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源(2)
冢碑上一字也無,空空如也。
“我只知道血衣仙屍身化作了飛雪,師尊還為血衣仙立了冢。”
——陸澄陽想起了先前周無憂說過的話。
陸澄陽輕碰了下墓碑,釋一道靈力試探,不多時迷惑地皺了皺眉頭。
墳冢中是“空”的。
不論是誰的屍身或是生前物品埋于此處,都該有一定陰氣,更不消說他自己的屍身。
就算屍身金丹被毀,因為前世靈脈貫通,也該有所回響才對。
該不是——自己成了一捧灰吧?
又或者真成了說話本的人口裏的一堆雪?
陸澄陽收回手,不欲久留,便将四竄的山貓一個個逮出桃源境。
——
謝璟親自修補破損結界的時候,已近黃昏。
不論結界內還是結界外的北周山界,始終是如此安寧閑靜。
若幹年前,似乎也是如此。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日,自己正調着師尊鶴聞子走了音的古琴,雲游了許多時日的師叔溱雲子突然帶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人回到了不鳴閣。
那少年人身上沾了幾片桃花花瓣,雙眼異常明亮,似是不染微塵的黑曜石,朝他望來的時候,便含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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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在仙門長大,鮮少同人打交道,面對着少年遞來的笑,也只是那副往常人眼中不喜不躁的模樣。
只聽得溱雲子對着師尊說道:“師兄,這孩子是我收的徒弟。”
溱雲子又摸摸少年人的腦袋道:“也大概會是唯一一個了。”
小少年卻不大愛溱雲子碰他,将溱雲子的手從腦袋上撤了下來。
鶴聞子打量了那少年一眼,也并未做多評價,只是問道:“姓名為何?”
然後那少年人回答說:“陸藏。”
陸藏,姓陸名藏。
謝璟思及此,擡手在墳冢前的空碑上描摹了一下這兩個字。
碑面上隐隐現出二字,又很快消失了。
與之一道消失的,是整片本就是虛無的桃源境。
——
陸澄陽回墨林府之後,繼續自己的日常工作,将除卻謝璟所居閣間的主府上下都打整了一遍。
收拾完之後,他猝然心口一痛,腦袋也暈暈乎乎。
似乎此遭回來,身體異常嬌弱起來。
陸澄陽搖搖腦袋,但是那昏沉之感卻越發強烈起來。
幾步過後,他更加心感不妙起來。
這似乎不是普通的體虛之感,卻像是有人想要強烈将他的魂魄抽出裴淼淼的殼子一般。
暈倒之前,他只能看到一對銀靴急匆匆奔來。
約莫一個時辰後,陸澄陽方才醒過來。
枕邊有個濃眉大眼正美滋滋啃着包子的少年人撐着頭望着他,見他醒過來問:“你夢裏說的不要承天雷是什麽意思?”
“……”
看來謝璟的恐吓着實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一旁的澹臺羽沒等到答案也不在意,只遞過來盛着四個肉包子的盤子,問:“裴兄,吃不?”
陸澄陽面色發白,只脫力地擺擺手說:“謝謝,不吃。”
澹臺羽将盤子擱了回去,道:“裴兄,方才你突然暈倒,可真是吓死人了。”
“我找了個醫閣的仙師過來看了看,只說是你身子弱,是不是你上次輕生之後血虧還未痊愈?”
陸澄陽揉揉眉心,細細回憶了下眼前一黑之前的事情。
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将原因歸結到這殼子确實身子太弱。
看來偶然奪舍這檔子事情,就跟投胎一樣,随機分配,沒辦法選擇質量。
陸澄陽坐正身子,忽然想起了什麽,便問澹臺羽:“等等,你怎麽到墨林府來了?”
澹臺羽道:“我想找謝閣主。乾坤殿裏的人說先要送一只傳信紙鶴出去,但是我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回複,所以就直接來墨林府了。”
陸澄陽又問:“你找謝……我們閣主有什麽事?”
該不會澹臺羽一開始出門就是來找謝璟的?不過為什麽在梁城的時候又不跟他們一道回不鳴閣?
“我想找虛境。”澹臺羽忽然嘆了口氣,“可是找了一轉,還是沒找到。”
“裴兄,你應該知道虛境是什麽吧?”
陸澄陽豈會不知道,他倒是再清楚不過了。
當年溱雲子創出桃源境之時,同時創出了一方虛境。
十來年前,修界就有傳,說是在此境修習,修為能成倍增長。
于是無數人擠破了腦袋想進入此虛境,卻只有寥寥幾人得入其內。
要說這傳言是怎麽來的,其實還是因為陸澄陽。
他的化氣之術本是無師自通,但的确得益于這方“虛境”。
虛境本身同桃源境相似,依靠玄法所建,靈氣所澤,但其規模更大,且其中景象不斷在變化,就算是他,意外進入其間幾年,也沒有窺得全景。
而後雲游歸來的溱雲子重入自己所創的虛境,才發現竟然有一個“不速之客”,還更意外地修習了化氣之術。
——然後,溱雲子便将他收為了弟子,帶回了不鳴閣。
“所以裴兄大概也是不知道吧。”澹臺羽見陸澄陽沒說話,便又繼續道,“也許這虛境已經不存在了吧。”
“誰告訴你虛境的?”
