只會越吃越餓,小乞兒們都不會去采來的東西,他嫌棄的很,卻又發現那青黃蓮子下之下的銅錢。

他根本不信安陽公主會與素娘是同一人。

面首……

玉綏不自覺捏緊了杯盞。

耳邊傳來和煦悅耳的聲音,卻不是對他說。

趙容蓉看向擱在公孫允身前的琴,忽而問道:“先生這把琴倒是眼生,從前不見你用過。”

公孫允本是在認真看戲,聞言立刻看向趙容蓉,淺笑低語,他原就是俊秀的長相,一雙桃花眼含情,“去歲時,在下曾托人制琴,上月剛制好。”

趙容蓉便想起來,“這就是你提過的那把綠绮?”

公孫允有些意料之外的喜色,“不錯,公主竟記得?”

這二人閑聊,便将旁人置于不顧之地。

趙容浔輕咳一聲,“安陽是不喜歡我的新戲?”

趙容蓉輕擡眼眸,看向戲臺,臺上正演的熱鬧,臺下的看客也看的癡迷,“五哥的新戲自是寫的極不錯的,只是我已經猜中了戲的結尾,便覺無趣。”

趙容浔倒也不惱,“哦?安陽且說說這出戲的結尾是什麽?”

玉綏側目看去,只見趙容蓉雙眼微阖,她微微泛紅的眼角似有挂着一絲笑意,偏那纖長濃密的睫羽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神,這絲笑意便像是山水罩了霧,她明明在笑,卻又冷淡疏遠。

“五哥慣愛寫公子小姐有家族世仇,偏又互相中意,沖破家仇也要長相厮守,結尾無非是這二位深情感動上蒼,兩家放下仇恨,許這二人成婚圓滿。”

趙容浔剛想開口,忽聞身旁,頭一回被他請來看戲的玉綏開了口,他反問,“二人好不容易經歷磨難在一起,求得圓滿,不好嗎?”

趙容蓉轉過頭,笑意加深,親切的恰到好處,宛若方才的冷淡疏遠不過是玉綏的錯覺。

“皇叔說的沒錯。”

“圓滿結尾自是好的。”

“可五哥并沒有寫,二人圓滿成婚後的日子過的如何。”

趙容浔道:“自是郎情妾意,恩愛相守了。”

“我卻不覺得。”趙容蓉輕笑了一聲,“兩家既是世仇,就證明這仇深似海,便是一時成全了這二人,可兩家難免還會有心存仇恨之人,私下裏各自在二人身旁挑唆,這二人真就不會生嫌隙嗎?”

果不其然,趙容蓉繼續說道:“倒不如讓這二人情誼最濃時,雙雙殉情絕世。”

她微微挑眉,那雙精致秀美的眉,帶上了些許淩然,“這二人的結局可不就永世圓滿。”

“皇叔以為,我說的可對?”

雅室內安靜非常,都在等着玉綏的回答。

玉綏回過神,他盯着那雙美麗動人卻陌生眼眸,反問道:“公主如何斷定,這二人成婚後,不能白頭偕老?”

趙容浔嗅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原是看向趙容蓉,卻驚覺身旁的玉綏面露古怪,專注地盯着趙容蓉看,而他皇妹卻絲毫不為所動,從容淡然。二人之間流淌着一種奇異氛圍,好似将旁人隔開了來。

趙容蓉輕輕一笑,看向戲臺,漫不經心的接過了話,“不過是一場戲,說着玩笑而已,皇叔不必當真。”

玉綏搭在大腿之上的手,微微一擡,卻又瞬間放下。

寫戲之人——趙容浔,端了茶盞輕抿一口,若有所思起來。

接下來的兩刻鐘,雅室內所有人都各有心思。

戲散場,臺下叫好聲如雷。

趙容浔一挑眉,“可見這世人同我與皇叔一般,皆喜歡這般圓滿。”

趙容蓉笑了笑,不以為意,只讓人散了銀錢前去臺上打賞。

瓊芳坊最熱鬧的時刻,玉綏起身,颔首道:“我府中還有要事,告辭。”

趙容蓉随着旁人一道同他道別,“皇叔,慢走。”

玉綏未曾看她,徑直離去。

待人走遠,旁人皆回座,趙容浔端了茶盞,“玉王才入京短短幾日,你同就他有了過節不成?”

趙容蓉一撫衣袖,起身笑道:“五哥想多了,我同玉王這輩子攏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如何會有過節。”

她說的再坦然不過,倒讓趙容浔無話可說,他話鋒一轉,“看來皇叔是為了我的戲被你不喜而抱打不平。是位值得結交之人。”

趙容蓉不置可否。

又看了半個時辰的舞樂,趙容蓉沒了久坐的心思。公孫允親送了趙容蓉出門,旁人皆看在眼中,不免會心一笑。

趙容蓉不甚在意,正在乘車離去之時,又見公孫允的侍從抱着一只精致黃梨木盒走上前來。

公孫允道:“去歲制琴時,在下請大師另制了一柄短琴,不是甚麽值錢之物,在下想獻于小郡主做生辰賀禮,還望公主莫嫌棄。”

趙容蓉點了頭,示意身旁侍女接下,“先生費心了。”

二人道過別,趙容蓉這番才登上馬車,托腮閉目養神。

從熱鬧的南市離去,行了半裏路,馬車忽然一晃,停下。

“出了何事?”她聽見今日随她出府的侍女慶秋問着車夫。

車夫在外回話,“公主,車轅上不知怎的卡了幾顆石子,暫不能行。”

“好端端的又怎會有石子,行車前,你們不曾檢查過嗎?”慶秋皺着眉頭。

車夫低頭認錯,“是奴才失職。”

“慶秋。”車廂內忽而傳出趙容蓉淡然的聲音。

“去林家茶坊。”

慶秋擡頭一看,原是她們已行到上街口,此處的林家茶坊最為雅致,稍坐片刻倒也無妨。她領了令,去林家茶坊傳了話,店家忙遣散了客人,恭敬地迎了趙容蓉進雅室。

慶秋同店家道:“不必忙着上茶水,公主只在此稍歇,你等暫且退下。”

“是,小的知道。”店家點頭哈腰忙退下。

趙容蓉坐在窗邊的蝴蝶圓紋椅上,半阖眼,“慶秋,你也出去,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慶秋見她阖眼以為是累了,便躬身告退,輕手輕腳關上門。

雅室中燃着的香,青煙徐徐上飄,忽聞房門微動,青煙被風吹得散開。

趙容蓉睜開眼,看向來人。

她微微仰頭,一雙目倒映着來人愈發走進的身影。她人卻依舊坐在椅上,玉手撐在桌上托腮,似是意外的漫不經心詢問:“皇叔怎會在此?”

玉綏止住了腳步,停在離她三四步,垂眼看着她平靜的面龐,輕聲開口,“素娘,我知道是你。”

闊別多年不曾聽見素娘二字,似是帶着江南清晨的水霧,清冽冰涼,迎面而來。

她淺笑,唇邊浮現一枚淡漠的梨渦,“皇叔口中的素娘難不成是我?”

作者有話說:

二更會特別特別完

希望大家喜歡的話,可以點點收藏,嗚嗚嗚嗚

◎最新評論:

【皇叔好可憐,抱抱皇叔,心愛的人居然是假的,難不成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皇叔好心塞】

【這狠心的女人嗚嗚嗚】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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