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源(1)
事實證明,仙術人俑總是成套出現,頂級仙術人俑更是不違此理。
只見一道火流星驟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終重重砸落在了一棵楓樹上。
這棵遭殃的楓樹立馬燃了起來,不消半刻就成了個光杈,将倒欲倒。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
這道預警似的火流星毀了一棵楓樹,火星爆射四散,登時一片林子都燃燒了起來。
先前悶重的腳步聲逼近,只見一浴火的人影出現,正持着一面火盾。
火雨人瞳中白光立馬鎖定住了澹臺羽,五指握拳又張開,一揮便是五道火流星。
陸澄陽立馬扯着澹臺羽拔腿狂奔一截,不由問道:“澹臺公子,怎麽你家的東西硬要追着你跑?”
“我也不知道啊裴兄。”澹臺羽已然已經跑過了他,“大概是這是送出去的東西吧。”
陸澄陽一面應和着說有道理,一面掐訣施了個遁物術。
他身後揚起一道風團,立馬便有無數的薄荷葉順着風團湧出,撲上了若幹火星。
幸虧是十來年前制作而出的,他還曉得能撲滅這火星的辦法。
陸澄陽正想拉住狂奔于前的澹臺羽,澹臺羽卻像是驀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一剎腳,手中的萬策陡然變為了長弓,待火雨人在三丈之內時,手中聚起一道靈力朝其胸□□去。
澹臺羽并發六道靈力,火雨人心口機樞有所損壞,身上火星漸退,終于停下了窮追不舍的步伐。
澹臺羽虛握了幾拳,方才一下子使用才恢複的一些靈力,導致他有些脫力。
陸澄陽道:“澹臺公子,這一對人俑怕是都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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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冰淩人損傷還算好的,畢竟最終是關掉核心組件而停止動作的,然而火雨人因為被萬策所化之箭所傷,估計很難複原。
好在“始作俑者”正是澹臺宗之人。
澹臺羽不由幹笑一聲,又将手中萬策化為原狀道:“那……我想辦法賠。”
陸澄陽知道,不鳴閣也不會硬要澹臺宗賠償什麽。
不過不論是方才的冰淩人還是此時的火雨人,皆是進入了狂躁的狀态。
應當是那所謂的禁地被破壞了,這才是當務之急。
由澹臺羽導路,陸澄陽很快到了這孩子口中所說的那地方。
憑着他那點還算過得去的記性,陸澄陽大概在心裏頭比劃了下此地于整個北周山地界而言所在的方位。
果然應該是那地方。
陸澄陽又仔細瞧了瞧,此地設有一道結界,但是因為澹臺羽進入過,所以破開了一個口。
從破口當中,能瞥得的一方景致其實也十分平常,僅是幾棵不開花的桃花樹罷了。
他師尊溱雲子生前,喜歡搗騰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理論專著也出了不少,當年在一衆仙門專著當中,銷量一度穩居榜首。
傳聞當中,溱雲子曾自造出了一方桃源之境,但是後面因為此境并沒有什麽作用,而其間萬物所需大量靈力供養,所以溱雲子最終十分不舍又不得不抛棄了這方桃源境。
除卻這桃源之境,其實溱雲子還造了另一方用相同玄法而成的虛境,也是因為此處虛境,成就了溱雲子和陸澄陽的師徒緣分。
按理說,要成為禁地的,該是那方虛境才是。
此地桃源荒廢已久不說,還占據了大方地盤,說不定修建新的府閣還合适些,何必大費周章地建什麽禁地?
是謝璟設的?
陸澄陽不解,倒是一步踏入了破口之中。
澹臺羽在他身旁說:“你看,此地風景是還不錯,跟我想象的禁地有些不大一樣。”
陸澄陽随意轉了轉,發現這裏确實沒有什麽不同的,哪裏像個傳說中的禁地的樣子。
除了小草青青,夾雜的野花,還有許多沒開花的桃樹,此地就只有一處湖水。
陸澄陽朝湖面望去,只見湖水中倒映着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清秀模樣,無甚特別。
陸澄陽心裏清楚此地不宜久待,也只瞧了瞧便離開了。
只是那破口确實有些傷腦筋。
正當他同澹臺羽離開這荒廢的桃源境,只見兩道白色身影一前一後禦劍而來,正是周無憂和程不疑。
周無憂先是看了看那破開的結界,又轉眼看了看陸澄陽和澹臺羽,先是問道:“澹臺公子,裴師弟,可有受傷?”
