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怨靈(2)
“閣主?”
陸澄陽見謝璟忽然動了動手指,便試着在床榻前喚了一聲。
然而謝璟仍然是微微擰着眉頭的模樣,似乎是夢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陸澄陽不自覺擡手過去,将指頭扣在謝璟的眉心上面,好像這樣就能撫平那眉心上的褶皺似的。
不過他很快收回了手。
謝璟的眉頭依然皺着,陸澄陽起身,本來是想倒杯茶水喝,誰想謝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口裏還低喃了一聲:“陸藏……”
陸澄陽心下一緊,但望見謝璟忽地安寧下去的睡容,只當他在說夢話。
他現在這番,跟澹臺珩說得一清二白,甚至還報了暗號那厮都不認他,謝璟估計是更不可能會想到他還就是他口中死去的陸藏。
但是他怎麽這麽執着要擋下那一劍呢?
謝璟果然是變笨了吧。
陸澄陽悄悄溜出了門,迎面卻撞上了一名身着雪青色門服的與善堂弟子。
那與善堂弟子瞧了一眼他,也并不驚訝,只本本分分拿着藥箱去給謝璟換藥。
謝璟昏迷已然五日。
五日之前,太陰幽熒劍複出,其上怨靈顯形,謝璟受太陰劍所刺,重傷卧床。
澹臺珩先是同邱獻之交談一番,才知他本是聽聞陰蠱和巨影妖在曉市出沒的事情從青城前往此地的。
于是澹臺珩便簡要說明了一番在育劍池尋劍之後所遇的遁物陣法,說了番仙門未解決大事比血衣仙可能複生的事情大,打發邱獻之及其門下弟子繼續查那蠱蟲和巨影妖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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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便飛速趕往梁城的與善堂總堂,一把抓起堂主徐岑的衣領就将人直接帶到了澹臺宗。
說起與善堂堂主徐岑徐平襄,則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慢性子。
徐道長做什麽都很慢,不疾不徐,從容有度,說話也跟清風拂面似的。
好像天塌下來,他也能先品完手中的一杯茶,再從塌了天下面尋找個縫隙慢悠悠地鑽出來。
這是澹臺珩的急性子忍不了的,所以他出手極快。
陸澄陽倒覺得這次澹臺珩的出手利落是個正确的選擇。
畢竟徐平襄這厮,跨過澹臺宗門邸的第一句話不是“到底傷得多重”,而是“我還沒有澆完花”。
仙門當中,沒人知道徐平襄的确切歲數,也從來沒有任何人問過。
陸澄陽的印象中,徐平襄繼任與善堂堂主要頗早過其他四門,但是具體是什麽時候,他也從來沒有留意過。
陸澄陽本來想趁着這難得的機會再次同澹臺珩表明身份。
可是他沒想到,澹臺珩這家夥,将徐平襄帶到澹臺宗看診之後道性命無虞,調養即可,就一溜煙沒影了。
這五日以來,謝璟沒有醒過,與善堂弟子輪流換藥,陸澄陽時不時去看看。
他走出門來,拐過此處謝璟修養的閣樓,又碰上了徐平襄。
徐平襄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不鳴閣中弟子吧,且莫太擔心,你們閣主不日就會恢複如初了。”
他忽然瞥見了陸澄陽腰間的八棱扇,頓了一頓,忽然意味深長地一笑:“看來裴公子不是什麽普通弟子,切莫為了閣主憂慮過度了。”
徐平襄說話依然是那客客氣氣又慢吞吞的調調,讓人着急,又讓人生不起氣來。
陸澄陽只回道:“那可真是多謝徐堂主了。”
徐平襄微微一笑,轉而邁入府閣囑咐弟子去了。
陸澄陽在澹臺宗找了一番,還是沒能找到澹臺珩這個大宗主的身影,倒碰上了幾日不見的澹臺羽。
澹臺羽見到他,立馬興奮地奔上來道:“裴兄,聽聞謝閣主重傷了,現在怎麽樣了?你有沒有什麽事?”
陸澄陽道:“徐堂主來了,閣主無大礙了,需要調養一段時間。”
他瞧着澹臺羽,不像是被雲沉婉收拾過的樣子。
雲沉婉出身于拂海明月莊,是雲慧曉的同胞妹妹,本來靈力高強,當時在仙門一衆男修當中也不落下風,但是後來同澹臺珩結為道侶之後,就不在仙門嶄露頭角,只在澹臺宗平靜度日了。
“倒是你,有沒有什麽事?”
陸澄陽問澹臺羽。
澹臺羽道:“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嚴重,這次我娘就教導了下我,然後暫時鎖了我的靈力,罰了幾天緊閉,我才出來一會兒,你知道我爹去哪裏了嗎?”
陸澄陽道:“我也不知道。”
他心想我也想找你爹呢。
澹臺羽“哦”了一聲,又問:“我還聽師姐說邱府主對你動手了,要将你帶回沐隐府,是怎麽回事?”
陸澄陽道:“誤會誤會。”
澹臺羽對此甚為好奇:“怎麽會有這麽大誤會,裴兄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天大的秘密?”
