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不是她的真心被包裹在她的謊言之中,又會在偶爾醉酒時不經意說出的酒話裏?◎

蠻兒是在清醒過來第二日,發現的不對勁,往日裏伺候她的嬷嬷和侍女全都不見了,都換成了別人。

她一邊被人伺候着穿衣裳,一邊好奇地問,“慶春和嬷嬷都去哪兒了?”

被派來近身照顧她的是個極穩妥的年輕婦人,喚做柳娘,她自是不會将實情告訴蠻兒,只道:“她們都回家去了,不會再回來。”

“日後便由奴婢來照顧蠻兒。”

蠻兒委屈的不行,“她們沒有告訴我,她們要回家去呀。”

到底還是個五歲的小童,她還是執着于日日相伴的那些人,她将柳娘給推開,“我要慶春!”

正逢趙容蓉前來,瞧見她正在鬧脾氣吵着要慶春,便讓柳娘先退下,自己來為她穿小褂。

蠻兒咳嗽着問,“阿娘,慶春真的回家了嗎?”

“嗯,是我讓她回家的。”

蠻兒急了,“阿娘為什麽要讓她回家?是我們家不好嗎?”

“慶春家在哪裏?我可以去找她嗎?”

趙容蓉神色微怔,“她不會永遠陪着你,總有一日會離開的。”

“就連阿娘,有一天也會同你分別。”

“阿娘不能離開我。”蠻兒眼睛一紅,連忙抱住趙容蓉,口中不住地重複着這一句話。

“蠻兒要永遠和阿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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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趙容蓉輕笑,到底是住了口。

她原是有心同蠻兒說一說人生在世,

罷了,蠻兒才五歲,又何必讓她為此煩惱。

蠻兒卻不依,固執的問着,“阿娘,你不能離開我。”

趙容蓉替她系上最後一枚扣子,哄着她道:“只要你乖乖的再也不生病,阿娘就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哄着蠻兒忘了慶春她們離去之事,趙容蓉又哄着她喝了藥。

玉禾神色凝重前來回話,“公主,大理寺傳信了……”

趙容蓉神色淡然,“如何了?”

大理寺官兵連夜前往流珠老家,才發現人去屋空,探查了整整一日,方才從左鄰右舍口中得知,在五年前,流珠的父親吳老三帶着一家老小賣掉了老宅,搬去青州,投奔遠親,五年過去,再無半點兒遺留的痕跡。

青州距離京城千裏遠,要想去尋找五年前搬去的吳家人,猶如大海裏撈針。

迷霧重重,方窺見一角,便又被重新隐于霧中。

而流珠在宮中待了八年之久,又是禦膳房傳侍,宮中宮外行走,與之來往者數之不盡,若真想查清她與何人有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趙容蓉并不意外,她只問,“慶春那邊如何了?”

玉禾回答:“今晨已經送她出府……”

趙容蓉起身,緩緩踱步至窗邊,她伸手輕撫窗臺上懸挂着的蘭草,竟有一二分悵然。

“我原是想讓她死。”

“罷了,若是事了以後她沒死,便送她去莊子上,此生都不許外出。”

玉禾垂頭,“公主,您又何必對她心軟。”

趙容蓉神色晦明,忽而輕笑,“我心軟嗎?”

“她神色淡然,無情言道:“我只是在想,她既一心求死,我偏不讓她死。”

“我從來都不是什麽良善人。”

“玉禾,難道你忘了嗎?”

公主到底是給了慶春一條活路。

玉禾暗嘆,卻不再提,躬身退下。

慶春被關押了五日,一言不發,只想尋死,她試過很多方法,卻都被人識破,她的雙手雙腳被綁住,口也被堵住。

尋死不能,她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

門吱喲一聲被推開,透出些光亮來,她費力的擡頭看去。

玉禾站在她面前,低眼看她,不帶一絲憐憫,“帶她走吧。”

慶春想要張口說話,只能發出嗚咽之聲。

她被人大力的撈起,拖着往外走去。

她不知自己要去向何處,心生惶恐,想要掙紮卻又無法,就像她自己的命一般,生死由不得做主。

就快要被拖出院子前,她用力的回頭望了一眼,好似看到了一道小小身影……

安陽公主府發賣了上百奴仆一事,京城到處傳的沸沸揚揚,有人提起此事來,暗嘲安陽公主行事實在太過冷血無情,視人命若草芥。

“小郡主不是已經醒了嗎?”

“都說是有人下毒害小郡主,鬧的人心惶惶,可到現在也沒抓到兇手。”

“那小郡主打出生起就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都在養病,許是本就命不好……”

“安陽公主也太任性了些,小郡主的命是命,那些奴仆的命便不是命了嗎?”

“不過是仗着陛下寵她,胡作非為罷了。”

“從前是如此,如今還是如此,公主便可以枉顧國法?”

“聽聞朝中已經有大臣彈劾她……”

京中流言四起。

自然也傳進了玉綏的耳裏。

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有人在八年前便在宮中埋下流珠和慶春兩枚棋子,布線長久深遠,就只是為了等到現在,來謀害一個五歲大的孩子,顯然并不會如此簡單。

這才短短幾日,京中風向一變再變,矛頭直指向安陽公主。

有人想要害蠻兒性命,有人趁機落井下石……

背後之人同安陽公主能有什麽深仇大恨?

八年前,安陽公主也只有十四歲,嬌生慣養的天之嬌女,嬌養在深宮裏,有昌隆帝和太後庇佑着,誰會與她結怨?

