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解

“裴師弟,這裏就是墨林府。”周無憂将陸澄陽領至墨林府,“師尊問你什麽,你都好生答就是,另外,府中若聽見什麽,看見什麽,都不要大驚小怪。”

“還有就是,在別院好生待着就是,不要随意進師尊的居所。”

周無憂的交代更像是将陸澄陽帶到了什麽無邊苦海,而不是不鳴閣閣主起居之地。

陸澄陽朝四周打量了一轉。

墨林府是不鳴閣所有府閣中最具特色的一府,府閣外觀為白牆黑瓦,內牆面上卻繪有墨色山川百獸,奇花異草。

其間也如同修竹院一樣,種有許多翠竹,受靈氣所澤,終年挺拔,青意盎然。

墨林府的得名是因為此府有兩處墨池,其中墨水可依據閣主喜好凝為不同的形态,而開宗鼻祖廣淩子便将墨池之水化為了一片墨林,故墨林府名為墨林府。

而如今的墨林府中的墨池,兩處墨池之間,連通起了一座墨橋。

陸澄陽記得謝璟的師尊鶴聞子在世之時,墨池上方演化的是兩方棋盤。

當時,他師尊溱雲子和鶴聞子為了不動聲色地比拼靈力,便用這墨池所化的棋盤下棋。

每下一步,都需耗損大量靈力,也果真是一代仙尊才敢玩的東西。

思及此,陸澄陽竟不小心笑了出來。

不過這笑容很快就收斂住了。

兩日前,謝璟抛下句話之後便沒再出現,更沒有再盤問關于“魔龍血”的事情。

然後周無憂十分為難似地告訴他要将他送去墨林府待一段日子,具體多長,便不知了。

陸澄陽不知道謝璟是怎麽想的,犯錯弟子的高級懲戒竟然是同閣主居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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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夥食好不好。

墨林府雖然并未有大改動,但是還是在陸澄陽記憶中的模樣基礎上略有擴建。

閣府是大了,可是不知怎的,就是多了好幾分冷清。

周無憂最終領他到的地方,就是別院。

不過這別院雖比主府小上不少,但也有東西南北之分,在四面包圍着主府閣,他到的是南面。

而引起他注意的是,是東面別院裏的邪氣沖天,活像是散發着煉獄,同周圍的閑雅之風格格不入。

陸澄陽暗暗催動恢複了些的靈力朝裏探查,卻被一陣更強的力量反彈了回來。

蹊跷。

“裴師弟,怎麽了?”

周無憂以為陸澄陽身感不适,便問道。

陸澄陽朝他搖搖頭,露出笑來道:“師兄放心吧,我好生待着就是。”

才怪。

周無憂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然後離開了墨林府。

沒有什麽能按耐住陸澄陽狂野的好奇之心。

他又嘗試用幾絲靈力去探查,也是再次碰了壁。

于是他采用了非常原始的辦法——翻/牆。

論起爬樹翻/牆,陸澄陽都是一把好手,只是因為裴淼淼這雙手太過嬌嫩,他完成翻/牆大業的時候,就磨出了兩三個血泡。

說來奇怪,爬進這東面院子裏,他感到周身靈力竟然還暢通了一些。

而東面院落的結構同南面院落截然不同,格局顯然要大一些,而且頗有些奇怪的是,院中只密集修築着許多間緊閉的廂房,毫無一絲綠植花臺什麽的景致。

但是那股邪氣,或者說很多股邪氣,都還是很重。

陸澄陽微聚靈力至雙眼,閉了閉又睜開,快速将廂房內都“看”了一遍。

目前利用這裴淼淼的殼子催動靈力,勉強可助他催動慧眼之術“澄淨瞳”,從而洞悉周遭。

但通過澄淨瞳所窺得的光景,令陸澄陽一臉複雜。

房中都各有一人,男男女女都有,皆為青年人,姿容皆出色,但并沒有身着不鳴閣門服,而是五顏六色的什麽都有。

此時,有人在繡花,有人在舞劍,有人在金雞獨立,有人在念咒,有人在倒立。

看來,別院裏不只有他一個有嚴重危害良家少年少女傾向的色鬼,幾個修氣箓術犯了門規的弟子,還有些不知是什麽人的人。

将這些個人放在身邊,陸澄陽覺得自己更不懂謝璟了。

也許是十來年過去,謝璟很寂寞,培養了一些新愛好?

陸澄陽進東院之後,邪氣便瞬間蕩然無存,他一時疑惑,但是覺知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翻牆出了東院。

