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泠泠

一月底, 裕華國際的住宅區路燈都挂上了大紅的燈籠。花園裏光禿禿的樹枝也被保安用繩子綁上了鵝黃櫻粉色的紗布花。

人真是一種矛盾的生物,在本該蕭瑟肅穆的冬季偏偏将一切裝點成生機盎然的景象。

藏嶺坐在車子裏,透過車窗看着外面的景物飛逝而過。

今天顧以南受了蘇家的邀約, 帶着她前去赴宴。

蘇澄的訂婚宴。

除了蘇家和陳家的父母,蘇澄只邀請了幾位相知的好友,沒有做聲勢浩大的排場, 在餐廳訂了個包間,也就一群人一起吃頓飯, 把結婚的日子敲定下來。

去赴宴的前夕,蘇澄穿了身中規中矩的西裝襯衫, 站在穿衣鏡前系領帶, 不知怎得,心中仿佛有一團亂麻。唐詩這段時間對他幾乎是百依百順, 也沒有再對他訂婚這事表示反對,卻總讓他莫名地心中不安。

“我來幫你。”一雙手抽走他手裏的領帶, 唐詩站在他面前, 穿着平底拖鞋,只能踮起腳尖來,幫他将領帶系好。

她即便素顏, 紅唇豔豔, 依舊美麗的不可方物。

唐詩擡手又為他整理了下領子, 突然伸手,扯着他的領帶将男人帶得彎下腰來。

她溫暖帶着花香的唇瓣印在他唇上。

纏綿悱恻。

半晌, 她有些氣息不穩的離開他的唇,揪着他的西裝外套站穩。

蘇澄低笑, 伸手輕撫過她的唇角, 湊近道:“嘴饞的小東西, 晚上回來補償你,好不好?”

她仰着頭看他,眼眸笑得妩媚動人宛如三月桃花酒,眼尾上挑,沉浸滿了對他的喜歡。

“等你回來。”她輕聲道。

蘇澄在她額頭上細細碎碎落下親吻,摸摸她的腦袋:“乖乖在家。”

他拿了車鑰匙車門。

走出家門,不放心地又回頭看她一眼,總覺得她今天乖得過分。

唐詩靠在門框處看向他,酒紅色的睡裙下露出纖長筆直的退。

她看着他,淡淡一笑。

餐廳裏放着柔和的鋼琴曲,餐桌上的花瓶裏插着一束紅玫瑰,嬌豔欲滴,帶着晶瑩的露水。

牆壁上挂着色調溫暖的油彩畫,足以容納二十人紅木圓桌,玻璃杯裏插着倒疊成三角形的花邊餐巾紙。

顧以南帶着藏嶺進門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男人帶着金絲邊眼鏡,溫潤如玉的臉龐上是冰涼淺藍色眸子。他穿着一襲黑色羊角扣長風衣,衣扣敞開着,露出裏面白色綿軟的高領毛衣,将這眼中的生冷融化了去,整個人顯得柔軟了不少。

旁邊跟着小姑娘穿着軟糯鹽系奶油黃色的羽絨服,裹了條紅圍巾,戴了頂貝雷帽,長而柔軟的秀發散落下來,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烏黑的杏眼裏滿是晶瑩清澈的不谙世事。

“以南來了。”坐在靠近門口處的沙發上一位美婦人和藹可親的站起來,看見顧以南旁邊的藏嶺,流露出驚嘆的目光來:“這是蔵家的小姑娘?幾年沒見,出落得這麽水靈了。”

“可真是個漂亮的孩子,以南真有服氣。”

“這位是蘇澄的母親,叫蘇姨就好。”顧以南伸手将躲在自己身後的藏嶺牽到面前。

“蘇姨好。”藏嶺脆生生叫道。

“哎,真是個乖孩子,要是你沒和以南結婚,阿姨怎麽也得讓你嫁到蘇家來。”蘇姨笑得溫婉。

周圍女眷們聞言都笑了起來。

“以南,讓泠泠留在女賓這桌吧,蘇澄在那邊。”蘇姨柔柔的牽了藏嶺的手,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行。”顧以南應了聲,淺藍色眸子看了眼藏嶺,對蘇姨道:“麻煩您照顧好我家小朋友了。”

“我家小朋友”幾個字被他清冷如玉的嗓音一讀,寵溺護犢子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圍的女眷們笑得更歡了,清冷如玉的貴公子顧二難得這般。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會讓你家小朋友受一點委屈的,我們這麽多人看着呢。”

“沒想到二公子還是個媳婦控。”

“哈哈哈哈,知道了,塊去吧。”

一群女人笑鬧着調侃他。

顧以南唇角略彎,轉身去男賓那桌去了。

男人轉身時,風衣的腰帶處微緊,隐隐約約勾勒出精瘦的窄腰,身姿如玉,容顏如松。

藏嶺被蘇姨牽着坐在沙發上,撐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她們說話。

她在陌生人面前本就不怎麽愛說,也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話題涉及到她的時候乖巧地回答。

