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泠泠

沒料到他突然抛出這麽個問題來,藏嶺愣了一瞬,垂下眼眸思索着該怎麽回答,半晌,才點了點頭。

将她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裏,顧以南也不戳破,只是微微揚了揚唇。

車子駛入市區,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車燈交織如流,卻不是去往裕華國際的方向。

十分鐘後,在一處飯店停下。

藏嶺困惑的擡頭。

顧以南下車親自為她打開車門。不得不說,這個男人身上渾然天成的紳士風度使他舉手投足間都文質彬彬。

金絲邊眼鏡後的淺藍眸子竟難得帶了一絲溫和的笑意:“吃個晚飯再送你回去。”語氣比之前柔和了不少,卻依舊不容置喙。

看了看表的确到了飯點,藏嶺點點頭跟着他進了飯店。

服務生似乎對顧以南很熟悉,引着他們直接上了二樓包廂,放了兩份菜單在桌子上。

藏嶺拿起菜單來,目光象征性的在上面劃過,整個人已僵,擡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對面的男人。

“這家狗肉館的肉肉質鮮美,烹饪吃飽滿多汁,油炸吃外酥裏嫩,更是有溫補脾胃、補腎助陽、壯力氣、補血脈的功效。”顧以南接觸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像煞有耐心地為她體貼介紹的美味菜肴的溫柔情人,他每說一句,藏嶺的小臉就白幾分,到最後他“體貼”地為她點菜時可憐的小姑娘牙齒死死咬着下唇,幾乎搖搖欲墜。

連服務員都看出了端倪,上前擔心道:“這位小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有什麽忌口的?”

“我......”藏嶺臉色一片慘白,張了張口,端起面前倒滿茶水的杯子想喝口水壓壓驚,端水時右手卻抑制不住的顫抖,腦海裏鹿鹿死亡時的畫面與血淋淋被剝了皮狗肉交織出現,滾燙的茶水撒了出來,她疼地猛的一松手,杯子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我不吃了。”被這一聲霍然拉回神志,她猛地站起身來,白着一張小臉,漆黑瑩潤的眸子看向他,明明被戳到了痛點卻暗自強撐,不知為何有種奇異的美感。

瞧見火候差不多了,顧以南見好就收,手指間把玩着精致的酒杯也放在桌子上,依舊處驚不變,對旁邊的服務員道:“上兩份生滾粥,搭配幾道清淡的小菜。”說完又轉眸看向藏嶺,擡手示意她坐下。

小姑娘真的被惹奓毛了,纖長的睫毛垂着,也沒了往日僞裝出來的老實巴交,眼神都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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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嶺,先坐下。”溫和平淡的聲音。

藏嶺擡頭,對上那雙無端冰涼的藍色為瞳眸,眸子的主人不知何時摘了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細細的金色鏈條将眼鏡懸于胸前,對上他沒有鏡片遮擋的目光,沒了以往的犀利,冰中帶柔,溫和有力,卻并不讓人懼怕讨厭。

她像被蠱惑似得,慢慢扶着椅子坐了下來。

盛在精致瓷木盒裏的粥端了上來,冒着白色的熱氣。各種美味的小菜盛在金色花邊的小碟子裏陸續端上了桌。小點心做的格外惹人垂涎欲滴,奶白色的糕體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小白兔樣子,紅豆做成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香氣撲鼻。

顧以南主動起身,取了小碗,親自盛了份生滾粥放在白瓷盤上,桌面上的轉盤緩緩在藏嶺面前停下,白瓷碗裏的粥冒着白色的熱氣。

藏嶺又愣一下,亮如點漆的眸子狐疑的打量着他。

她這個怯生生又可愛的神态煞是可愛,顧以南看着她,唇角彎了彎:“嘗嘗。”

确實是他降尊纡貴親手盛給她的。

藏嶺索性不再客氣,在宴會沒吃都東西到現在确實餓壞了,端了小碗用勺子一勺接一勺的喝了起來。

沒想到這小餐館的生滾粥入口香濃順滑。口感細膩竟不遜色于高檔酒店。

“有時候沉默和隐忍并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顧以南認真的看着她,語氣輕緩,清淺的藍色瞳眸極其溫柔,被他這般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淪,溺死在這汪淺藍色的湖泊裏。

顧以南背後的家族勢力龐大,又是顧青雲的獨子,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接觸經商,商場如戰場,大家族內的爾虞我詐又親眼所見,經歷甚多,對付她這種還沒進入社會的小姑娘更是不需要花費什麽心思,先借着吃狗肉唬她打一棒子,再親自盛粥溫聲細語的給顆甜棗。