陸澄陽搖了搖頭,澹臺羽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只道沒什麽大礙。
程不疑朝四周望望,道:“奇怪,這守界的仙術人俑去哪裏了?”
小半個時辰後,乾坤殿,議事閣。
謝璟垂眸瞥了一眼癱在地上半報廢的冰淩人和火雨人,複而望向站得十足端正的陸澄陽和澹臺羽。
謝璟先是關切了一句:“結界既破,可有受傷?”
澹臺羽答:“回謝閣主,只有些小傷,沒有大礙。”
陸澄陽本來以為謝璟問的澹臺羽,兀自搓着手正想着那桃源境,誰料議事閣中一陣沉默,謝璟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守在一旁的周無憂和程不疑也微微側首遞來一個眼神。
陸澄陽一擡頭發覺此“盛景”,于是回答說:“禀閣主,弟子挺好。”
謝璟又問:“這人俑是你損壞的?”
陸澄陽道:“閣主擡舉弟子了,弟子丹都未結,鬥不了那人俑。澹臺公子神勇無雙,自是他制住的仙術人俑。”
謝璟目光微沉,竟道:“少些陰陽怪氣。”
一旁的程不疑忍不住崩起一笑。
陸澄陽撇了下眉說:“閣主,這可是事實啊。”
這不是要把壞了守界人俑的罪扣他頭上吧?
謝璟這時候終于将瘆人的目光別開,轉向了他本該更加關切的澹臺羽:“仙術人俑融合了拂海明月莊玄法之長,冰火兩法可傷及肺腑,為求妥當,澹臺公子還需及時服用一些靈藥。”
“無憂。”
周無憂應了聲,便過來朝澹臺羽行了一禮。
澹臺羽禮節性地朝謝璟道了辭,便随周無憂朝藥閣而去。
程不疑簡要說了下結界破損情況,便也要拱手告辭。
陸澄陽自覺是個多餘的人物,也準備随程不疑離開這莫名有些令人窒息的氣氛。
誰想謝璟又道:“裴淼淼。”
“欸,閣主。”
陸澄陽剎住了穩健的步伐。
謝璟望着他問:“你可在結界中看到了什麽?”
陸澄陽正兒八經說:“樹,草,花,還有湖。”
謝璟似乎也知道他會這麽答,只輕輕“嗯”了一聲,又不作聲了。
陸澄陽最終憋不住道:“閣主,還有什麽事情嗎?”