室內暖氣開得很足,她穿着羽絨服很快就覺得熱,但是目光在包廂裏巡視了一圈也沒找到放衣服的地方。

“熱了吧?衣服我幫你放到那邊裏的衣櫃裏吧。”坐在藏嶺右手邊的女人仿佛是看出她的不安,笑了,伸手接過她的黃色羽絨服。

“謝謝你。”藏嶺并攏雙腿規矩的和她道謝。

“客氣了。”女人笑起來格外溫柔。

恰好蘇姨注意到這邊,湊過來,對藏嶺介紹道:“這位是陶櫻,就是蔵老爺子總是去南城找的那位大設計師沈宥的妻子。”

沈宥,藏嶺眨了眨眼,想來了,爺爺每次開春給她定制衣服找的都是這位沈大設計師來着,沒想到他的妻子這麽溫柔漂亮。

陶櫻朝她微笑。

和蘇姨她們寒暄了一會兒,訂婚宴的女主角卻遲遲不來。

“櫻櫻。”沈宥走過來,包廂的燈光從他上方散落下來,将他淩厲的臉龐輪廓潤得像浸在玉中般涼薄。

他朝她身手:“過來。”

藏嶺頭一次見到這位沈大設計師的廬山真面目,沒想到看上去這麽年輕俊美。

還要再看時,面前被一道陰影擋住。

她往左,那人也跟着往左。

往右,那人也跟着往右。

她有些不耐煩地仰起頭,對上顧以南冰霜般的瞳眸。那邊,沈宥已經帶着陶櫻出了包廂。

顧以南手裏拿着她剛剛脫掉的奶油黃色的羽絨服,将人從沙發上帶到自己懷裏,攏着到門口處。

他突然彎腰,将衣服給她穿上。

藏嶺眨巴眨巴眼睛:“我們現在就走嗎?”

這不是才剛剛來麽?

“嗯。”他應了聲,“穿衣服。”

“哦。”她聽話的低頭系着扣子。

羽絨服寬大,系到下面剩下幾顆怎麽也扣不上。

頭頂響起低低一聲嘆息。

藏嶺還沒反應過來,男人俯下身,修長骨感的手一顆一顆給她把羽絨服的扣子系上。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人群一陣騷動。

藏嶺想回頭看時,卻被男人的大手捂住眼睛。

他帶着她,出了包廂。

月當空,星鬥漫天。

冬夜的風凜冽刺骨,直往人皮肉裏鑽。

因為訂婚宴突然散了,且散得早,方浩去公司辦事了,沒開着車來接。

顧以南出了餐廳,準備拿手機叫輛車回家。

凜冬已至,街道上的行人稀稀落落,連路燈暖黃色的光線都不足以溫暖這掠過街角的風。

衣袖突然被旁邊的人一拽。

“怎麽了?”他低頭。

藏嶺帶着淺咖色連指手套,只用“兩瓣”手指“夾住”他的袖子,目光盯着不遠處一晃而過的公交車數字,揚聲:“看,8路公交車!”

他壓根沒理解她語氣裏的欣喜激動是怎麽回事,就被一股拉力扯着往前跑去。

顧以南:“?”

一向波瀾不驚的淡藍眼眸出現一絲疑惑。

“這趟車可以直接到裕華國際那站!快點快點!不然等下一趟還要好久!”她扯着他的袖子,跑的飛快,一看就是一副“這種流程我早就熟悉”的樣子。

他被她着,明明輕而易舉就可以超過她,或是拉着她跑,他卻沒有,低垂了眉眼看着她焦急地紅撲撲地小臉,唇角悄悄一勾,任由她拉着自己,在寂靜地街道上狂奔不止。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兩側風景掠過。

“師傅!師傅請等一下!”藏嶺邊跑邊揮着另一只手。

他餘光瞥了一眼,像咖啡色的小熊爪子。

所幸,公交車司機鏡子裏看到撒丫子狂奔的兩人,将車停在車站。

藏嶺拉着男人氣喘籲籲的上了車。

比起她略顯狼狽的樣子,顧以南臉不紅氣不喘,甚至好整以暇的從口袋裏拿出黑色的口罩,勾在耳側,戴好。

藏嶺“呼哧呼哧”地喘着氣,邊瞪了眼旁邊的男人,餘光就看到他摸了摸口袋,拿了張紅色的鈔票就要往投幣機裏扔。

“等等等!”她心一急,一爪子摁住他拿着鈔票的手。另一只手從手套裏縮了出來,從口袋裏摸索半天,找到兩個硬幣出來。

硬幣丢進箱子裏發出清脆的聲音。

小姑娘仰着臉,圍巾裹着半張臉,只露出烏黑漂亮的杏眼,看着他,狡黠一笑:“我請你。”

她眉眼靈動,如果後面長了尾巴,肯定早就豎起來了。

天氣太冷,騎車族都選擇坐公交車上下班了,公交車上早就沒了座位。

藏嶺扯了扯顧以南的衣角,小聲說:“我們去後面站着,那裏人少,不擠。”

“好。”他應了。

拉着她的手,将人護在懷裏,走到車廂後面。

果然空間寬闊了很多,許多站着的乘客都在前半截車廂擁擠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