藏嶺戒備的看了他一眼,低頭時心裏已經在琢磨他的話,想起自己隐忍再三被鎖在酒樓的員工宿舍,今天在車上顧以南又問及她是不是讨厭狗她也沒有解釋,他才帶她來這裏吓唬她要吃狗肉的事,确實是她一味的隐忍了。

但是,不隐忍又能怎麽辦呢?藏家唯一對她好的只有藏葉,但是藏葉年事已高,又秉承老一輩的理念忠于家族利益,她還不是被犧牲掉作為家族利益的附屬品來聯姻了。

擡眼就見顧以南正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噙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道:“我知道你自有你的難處。”溫和的語氣驟然冷了下來,“但是我也有我的難處。”

“這次出事是藏爺爺打電話過來時,”他手指捏住茶杯耳,緩緩道:“我在開會,中途扔下三十二名下屬散會就馬不停蹄來找你,你可知道損失?”

藏嶺驟然被他這突然壓迫而來的語氣吓得臉白了一度,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挺直了腰杆:“這件事是我的問題,我會和爺爺說清的。”

顧以南看她良久,只是緩緩一笑,手中白瓷質地的勺子攪動着碗裏的生滾粥,良久才開口道:“想要怎麽說?”

“我.......”話才出口,她才意識到,她要怎麽說?直接和爺爺說我們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一年之後就離婚?還簽了協議?

依照藏葉的性格,她的小臉沒忍住皺了一下,不敢想象全盤托出的後果。

“我自會有自己的辦法。”這丫頭卸下僞裝的乖巧老實的面目,沒想到還是個倔骨頭。

顧以南見她傲然仰着的小巴,尖尖的宛如盛夏荷花的花瓣間,眉眼間全然沒有了以往在他面前僞裝出的畏首畏尾,他忽而一笑,将勺子放回瓷碗裏,身子向後一靠,道:“我這次來是希望把這個問題解決了,而不是得到無用的保證。”

他一番話說得毫不拐彎抹角,也直戳她的心虛之處。

被他毫不留情的點破,藏嶺到底是沒有他經歷得多,面上挂不住,整張臉紅成了小火爐。自己剛剛逞強般的保證無效仿佛鬧劇。

解決辦法似乎又轉回他的第一句話上:

——有時候沉默和隐忍并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

她思緒千回百轉,無意間的一擡眼正撞進那雙湖泊般溫柔深邃的眸子裏。

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個男人攻于心計,城府之深,三言兩語就斷了她的所有後路,讓她不得不思考自己在藏家的處事方式是不是太懦弱隐忍。

對面的小姑娘眼神警惕,帶着小心翼翼的回看他一眼,顧以南眼裏含着一絲極淺的笑意,白玉般修長的指尖不知何時把玩着一個黑絲絨的小盒子,瞧見她看過來,将盒子推至桌面上,轉動轉盤,在藏嶺面前停了下來。

“這是服務生撿到的,你看是不是你的東西?”

藏嶺打開盒子,裏面靜靜躺着她丢失的那條項鏈,天然的星光薔薇水晶,顏色粉嫩,在燈光下泛着水漾光華。

烏黑的眸子流露出一絲驚訝,她将項鏈拿起來,在燈光的照射下裏面兩個小小的字母也映入眼底。

這項鏈不是在美術館弄丢了嗎?難倒是她記錯了?

困惑的眨了眨眼,帶着出生小貓般的呆萌可愛,殊不知自己這番模樣落在對面男人的眼中,即便帶着笨重的黑框眼鏡,也難以擋住明珠耀眼之美。

清冷的藍色眼眸眯了眯。

“正是我丢的項鏈,無論今日的的出手相救還是這番忠言都要多謝顧先生了。”藏嶺收了項鏈禮貌的道謝。

眼見她毫不懷疑的收下了項鏈,顧以南臉上的笑容若有似無。

本來猜測是驚鴻一瞥的錯覺,現在看來,這小姑娘還真是藏匿着什麽。

故意扮醜?

他手指指腹摩擦着手中的晶瑩的杯身,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目的達成,後面的氛圍便輕松下來。

吃過晚飯,方浩已經聯系了司機等候在飯店門口,見到藏嶺和顧以南一前一後的走出,上前對藏嶺微微颔首:“藏姑娘,我是顧先生的私人助理,先生喝了酒不方便,我這邊聯系了司機送您回裕華國際。”

“司機送我回去,方浩你親自送藏嶺回家。”顧以南跟上來,淡淡地吩咐。

男人身上的琥珀木淡香飄入鼻尖,低沉清冽的聲音近在咫尺,藏嶺驚覺他立在她身後,極近的位置。她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

方浩将車子開了過來,顧以南仿佛沒察覺到藏嶺的想的什麽,上前一步,親自為她打開車門,唇角一彎,淡淡道:“那麽,提前說晚安了。”

夜色深沉,夜風微揚,他淡藍色的瞳眸裏笑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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