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沉睡之前,隔着水面,看見了一張臉◎
許是因為心緒不寧,趙容蓉午間小憩時,做了許多夢。
夢醒之後,她微微睜眼,恍惚間好似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眼前。
她手指輕顫……
蠻兒睡在一旁,此刻也醒了過來,揉着眼睛便軟軟的喚她,“阿娘。”而後窩進了她的懷裏,迷迷糊糊的問,“阿爹怎麽還不來?”
她微怔片刻,醒過神來,輕撫過蠻兒的額頭,見并不如清晨時燙手方才放下心來,她輕聲道:“他待會兒就過來。”
“真的嗎!”蠻兒仰着小腦袋,興奮不已。
趙容蓉心裏有一絲迷茫,蠻兒從與衛桓并不親近,昨日醒來後反而就惦念上了,昨日依依不舍的送別,今日又充滿期待的盼望衛桓能過來,就好像她突然對父親有了期待。
不過她向來對蠻兒百依百順,蠻兒又病了,縱使她不想瞧見衛桓,也不會在此刻攔着蠻兒見衛桓。
侍女緩步入內室傳話,“公主,太醫令到了。”
趙容蓉壓下心中疑惑,起身為蠻兒穿好衣裳,趁着太醫令為蠻兒看診的空暇,她吩咐玉禾,“讓人去問問,衛桓何時會過來?”
玉禾應聲,“是。”
前去傳話的人倒是極快便回來了。
“奴才見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說驸馬有事,清晨時就出城去了。”
“奴才便問大少夫人,驸馬去了何處,何時能回來。大少夫人語焉不詳,神色閃躲,只告訴奴才,驸馬要過兩三日才能回來,并不曾說驸馬去了何處。”
趙容蓉不免冷笑,将人揮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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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已有計較,知道衛桓去了何處,也知曉那位大少夫人約摸着又是為了給她上眼藥,方才會話中有話,想要告訴她些什麽,偏要遮掩,何其無趣。
從前她是懶得理會,今日卻惱怒衛桓不守信,既做不到,為何又要答應蠻兒今日會來看她,現在讓蠻兒空歡喜一場,她也定是饒不了的。
她吩咐道:“立刻派人追上衛桓,把他帶回來。”
玉禾也不攔着她,點頭應是,“是,公主。”
“阿娘。”忽而一聲軟糯的童音響起。
她擡眼看去,就瞧見蠻兒正從內室走出來。
她收斂了怒氣,笑意盈盈歪腰将蠻兒抱起。
太醫令已經開好藥方,前來回話,“這幾日,小郡主需得多曬太陽,莫整日待在屋子裏……”
蠻兒待在花園裏,今日太陽極好,陽光照在身上,極為暖和卻并不曬人,園子裏花也開的甚是不錯,有蝴蝶在花間飛來繞去,若是往日,蠻兒定是歡喜非常,要去采花撲蝶,今日卻神色恹恹的坐在軟墊上,平日裏喜歡的玩具布偶擺了一地,她也悶悶不樂。
阿爹說了今日要來看她的,可到現在還沒有來。
趙容蓉眼中透着一絲心疼,讓人将買來的兔子燈籠和小木馬送上來,“你瞧,這些是什麽?”
蠻兒眼前一亮,而後眼中的亮光又很快熄滅。
趙容蓉不解的問她,“你昨日不是很想要嗎?”
“可是你不喜歡?阿娘再讓人去買,可好?”
蠻兒緩緩搖頭,“阿娘,蠻兒想要阿爹親手做的,不要買的。”
趙容蓉笑意一淡,“你阿爹晚些時候就來看你。”
“他真的會來嗎?”蠻兒歪着小腦袋一問。
趙容蓉輕輕點頭,笑意淺淺,“當然,阿娘何時騙過蠻兒。”
衛桓撩開簾子,心急如焚的問着随從,“不能再快些?”
随從回道:“少爺,前兩日下了大雨,現在路上到處都是坑,不好走。若是要更快,恐怕馬車也受不住。”
随從說的也不是假話,縱使這條路是官道,可路上到處都是泥坑,馬車随着前進而劇烈晃動。
衛桓皺着眉頭,他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
他吩咐道:“再快一點。”
随從只好答應:“是。”而後一揚鞭,抽在馬背上,馬兒跑得更快。
又過了半個時辰,馬兒忽而長嘶一聲,駐足仰頭停下,衛桓在車內好險沒被甩出去。
他撐住車窗,探頭看出去,“出了何事?”
馬車外被公主府侍衛團團圍住,為首之人騎在馬背上,厲聲道:“驸馬,請随我等回府,公主還在等您。”
衛桓一怒,“我有要事出城,你等回去複命就是。”
侍衛卻根本不理他,只道一聲,“得罪,驸馬請随我等回去。”便将随從都給押下,駕着馬車往回趕。
衛桓又驚又怒,“放肆,誰準你們這樣做的。”
無人理他。
天色漸暗,蠻兒喝了藥已經睡下。這場病讓蠻兒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又虧虛許多,每次喝過藥以後就會犯困睡着,這些年,趙容蓉沒有一日不将她精心養着,一顆真心也全都給了她。
趙容蓉獨坐窗前飲茶,她穿着一身家常舊衣,是天青色的錦,只在袖邊、裙擺處繡着幾朵月白的花,一頭長發也只用金釵松挽,發絲垂在纖細的脖頸處,為她清冷的眉眼,憑添了幾分溫柔。
衛桓氣急敗壞的甩開侍衛擎着他胳膊的手,“放開我,你們有幾個膽子敢如此對我?”