“我一介貧苦出身,哪裏有什麽秘密。”陸澄陽将話又一引,“倒是那太陰幽熒劍上秘密不少。”
澹臺羽恍然大悟似的,道:“對,那太陰劍上有怨靈來着,現在宗門裏的一群弟子輪流守陣守着那怨靈呢。”
這時突然有個小弟子從另一頭長廊小跑過來,見到了澹臺羽,連忙行了一禮道:“少主,雲宗主到了。”
澹臺羽不解:“舅舅這時候來幹嘛?”
——
雲慧曉似乎是匆忙趕來的,醉影化為簪子,斜斜插在冠上,甚是潦草,一反常态。
他一來先是見到了澹臺羽,頗有些着急道:“你爹娘呢?”
澹臺羽道:“我娘領着弟子在守陣,我爹不知道去哪兒了。”
雲慧曉卻一拍腦袋道:“怎麽這個關鍵時刻……”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麽:“守陣?守的什麽陣?”
澹臺羽道:“太陰劍上附的怨靈,戾氣太過強橫,以陣法暫鎖之。”
雲慧曉又問陸澄陽:“小淼淼,那謝璟呢,你們謝閣主現在又在哪裏?”
陸澄陽道:“閣主受太陰所傷,目前昏迷不醒。”
“什麽?傷了?很嚴重?”
雲慧曉很是震驚。
陸澄陽和澹臺羽齊齊搖了搖頭。
他忽然又重複道:“怎麽關鍵時刻……”
陸澄陽并不奇怪于雲慧曉的一驚一乍。
早年前任雲宗主,也就是雲慧曉的祖母來不鳴閣訪游之時,陸澄陽才知道有這麽一號宗門子弟。
一開始雲慧曉還是個看起來頗為安靜禮貌的仙門少主的模樣,陸澄陽原本以為是個跟謝璟的性子頗為相像的人,後來混熟了才知道了這厮的真實面貌。
陸澄陽一挑眉,問:“雲宗主可有什麽要緊事?”
雲慧曉來回踱步,很是焦急的樣子,複又正色道:“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
最終雲慧曉決定先行去找雲沉婉商量這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澹臺宗施行法陣的禁閉室罩上了層層法罩,暫不容得他人進入。
雲慧曉最終放棄了找自家妹妹,面上是一片愁雲慘淡,澹臺羽在他身邊連連安慰,也十分想知道那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陸澄陽也暫時放棄了找澹臺珩,折回了謝璟修養的那間閣樓,迎面又碰上了徐平襄:“呀,是裴公子啊,剛剛思庭醒了一下,想來很快就會好了。”
他轉而又溫和笑笑,忽然問:“聽聞裴公子天生有能修化氣之術的靈脈?”
陸澄陽道:“弟子對此不知。”
這消息竟然傳得這麽快,着實讓陸澄陽有幾分詫異。
不過,既然邱獻之能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就能探查到他身上靈脈的異樣,謝璟應該更早就知道了才對。
謝璟既然知道了,為何卻對此從未提及。
興許謝璟也不願将此事說得太明白吧,所以暫時将他留在了墨林府之中。
“師尊,謝閣主醒了。”
此時在內值守的與善堂弟子走到外面來,恭敬行了一禮。
陸澄陽随徐平襄到了裏屋去,值守的與善堂弟子也就退了出去。謝璟依然悠悠醒轉過來,先是道:“那劍法。”
徐平襄伸手攙了下謝璟的胳臂,讓他端正地靠在一側,道:“思庭啊,剛醒過來,這些事情晚點再說。先飲點兒水。”
陸澄陽伸手遞過去一杯溫水。
謝璟咳嗽兩聲,小飲了杯中水,然後道:“那劍法是雲氏宗門的劍法。”
陸澄陽順着話問:“閣主說的是太陰劍上的怨靈?”
徐平襄臨時被抓來看診救人,并不知道他們具體說的什麽,只迷迷糊糊地問:“什麽怨靈?什麽劍法?”
謝璟道:“太陰劍所附怨靈,使的是雲氏宗門的劍法。”
仙門五大宗門,以不鳴閣為首,兼修四道,其他四門都以禦道,制道,養道,武道其中一道而見長。
拂海明月莊以禦道和自然玄法之術見長;與善堂則以養道見長,養生醫術為其門下弟子必修之課。
邱獻之所掌的沐隐府則以武道見長,更強調弟子本身的體質,并不喜歡依賴靈器等外物所助。
但這并不代表雲氏宗門的人和與善堂的人都不練劍法。
其實雲氏宗門當初也有專門的雲門劍法,只不過到了雲慧曉及前任雲門宗主這兩代,便有些銷聲匿跡了。
謝璟和陸澄陽都對此知曉一二,倒是因為溱雲子當年叫他們修補閣中典籍,偶然得知的。
“堂主,雲宗主說有事情找你。”
忽然又有位澹臺宗的小弟過來通報。
陸澄陽倒覺得真是說誰誰到,雲慧曉倒是來的恰到好處。
徐平襄一轉頭,道:“叫他直接過來吧,謝閣主也醒了,有什麽事,大家一起商量。”
小弟子出了門去,又找雲慧曉去了。
不一會兒,雲慧曉踏進閣樓,見徐平襄和謝璟都在此處,道:“你們都在這裏,正好。”
于是他完全忽視了此處立着的陸澄陽,開始将自己那不符宗主身份的青衫脫了下來。