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友(1)

北周山天雷,有人說百年難見一次,還有的說千年難見一次。

陸澄陽前世作死時,怎麽遭也不過幾十載,就已見得兩次,算上這次,可就是三次,可見這些說法都不對。

數日見晴的不鳴閣,此時突然降下了瓢潑大雨。

天際壓着厚重鉛雲,隐現雷光重重。

東院中升騰起一股不安分的空氣,随即院門破開,原本待在裏面的男男女女突然像是解除了束縛,一個個沖了出來。

陸澄陽聽聞動靜,立馬奔出了南院。

澹臺羽握起萬策緊随其後,見着一大群突然聚集在墨林府,又看起來不像是不鳴閣閣中人的人,一時間十足疑惑。

這群姿容本來不錯的人不知道是被關在宅院裏太久,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大多肢體僵硬,動作遲緩,眼神頗有些空洞。

更奇怪的是,他們齊齊将毫無神采的目光轉向陸澄陽,眉心同時閃爍起了一道紅蓮狀的印記,甫一現出,甚是刺眼。

陸澄陽擡手遮了遮眼睛,又睜開的時候,澹臺羽已經擋在了他身前。

只見其中一位紅衣女子一手化出一道氣刃,直直朝陸澄陽這邊而來。

然而,澹臺羽手中的靈器萬策瞬間就破除了這一道氣刃。

紅衣女子眉心的紅蓮仍在閃爍其光,陸澄陽一時間目光停留在那紅蓮印記上,竟怔住了一瞬。

澹臺羽提醒道:“裴兄,別發呆,這……這些人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看起來像是修士,但是……”

——但是此時卻宛若一群雨中行屍。

陸澄陽和澹臺羽被這群怪人團團圍在了墨林府外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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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澄陽從懷中掏出一打本是用于傳信紙鶴的紙,指尖聚起靈力便繪出了無數道符箓,一把撒出去,紛紛貼在了每一個人的腦門上。

圍着他們的人大概有二十來個,這一些沾了雨水的符箓灑出去,暫時制住了其中十個,其餘的大概靈力修為還要高些,眉心的紅蓮印色澤也更加鮮亮。

其中有人身手甚是敏捷,險些可以徒手在陸澄陽身上劃下一道長口。另一些人雖然攻擊速度不算得快,但是同起先出手的紅衣女子一樣,可以聚氣成刃。

雖然這些氣刃并沒有到達高階的水平,但是源源不斷地襲來,也頗有些棘手。

後有三人凝出的氣刃化為一體,澹臺羽以萬策為擋,竟也生生退了半步。

這時陸澄陽眸中現過一陣冰冷,靈力瞬間彙于雙眼,隔着半丈同其中出手的一青衣人對視,随即手中雙指自身側劃出一道詭異的弧度。

那并無意識的人渙散的識海當中被倒灌入了一陣威壓,随即身上經脈被一股不知何處來的力量一寸寸瘋狂刮過,最後令他吐出一口紫黑的淩霄血。

那粘稠的黑血面上慢慢起了一層黑霧,随意這一灘血便化為了一只蠕動的黑蟲。

“快把這只小玩意兒收起來。”

陸澄陽朝澹臺羽道。

他身上除了一疊折紙鶴的紙,其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而澹臺羽這樣的仙家弟子,往往身上都會随身攜帶器鎖或是縛靈的東西。

聽罷,澹臺羽趕緊掏出袖中的一個縛靈袋,施法将那黑蟲鎖在了縛靈袋。

澹臺羽很是嫌棄地道:“這是什麽東西,有點兒惡心。”

黑蟲方才蠕動的模樣在他腦中留下了一點兒陰影。

陸澄陽道:“陰蠱。”

“陰蠱?”澹臺羽沒聽過,“那是什麽?”

陸澄陽道:“陰蠱嘛,就是陰氣很重的蠱。”

澹臺羽在縛靈袋上又加固了一道咒:“裴兄,這個聽名字就很明顯了。”

且不說墨林府東院住着這麽多會凝氣的修士是怎麽回事,這些人身體裏能逼出陰蠱就很奇怪了。

陰蠱本身是魔門邪術,素來為仙門百家所不恥。

早年五宗會盟之時,陰蠱就已經被剿滅幹淨了。

可現在是誰下的蠱?又為什麽要下蠱?