他尚未看見的,便是那在房中的男男女女皆在一瞬間紅了雙眼,眉心滲出了一朵血蓮狀的印記。

但是他們的腳下又綻出金光,那血蓮便又消失了。

而他們眼中的猩紅,也在一瞬間退卻了下去。

——

陸澄陽一連多日,又過上了好吃好喝好休閑的日子。

雖然他也在內心深刻反省,自己作為一個重生之人該做如何偉大的事業,但興許殼子的性格也影響着他,感覺做一個一事無成,被人關照的小弟子是件很好的事情。

若不是這幾日不知到哪裏遠出的謝璟回了墨林府,他也許能夠就這麽一直過下去。

知道謝璟回了墨林府,其實并不是因為他見到了,而是因為他入了對方的修境。

此夜他正睡得香甜,恍然間夢見了一片流雲,轉而踩在了一片堅實的東西上。

他垂眸一看,腳下踩的東西猶如一道不見盡頭的鏡面,而他面前正盤膝盤坐着一人,白衣覆身,袖上蓮紋銀光微泛,面容平淡,正是謝璟。

但是面前的謝璟毫無動作。

陸澄陽當即反應過來此非尋常夢境,而是修境。

修境是很私密的個人心界,高階的修士甚至能在此打坐修煉。

修境比較脆弱的時候,就是修士身心大損或者睡得極沉的時候。從令一方面來說,修境其實就是修士的夢境,不過因為還是有些不同,便起了個不同的說法。

低階修士容易被他人進入修境,與之相對的,高階修士的修境那是嚴密無比,封得死死的。

但低階修士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進入高階修士的修境,例如,兩個人同時進入了自己的修境,且都同修境中的場景或者人物有關。又或者,修士本人很情願。

裴淼淼這厮,根本沒結丹,自然沒把像樣的佩劍,更不會有什麽修境。

可為何他能夠進謝璟的修境?

目前陸澄陽所處的就是白色境,又名空境。此境代表的正是平靜祥和的修行狀态。

謝璟根本不會出什麽事情。

所以,其實根本也沒什麽好看的。

陸澄陽嘲了自己一下,正想着怎麽出去,底下的鏡面忽地似水面般蕩開幾圈漣漪。

修境周圍的場景頓時變了。

現于眼前的,是墨林府的白牆黑瓦,墨池裏翻滾的生氣勃勃的墨流。陽光透過窗棂,星星點點地散落在謝璟跟前的桌案上,他正執筆在一冊書卷上圈圈點點,偶做小注。

陸澄陽盯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修境內的景象也無任何改變。

夢裏同現實無異,果真是活得萬分清醒。

陸澄陽百無聊賴地看着謝璟翻過了半本書卷,不小心就在修境裏打了個哈欠。

正當他準備轉身看看有沒有什麽出口之類的東西的時候,面前場景終于變化了,出現的是北周群山腳下的兩道身影。

兩人本都身着白衣,只是一人的衣擺染了泥土,面上也沾了好些泥灰,另一人白衣不染塵灰,勝似新雪。

那髒了衣服和臉的白衣少年雖是哀求的語氣,卻是咧着大白牙笑着:“不就一個杯子嘛,你看我在那窯裏待了好些時候,燒出了個一模一樣的!”

雪衣少年終于頓下腳步,瞥了眼那人手上的東西。

那少年手中的瓷杯确實有了那麽個形态,但是也僅僅停留在了有那麽個形态上面。

其着色不勻,上面費力釉出的蓮花不成樣子,也只能勉強能看出是朵蓮花。

雪衣少年嘆了口氣,又邁步繼續朝山中行去。

那拎着瓷杯的少年人跟在他後頭,道:“你到底在沒在生氣,吱個聲啊,我這個杯子怎麽樣?給你燒個整套的。”

“你走慢點,走慢點!”

“你可別生氣了!”

“謝思庭!”

“謝璟!!!”

陸澄陽不禁把臉埋到兩只手掌上了一會兒,才又擡起臉,望着向了修境裏兩位少年人奔去的背影。

畫面在這瞬間又消失了,轉而又是一片茫茫無際的流雲。

平靜祥和的修行狀态之下,修境的空境所現的一些回憶便該是修士本人最高興的時候。

“謝璟這人,最開心的時候竟然是我求着他原諒的時候。”陸澄陽唏噓了一聲,“竟然不是手刃了我的時候嗎?”

他頓覺郁悶,轉頭之時,忽然又見到了謝璟。

不過不是彼時那個皺着眉都還是顯得青澀的謝璟,而是如今幻身之術大成,身為不鳴閣一閣之主的謝璟。

遭了,本主進來了!

陸澄陽極速退出了謝璟的修境。

裴淼淼的修為在不鳴閣當中算低得不能再低了,放在謝璟的修境裏,也就如同一粒微塵一樣。

所以謝璟應當不會是因為修境當中有不尋常的靈力波動而入的。

陸澄陽的手心裏驚出了把冷汗。

真的是,用得着這麽怕謝璟嗎?

不知道是幾次暗嘲自己的出息了,陸澄陽将雙手枕在腦後,翹了個二郎腿,回想起自己曾經向謝璟求原諒的樣子,又暗自嗤了一聲。

沒多久他又睡了過去。

不論是裴淼淼的殼子,還是他本尊血衣仙的殼子,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嗜睡。

陸澄陽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春日新陽正打在他臉上,還有小幾上突然多出的一只傳信紙鶴。

紙鶴只是普通的白色紙鶴,說明消息本身并沒有多麽重要。

平日弟子們互相傳信,多是用的這種第四等的白色紙鶴。

陸澄陽伸了個懶腰之後拾起了紙鶴,紙鶴顫了顫身子,然後自左翼端引出條銀色光線來,另一端臉上了陸澄陽左手的小拇指——

竟是一只引路紙鶴。

作者有話要說:

ps:小謝大部分都用的“璟”這個名,小陸用的是“澄陽”這個字,是因為剛開坑的時候打成了這樣,而且覺得思庭這個字太柔了點,少了點攻氣哈哈哈~感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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