他忽而想到了什麽。

又或者說,誰會不怨她。

怨她之人裏,會不會有同她骨肉相連的血親呢?

就算現在他已經知道,當年在江南,娘不過是她的僞裝,她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也不過是她随口編造的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我親娘死的早,我爹又續了弦,繼母不喜歡我,嫌我礙眼,卻又想拿我換一筆不菲的彩禮,便給我說了一門親事,要把我送給六十歲的老員外做小妾,我是不願的,便趁亂逃跑,逃到了柳州投奔我姑姑。”

素娘曾這樣笑着說起她的身世,但說這話的同時,她的雙眼卻微紅的泛着淚意。

她生于這世上最有權勢的皇室,生母是賢妃,父親是昌隆帝,她是當之無愧的天之嬌女,掌上明珠。

若她要嫁的人,并非她所願。若她的生母賢妃,也真的并不喜歡她。

可這世上的人,哪裏又會半句真話都不講。

她也曾酒醉微醺,輕枕他的手臂之時,輕笑問他,“陸郎,若有一日,我家中尋來要帶我回去,你會不會留下我?”

他自是回答:“當然會,你我已是夫妻,誰也不能将你帶走。”便是親生父母也不可以。

她高興地笑了,笑意醉人,又似酒氣湧上,面若粉桃,眼眸迷離,偏還固執的問他,“那若是,若是你擋不住他們,我被他們帶走,關進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你會來救我嗎?”

她喝醉了,每一句話都問的奇怪,他也依舊認真鄭重回答:“當然會,便是你被他們帶到天涯海角,天上地下,我也會找到你,帶你回我們的家。”

她終于不再問,只縮進他的懷裏,像是渴求着他的溫度,“我們的家嗎?”

是不是她的真心被包裹在她的謊言之中,又會在偶爾醉酒時不經意說出的酒話裏?

他這些時日,雖忙于查案,私下裏卻一直在追尋她的過往。

“十五年前,宮中曾出了一場動亂,聽聞是有位妃嫔發了瘋,謀害皇子皇女,大皇子、二皇子、二公主、四皇子,皆亡故于那一年,五皇子也就是靜王與安陽公主雖被波及,卻僥幸逃脫活了下來,可也大病了一場。”

“二皇子是賢妃長子,比安陽公主大上三歲,兄妹二人感情甚是好。”

“二皇子夭折後,賢妃病了大半年,安陽公主就被太後接到身邊撫養。”

“再後來,便是隔了一年多,賢妃就懷上了九皇子,更是無暇照顧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便一直住在太後宮中,直到十五歲及笄,陛下為她賜下封地與宮殿……”

這些信息太過流于表面,卻還是讓他查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碎星耳朵一動,不經意朝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主子,來了。”

“嗯。”玉綏依舊端着茶,看也不看茶棚外,打馬疾馳經過的一行人。

這裏是京城四十裏外,官道旁的一處茶棚,茶棚裏只有兩桌人,正在此處歇腳。

來往之人更是寥寥無幾。

半個時辰前,曾有侍衛護送的一列馬車經過此地。

而現在,又有一行身着勁裝打扮的武夫經過。

店家轉過身,便見方才在此已經喝了快有大半日茶的兩位客人留下茶錢,起身走了。

他絲毫不曾察覺出什麽,只收了銀錢轉身繼續燒茶。

是夜幕降臨之時,月色清輝,刀劍相擊。

終于分出了勝負。

玉綏用刀尖挑開了被踩在地上的人的蒙面,下一刻此人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而手腕一轉扔出手中暗器……

宮門剛開,朝臣們正要入宮上朝之時,卻聽得昌隆帝近侍匆匆趕到玉華門前傳口谕:“今日歇朝,各位大人請回。”

“相爺留步,陛下要見您。”

便連左相也不明所以,他上前問道:“常公公,這出了什麽事,今日怎會歇朝?”

昌隆帝勤勉,若非是身體不适,輕易不會歇朝。

常祿神色凝重,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旁提起,“相爺可還記得德妃?”

德妃謀害皇嗣,罪當淩遲處死,株連九族,德妃娘家青州陳氏無一人幸免。

常祿邊走邊同左相解釋:“小郡主被下毒一事,與德妃有關。”

“怎會?”左相遲疑。

常祿便道:“玉王昨日捉拿賊人,原是生擒,不想賊人留有一手,中傷玉王後自殺,自殺前留下一句話‘蒼天有眼,青州陳家一百八十條性命,會讓趙家一一償還’,陛下今晨知曉此事,龍體欠安……”

他說的含蓄,左相卻聽懂了,陛下龍體有恙,德妃一事又是陛下多年心病,如何會有心情上早朝?

趙容蓉詫異,她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話,“青州陳家?”

這四個字,塵封多年,從不曾有人提起,而今卻忽然出現。

“是,公主。”玉禾點頭,“護送慶春的侍衛都聽見了,前來劫走慶春的賊人臨死前提過青州陳家。”她将那賊人臨死之前的話複述了一回。

趙容蓉陷入了沉思裏,青州陳家這四個字于她而言,并不是什麽美好回憶。

玉禾猶豫了片刻,方才輕聲道:“公主,還有一事。”

“玉王昨日抓人時,受傷了……”

趙容蓉擡眼看她,神色寧靜,“他受傷了自有太醫醫治,你與我講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下章高能,各位可以期待下……

◎最新評論:

【高能是那種那種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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