陸澄陽突然正色。
想通過虛境走修習捷徑的,大多是小門小派的弟子,當年五宗門當中想要尋覓虛境的弟子,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懲戒。
而因為其中根本就沒有人印證了虛境真有令靈力修為突飛猛進的效果,很快這傳聞便就只是傳聞了。
為何十五年多過去,還有關于虛境的傳聞?
澹臺羽見陸澄陽突然嚴肅,也只當他身體不适,先倒來一杯水給他,才道:“家中一個匠人跟我說的,我便出來了。”
“其實此遭離家,我也不是完全為了找虛境。”澹臺羽自己盛來一杯水,他輕晃着杯身,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頓了一頓。
半晌後,澹臺羽才接着道:“結丹之後,我的靈力增長一直十分滞緩,許久沒有上一層境界了。”
陸澄陽聽罷,也不覺稀奇:“這算什麽,結丹後修為提升,本就是難上加難。許多人窮盡一生,連丹也無法結。”
澹臺羽,周無憂,程不疑三個小輩,雖然遇到風妖等上等邪祟一時會有些慌張,但是好歹也是十五六七歲的樣子已經結丹禦劍滿天飛的佼佼者了。
所以澹臺羽的煩惱,真還是世家大宗公子才能有的煩惱。
“你若是為着這個找閣主,估計還是會沒什麽收獲。”陸澄陽輕泯了口白水,覺得腦中昏沉感這時候才全消了去。
“也是。本來爹同謝閣主,近年來就有些矛盾。”
“噢?南衡仙尊和我們閣主?”
陸澄陽倒是沒想到澹臺珩和謝璟身為兩大世宗掌舵人,之間能有什麽矛盾。
澹臺羽倒是有些意外:“裴兄不知道這些嗎?”
“澹臺公子也知道嘛,我這腦子,這些時日來才好些。”陸澄陽打了個哈哈,“還得澹臺公子跟我說說,免得我對外面一無所知。”
澹臺羽“唔”了一聲,道:“大概是血衣仙身死之後就關系不太好了吧,我小時每年能見到謝閣主的時候,除了五宗盟會,就是他和我爹打架的時候。”
“打架?你确定不是切磋?”
陸澄陽現在聽到他人說自己的名號倒是沒什麽感覺了,只是這兩大仙門門主打架是個怎麽回事?
何況這打架,聽起來還跟他有關系。
澹臺羽道:“是打架,不是切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爹就是認為謝閣主當年是誤殺了血衣仙。仙門百家倒也各執一詞。欸,就當我随便說說,你就別往你們閣裏其他人再說了。”
陸澄陽應了一聲。
據他所知,澹臺珩曾經最大的愛好是打架沒錯,可謝璟不是喜歡打架的人,出手的時候除了早年修行時候的月訓和年訓,一般都是大事,可載入仙門史冊的那種。
比方說,前世滅了他這個毒瘤的時候。
而澹臺珩是他的好哥們兒沒錯,非要說謝璟誤殺他倒也是情理之中,不過不至于年年都打架吧,打了架他還是死了,這事實可扳不過去。
澹臺羽回憶起小時所見,忽然一臉神往:“雖說打架不是好事,但是每次我爹跟謝閣主打起來的時候,場面十足壯闊,宗門裏的弟子全都躲在一旁看。”
能不壯闊?不震塌天允山就好了。
看來作為血衣仙本尊,他的餘孽還不小。
“所以每次見謝閣主,我其實還有些怕。”
澹臺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陸澄陽道:“你倒不用很怕。”
反正就算澹臺羽将墨林府掀翻了,謝璟又不會對澹臺羽怎麽樣,頂多對他愛答不理。
可他自己就不一樣了,若是謝璟發現他現在就是裴淼淼,指不定又會怎麽“誤殺”他。
可謂真是重生不易,活得更是心驚膽戰。
正當陸澄陽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忽地有一道低吟傳來,乍震得耳膜都有些發疼。
他轉過頭去問澹臺羽:“你聽見什麽沒有?”
澹臺羽搖搖頭,表示什麽都沒聽見。
不過沒等澹臺羽開口問怎麽了,一陣破天的地動山搖便傳來,險些能震塌整個墨林府。
半晌過後,這震動才略隐。
陸澄陽險些沒站穩,他甫一擡眼,只見遠方天際數道訇然破天之雷,狠狠地往北周山界劈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