陸澄陽再次并指雙指,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再次施出一次“止空”。

止空是化氣之術中的一種,以自身一縷靈力沒入對方靈脈,從而阻隔對方靈力運行。

但若使用過度,則會損耗自身靈脈。

當年許多人都想修得這一招止空,成願着卻寥寥無幾。

陸澄陽氣海中的靈力本就不太穩當,方才也只是一試探,沒有辦法再向其他圍住他們的人再次使用。

不過能夠逼出一只陰蠱蟲,也不算是白費。

澹臺羽以萬策為劍,順勢擊退了一圈人,但是因為不知這些人究竟是誰,所以也不敢傷及性命——雖然他也不知道出重手能不能滅其性命。

陸澄陽此時用盡了靈力,正想着能不能設出一陣困住這群人,只見一道淩厲的劍影掃蕩過視野,一道金光随即籠罩了這一處地方。

不知身份的修士額上紅蓮在一瞬間消失了,紛紛閉上了雙眼,盤膝而坐。

突至的謝璟腰間的八棱扇金光閃爍了幾瞬,随即又恢複如常。

他依然是一身霜色衣袍,但是衣擺上染了幾滴血,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落地之時,他腳下便升起了一層結界,阻隔了傾盆大雨。

“謝閣主,這些人……”澹臺羽收好萬策,又指了一圈身周。

謝璟召回持恒,持恒又化為無形,他方才開口說:“是一些修習化氣之術的修士。”

澹臺羽又問:“那謝閣主,他們為何在不鳴閣?”

陸澄陽也想問這個問題。

謝璟卻道:“這些修士因修化氣之術誤入歧途,走火入魔後傷及民衆,因此便留在了不鳴閣。”

誤入歧途,走火入魔。

果然還是這樣的下場。

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有修士會走上這樣的路。

看來自己身為“血衣仙”,餘孽又加了一等。

可是那陰蠱究竟是怎麽回事?

陸澄陽瞥了眼謝璟,卻也不好張口問這事。

好在澹臺羽舉起了手中的縛靈袋,對謝璟說:“謝閣主,這些人身上有一種蠱,裴兄說是陰蠱。”

謝璟收了那縛靈袋,目光又落在陸澄陽身上,道:“你怎知這是陰蠱?”

陸澄陽只随口道:“弟子讀過些雜書,方才有一人受了創,忽地噴血,噴出了個蟲子,瞧着有些像。”

謝璟聽到陰蠱和他的回答都面無波瀾,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又有什麽想法。

——

當年第一次知道“陰蠱”,陸澄陽印象十分深刻。

當時他随溱雲子在不鳴閣修行,閣主鶴聞子曾收到了雍城一個門派的求助狀,說是當地連日總是出現行屍作亂。門派中的修士斬了不少行屍,卻還是不斷有新的行屍出現,但是他們卻一直無法找到源頭。

最終溱雲子領着他和謝璟出山到了雍城,想要尋找行屍出現的原因。

而那次,出現的行屍就是因為魔門的“陰蠱”。

魔門中修為高深的人種下的陰蠱從來都不會只有一個,而是會有一群。

陰蠱若是種在修士體中,則可吸食其修為以增進種蠱人的靈力。

而一群陰蠱蟲當中,往往會有一只王蠱蟲。

王蠱不滅,那麽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陰蠱生長出來,瞄準新的修士。

後來是溱雲子找到了王蠱所在,陸澄陽和謝璟從旁協助,斬了王蠱蟲。

陸澄陽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只王蠱的血盆大口和狂亂的肢體,那可真是十足倒胃口。

雖然在這次陰蠱之亂以前他也碰到過陰蠱,但是卻未曾講過這麽活蹦亂跳的王蠱。

而後多日,令他吃糖醋排骨都沒有胃口。

——

謝璟又施下幾道符箓,盤膝而坐的修士立馬起身排隊,重回了東院。

而陸澄陽和澹臺羽則是先被帶到了醫閣。

醫閣掌閣見着陸澄陽,不禁道:“怎麽又是你這個小弟子,本月你是要吃多少道靈藥?”

平日上年頭不鳴閣當中基本都不會出現“傷亡”弟子,醫閣掌閣簡直是快要閑出了屁,因此對來過的弟子都十分印象深刻。

陸澄陽則十分無奈,畢竟不是他要這麽體弱的。

“閣主,你這是怎麽了?這衣上怎麽有血?”

謝璟只淡瞥了掌閣一眼,掌閣也知不好多問,便住了口。

這次謝璟倒是沒有親自看診,只等着醫閣掌閣給陸澄陽和澹臺羽看了看,确認沒什麽事之後才又到了議事閣。

澹臺羽大概向謝璟說了說方才的情況,謝璟仍是一副平靜面孔,倒像是所有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他只對蠱蟲的事情多有一問:“那蠱蟲是自行離開宿主之身的?”

澹臺羽倒是有些不确定:“好像是的。”

謝璟的目光又轉向陸澄陽。

陸澄陽很篤定地說:“是的,閣主。”

按理說,陰蠱蟲确實不會主動離開宿主身體,除非宿主成為了光骨頭。

但是他也只能這麽囫囵着說,免得謝璟又起什麽疑心。

此時,門外忽然有弟子傳道:“禀閣主,拂海明月莊雲宗主有訪。”

弟子話音方落,一人便一面推開了門,一面道:“不用傳了不用傳了,他肯定知道我來了。”

這人一襲青衫,腰佩玉環,頭上簪着青玉簪,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

簡言之,煙火氣十足,仙風倒還欠了些。

此人正是拂海明月莊莊主雲瑞,字慧曉。

澹臺羽噎了一瞬,然後十分艱難地喚道:“舅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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