已經來到房門外,沉默了一路根本不理他的侍衛将他放下,朝房中回話,“公主,驸馬帶到。”
屋內只傳來一聲慵懶淡漠的女聲,“請他進來。”
房門被推開,侍衛客氣的推着衛桓,不容他拒絕的将他推進房中,“驸馬,請。”
衛桓怒不可遏的看着坐在窗邊的趙容蓉,“安陽,你欺人太甚。”
“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難道我就要被你如此欺辱?”
他何曾這般丢過顏面,像是被扣押的犯人一般被侍衛帶回來,明日他就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世家公子,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趙容蓉甚覺有趣,唇邊勾起笑,擡眸看他,輕慢而又和煦道:“你說的極對。”
“本宮想要如何欺辱你都可以。”
她笑起來極美,那雙動人的眼眸之中泛着微光,像是憐憫,偏生說着最冷血無情的話。
衛桓心中一跳,竟倒退了一步。
今夜的趙容蓉有些不一樣,她好似沒有了顧忌,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從沒有過愛意,可如今連恨意也沒了。
他們認識太久了,雖不能說完全了解對方,可是他知道她的弱點,那就是賢妃娘娘。
趙容蓉就算是再厭惡他,賢妃娘娘在,她就會有所退讓。
恐懼像是蛇信子吻過他的足,由下而上蹿進了腦海之中。
這一路的憤怒煙消雲散,他終于想起來,今日出城之事,他從不曾同趙容蓉講過,趙容蓉怎麽會讓人攔住他,将他帶回來。
他的眼瞳忽而放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肯定是知道了……
他突如其來的神色變動,讓趙容蓉疑惑了一瞬,而後壓下了這份疑惑,喊出了他的名字,“衛桓。”
衛桓微動,但他與生俱來的傲慢,讓他無法屈服于女子之下,“安陽,你別太過分,我去哪兒,與你并不相幹。”
趙容蓉玉手托腮,微微挑眉,“本宮不在乎你今日要去何處,見何人,做何事。”她話說的輕緩,只是每落下一字,就能瞧見衛桓的臉色白上一分。
再往前十年,她尚且年幼之時,也對未來夫婿曾充滿過幻想,必定是一位讓她喜歡,也喜歡她的男人。
也曾是京城少年郎任憑她挑選。
最後,嫁的卻是從來都讨厭的人。
她忽而生出了疲憊之感,他們二人的婚事不過是一場聯姻,便是這樣得過且過一生,她也并不在乎。
只是這人……
“你昨日答應了蠻兒,今日會來看她。”
“你卻失信于她,讓她失望。”
“這件事,本宮想要請教驸馬一番,這才将你請來。”
她忽而輕笑了一聲,“言而無信這件事,驸馬到底作何解釋?”
“本宮願洗耳恭聽。”
衛桓心中五味雜陳,昨日他不過是随口應付蠻兒一番,想那小丫頭今日定會忘記。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裏還顧得上別的?
更不同随口應承之事。
他不敢去看趙容蓉帶着嘲意的雙眸,卻又要維護自己的驕傲。
便道:“我過兩日再來看她,不也行嗎?”
“公主将她看作眼珠子,她有公主這個母親不就夠了嗎?”
“又何必我這做父親的在旁。”
他知道什麽話最是戳人心窩子,雖懼此刻的趙容蓉,卻又忍不住得意一笑。
趙容蓉嘴角笑意淡去,“你若不想做她父親。”
“你明日便可去請奏父皇,要同本宮和離。”
“只要你敢上奏,本宮便與你和離。”
“驸馬。”
“你敢嗎?”
她落下這一問,便開始沉默不語,只靜靜地看向衛桓。
屋中一片寂靜,過了好久都無人說話。
衛桓僵在原地,一張俊臉漲的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
世家子,傲骨難折,若是受辱,便是寧死也不屈。
趙容蓉早有預料,輕嘆道:“你不敢。”
“衛桓,你果真是數年如一日,讓本宮瞧不上。”
她有些啼笑皆非,“你怨恨本宮這麽多年,卻又不願與本宮和離。”
“既如此,你就好好當蠻兒的父親。”
“她要見你,你就必須出現在她身邊。”
“驸馬以為如何?”
衛桓嘴巴微張,卻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房門被打開,玉禾走進來,看也不看衛桓一眼,只同趙容蓉道:“公主,蠻兒醒了。”
趙容蓉起了身,她分明比衛桓矮了半頭,衛桓卻覺得自己需得仰頭才能看清楚她的臉。
衛桓走出公主府的大門時,方才覺得渾身都被汗水給浸透。
今夜的風明明有些涼。
趙容蓉将全身都浸在熱水之中,她閉着雙眼,徐徐熱氣浮起,她的眉眼被熱氣熏染,烏黑的長發飄散在水中,水珠從纖細的頸滑落,滑過她精致的鎖骨,沒入細膩如雪的肌膚……
水汽蒙蒙,好似畫中仙。
玉禾添了最後一勺水,将香露輕緩地滴入水中,香氣萦繞之時,緊閉着雙眼的人忽而就開口,“你們都退下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玉禾便放下簾帳,領着所有人悄無聲息的退出去,留下她獨自泡在水池之中。
她雙手環在胸前,閉着雙眼緩緩下沉,水沒過了她白皙的脖頸,沒過了她的下颌、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眉眼……
當她完全被水環抱時,仿佛全世界都與她無關。
這是獨屬于她的時刻。
而這樣的時刻,不知會有多長。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好似她快要在水中入睡之時。
一雙手沒入水中,攬過她纖細脆弱的腰肢,緩緩帶着她上升。
她在水中睜開雙眼,看見了被水波扭曲的模糊的一張臉。
作者有話說:
本來是昨天該發的,事情太多啦,又長了好幾個潰瘍。
會好好寫,不會坑,畢竟第一次寫成年人的愛情(啊bushi)
下一章一定好好磨了再發出來(因為是新年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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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