“無事了。”
謝璟緩緩回道。
陸澄陽離開乾坤殿,便腳下抹油似的回了墨林府。
不鳴閣,長久待下去也不是什麽辦法。
“得想辦法去師尊墓陵之處瞧瞧。”
陸澄陽一面自言自語,一面用兩指在地板上敲了敲。
之前在與善堂下的養生院中,他本來就想畫陣移位,但是那時候心态太穩,更重要的其實是靈力不夠,小地方更是施展不開,留下些痕跡反倒是令人生疑。
而此時,施展畫陣移位之法更不是什麽好辦法。
裴淼淼一個大活人,不說已經在謝璟面前露面了,還待在了墨林府,更是不能太随便消失了。
陸澄陽有點頭疼,一倒頭又睡了過去。
陷入沉睡之後,他又跌入了一方夢境。
起初還是平常的夢境,有周無憂,程不疑還有澹臺羽,幾個人來來回回不知道在笑些什麽,可是後來一股強力将他渾身拉墜而下,布滿視野的陡然變為了一片如海的猩紅。
一座廢城裏,入眼便是倒塌的旌旗,破碎的酒罐,以及一具具倒地的屍體。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和絕望。
有些屍身雙目還怒睜着,一只手錯愕地探往一個方向。
一個玄袍人正緩緩踏上前方的屍堆,步履沉緩,可是此人身周卻滿布戾氣。
那戾氣沉沉壓在他的肩頭,猶如張狂的魔頭,要将他的精氣吸食殆盡。
突然無數伏兵自一側樓門魚貫而出,手握利劍直刺他而來,而樓上也有無數箭矢飛來。
而此時,自天際降下一道莽撞的黑影,一只低嘯的游龍沖散了一片血紅,将手持長劍的人紛紛掀倒,也沖開了所有的亂箭。
伏擊人的恐懼仿若一瞬間有了實質,生生扼住了陸澄陽的心。
恰與此時,那玄袍人轉過了身來,一只手輕撫過魔龍的龍角,居高臨下地望着倒地的一群人。
“不自量力。”
他口中輕吐出四字。
而此時,陸澄陽也看清了他的臉。
其實不消看清,他也知道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只不過作為旁觀者來看自己,就總是隔了層霧一般,縱然看得真切,也覺得不夠真實。
夢境中的自己又緩緩走下屍堆,一腳踏上了其中一人的喉頸,又冷淡地說:“咎由自取。”
腳下傳來喉頭碎裂的響聲,倒地的人未全身亡,卻都驚懼地望着曾經的他。
待他走過滿城猩紅,只見地上漸漸幹涸的血跡順着他的步伐化作了朵朵灼灼綻放的紅蓮,同他眸中紅光相襯。
結界解除之時,倒地的其中一人才掙起身子,捂着胸口直奔到城外,對着急匆匆趕來的仙門修士道:“血衣仙!血衣仙!”
說完,便閉氣而亡。
自這個夜晚開始,修界便正式多了一個名為“血衣仙”的人物。
——
陸澄陽醒來之時,已是滿頭大汗。
清醒之時他才意識過來,那夢境并非是單純的夢境,而是玄境。
白色境代表的是平靜祥和的修行狀态,其間所現大多是修士本人比較快樂的回憶,而玄境代表的則與之相反,所呈現的往往是最恐懼的時候,如若不及時處理,很容易成一劫。
陸澄陽沒想到,這時候他會突然進入到自己的玄境,而并非裴淼淼的。
他鼻尖仿佛都還可以嗅到血腥味,只得虛握下拳才找回些許力氣。
重溫一遍自己最恐懼的時刻可不是什麽好體驗。
不過陸澄陽自己也奇怪,原來自己最恐懼竟然不是自己死的時候。
重歸于世,似乎也有些時日了。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是萬般偶然奪了舍,而非是什麽有意的還魂大法。
正當他餘恐未消之時,一抹白色的身影又竄上了身來。
“喵嗚!”
小白貓叫了一聲,又跳了下去。
他本以為小貓只是随意到這屋子打一轉,不過這貓竟還一步三回首的,似是在招呼着他。
陸澄陽下了榻,松了松筋骨,跟着小白貓到了墨林府外。
起初還是一只,而後竟然是一群毛色不盡一致的貓,浩浩蕩蕩地成了一個隊伍,要領着他去哪裏。
先前他莫名同澹臺羽一道出現在破碎的結界附近,周無憂和程不疑沒怎麽問,謝璟也沒有問,讓他一肚子的借口都沒用得上。
但是他沒想到,這群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貓竟然又要将他領到桃源境那裏去。
陸澄陽心裏頭拒絕,但是腿腳不聽使喚,最終還是又回到了那地方。
他沒想到桃源境的結界破口竟然還沒有修。
一只只貓靈巧地躍進了結界的破口,陸澄陽沒來得及阻止,也只能又踏足而去了。
不過此時結界內的桃源境竟然同昨日所見完全不同了。
桃樹上桃花灼灼,青草也更為茂盛,想來可能是北周山間靈氣通過破口進入了此境。
陸澄陽本想将這幾只搗蛋的貓給帶出去,又朝遠處一望,才發現本來該是湖水的地方,赫然只餘下了一座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